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过去了,“D1601”仍然包着麻布倚靠在地下储藏室的墙边,特鲁平顿·戈尔仍在等待消息。得到的解释很简单:工作大量积压。
与所有著名拍卖行一样,达西大厦拍卖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油画、瓷器、珠宝、佳酿、猎枪和家具,都是他们知道来路并已经过核实的。出处或来源的提示常常出现在预售目录中。“一位绅士的财产”是一件珍品的常见介绍。“来自于已故的某某的遗产”也很寻常。
有人不赞成对公众开放免费估价业务,其理由是,这样会带进来太多浪费时间的破烂货,而达西真正希望拍卖的物品又太少。但这一业务是其创始人乔治·达西爵士想出来的,已经成为传统被保留了下来。偶尔也有个别运气好的人,发现其爷爷留下来的一把旧银制鼻烟壶原来是乔治时代的珍宝,但这样的事毕竟不常有。
在早期绘画大师作品方面,鉴定委员会每两星期召开一次会议,由打着领结、生性挑剔的部门主管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主持,并由两位副手协助。离圣诞节还有十天时,莫特莱克决定清理所有积压下来的鉴定工作。
这次清理的结果是连续开了五天的会,最终把他们全都搞得筋疲力尽。
莫特莱克先生很看重画作送过来时所填写的厚厚的表格。他最喜欢艺术家的信息已经写明的作品,这样至少可以为最终的目录编写者提供一个名字和大致日期,这样作品的信息自然一清二楚。
他选定的可进行拍卖的作品被放置在一边。秘书会写信给作品的主人,询问其是否愿意按建议的估价出售。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在原先的表格上就会设定一个条件:该画作不得被挪往别家。
如果回答是否定的,那么作品的主人就要把该艺术品取回,不可拖延。放在这里是要钱的。一旦选定,并且在收到主人的出售授权后,莫特莱克就会挑选作品,放入即将到来的拍卖会,并据此准备目录。
那些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认为勉强可以通过的,由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家创作的名不见经传的作品,简介上就会出现这样的词语:“有吸引力”,意思是“如果你喜欢这类东西”;或者“不同寻常”,意指“一定是吃饱了没事干才创作这个的”。
在鉴定了大约三百幅画作后,莫特莱克和他的两位评估助手对没名气的作品的鉴定工作已经进行了大半。他只选了十幅,其中有荷兰阿德里安·范·奥斯塔德画派的一件惊人作品,不是阿德里安本人所创作的,是一位学生的作品,但可以接受。
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从来不会为达西大厦选择拍卖价格低于五千英镑的物品。骑士桥的著名拍卖行是不经手便宜货的,而且,低于此价出售时,拍卖人所得的佣金也微不足道。小拍卖行也许会受理起拍价为一千英镑的油画,但达西大厦不会。而且,定于一月下旬举行的下一次拍卖会已经有了许多拍品。
在第五天临近午饭时,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伸伸懒腰,揉了揉眼睛。他已经鉴定了二百九十份破烂货,什么宝贝也没找到。看来,十件“可接受”物品是极限了。他对员工说:“我们要喜欢自己的工作,但我们不是慈善机构。”
“还有几件,本尼?”他扭过头去问身后一位年轻的助理估价师。
“只有四十四件了,塞贝。”年轻的本尼回答。他用的是大家互相熟悉的名字。莫特莱克十分坚持,为了营造亲密友好的工作氛围,在他的专业工作小组里,大家都要这么称呼彼此。即便秘书也要直呼他的名字;只有搬运工的称呼是用姓的,而他们都叫他“老板”。
“有宝贝吗?”
“恐怕没有。都没说明归属、时期、年代、画派或出处。”
“也就是说,都是业余的家族收藏。你明天还来吗?”
“来的,塞贝,我想我会来的。要整理一下。”
“好的,本尼。那么,我要去参加董事会午餐了,然后就回郊区的家去。你帮我处理剩下的那些,好吗?你知道套路。写一封有礼貌的信,一封象征性的评估报告,让女秘书迪尔德丽录入电脑,打印出来,然后把信全都寄出去。”
在欢快地说了声“各位圣诞快乐”后,他就走了。几分钟之后,两位参加鉴定会的助手也跟着离开了。本尼把经过鉴定(且已被淘汰)的最后一批画放回储藏室,并把余下四十四幅带到灯光更为明亮的鉴定室。下午他要来鉴定一批,其余的留待第二天处理,之后回家过圣诞节。做完这些,他从口袋里取出几张午餐券,朝职工食堂走去。
那天下午,他设法完成了三十幅“没名气”作品的评定,然后回到位于伦敦北部拉德布罗克丛林路的公寓里。
二十五岁的本尼·伊文思能够进入达西大厦工作,其本身就是坚持不懈努力的成果。前沿的办公室职员,即要与公众实际打交道的那些人,都是衣冠楚楚、谈吐优雅的人物;相应地,内勤工作人员则由年轻漂亮的女士所组成。
介于他们中间的是那些穿制服的门卫、招待,以及承担着把艺术品挂上摘下、搬来搬去的穿工装裤的搬运工们。
在这些门面和花瓶之后的是专家,其中的精英就是估价师,没有他们的专业技能,整幢大楼就会坍塌。他们具有敏锐的眼光和惊人的记忆力,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辨别出平庸中的精华、赝品中的真迹以及精品中的糟粕。
在高级管理层里,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那班人可谓大人物,因为累积了三十年的丰富工作经验和业务技能,他们有权拍板做主。本尼·伊文思则与众不同,敏锐的莫特莱克发现了他身上的闪光点,因此把本尼招进了达西大厦。
他看上去不像是搞这一行的。要成为伦敦艺术圈的一分子,必须首先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他没有文凭,没有气质,头发乱糟糟的,东一撮西一簇地歪在脑袋上,要是他光顾杰明街上的理发店,恐怕连资深理发师也对此束手无策。
在他抵达位于骑士桥的达西大厦时,他那副破损的塑料眼镜架上还缠着胶带。他根本没有必要在星期五穿得随便一些——因为他平常就已经这样穿了。他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兰开夏郡口音。面试时,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曾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直到他考完本尼关于文艺复兴的知识时,才不顾其外表和同事们的反对,坚持录用了他。
本尼·伊文思来自布特尔一条小街上的一个平民家庭,父亲是名工厂工人。他在小学里并不突出,初中毕业时也成绩平平,此后没再受过更高等的教育。但在他七岁时发生的一件事,使得其他情况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的老师给他看了一本书。
书里有许多彩色图片,不知什么原因,那孩子看得入了迷。书中有年轻女子的图片,每个人都抱着婴儿,身后都有长着翅膀的天使飘浮在半空中。来自布特尔的这个小男孩第一次看到由一位佛罗伦萨画派艺术大师创作的《圣母和圣婴》。此后,他的胃口变得贪得无厌。
他经常去公共图书馆,整日研读乔托、拉斐尔、提香、波提切利、丁托列托和提埃坡罗的作品。他消化起艺术大师米开朗基罗和列奥纳多·达芬奇作品来,就如同他的小伙伴们大口咀嚼廉价汉堡包。
少年时代的他洗过车、送过报纸,还替富人遛过狗,有了积蓄后,他搭便车去欧洲大陆游览乌菲兹美术馆和彼提宫。参观完意大利,他又去研究西班牙风格,搭车到托莱多,在大教堂和圣多美教堂里花了两天时间钻研埃尔·格列柯的大作。然后他沉浸在了德国、荷兰和佛兰德斯画派里。到二十二岁时,他仍然身无分文,但却成了古典艺术方面的活字典。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是在带领这个年轻求职者在大厅旁的画廊里参观时意识到这一点的。但即便是这位浮华而又聪明的莫特莱克,也还是忽视了某个因素:直觉。你要么有,要么没有。这位来自布特尔小街的衣衫褴褛的男孩有这方面的直觉,但是没人知道,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第二天又来工作,还剩下十四幅画需要鉴定,这时的大楼几乎已是空荡荡的了。严格来说,拍卖行仍然对公众开放,保安仍在门口值班,但只有极少数人还在上班。
本尼·伊文思走进鉴定室,开始鉴定最后那批艺术品。它们的尺码和包装类型各不相同。倒数第三幅画用麻布包裹着。他不经意地看到上面标着“D1601”。当他看到画时,对它的状况吃了一惊:原先的人物形象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要辨明很困难。
他把那幅画翻了个面。木头,一块木板。很少见,更为少见的是,它不是橡木。北欧人如果在木头上作画,主要用的是橡木。意大利的土地上没有橡木。难道这是杨木?
他把这幅小油画放到台面上,打开一盏明亮的灯,努力透过历经一个多世纪的烟尘和煤炭熏烤而造成的污渍,察看画面内容。画中有一位坐着的妇女,但没有孩子。一个男人弯腰面对着她,而她在仰视他。女的有一张樱桃般的小嘴,男的有一个圆圆的鼓起的前额。
由于灯光的刺激,本尼感到眼睛生疼。他改变灯光角度去研究那位男士。有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他的记忆:那姿势、那身体语言……男子在说着什么,还用双手打手势,女的则一动不动,听得全神贯注。
关于手指弯曲的样子,他以前没见过那样弯曲的手指吗?但最关键是脸部。又一张抿紧的小嘴,还有眼睛上方三条细微的竖向皱纹。他以前曾在哪里见过前额上竖向而不是横向的细细皱纹?他以前肯定见过,但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他看了一眼交进来时所填写的表格。一位名叫特·戈尔的先生,但没留电话号码。该死。他把最后两幅画作为不值钱的破烂货处理后,带上那些表格去找本部门留在工作岗位上的最后一个女秘书迪尔德丽。他口授了表示遗憾的一般格式信件,并把表格交给她。每张表格上都列着一件交进来然后被回绝了的画作的估价,以及主人的姓名和地址。
虽然共有三十四封信件,但在电脑里只是每一件作品的名称和估价不同,其余内容都是相同的。本尼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他对电脑只知皮毛,只会开机和在键盘上敲打,其他的具体操作就不行了。十分钟以后,迪尔德丽已经在打信封了,纤纤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本尼祝她圣诞快乐后就离开了。与往常一样,他搭乘公交车到了拉德布罗克丛林路的小区。看天色,似乎要下雨夹雪了。
睡醒时,床头旁的小钟告诉他,现在是凌晨两点钟。他可以感觉到睡在身旁的女朋友苏茜那性感而又温暖的身体。在睡觉前他们做了爱,那通常能带来一个无梦的夜晚。但这次他却醒了,脑海在翻腾,好像心灵深处的某种念头把他从睡梦中踢了出来。他努力思索,除了苏茜之外,在三小时前入睡时曾经想过什么事情。那幅麻布包裹的画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的脑袋从枕头上抬了起来。苏茜在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几声。他坐起身来,朝漆黑的卧室吐出一句话。
“讨厌,见鬼去吧。”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上午他又回到了达西大厦。这一次,拍卖行是真的关门了。他从一扇边门走了进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绘画大师资料室。进门处有一块电子键盘锁,他知道密码。他在里面待了一小时,出来时手上拿着三本参考书。他把书带到鉴定室。那件麻布包裹的物品仍在他之前放着的高架子上。
他又开亮了功率强大的聚光灯,还从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的抽屉里取来一面放大镜。在书籍和放大镜的帮助下,他把那个低头弯腰的男人的面孔与参考书中艺术家画笔下的其他面孔作了比较。其中一个人物是一位僧人或圣人:棕色衣袍,脑袋剃得光光的,有个圆鼓鼓的前额,眉心的正上方,有三条因为担忧或者陷入沉思而形成的细微的竖向皱纹。
完成鉴定后,他独自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就好像一个人被石头绊倒,却发现了所罗门国王的宝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也还没有得到证明。他有可能搞错了。画上的污垢十分严重。但他至少可以提醒他的领导。
他把画作重新用麻布包好,留在了莫特莱克的书桌上。然后他来到打字室,打开迪尔德丽的那台电脑,试着弄明白如何操作。不到一小时他便动工了,用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键入,打成了一封信件。
完成之后,他要求电脑打印两份。电脑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在一只抽屉里找到信封,一个写上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的名字,另一封写给董事会副主席兼首席执行官佩里格林·斯莱德。他把第一封信连同那幅画一起,放到了部门领导莫特莱克的办公桌上,又把第二封信塞进了斯莱德先生已经上了锁的办公室门缝底下。然后他便回家去了。
佩里格林·斯莱德在距圣诞节这么近的时间里回到办公室不太寻常,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就住在街角上,他的妻子埃莉诺几乎一直生活在汉普郡,现在肯定是被她那些讨厌的亲戚们围住了。他告诉过她,他要等圣诞夜才能回到汉普郡。那样就能缩短圣诞假期,减少作为主人去招待她那边令人头痛的亲戚的时间了。
除此之外,还要去打探一下资深同事们的一些情况,这需要秘密进行。他从一个小时之前本尼·伊文思离去的那扇边门进入了达西大厦。
大楼内温暖如春——毫无疑问,在放假期间供暖系统是会关闭的,而且有些部门装有先进复杂的防盗报警器,包括他的办公套间。他关掉自己办公室的警报系统,穿过现在空荡荡的普里西拉·贝茨小姐的外间办公室,进入他自己的内部私室。
在这里,他脱下西装,从手提包里取出他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主网络。他看到有两封新电子邮件,不过可以等会儿再处理。在此之前,他想喝点茶。
这事通常当然是由秘书贝茨小姐为他效劳的,但现在她没上班,他只得自己动手烧茶。他在她的碗柜里寻找水壶、格雷伯爵茶、骨瓷茶杯和柠檬。他找到了他所要的水果和一把刀。然后,在为水壶寻找电源插座时,他看到了门后地毯上的一封信。烧水时,他把信件扔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泡好茶之后,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阅读了那两封电子邮件。两条信息都不重要,完全可以等到新年以后再处理。输入一串密码之后,他开始浏览各部门头头和其他董事会成员的数据库文件。
浏览好这些信息,他的思路转到了自己的个人问题上。虽然薪水很高,但佩里格林·斯莱德并非富人。作为一位伯爵的儿子,继承的也仅仅是名号,没有拿到任何遗产。
他娶了一位公爵女儿为妻,可那女人从小娇生惯养、爱耍脾气,深信她有权获得在汉普郡的一座大庄园,包括周围的一块地皮,还有一群名贵的马匹。迎娶斯莱德夫人绝非易事,但她使他很快获得了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这对于事业常常有所助益。
他还锦上添花地在骑士桥添了一套漂亮公寓,他对此的辩解是,这套屋子方便他去达西大厦上班。他凭借岳父大人的影响在达西得到工作,并最终爬上了副董事长的职位,仅次于刻板尖酸的董事长盖茨黑德公爵。
精明的投资也许已经带给他财富,可他坚持自己操作,而这也是他作出的最糟糕的决定。外汇交易市场最好留给懂行的怪才去操作,对这点毫无认识的他,把重金投到了欧元里,并眼睁睁看着欧元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下跌了三十个百分点。更糟糕的是,他是大量借钱投资的,而他的债权人已经明确表示,要取消抵押品赎回权。总而言之,他债台高筑。
最后,还有他在伦敦的情人。这是他犯下的最见不得人的错误,是他所不能摆脱的一个习惯,开销也极其惊人。他的眼光落到了那封信上。它装在一只达西大厦信封里,因此是一封内部信件。信是写给他的,但信封上的笔迹他不认识。那家伙难道不会使用电脑或者没去找秘书?它肯定是今天出现的,要不然贝茨小姐在头天晚上就会见到。他感到好奇。谁在通宵达旦工作?谁在他之前来过?他撕开了信封。
写信人显然对文字处理软件不太在行。段落的输入格式都不太正确。抬头“亲爱的斯莱德先生”字样是手写的,落款处签名是本杰明·伊文思。他不认识这个人。他瞟了一眼信头:绘画大师鉴定处。
肯定是某个心怀不满的职员在发牢骚。他开始阅读,最后,第三段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相信它不是一幅很大的祭坛画打破之后的一块碎片,因为其形状和木板边缘不像是从一幅更大的画面中分离出来的。
它有可能是一张单幅的虔诚画作,也许是一位富商为其私宅定制的。即使经过几个世纪的积尘和污染,它似乎仍与一位绘画大师的已知作品有某些相似之处……当佩里格林·斯莱德看到名字时,他猛地呛了一下,把满口的格雷伯爵茶喷到了他的苏尔卡领带上。
虽然要花些费用,但我认为应该采取措施,把画作清理干净,恢复原貌,画面清晰以后,可请求科伦索教授研究一番,以增加权威性。
斯莱德把那封信又读了三遍。在骑士桥旁边的这栋大厦里,他办公室里的灯光孤独地刺破黑暗,他一直在思考他可以做什么。他用自己的电脑查阅客户记录,想搞清是谁把它送进来的。特·戈尔。一个没有电话、没有传真、没有电子邮箱的男人。只有一个位于贫民区的廉价单室户公寓的真实地址。所以,是一个贫民,而且肯定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人。那就剩下本杰明·伊文思了。嗯。信件内容结束了,在签名下面有这么一行字:抄送塞巴斯蒂安·莫特莱克。佩里格林·斯莱德站起身来。
十分钟后,他从绘画大师鉴定处回来了,手里拿着那只麻布包裹和抄送的信件。后者可在以后烧毁。这绝对是副董事长该做的事情。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佩里?”
他立即听出了那个声音。他嘴里发干,声音拘谨又沙哑。
“是的。”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是的,玛丽娜。”
“你说什么?”
“对不起。是的,玛丽娜小姐。”
“这还差不多,佩里。我不喜欢你把我的抬头省略掉。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真的很抱歉,玛丽娜小姐。”
“你上次来看过我以后,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嗯?”
“圣诞节前夕工作很忙。”
“这段时间你变得很淘气呢,是吗,佩里?”
“是的,玛丽娜小姐。”
他的胃液似乎在搅动,手心也在出汗。
“那么,我认为我们应该对此有所作为,你说呢,佩里?”
“听你的,玛丽娜小姐。”
“好,听我的,佩里,听我的。七点整,小伙子。别迟到。在我失去耐心的时候,最讨厌等人了。这个你是知道的。”
电话挂断了。他的双手在颤抖。她老是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即使是电话里的嗓音也是如此。而那嗓音,以及之后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