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始策马慢跑。布拉多克、他的儿子和剩余三名枪手带着空空的枪套跟在警官们后面。
“保持距离,”警长再次发出警告,“如果靠得太近,他仍然可以从树林中射击。他曾经对杰里来过这一手。”
“杰里是在六百英尺的低空盘旋,”飞行员的声音从空中噼噼啪啪地传了过来,“可我现在是在三千英尺的空中,以一百二十节的速度飞行。哦,他似乎已经找到了上岸的路,正在攀登赫尔罗林高原。”
警长看了看护林官,哼了一声。
“你认为他以前来过这里。”迷惑不解的护林官说。
“也许是来过。”刘易斯厉声说。
“不可能。谁来过这里,我们一清二楚。”
这群人抵达峡谷边沿,但松林挡住了视线,他们无法看见那个筋疲力尽的人拉着负重的马匹爬上了对岸。
护林官知道涉过溪流的唯一小径,但罗斯巴德的蹄印显示,他们也知道这条通路。当他们登上第二个高原时,逃亡者又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
“天越来越黑了,油也快用完了,”飞行员说,“我要回去了。”
“最后盘旋一圈,”警长敦促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已经到了山上,又下了马在前方引路,正在爬北坡。不过,看起来他的马快支撑不住了,一路上踉踉跄跄的。我估计你们可以在日出时抓住他。愿你们大显身手,警长。”
派珀飞机在暮色渐浓的空中转了一个弯,嗡嗡作响地飞回比灵斯去了。
“我们要继续前进吗,警长?”一名警官问道。刘易斯警长摇摇头。这里空气稀薄,他们全都在大口喘气,黑夜正迅速降临。
“夜里没法赶路。我们在这里宿营等天亮。”
他们在溪岸上方的最后一片树林中扎了营。和面前苍茫暮色中的南方大山相比,岩石上的人和马匹宛如细小的尘埃。
他们取出厚实暖和的羊皮夹克穿在身上,还在树下找到一些枯枝。很快,一堆明亮而又温暖的篝火燃了起来。在警长的提议下,布拉多克、他儿子和剩余三个人在一百码之外安了营。
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么高的山区过夜,没有带被褥或者食物。他们围着篝火坐在马毯上,背靠着从马上卸下来的鞍具,吃着糖果。刘易斯警长凝视着火焰。
“明天你打算怎么办,保罗?”他的副手汤姆·巴罗问道。
“我想一个人进山。不带枪。我要举着停战旗,带上一只喊话器。我要努力说服他,带着那个姑娘一起下山来。”
“那很危险。他是野孩子,也许他想杀死你。”护林官说。
“他今天原本可以杀死那三个人。”警长沉思后说,“他可以这么做,但他没有。他必然明白,在包围之下根本保护不了那个姑娘。我猜他应该不会朝一个打着白旗的执法人员开枪。他会先听别人说的是什么。这值得一试。”
寒冷的夜色包围了山区。本·克雷格连推带拉、连催带哄地引领罗斯巴德爬完最后一段山路,登上了那个洞穴外的大石板。罗斯巴德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眼睛迟钝麻木,而它的主人则把姑娘从它背上抱了下来。
克雷格做手势示意轻风走向那个古老的熊洞,他自己解下野牛袍为她铺在地上。他摘下还剩两支箭的箭筒,从背上取下弓,把它们放在一起。最后,他松开缰绳并卸下马鞍和两只驮袋。
卸去负担之后,这匹栗色母马朝灌木丛和底下干枯的枯叶走了几步。它后腿一曲,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前腿也蜷了起来,侧躺在了地上。
克雷格跪在罗斯巴德旁边,捧起它的脑袋放在他的膝盖上,用手抚摩它的鼻子。在他的摩挲下,母马轻柔地嘶叫着,然后,它那勇敢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位年轻人也耗尽了体力。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而且已经骑行加步行了将近一百英里。现在还有事情要做,他拖着步伐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他在大石板的边缘俯视,远远看见底下朝北方向有追捕队的两堆篝火。他在那位老人曾经坐过的地方砍了一些树枝和树苗,点起一堆火。火光照亮了岩脊和山洞,还有他深爱着的姑娘那身着白色丝绸的身影。
他打开驮袋,取出他从城堡里带来的一些食物。他们并肩坐在野牛皮上,吃他们头一次一起吃的一顿饭。
他知道,他的马倒下以后,追捕也即将结束。但能预知未来的老人承诺过,这个姑娘将成为他的妻子,而且,无处不在的神灵也是这么说的。
底下的平原上,那些筋疲力尽的追捕队员们的谈话声渐渐消失。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他们静静坐着,望着火焰出了神。
高山上空气稀薄,万籁俱寂。一阵微风从山峰上吹来,但没有打破寂静。然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划过夜空传到他们耳际,是由猫掌风从山上带下来的。这是种叫声,又长又清晰,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这不是痛苦或悲痛的叫声,而是一个人在欢愉过后松弛下来的喊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也无法重复。
警官们面面相觑,然后低头看着地面。警长看到他们的肩头在抽搐和颤抖。
一百码之外的比尔·布拉多克从火堆旁站了起来,他的部下这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凝视着高山,脸部因为愤恨和憎恶而变得扭曲。
半夜里,气温开始下降。起初,这些人还以为是高山和空气稀薄引起的夜寒。他们颤抖着裹紧了身上的羊皮夹克。但牛仔裤抵御不了寒风,于是,他们蜷缩着身体往篝火跟前靠。
气温落到零摄氏度后还在往下降。警官们抬头看天空,一团团厚重的乌云遮住了群峰。他们看见高耸的后卫山侧翼有一抹微小的火光,随后火光便在视野内消失了。
这些人全都是蒙大拿当地人,对严酷的冬天习以为常,但十月下旬不应该这么寒冷。下半夜一点钟时,两位护林官估计,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度,而且还在下降。到两点钟时,他们全都站了起来,睡意已经消失殆尽,他们跺着脚以保持血液循环,不停往手心吹热气,还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树枝,但都不起作用。厚重的雪花开始落下,飘进火堆里发出咝咝响声。篝火的火势也变小了。
资深的护林官冻得牙齿咯咯作响,他走到刘易斯警长旁边。
“我和卡尔认为,我们应该回到卡斯特森林里去避寒。”他提议说。
“那里是不是暖和一些?”警长问。
“也许是。”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你会认为我胡说八道的,警长。”
“我倒想听听。”
雪下得更密了,星星已经不见了,一道寒冷刺骨的白色幕帘正朝他们落下来。
“这地方曾经是克劳人的地盘和肖松尼人的区域的交会点。多年前,在白人到来之前,战士们在这里战斗并且牺牲。印第安人相信,他们的灵魂仍在这些山上行走,他们认为这里是片神奇的地方。”
“真是个迷人的传说。可这鬼天气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这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可他们说,有时候,无处不在的神灵也会来这里,并带来‘长眠之寒’,没人承受得了。当然,这只是一种奇特的天气现象,但我觉得我们应该离开这儿。如果我们留下来,熬不到日出就会被冻僵。”
刘易斯警长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备上鞍具,”他说,“我们骑马出去,也和布拉多克他们说一声。”
过了一会儿,这位护林官冒着暴风雪回来了。
“布拉多克说,他准备退回到溪边的避寒处,但不会再往后撤了。”
警长、两位护林官和警官们打着寒战重新淌过溪流,骑上马越过银径高原,回到了稠密的松林之中。林中的气温回升到零摄氏度。他们又点了堆篝火,活了过来。
凌晨四点半,山上的一层白色积雪崩裂,朝平原横扫下来。一道无声奔涌的密集雪浪如同一堵墙般盖过岩石,翻滚着跌入溪流,填满后又溢出来,冲上银径高原又奔腾了半英里,才终于停了下来。空中的乌云开始消散。
两个小时后,保罗·刘易斯警长站在森林边沿遥望南方。群山银装素裹。东方的朝霞染红了天际,预示这一天将会是个晴朗的日子。靛蓝色的天空变成了蛋青色。无线电通信器被他整晚贴身焐着,现在还能使用。
“杰里,”他呼叫着,“我们需要你开着贝尔直升机来这里,快点。我们这里下了一场暴风雪,情况看起来不太妙……不,我们已经回到森林边缘,就是昨天你把少校接回去的地方。你会在这里找到我们的。”
四座直升机从初升的太阳那边飞过来,降落在冰冷但没有积雪的那块岩石上。刘易斯让两名警官坐进后座,他自己爬上去坐到飞行员身边。
“回山上去。”
“那个枪手怎么办?”
“我觉得现在不会有人开枪了。他们能活下来就算运气好的了。”
直升机沿着头一天追捕队行走的路线飞行。莱克福克溪只有岸边的一些松树树梢还能看见。林中没有那五个人的踪影。他们继续朝那座山头飞去。警长在寻找他在空中见到过的那团淡淡的营火。飞行员很紧张,保持在高空中,在离地六百英尺的上空盘旋着。
刘易斯先看见了。高山上,山洞的入口处有片污黑的痕迹,前面是一块积着冰雪但宽度足够贝尔直升机降落的大石板。
“降下去,杰里。”
飞行员仔细地操纵飞机,张望着岩石堆里的动静,寻找一个举枪瞄准的人或者使用旧时黑火药的步枪的反光。没有动静。直升机降落在大石板上,桨叶仍在快速旋转,做好随时逃离的准备。
刘易斯警长握着手枪跳出舱门。警官们提着步枪钻出机舱,跳到了地上,跑到洞口作掩护。没有动静。刘易斯开始喊话。
“出来吧,举起双手。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没有应答,没有动静。他走着“之”字形的路线来到洞口边,然后朝四周打量。
除了地上的一堆东西,此外什么也没有。他好奇地钻进洞穴察看。地上有一团似乎是动物毛皮一样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曾经是什么,如今都因为年代久远而彻底腐烂了。毛已经褪光,只剩下纤维把它连在一起。他掀开这张动物皮。
姑娘身着白色丝绸婚纱躺在那里,一头瀑布般的黑发沾满冰霜,披在双肩上,她看起来好像是在婚床上睡着了。但当他伸手去触碰时,感觉她的身体像石头般冰冷。
警长不顾附近是否还埋伏着枪手,把手枪插进枪套的他一把抱起姑娘,跑到山洞外面。
“把皮夹克脱下来裹住她,”他朝部下喊道,“把她放进后座,用你们的身体为她取暖。”
警官们脱下身上暖和的皮衣,包住姑娘的身子。一名警官抱住这个年轻女子爬进直升机后座,开始揉搓她的手脚。警长把另一个警官推到前排的空座椅上,对杰里喊道:“送她去雷德洛奇诊所。快点。通知他们,你会带一个快要冻死了的人过去。路上开足机舱里的暖气。她也许还有一丝获救的希望。之后再回来接我。”
他看着贝尔直升机隆隆响着升上天空,掠过高原和一直延伸到荒原的那片森林,飞向远方。他随后去探查洞穴和前面的石板。完成之后,他找到一块岩石坐了上去,眺望北方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色。
在雷德洛奇的诊所里,医生和护士开始抢救那位姑娘。他们剥下那件冰冷的婚裙,摩擦她的手脚、手臂、腿和胸膛。她的体表温度低于冻伤界限,体内温度则处于危险范围。
二十分钟后,医生探察到了体内深处的一次微弱心跳,那是年轻的心脏为活命在奋斗。心跳停止了两次;医生进行了两次电击抢救,直至重新有了心跳。身体的温度开始回升。
她的呼吸停止了一回,医生嘴对嘴对她实施了人工呼吸,以使肺部恢复正常功效。抢救室内的温度像是桑拿浴室,裹住她下肢的电热毯也已调至最高一挡。
一个小时后,眼皮出现颤动,嘴唇上的青紫色也开始消退。护士测了体温:已经到危险界限之上,而且还在上升。心跳稳定了,而且强度也有所增加。
又过了半个小时,轻风睁开她那双深色大眼睛,张开嘴轻轻呼唤:“本?”
医生稍作祈祷,以表示对希波克拉底以及所有在他之前的先驱们的感谢。
“我是路克,不过这不重要。我还以为我们救不活你了呢,孩子。”
警长在那块石头上注视着回来接他的贝尔直升机。他能够看到它出现在几英里之外的宁静的半空中,能够听到它的转叶在空气中快速划过时发出的怒吼。山上是如此静谧。杰里降落后,刘易斯警长招呼坐在前座上的警官。
“拿上两条毯子,到这里来。”当桨叶变为缓慢的空转时,他喊道。当警官走到他身边时,他又指着说,“把他也带上。”
年轻的警官皱起鼻子:“这个……警长……”
“动手吧。他曾经也是人,应该得到一次基督教的葬礼。”
马的尸骨侧卧着。每一块皮毛或肌肉的碎片都早已被啄得干干净净。尾毛和鬃毛也没有了,很可能被叼去当作筑鸟窝的材料了。不过,咀嚼过平原粗饲料的牙齿仍留在口腔里。马勒几乎都化成灰了,但铁制的马嚼子仍在牙齿间闪着光。
棕色的蹄子完好无损,上面是很久以前由骑兵队某个铁匠钉上去的四块马蹄铁。
那人的尸骨在相隔几码处仰卧着,就好像他是在睡觉时死去的。他的衣物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几片破烂的鹿皮依附在肋骨上。警官铺开一条毯子,把遗骨全都放了进去。警长跑回去把这位骑手曾经拥有过的物品都收集了起来。
无数个季节的风吹雨打,已经使马鞍、肚带和驮袋化成一堆烂皮革。但在这堆破烂里,有几枚黄铜子弹在闪闪发光。刘易斯警长带上了这些子弹。
饰有珠子的皮鞘中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猎刀,可是手一碰上去,刀鞘即刻化成了灰。曾经是边民使用的步枪羊皮套筒,已经被飞鸟叼走了,那件火器躺在冰霜中蒙上了一层陈年的锈迹,但仍然是一支步枪。
使警长感到困惑的是插在箭筒里的两支箭和一把斧子。它们看上去几乎是全新的。上面还有只皮带扣子,以及仍附在上面的一段古旧的皮带。
警长把它们都带上,用第二块毯子包了起来。他最后打量了一下四周,以免遗漏什么物品,然后登上直升机。那位带着另一包物品的警官坐在了后座。
贝尔直升机最终升至半空离开了那里,在上午的阳光里,飞回到两处高原和国家森林公园的大片绿色树丛的上空。
刘易斯警长俯视着冰封雪盖的莱克福克溪。他将派救援组去那里,把那些尸体带回来,他知道没人能够活下来。他凝视着下方的岩石和树林,对他在这片无情的土地上追捕过的那个年轻人感到迷惑不解。
在五千英尺的空中,他能够看到右下方的罗克溪,还能看见,州际公路上的那颗倒下的松树和汽车残骸已经被清理掉了,交通重又恢复通畅。他们飞过雷德洛奇上空,杰里与留在那里的一位警官通了话。警官报告说,姑娘得到了悉心护理,她的心脏仍在跳动。
他们顺着公路飞回去,在布里吉尔北方四英里处,他能够看到被火烧焦了的一百英亩草原。又往前飞行二十英里后,他看到了T吧牧场里那些经过修剪的草坪和菜牛。
直升机掠过黄石河和西行去博兹曼的公路后,开始下降。就这样,他们回到了比灵斯机场。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二月下旬,雷德洛奇的一个小小公墓地里出奇地冷。远处的角落里有一只新挖的墓穴,上方的两条横木上放着一具廉价的薄皮松木棺材。
牧师顶着寒风裹紧了衣服,两名教堂司事戴着手套握紧拳头等待着。一个穿着雪靴和棉大衣的送葬人站在墓穴边,她没戴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
墓地远处的边缘地带,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一棵浆果紫杉树下观望,没有走上前去。他穿着一件皮大衣抵御寒冷,警衔标识别在胸前。
这是一个奇怪的冬天,树下的那个人沉思着。成了寡妇的布拉多克夫人显得更为轻松,而不是悲伤
她去医院探视了那个姑娘,很喜欢她,还免去房租,向她提供了牧场里的一座小屋和一份私人秘书的工作。这两项提议都已被接受。她还签下赠与证书,将银行的控股权转让给了皮基特先生。
“‘尘归尘,灰归灰,土归土’。”牧师拖长声音吟诵着。两片雪花在寒风的吹拂下,落到了那头黑发上,如同绽开了两朵白色的野玫瑰。
两名教堂司事提起绳子,踢开横木,把棺材吊进了墓穴里。然后他们往后一站,又开始了等待,眼睛瞄向插在新翻掘的土堆里的铁锹。
博兹曼的法医病理学家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们的鉴定结果是,那些遗骨属于一个身高六英尺不到一点点的男人,几乎可以肯定,他体力强壮。
骨骼上没有裂痕,也没有可能致死的任何伤痕,因此推测,他可能是冻死的。
牙科医生对那副牙齿产生了兴趣:整齐、洁白、平整,没有一处蛀牙。他们推算,那个年轻人的年龄应该在二十五至二十九岁之间。
科学家检测了身外之物。碳—14化验表明,那些有机物——鹿皮、皮带、皮帽——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七十年代。
箭筒、箭、弓和斧子仍是未解之谜。同样的化验表明,这些物品就是最近的东西。科学家的结论是,一群土著美洲人最近去过那个洞穴,并把他们的战利品留给了多年前死在那里的人。
那把猎刀已被重新擦亮并恢复了原状,根据骨质刀柄确定了年代后,被赠送给了英格尔斯教授。他把猎刀挂在了办公室里。警长讨取了那支步枪。他也精心把它恢复了原貌,并把它挂在自己办公桌背后的墙上。他打算退休时带走它。
“‘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阿门。’”
结束等待后,两位教堂司事重新挥起铁锹,把泥土铲进墓穴之中。牧师对唯一的送葬人说了几句话,拍拍她的手臂,随后便匆匆离开去教堂内殿避寒了。她没有动。
姑娘在医院里做了一份单方面事实陈述后,那场追捕逐渐停止了。新闻媒体推测,那个男的肯定是连夜骑马翻过大山,消失在了怀俄明州的茫茫荒原之中,留下她在山洞里等死。
教堂司事填满墓穴,很快用山石在地上搭起边界,往界内倒入了四袋沙砾。
然后他们朝姑娘抬了下皮帽子,带上铁锹离去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静静地走上来站到她身后的一侧。她仍然没有动。她知道他在身后,也知道他是谁。他摘下帽子,拿在了手里。
“我们没能找到你的朋友,皮基特小姐。”他说。
“没有。”
她手持一枝花,单枝的长梗红玫瑰。
“恐怕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是的。”
他从她的手指间拿走那枝玫瑰花,上前几步,弯下腰,把花插在坟墓上。墓基的顶端是一只木制十字架,是由雷德洛奇的好心人捐赠的。在刷上清漆之前,一位当地的手工艺人已用烙铁在木头上烙了几行字:
这里埋葬着一位边民
他于公元一八七七年死于山区
唯有上帝知道他是谁
愿他安息
那人直起腰来。
“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吗?你要搭车回家吗?”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有车。”
他重新戴上帽子,帽檐朝她倾斜了下。
“祝你好运,皮基特小姐。”
他走开了。他的汽车,那辆刷着县警察局标识的汽车,停放在了公墓外面。他抬起头,眺望西南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熊牙山群峰。
姑娘又逗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大门。
山峰上来的一阵微风吹拂着她,吹开她那件长长的棉大衣,露出了她那已有四个月身孕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