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曼第二天醒得很早,因为瓦伊夫用她冰凉的小鼻子蹭着查曼的耳朵,显然她是觉得她们该像往常一样去皇室宅邸了。

“不,今天不用去!”查曼说。“国王今天要接见路德维克王子。走开,瓦伊夫,不然我会变成伊索拉把你毒死!或者变成玛蒂尔达,对你施邪恶的魔法。快走开!”

瓦伊夫难过地跑去了一边,但查曼那时已经醒了。不久她便从床上起来,为了不生气,她只好安慰自己,今天她将舒舒服服地偷懒,看《魔法师历程》。

彼得也起来了,他有别的主意。“我们今天洗掉点衣服,”他说。“你发现了吗?现在这里有十袋衣服,诺兰巫师的卧室里还有十袋。我想储粮室里应该也还有十袋。”

查曼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些洗衣袋。她不得不承认,它们确实占满了厨房。“我们别插手了,”她说。“应该是那些地精灵洗的。”

“不,不是的,”彼得说。“我母亲说,如果你不洗的话,脏衣服会越来越多。”

“我们有洗衣妇,”查曼说。“我不会洗东西。”

“我会教你,”彼得说。“别用无知做掩护了。”

查曼很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彼得总是要让她干活,可是没多会儿,她还是跑到院子里的水泵前用力抽水,往水桶里注满水后,由彼得拎去洗衣房,倒进巨大的铜质锅炉中。大约拎完第十桶后,彼得回来说,“我们要把炉火点燃,但我找不到燃料。你觉得他把它放在哪儿了?”

查曼用疲惫的手拨开因为流汗而贴在脸上的头发。“应该和厨房里的火一样,”她说。“让我来看看。”她朝洗衣房走去,心里想,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不用洗衣服了。那就太好了。“我们只要一样能燃烧的东西,”她告诉彼得。

他呆呆地四顾张望。小屋里只有一堆木桶和一盒肥皂片。查曼看看炉子下面,那里黑乎乎的,有以前燃烧留下的痕迹。她看了看木桶,太大了。她又看了看肥皂片,决定还是别冒险再弄出另一场气泡雨来。她走到外面,从一棵不太健康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她把树枝放到黑色的火炉里,敲一敲铜炉边,说,“点火!”然后,她很快往后面跳了一步,火焰从下面冒了上来。“好了,”她对彼得说。

“好,”他说。“现在回水泵那儿。我们要把铜炉装满水。”

“为什么?”查曼说。

“因为有三十包衣服要洗,还用问吗,”彼得说。“要在这些木盆里注满热水,用来浸泡丝绸和羊毛衣物。还要用水来漂洗。所以要很多很多桶水。”

“难以置信!”查曼对瓦伊夫低声说,瓦伊夫正在旁边到处乱窜。她叹了口气,回到水泵边继续抽水。

与此同时,彼得从厨房里搬来一把椅子。随后,令查曼很气愤的是,他把木盆排成一排,开始把她辛苦打来的冷水倒进木盆里。“我以为这些是用来装进铜炉里的!”她抗议着。

彼得爬到椅子上,把手里的肥皂片扔到锅炉里。炉子现在已经在冒着蒸汽,发出嘶嘶声。“别抱怨了,快去抽水,”他说。“水已经够热了,可以洗白衣服了。还要四桶水,然后就可以开始把衬衫之类的放进去了。”

他从椅子上爬下来,走进屋里。然后他拖着两袋衣服回来了,他把袋子靠在小屋边,又回去搬更多衣服了。查曼气喘吁吁地抽着水,愁眉苦脸的。她爬到椅子上,把四桶满满的水倒进冒着肥皂蒸汽的铜炉里。然后,她很高兴终于可以做些别的事了。她解开绑着第一袋衣服的带子。里面有袜子,一条红色的巫师长袍,两条裤子,下面还有衬衫和内衣,满是被彼得的浴室大水淹过的霉味。很奇怪的是,查曼打开了第二包,里面也是同样的衣服。

“巫师要洗的衣服真特别,”查曼说。她抱着这些衣服,爬上椅子,把它们都扔进了铜炉里。

“不,不,不!停下!”彼得大叫,查曼刚把第二袋衣服倒进去。他从草地上跑了过来,拖着绑在一起的八袋衣服。

“但是你说要这么做的!”查曼抗议。

“但要先分类,笨蛋!”彼得说。“只能先洗白色的衣服!”

“我不知道,”查曼不高兴地说。

于是,早晨剩下的时间里,她都在草地上把衣服分类堆放,而彼得则把衬衫放进锅炉里,又把肥皂水倒进木桶里,浸泡长袍和袜子,还有二十条巫师的裤子。

最后,他说,“我想衬衫已经煮够久了,”说着他拉过来一桶冷水。“你把火熄灭,我把冷水放掉。”

查曼完全不知道要如何熄灭魔法生的火。她尝试着敲了敲铜炉的边,很烫手。她说,“喔!火啊,熄灭吧!”声音有点像在尖叫。于是火焰听话地慢慢摇曳着消失了。她吸了吸自己的手指,看着彼得打开铜炉下的龙头,冒着蒸汽、带着粉色肥皂泡的水从里面流出来。查曼透过蒸汽看着龙头里的水流着。

“我不知道肥皂是粉色的,”她说。

“肥皂不是粉色的,”彼得说。“噢,我的天啊!看看你干了什么!”他跳到椅子上,开始用专门的分叉的木棍把冒着蒸汽的衬衫捞出来。每一件扔进冷水后都呈现出樱桃红色。随后,他又捞出了十五双缩水的小袜子,给摩根穿似乎都嫌太小,还有一条婴儿尺寸的巫师裤子。最后,他捞出了一条非常小的红色长袍,他举着这条滴着水、冒着蒸汽的长袍,指责地递给查曼,让她自己瞧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他说。“永远不要把红色羊毛和白色衬衫放在一起洗。染料会褪色的。现在给地精灵穿都觉得小了。你真是个大笨蛋!”

“我怎么知道?”查曼激动地反问。“我可是一直被保护着生活的!母亲从来不让我靠近洗衣房。”

“因为这样不得体嘛。我知道,”彼得鄙视地说。“我想你觉得我会同情你!不,我不会。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别靠近绞干机。天晓得你会对它做什么!我要在绞干衣服的时候试试看漂白咒语。你去储粮室里拿晾衣绳和衣架,把这些都挂起来晾干。我能相信你不会把自己挂起来,或是干些什么别的蠢事吗?”

“我不是笨蛋,”查曼傲慢地说。

一小时后,彼得和查曼都精疲力尽,全身因为蒸汽已经湿透了。他们安静地在厨房里啃着昨天剩下的馅饼。查曼一直想着,她挂晾衣绳可比彼得用绞干机和漂白咒语成功多了。晾衣绳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十个弯。但还是固定住了。挂在上面的衬衫依旧没有恢复白色。有些带着红条纹,有些全身上下都是奇怪的粉色花纹,还有些变成了蓝色。大多数长袍上都有一些白条纹。袜子和裤子都变成了奶白色。查曼还是很得体,没有告诉彼得,在那些弯弯曲曲晾着的衣服中间徘徊的精灵正惊奇地看着那些衣服。

“外面有一只精灵!”彼得张大嘴巴惊呼道。

查曼吞下了剩下的馅饼,打开后门,想知道精灵来做什么。

精灵低下头,走进门来,大步走到厨房中间,把带来的一只玻璃盒子放在桌上。盒子里有三个圆圆的白色物体,大约和网球差不多大小。彼得和查曼盯着它们看,然后又看看精灵。精灵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彼得终于开口了。

精灵微微鞠了个躬。“这些,”他说,“是三只卢博克的卵,是我们从威廉·诺兰巫师体内取出来的。这个手术很困难,但我们还是成功完成了。”

“卢博克的卵!”彼得和查曼几乎同时惊叫着。查曼感觉自己脸色惨白,她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吃那块馅饼。彼得惨白的脸上,棕色的斑点异常显眼。瓦伊夫在桌子下期盼着自己的午餐,发出狂乱的哀嚎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带这些卵来这里?”查曼勉强开口了。

精灵平静地回答,“因为我们无法消灭它们。我们的努力都对它们无效,不管是魔法还是物理措施。我们最终认定,只有火魔能消灭它们。诺兰巫师告诉我们,查敏小姐现在会和一个火魔有联系。”

“诺兰巫师还活着?他对你说的?”彼得焦急地问。

“千真万确,”精灵说。“他恢复得很好,最多再过三四天就能回这里来了。”

“噢,我太高兴了!”查曼说。“所以是这些卢博克的卵让他生病的?”

“正是如此,”精灵回答。“似乎是巫师几个月前在山上的草地遇到了一只卢博克。因为他是巫师,所以这些卵吸收了他的魔法,变得坚不可摧。你们不要触碰这些卵,也不要试图打开这个盒子。它们非常危险。你们最好尽快找火魔来帮忙。”

彼得和查曼屏息瞪着盒子里这三只白色的卵,精灵又轻轻鞠了个躬,大步走向里面的门。彼得回过神,追了过去,大叫着还想知道更多事情。但他追到客厅时,看到前门刚砰一声关上。而查曼和瓦伊夫一起跟在他身后跑到花园里时,已经完全找不到精灵的踪影。查曼看到了罗洛鬼鬼祟祟地在绣球花丛中张望,不过精灵完全不见了。

她抱起瓦伊夫,放进彼得的怀中。“彼得,”她说,“看好瓦伊夫。我立刻去找卡西弗来。”说完她沿着花园的小径跑去。

“快点!”彼得在她身后大喊。“千万要快点!”

查曼不需要彼得来提醒她。她跑着,身后是瓦伊夫绝望又狂乱的叫声。她还是跑着,不停地跑着,直到她转过大悬崖,看到前方的镇子。她开始放缓脚步,快步行走,捂着腹部气喘吁吁,但还是尽量快速地前进着。光是想到那些圆圆的白卵躺在厨房桌上,就足够让她赶快调整呼吸,快步前行。万一那些卵在她找到卡西弗之前就孵化的话。万一彼得做了什么蠢事,比如对它们念了什么咒语的话。万一——她尽力不去想这些可怕的问题,自言自语着,“我太蠢了!我应该问精灵什么是半精灵的!可我完全忘了。我该记得的。我太蠢了!”不过她也有些心不在焉。她心里只想着彼得会对玻璃盒子念什么咒语。他看起来就是会做这种事情的。

她赶到镇上时,天开始下起大雨。查曼很高兴。这样彼得就不会关心卢博克的卵了。他要冲到外面在衣服被淋湿前把它们收进来。只要他在此之前还没干出什么蠢事的话。

她来到皇室宅邸时,全身湿透,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她敲响了门环,又按了铃,比闪闪爬上屋顶的时候更加用力。仿佛过了很久西姆才来开门。

“噢,西姆,”她气喘吁吁地说。“我要立刻见卡西弗!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当然,小姐,”西姆回答,一点也没有因为查曼湿透的头发和滴着水的衣服而生气。“卡西弗正在大客厅。让我带你去。”

他关上门,转身带路,查曼全身滴着水,跟在他后面,穿过长长的潮湿走廊,又经过石阶,来到宅邸后面的一个大门前,查曼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在里面,小姐,”他说着推开破旧的大门。

查曼走进房内,里面传来嘈杂的叫嚷声,一群穿着华丽的人似乎正在互相叫嚷着,同时还端着优雅的小碟子一边走一边吃着蛋糕。蛋糕是她最先认出的一样东西。它就在房间正中的一张特别的桌子上。虽然现在只剩下一半了,但这一定就是昨晚父亲的厨师们做的那一个。这就像是在这一群衣着华丽的陌生人中见到了一位老朋友。离她最近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天鹅绒与锦缎衣服,他转过头,傲慢地看了看查曼,和旁边的女士互相令人作恶地看了一眼。那位女士穿着丝绸花缎——像件舞会礼服,不需要穿到下午茶的时间来吧!查曼心想,——豪华得会让森布罗尼婶婶的穿着显得寒酸,假如婶婶在这里的话。森布罗尼婶婶不在,可市长大人在,还有他的夫人也在,镇上最重要的名流们都来了。

“西姆,”那个穿深蓝色衣服的男人问,“这个湿透的小平民是谁?”

“是查敏小姐,”西姆回答,“她是尊贵的国王陛下的新助手。”他转过头对查曼说。“小姐,让我向您介绍路德维克王储殿下。”他说完退到房间外,关上了门。

查曼真希望地板能帮帮她,在她湿透的双脚下打开一个口,让她掉进地下室去。她完全忘记了王储路德维克的来访。希尔达公主显然邀请了上诺兰的所有名流前来会见他。而她,普普通通的查曼·贝克,居然未受邀请便擅自闯入了他们的茶会。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她努力开口说道。听起来像是受到惊吓的耳语。

路德维克王子或许没有听到。他大笑着说,“迷人小姐,这是国王给你取的昵称吗,小姑娘?”他用吃蛋糕的叉子指了指穿的不像礼服的女士。“我管我的助手叫钱袋小姐。她可花了我一大笔钱,你知道吗?”

查曼张开嘴,想向他解释自己真正的名字,不过那个穿的不像礼服的女士先插嘴了。“你不准瞎说!”她生气地说道。“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

路德维克王子大笑一声,转过身去和那位不显眼的先生说话了,他穿着一件不显眼的灰色丝绸上装。查曼刚准备蹑手蹑脚地立刻去找卡西弗,却在王子转身时,看到头顶大吊灯的光照到了他的侧脸。她看到,他的眼睛闪着深深的紫光。

查曼恐惧地呆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路德维克王子是卢博金。那一刻,她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她知道自己表现出了受惊的样子,知道别人会看到她受惊的模样,问她为什么。那个不显眼的先生已经在看着她,那双温柔的淡紫色眼睛中充满好奇。噢,天啊!他也是卢博金。难怪之前她在厨房附近碰到他时会感觉不安。

幸好,市长大人从蛋糕桌边走了过来,向国王深深鞠了一躬,这让查曼瞥到一匹摇摆木马——不,查曼看到了好多匹摇摆木马。这让她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不知为何,摇摆木马都整齐地排在墙的一边。闪闪坐在距离大理石壁炉最近的一匹摇摆木马上,认真地看着她。查曼看得出,他发现了自己有一丝恐惧,希望她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她开始走向壁炉。期间她看到了摩根正坐在大理石炉栏边上玩着一盒积木。索菲站在他边上。尽管索菲穿着孔雀蓝礼服,也很融入这个茶话会的气氛之中,但还是有一刻,查曼仿佛看到索菲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母狮子,守卫在她的小幼狮边上。

“噢,你好啊,查敏,”希尔达公主靠近查曼的耳边说。“你要来些蛋糕吗?既然来了。”

查曼遗憾地看了一眼蛋糕,只是闻了闻那股香气。“不用了,谢谢,夫人,”她说。“我来是有消息要告诉……呃……潘德拉根夫人。”卡西弗在哪儿?

“哦,她在,就坐在那儿呢,”希尔达公主说着指了指方向。“不得不说,孩子们现在表现很好。但愿一直如此!”

她嗖地转过身,去问另一位衣着豪华的宾客需不需要蛋糕了。虽然转身时的声音很动听,但她的礼服似乎并不如房间里的其他人华丽。礼服已经褪色,白得让查曼想起彼得念过漂白咒语后的那袋衣服。噢,请别让彼得对那些卢博克的卵念什么咒语!查曼一边走向索菲,一边祈祷着。

“你好啊,”索菲说,笑得很紧张。在她身后,闪闪正在木马上摇晃着,发出喀喀喀的声响,令人很恼火。那个胖乎乎的奶妈站在她旁边叫着,“闪闪少爷,求你从上面下来吧。你这样太吵了,闪闪少爷。闪闪少爷,我不想再对你说第二遍了!”一遍接着一遍。这似乎令人更加恼火。

索菲屈膝低下身,给了摩根一块红色积木。摩根拿着积木递给查曼。“蓝积木,”他对她说。

查曼也低下身。“不,这不是蓝色的,”她说。“再猜猜看。”

索菲低声地开口说道,“很高兴见到你。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个王子,你呢?也不在乎和他一起的那个打扮过头的蠢妇人。”

“紫色?”摩根又猜,还是举着那块积木。

“你说得对,”查曼低声对索菲说。“不,那不是紫色的,那是红色的。但那个王子是紫色的,他的眼睛是紫色。他是卢博金。”

“他是什么?”索菲疑惑地问。

“红色?”摩根一边问,一边半信半疑地看着那块积木。喀喀,摇摆木马还在发出噪声。

“是的。红色,”查曼说。“我没法在这里解释。告诉我卡西弗在哪儿——我会解释给他听,他会告诉你。我急需卡西弗帮忙。”

“我在这儿,”卡西弗说。“你需要我帮什么忙?”

查曼回过头。卡西弗正睡在壁炉里木头的火焰上,他的蓝色火焰和木头的橘色火焰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很协调,他开口说话之前,查曼几乎都没有注意到他。“噢,感谢上天!”她说。“你能立刻跟我来诺兰巫师的房子吗?我们有紧急情况,只有火魔能处理。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