卡里姆没有坐,用狂热的口吻急切说道:“墙上题字清楚地写着‘我要追溯血色河流的起源’。用刀片刻了,再用血写的。这东西看了会让人做噩梦,而且留言署名‘茱蒂特’。毫无疑问是茱蒂特·埃洛尔。一个死人的名字,警长。一个1982年就死去的孩子。”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卡里姆叹了口气,“但是我能想象这个周末发生的事。”

尼曼站着,慢慢点着头。

卡里姆接着说道:“凶手首先杀了雷米·高约瓦,也就是星期六那天。他毁伤了尸体,然后把它嵌入峭壁。为什么要这么夸张,我也想不通。但是从第二天开始,他就蹲守在校园的某个角落,监视苏菲·高约瓦的一举一动。先前,这女的没有动静,可她最终还是出去了。她可能去山里找高约瓦了,而在这期间,凶手潜入她家,在墙上写下了她的罪行,‘我要追溯血色河流的起源’。”

“接着说。”

“然后,苏菲·高约瓦回到家,发现了题字。她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明白有人在追究往事,她丈夫可能已经被害了。她慌了,违反了保密协议,打电话给菲利普·赛迪,而他可能就是她丈夫的同伙。”

“你从哪儿挖出这些的?”

卡里姆欠了欠身,低声说:“依我看,赛迪、高约瓦和他妻子是发小,他们小时候犯了什么罪。而这个罪与‘血色河流’有关,和茱蒂特的家庭有关。”

“卡里姆,我已经说了,那时候,高约瓦和赛迪才十多岁,你怎么能想象……”

“让我说完。菲利普·赛迪到了高约瓦家,看到了题字。他也明白‘血色河流’影射什么,就开始焦躁不安。所以他急匆匆地重新装潢了房间,盖住题字。这题字暗示着什么事情、什么秘密,所以他一定要隐藏起来。对此我很确定。即使高约瓦死了,即使署名‘茱蒂特’的凶手在威胁,赛迪和苏菲·高约瓦起初只想掩盖他们的罪行。于是,助理护士就去找了卷墙纸,贴在刻写的留言上。就因为这样,整个公寓都飘着胶水的味道。”

尼曼的眼神发亮。卡里姆意识到警长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继续说:“整个周日,他们都在等,或者他们想再找一找,具体其他什么我也不清楚。最终,傍晚的时候,苏菲·高约瓦决定通知警察。同一时间,有人发现了峭壁上的尸体。”

“还有下文吗?”

“同一天晚上,赛迪飞快冲去了萨扎克。”

“为什么?”

“因为杀死雷米·高约瓦的凶手署名‘茱蒂特’,那个死了近十五年、埋在萨扎克的人。赛迪知道这一点。”

“有点牵强。”

“可能吧。但是前一晚,赛迪就在我那个城市,与一个同伙在一起。这个同伙可能就是第三个受害者:切纳塞。他们翻了学校的档案,去了墓园,还打开了茱蒂特的墓室。如果要找一个死人,会去哪里?坟墓。”

“接着说。”

“我不知道赛迪和另一个人在萨扎克找到了什么,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开了棺。我没能更深入地搜查一下墓室。但是,我感觉他们没找到什么能让他们真正放心的东西。于是,他们回到盖侬,心里很害怕。该死的,你能想象吗?一个游荡的幽灵,正准备除掉所有对它做了坏事的人……”

“你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你的猜测。”

卡里姆避开他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星期一清晨。赛迪回来的时候,被那个幽灵抓到了。这就是第二宗谋杀案。没有折磨,没有酷刑。杀手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只需要完成报仇就可以了。这个幽灵上了索道,将尸体搬到山上。一切都事先策划好了:第一具尸体上已经留了线索,还要在第二具上留下线索,还有其他的种种。你那复仇的理论正在应验,尼曼。”

尼曼重重地坐到椅子上,耷拉着肩膀,满头大汗。“复什么仇?谁是凶手?”

“茱蒂特·埃洛尔。或者更确切点说,某个假装朱蒂特的人。”

警长埋下头,保持沉默。卡里姆凑近他。“我找到了西尔文·埃洛尔的墓地,尼曼,在墓园的火葬场里。他是被车撞死的。这上面也许还可以挖掘一下,具体我还不知道……但昨晚,就是这个墓地给我提供了新的线索。埃洛尔的碑前有一束花,非常新鲜。我问过了,你知道这些年来,是谁每个星期去献花吗?苏菲·高约瓦。”

尼曼现在摇着头,好像混乱得头晕。“你又要怎么解释?”

“我认为,她是因为内疚。”

警长没有回答。卡里姆嚷叫着挺了挺身。

“都理顺了,天哪!我无法想象苏菲·高约瓦骨子里会真的是个罪犯。但她和她丈夫之间有些秘密,因为爱,因为害怕,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她一直保守着秘密。然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偷偷地去西尔文·埃洛尔骨灰前献花,出于对这个被她丈夫迫害的小家庭的尊重。”

卡里姆蹲下来,紧紧盯着警长。“尼曼,”他命令式地说,“想一想,她丈夫的尸体刚被发现,而这个署名‘茱蒂特’的凶手就是从前的一个孩子,明显是复仇。今天那个女人还是在埃洛尔坟上放了束花。这些谋杀并没在苏菲·高约瓦的内心激起仇恨,反而加深了她的记忆和悔恨。妈的,尼曼,我敢肯定我是对的。在人间蒸发之前,这个女人想要最后悼念下埃洛尔。”

尼曼没有回答。他的皱纹仿佛更深了,投射下深深裂开的阴影。

时间一秒秒过去,最后,卡里姆站起来,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说:“尼曼,我仔细读了你的案卷。那里面还有其他线索、其他细节指向茱蒂特·埃洛尔。”

警长呼了口气。“说说看。”

中尉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笼子里的猛兽那样蓄势待发。“在你的资料里,关于凶手,好像你只确信一件事:他会登山。而西尔文·埃洛尔的职业是什么?水晶玻璃制品雕刻工。他也会登山去山上的石头里找水晶。他是杰出的登山者,一生都在悬崖峭壁、在冰川边沿度过。也就是在这些地方,你发现了前两具尸体。”

“这不就跟这个地区上百个有经验的登山者一样。还有吗?”

“有,还有火。”

“火?”

“在第一份尸检报告里,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雷米·高约瓦的尸体上有烧伤痕迹。科斯特批注说,凶手在受害者的伤口上喷洒了汽油,可能用了凯驰牌喷雾器。”

“然后呢?”

“然后,还有另一种解释。凶手可以是会喷火的人,用自己的嘴喷洒汽油。”

“我不太明白。”

“因为你忽略了一个特别的细节:茱蒂特·埃洛尔会喷火。虽然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我遇到一个杂耍艺人,那个人在她死之前几星期教了她这个技能。这个技能让她着迷,她说要把这作为武器,来保护她的‘妈妈’。”

尼曼按了按脖子。“天哪,卡里姆,茱蒂特死了!”

“还有最后一个迹象,警长。这个迹象更不明显,但可以从绳子上看出端倪。在第一份尸检报告中,关于绞勒的方法,法医是这么说的:金属绳,类似于刹车绳或钢琴弦之类的绳子。赛迪也是被同一种方式杀死的吗?”

警长点点头。

卡里姆接上话头:“这也许并没什么,可法比艾娜·埃洛尔是钢琴家,一个演奏能手。试想一下真的是一条钢琴弦杀死了三个受害者,这上面难道不能看出一种象征性的联系吗?与过去紧密相连。”

这次,皮埃尔·尼曼站了起来,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卡里姆?我们在找什么?一个幽灵吗?”

卡里姆扭动着,像个局促的孩子。“我也不知道。”

尼曼也踱了起来,问道:“你想到了那位母亲?”

“是的,当然。”卡里姆回答说,“但不是她。”他降低一个音调,“听我说,警长,好东西还在后头呢。我在高约瓦家时,撞到了那个幽灵。我想追上她,可被她跑了。”

“什么?”

卡里姆懊悔地笑笑。“真是丢脸。”

“他长的什么样子?”尼曼马上问道。“是个女的。我看到了她的手,还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她大约一米七,是挺高的,但不是茱蒂特的母亲。她母亲是个巨人,高于一米八,肩膀宽得像个搬运工。已经有多方证词证明了这一点。”

“那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她穿了件黑色雨衣,戴着自行车头盔,还戴着防风帽。我就知道这些了。”

尼曼站起来。“你得说说她的体貌特征。”

卡里姆抓住他的手臂。“什么体貌特征?大晚上一个骑车的?”卡里姆笑着说,“我有比这更好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包在透明信封里的格洛克。“她的指纹在这上面。”

“她拿了你的枪?”

“她甚至还在我头顶上清空了弹夹。这是个别出心裁的杀手,警长。她是在施行一种变态的复仇,但我肯定她不想伤害复仇目标以外的人。”

尼曼粗暴地打开门。“上二楼,司法警局的人带了指纹比对仪。是全新的三坐标测量机CMM,直接连到莫弗公司的数据库。但他们不知道怎么用。一个科技警察局的家伙正在帮他们:帕特里克·阿斯提耶。上去看看他,他应该还和那个法医马克·科斯特在一起。这两个人跟我一起在办案。你跟他们谈谈,解释给他们听,把你掌握的指纹与莫弗的指纹资料库做个比对。”

“如果指纹没查出什么呢?”

“那你就找到那位母亲,她的证词是关键。”

“二十多个小时以来,我一直在找这个女人,尼曼。她躲起来了,而且躲得很隐蔽。”

“再核对下整个案子,你也许漏了什么线索。”

卡里姆激动起来。“我不会漏掉什么。”

“肯定漏了什么。还是你自己说的,在你那个村子,那小女孩的坟墓被维护得很好。所以,肯定有人定期去照看。是谁呢?不会又是苏菲·高约瓦吧。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就找到她母亲了。”

“我问了守园人。他从来没看见……”

“可能她不亲自去,也许她委托了丧葬公司之类的。找吧,卡里姆。无论如何,你都要回那儿开棺看看。”

“开……”

“我们得知道渎神者们在找什么,或者他们找到了什么。你还会在棺材里发现入殓师的地址。”尼曼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棺材,就像一件套衫——商标是藏在里面的。”

卡里姆咽了下口水。一想到要回到萨扎克的墓园,想到要大晚上再次潜入墓室,他就四肢僵硬。

尼曼又用不可商量的语气重复道:“首先是指纹,然后再调查墓园。我们在凌晨前要处理完这些事情。就你和我,卡里姆,没有其他人。这之后,我们再各自回老家去汇报情况。”

卡里姆竖起衣领。“那你呢?”

“我?我要继续追溯血色河流的起源,继续朝艾里克·于斯诺的线路调查。他生前已经发现了一部分真相。”

“生前?”

尼曼表情痛苦地说:“他被切纳塞杀了,就在切纳塞自己被凶手杀害之前。我在诊所地下室里,发现他的尸体被泡在化学溶剂里。我想,于斯诺发现了可以揭露切纳塞他们的线索,而这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查出凶手的身份,我就会找出他的动机了。找出是谁藏在茱蒂特这个幽灵后面,我们就会找出血色河流的真正含义了。”

两个男人冲到走廊里,直奔目的地而去,没有看其他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