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早晨,在里斯本附近的渔村卡斯凯斯白色的沙滩上,一群嬉戏的孩子在那里找五彩斑斓的贝壳、海星,拣那些被海潮冲上沙滩奄奄一息的鱼儿。突然他们发现那儿躺着一个人,他仰躺着脸上还保留着惊讶的神情。尽管他穿的那件深灰色的精纺毛料西服已经被海水泡涨,但总的印象还是使人想起死者生前衣冠楚楚的形象来。死者脚上是一双半帮鞋和短袜,白衬衫黑领带,衬衣左边靠近心脏的地方有一个圆孔和一大片血迹,外衣上也有一些血斑。显然他是被人用一粒子弹一粒不太小的子弹从这个世界送到另一个据说是好一些的世界去的。孩子们发现尸体都惊叫着四散跑掉了。五分钟后一些渔民渔妇慌慌忙忙地赶到这里来。一个老人对他的儿子说:“约瑟,你去看看这位先生身上有没有带护照。”约瑟走过去在死者身边跪下来翻他的衣袋。结果发现死者身上有四个护照。

“请您开始按照我的口述写吧,小姐。”里斯本谋杀案侦破处的警官马尼埃尔·瓦伊达对他的女秘书说:“在卡斯凯斯海岸发现的死者是一个非常具有男性味儿,嗯,把非常具有男性味的这几个字去掉,一个四十五到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法医鉴定结果表明死者是被一支美制九毫米军用手枪击毙的……现在另起一段!”

“在死者的衣物里,写好了没有,小姐?发现了八百九十一美元又四十五分,两张在纽约的饭馆的账单,一张纽约阿斯托尼亚鲸鱼山庄饭店的账单,一份以托马斯·列文的名字签发的德国驾驶执照,一块老式的金质怀表和四个护照。其中两个是德国护照,名字分别是托马斯·列文和埃米尔·约纳斯,另外两个是法国护照,名字分别是毛利斯·奥塞和让·列布朗……现在另起一段。”

“刑事警察科的档案中找到让·列布朗,确切地说是埃米尔·约纳斯的照片都相互吻合,它们同死者的四个护照上的照片也相互吻合。鉴于上述情况,我们可以断定这个被杀的人就是最近几年名噪一时的超级间谍托马斯·列文。毫无疑问,他成了一次间谍报复的牺牲品。此案的侦破工作正在取得进展……唉,真是扯淡。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人侦破过间谍之间的谋杀案呢?凶手早已远走高飞,逃之夭夭了……呃,我说小姐,您疯了是不是?谁叫您把最后这几句话也都写上?!”

“这个人没有寿缘,短暂的一生中没有享受过一天安宁的日子……”神甫在新掘的墓坑旁边说道,当时是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十点三十分。尸体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入葬的。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天阴雨湿寒风凛冽,寥寥几个送葬的人冻得瑟瑟缩缩,在场的除了一个少妇全是男人。一看这些人的穿着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死者生前的同事。前威兰防区指挥部少校弗里茨·罗斯低垂着头,在他身旁的是英国间谍洛弗乔伊在暗暗抽涕,捷克斯洛伐克的间谍葛利高尔·马雷克一直都躬着身子,法国谍报局的西蒙上校和德布拉上校则显得思绪沉沉。巴黎军事谍报局的德国上校埃里希·维尔特和矮小的布莱尼尔少校痛苦悲伤。神甫的身旁是美国间谍帕麦娜·菲伯尔。

“愿你在地下安息,托马斯·列文!阿门!”神甫沉静地祝祷。“阿门!”这批非同寻常的送葬者们也跟着念了一次。他们全都认识托马斯·列文,他们都落进过他布置过的圈套。现在他们的上司又把他们派到这儿来,为的是要弄准确是否死者真是那该……的狗东西。“谢天谢地!没错,就是他。”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这么想着。坟坑填上了,托马斯·列文往日的同事们都在往坑里铲土。填好之后,工人们又把一块普普通通的大理石搬到坟前权作墓碑。

一切就绪,大家都各自走开了,布莱尼尔和维尔特并肩走着。他俩不认识那个叫弗里茨·罗斯的同胞,而他也没有把他俩认出来。这是因为弗里茨·罗斯是在为一个新成立的德国情报局供职,而维尔特和布莱尼尔却在为另一个新近才成立的德国情报局服务。一九五七年德国又有几家情报局了。

走到墓园门口,间谍们都上了出租汽车。其实他们本来可以共同租用一辆小客车的,他们都住在同一家旅馆里,当然是最豪华的旅馆。反正祖国任何时候都有人来为他们报销一切费用。他们就从那豪华的饭店里同英国、法国、德国联系,同铁幕后的人物通话。接通电话,他们说那条黄鲨今天下午给端上餐桌吃掉了之类,这话的含义就是我在殡仪馆里见到了死者,死者就是列文。

于是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各谍报局中心里封存了大叠大叠的档案。所有的档案封面上都是同样一个名字托马斯·列文。现在在这个名字后注上了一个代表其人已死的十字架形状的符号……

在托马斯往日的那些同事们不停地往外地挂电话时,帕麦娜却悠闲地坐在她的房间里。她预定了威士忌、冰淇淋和苏打。她脱下了高跟鞋,把两只漂亮的长腿平放在凳子上。她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坐在靠背椅上,一边喷出一圈圈的烟雾,一边把手里捏着的盛威士忌的酒杯转来转去。她那双黑眼睛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她的嘴唇似乎一直在笑,她在为一场秘密的大玩笑暗暗发笑。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苍茫的夜色不知不觉地笼罩了里斯本。突然帕麦娜举起酒杯高声嚷道:“干杯,亲爱的托马斯!为你还活着,为了我干杯!”当然她有些醉意了。否则她不会说这几句话的。因为托马斯听不见她的声音。他不在她的房间里,不在这个旅馆里,他不在里斯本,不在葡萄牙,不在欧洲,他在……

那一天我们已经讲过了,在马利兰州小山上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头号人物的别墅做客。那一天他提出了一个使人感到意外的条件。允许他在完成任务之后去了结自己的一生。胡维尔毫不在意地问道:“那么您想怎么个死法儿呢?”于是托马斯就给帕麦娜和他讲了自己想象中的死法。他的最后几句话是:“要象盼星星盼月亮!……盼来安宁的日子的话,看来我是非死不可了!”听到托马斯为自己设计的死之蓝图,帕麦娜和胡维尔都不禁开怀大笑起来。“至于细节我们以后再谈好了。”托马斯说:“现在还是先请你们给我多讲一些我那敦娅的事好不好?还有那位摩里斯先生,他现在在哪儿呢?”

“在巴黎。”埃德加·胡维尔说。“是吗,是在纽约吧。”

“原来是在纽约,后来到欧洲去了。他住在巴黎的克利翁饭店。他想必是神经错乱了。因为他在五月四日的下午离开了饭店,走过德·拉·康喀尔德广场到了美国大使馆。他要求见大使,他说我是一名苏联间谍……”

“本人是苏联间谍,我可告诉您有关在美国的那个最大的间谍网的情报。”维克多·摩里斯对美国驻巴黎大使说道。当时的时间是一九五七年五月四日十七点四十五分。“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摩里斯先生?”大使问他。“因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摩里斯回答说。他的脸比较宽,略为有些浮肿,戴着一副重重的黑边眼镜。“我接到任务叫我离开美国,经巴黎回莫斯科。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想干掉我。”

“这些苏联人为什么要把您干掉呢?”

“我……我想是我没把事情办好吧。”摩里斯用地道的美国英语回答:“玩女人、酗酒、话多。还有就是敦娅……”

“敦娅是谁?”

“敦娅·墨朗宁,一个苏联军官的妻子。在纽约一个医生那儿当门诊助手。我同她好上了,但经常吵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马克就对我说我得赶紧溜之大吉。”

“马克是谁?”

“十年来他都是那个在美国的最大的间谍网的头头。”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原来维克多·摩里斯这个人有许多化名。他的真名叫海哈尼姆,是苏联保密局的中校。一九四六至一九五二年在苏联受训,准备派往美国当间谍并与那位传奇式的马克先生共事。长达六年的培训!得想想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海哈尼姆·阿里亚斯·摩里斯必须完全忘掉他往日的自我。海哈尼姆在各种考核合格之后,于一九五二年四月十四日带上了一个伪造得天衣无缝的美国护照,到苏联派驻美国的联合国代表团的秘书米哈伊·斯威林那儿报到。此人极其秘密地会见了他,给了他行动经费并对他说:“您与马克先生联络,我们俩今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您别指望我会帮助您。我是外交官,我不能同您有任何关系。”

“那么我怎样才认得出马克先生呢?”

“他会挂电话的。挂到您住的饭店来。我这儿有个雕花小烟斗,您把它拿去。马克把接头地点通知您以后,您就把这烟斗叼在嘴里作为接头暗号。”

三天以后马克在电话上通知了他接头地点,十七点半准时到弗拉辛的某电影院的厕所见面。这天下午五点半钟,摩里斯准时到达了指定地点。这时只见一个小隔间里走出来一个约莫四十五岁的人,大高个子,头顶几乎全秃了,脸上显露出怀疑的神色。大耳朵薄嘴唇,戴一副无框眼镜。上身穿法兰绒西装,里面是一件手工缝制的衬衣,结了一根小领带。他看了看摩里斯看了看他叼在嘴角上的那只形状奇特的雕花小烟斗,末了他匆匆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准时,摩里斯……”

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埃德加·胡维尔在讲,托马斯·列文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坐在他身旁的帕麦娜神色严肃。胡维尔点燃了一只又粗又长的雪茄,喷出一大口带有甜香味的青烟:“还是让我把话说完吧。摩里斯和马克一点儿也合不来,从一见面起就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可是他俩又不得不在一起……”是呀,如今他们不得不在一起!那天下午,在电影院的盥洗室里,马克把钱和一个破译密码本子交给了摩里斯,并告诉了他伪装的方式。叫摩里斯经营一个照像馆,为的是以免当局怀疑他靠什么维持生活。除此之外,马克还告诉了他存取秘密情报的方法和地点。马克说秘密情报都是微型胶片,比针眼还小的微型胶片要藏在钱币里,用过了的纸手绢里或者广柑皮里。只需一块小磁片就可以把它们固定在长凳下面、公用电话机、垃圾桶或者信箱上。“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胡维尔继续讲:“刚才已经说过,摩里斯讨厌马克这个人,可是尽管如此,马克交给他的任务他都完成得相当出色。”

“给了他些什么样的任务?”

“可惜都是些非常重要的任务。”胡维尔叹了口气说:“根据摩里斯在巴黎讲的情况来看,我们绝不能抱任何幻想。苏联人借助于马克组织掌握了大量的情况!比如说吧,摩里斯自己就承认他到新海德公园火箭中心收集过情报。”

“就没有出过一次漏子?”托马斯问道。“出过一次,而他出的这次漏子至少证明了摩里斯招供的都是真话。”胡维尔说着把一个旧的五分硬币放到桌上,推到托马斯的面前:“你把它拿起来再丢下去。”托马斯拿起硬币又扔了下去,落地之后,硬币一下分成了两半。拣起来一看发现硬币的中间已经掏空,硬币的一面贴着一个微型胶片。胡维尔说:“这块微型胶片里面有马克的密码通知。四年来美国联邦调查局最聪明的人一直在试图破译这份密码,结果还是白费精神。”

“您是怎么弄到这块硬币的?”托马斯问道。“偶然间得到的。”埃德加·胡维尔说:“一九五三年一个叫詹姆斯·波札特的小报童拣到的。”

那是夏天的一个炎热的傍晚,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报童飞快地跑过纽约市布罗克城区的一幢营房式租房楼梯间。谁知脚下一滑,小报童摔了个四脚朝天,衣袋里的钱撒了一地。真倒霉!詹姆斯一边轻声地抱怨一边准备把撒在地上的钱都拣起来。正拣着,突然觉得有个硬币有点异样,放在手上觉得不同于其它同样的硬币。詹姆斯把这枚五分硬币翻来翻去看了看,这时硬币一下子分成了两半。他看到有一半的里层有一个小黑点。几天前詹姆斯刚好看过一场间谍电影。那部电影里演的是把带有情报的微型胶卷藏在香烟盒里。那么这或许也是个微型胶卷吧?

“他先是把这枚硬币带到附近的警察哨兵那儿去。”执勤组长把这孩子嘲笑了一通。不过勒封上士说:“别再笑话这小孩儿了,乔,我们还是把这玩意儿寄给联邦调查局吧。说不定我们哪天都会上报纸的!”

“一转眼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个微型胶卷的事仍然是一个谜。拍掇这卷胶片的人仍然没有找到。一九五三年到一九五七年这段时间里,那些美国国家安全机关的负责人越来越明显地察觉到在国家里有一个可怕的间谍网。它正越来越来严重地威胁着这个国家……”埃德加·胡维尔继续对托马斯说:“最近几年想必摩里斯更堕落了。自从他遇到敦娅·墨朗宁以后,他的情况越来越糟。他们经常打架。马克肯定报告了上级,因为后来摩里斯突然接到奉调回国的指示。于是他在巴黎到美国大使馆馆去申请避难,并且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端了出来。”

“他能知道多少?”托马斯问。“不算多,但也不少。因为尽管那个神鬼莫测的马克想尽办法不让摩里斯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然而有一次摩里斯还是把他跟上了。据他说马克先生住在……您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您既然说得那么神秘,那我就猜他就住在弗尔腾街二百五十二号。”埃德加·胡维尔说:“对,就住在那个小报童摔跟头拣到硬币的房子里……”

“几周以来,我手下的几个人其中也有菲伯尔小姐,对这幢大楼的每一个住户重新进行了审核,发现这幢大楼里最受大家喜爱的房客的情况正好同摩里斯介绍的马克先生的情况相符。他是个画师,住在顶楼。名叫葛尔德夫斯,埃米尔·罗伯特·葛尔德夫斯。美国公民,从一九四八年起就住在弗尔腾街二百五十二号。您接着往下讲吧,菲伯尔小姐。”帕麦娜说:“几周以来我们都在严密地监视葛尔德夫斯。动用了十来部上面装有雷达、发报机和电视摄像机的联邦调查局的汽车,葛尔德夫斯每走一步都有我们的人盯梢。可还是毫无结果。”托马斯说:“既然怀疑他是间谍,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帕麦娜摇了摇头说:“我们不是在欧洲,列文先生!”埃德加·胡维尔解释说:“在美国,只有当他确定无疑地触犯了法律之后,才能逮捕他。只有那样法官才会签发逮捕证。我们现在只是怀疑葛尔德夫斯可能是个间谍,可证据在哪儿?我们没法证实他是个间谍,而只要我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那么这个国家的任何法官都不会准许我们逮捕他的。”

“那摩里斯呢?”

“摩里斯是秘密给我们提供了所有的情报。他的家眷还在俄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公开站出来同葛尔德夫斯对质的。”

“能不能到他家中进行一次秘密的搜查呢?”

“如果葛尔德夫斯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当然可以到他家里去搜查。我可以肯定能搜到一台短波发报机和许多别的东西,足以证明他是个间谍,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给他定罪!”

“那又是为什么?”

“他的律师就会要求我们的人发誓说真话,要他们说出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些罪证材料的。假如他们是通过非法抄家搞到的话,那法官就有权禁止使用这些材料来控告葛尔德夫斯。”

“究竟怎样才能抓住这位葛尔德夫斯先生呢?”埃德加·胡维尔微微一笑:“那就得请教您啦,列文先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派人把您接到这儿来的。您是敦娅·墨朗宁的一位老相好。”

“俄国人做烤羊肉就是要加洋葱!”长得肥头大耳的波利斯·罗根洛夫大喊大叫着说。“不!俄国人的烤羊肉根本就不加洋葱!”托马斯·列文也冲着他顶了回去,这是一九五七年六月十九日中午一点半的光景。那天纽约的天气异常闷热,在四十一号大街一家俄国人开的风味小吃店的厨房里对俄国人做烤羊肉加不加洋葱的问题吵个不亦乐乎。肥头大耳的罗根洛夫先生是小吃店的老板。几天来托马斯有事没事都要到这家小吃店来。这是因为敦娅·墨朗宁总是到这儿吃午饭。她就在附近工作,在一个叫马松大夫的诊室工作。这次重逢弄得人很伤心,同往日一样热情迷人的敦娅一提起维克多·摩里斯就要伤心掉泪。谈来谈去还是听不出任何可疑之处。无论敦娅讲什么,都对托马斯毫无用处。从敦娅那儿走了以后,他便去找帕麦娜,通过帕麦娜再与胡维尔联络。她在曼哈顿有一套小住宅。托马斯住在阿斯托利亚鲸鱼山庄饭店。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事情还是没有眉目,葛尔德夫斯没有任何辫子可抓。他又不停地同敦娅碰头,总想能找到一点葛尔德夫斯犯罪的蛛丝马迹。然而敦娅似乎从不认识葛尔德夫斯这个人,她总是哭哭啼啼地谈她的摩里斯。

有一天敦娅与托马斯一道开始进餐时,她显得特别烦躁不安,一会儿她又闹头疼一会儿又抱怨托马斯这不对那不对的。后来她终于冷静了一会儿说:“对不起,都怪那烦死的工作,我快烦死了!”

“出了什么事?”

“我想全城的人有一半都要打预防针。”

“打预防针?”

“用一种新血浆来预防小儿麻痹症。萨尔克大夫搞的。这个人您一定听说过,对吧?打预防针还不算最烦人的事儿!最烦人的是写登记表把人都快写死了!”

“到底要登记些什么内容?”

“每个打针的人都要出示他的出生证。”

“为什么?”

“法律要求这么做!而我就得把所有的出生证号码都抄写下来。还要抄写签发机关的名字。几百个机关的名字!我简直要疯了!”

正在这时他的心一下紧缩了,原来一位穿着黄色夏装的漂亮少妇刚好走进小吃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疯了!她肯定是发疯了!联邦调查局严格规定,绝对不允许两名合作的特工人员在公开场合碰头。但帕麦娜好象不在乎这些,居然走到托马斯的桌边,在他的正对面坐了下来,然后直愣愣地盯着敦娅……当然不多一会儿,敦娅就发觉有些不对头了。“这是谁?”

“什……什么?”

“那边儿坐着的那位。她老盯着我看,您认识她吗?”

“我?你究竟在说谁呀?”

“那个涂脂抹粉穿黄衣服的,你装什么样嘛!”

“我的天呐,我哪儿知道她是谁呀!”

“你撒谎!你认识她!岂止是认识她!”这下可好了,整个吃饭的时间大家都没安宁。到喝黑咖啡的时候,托马斯的衬衣都被汗水浸透了。而帕麦娜·菲伯尔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托马斯回到阿斯托里亚鲸鱼饭店时,有一位名叫罗格·阿克罗伊德的先生在等他,饭店里的人都知道这位阿克罗伊德先生是一个经常与欧洲商人合作的出口商。这两个不是商人的商人到空无一人的酒吧间里坐下来。阿克罗伊德悄悄地说道:“事情刻不容缓呐,列文。您有进展吗?”

“一点也没有。”阿克罗伊德说道:“糟糕,有迹象表明葛尔德夫斯马上就溜了,不知道他会溜到哪儿去。”

“那就守住边界、机场、港口等地方。”

“您能办得到吗?哪来的这么多的人手。葛尔德夫斯走的时候肯定会带一个绝对真格的假护照。”

“那您认为他身上带的全都是真格的假证件喽?”

“这我不知道。匆忙之间恐怕一时也难以全弄齐全。不过肯定有一个护照。我看除非发生奇迹,这个人十有八九会从我们手心儿上溜掉的。”托马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闷闷不乐地想到一事不顺心百事不顺心。事情本来就够麻烦了,派个助手又恰恰是那么一个古怪的菲伯尔小姐。

“真该把您好好揍一顿!”托马斯冲着帕麦娜大声地吼道,这天晚上托马斯气喘吁吁地在帕麦娜的住宅里发泄他胸中的怒火。帕麦娜披了一件晨衣,里面显然没穿什么衣服。“您为什么跑到罗根洛夫那儿来?”

“我连到罗根洛夫去的权利都没有吗?”

“只要我在那儿,你就没有权利去!”

“我不知道你在那儿!”帕麦娜扯开嗓门吼起来。“你事前知道得很清楚!”

“知道又怎样!”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那位美人儿敦娅!”托马斯愣住了。他用全力喊道:“就因为这个你竟敢不顾整个行动的成败吗?”

“你别对我这样大喊大叫的!你肯定是迷人这个女人了!”

“您要是再不住口我会揍您!”

“你敢!”

“看看我敢不敢?”说着他便朝帕麦娜扑过去。谁知这位老练的女间谍使了一个柔道擒拿,一眨眼工夫托马斯已被她反扭住手臂。他呼的一声扑倒在地毯上。这时帕麦娜哈哈大笑着放开托马斯跑开了。他爬起来追上了她,把帕麦娜压在膝盖上。她拼命地挣扎,用脚乱蹬,一边使劲儿的吼叫:“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到底放不放,看我打死你……”晨衣被掀开了,帕麦娜果然没穿什么衣服。她狠狠地朝托马斯身上乱打。她尖叫着乱蹬乱咬。这时托马斯越来越觉得帕麦娜象他的桑塔了。他一时间只觉得他的血管里的血奔流得越来越快。他心里想简直同桑塔一模一样。啊,我的天呐!突然间,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在帕麦娜身上。他的嘴唇碰上了她的嘴唇。她开始时使劲儿地咬住嘴唇,然而过了不多一会儿,她慢慢张开了嘴。她的嘴唇变得柔软起来,她终于伸出了双臂搂住托马斯的脖子。这时两人使在初吻的甜蜜之中沉醉了。时间地点整个世界,他们都统统忘到了九霄云外。托马斯清醒过来,只见眼前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在望着他。帕麦娜在他耳边唧唧哝哝地说道:“那会儿我是太嫉妒了,我太嫉妒你那个俄国女人了……”

突然帕麦娜臂上的什么东西引起了托马斯的注意,那是过去打预防针留下的一个圆圆的疤痕。帕麦娜正想去吻他,一见他这样就愣住了。她问道:“你怎么啦?”托马斯心不在焉地看着她说:“葛尔德夫斯发觉他的处境很危险。他会想法离开美国回到俄国去。凡是到欧洲去的人都得打各种各样的预防针。这是规定。打预防针之前他必须向医生出示他的出生证好登记号码……”托马斯愈说愈激动,他结结巴巴地接着说:“出生证,不是护照……他的假护照是个真格的假护照……但是他伪造的出生证难道也是个真格的假东西吗?要是葛尔德夫斯拿出来的是个假出生证的话,那么对不起,老兄。我们就可以给他定罪了,就可以把他抓起来。”

一九五七年六月十九日傍晚,纽约市区联邦调查局的二百七十七名工作人员接到了紧急通知,要他们立即去找这个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中的一万三千八百一十名医生。这二百七十七名工作人员身上都带了一张年龄约为四十五岁的男人照片各处查询,不停地向大夫们提出问题:“大夫,您认识这个人吗?他是不是您的病人?最给您给他打过预防针吗?”这段时间在豪华的阿里斯托亚鲸鱼山庄饭店里,托马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时有人打电话来。打电话的都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他们用暗语报告托马斯说行动毫无结果。每一次接完电话,托马斯总是唉声叹气地把耳机放下。

这种情况到了六月二十一日下午四点三十五分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一次电话里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有眉目了。”托马斯像触了电似的跳起来,他问:“在哪里?”那人在电话里回答:“在德莱维河边三一四五号,威尔柯克斯大夫。”

二十分钟之后,托马斯便来到特德·威尔柯克斯大夫的小诊室里,威尔柯克斯大夫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医生。他开业的地点在纽约的贫民区。威尔柯克斯大夫看了又看,然后说道:“这个人我还记得,主要是因为到我这里来看病得很少有衣冠楚楚的人。”威尔柯克斯大夫接着说:“这位先生是在六月十六日下午到我这儿来的,他来打预防针。我给他填了一张国际防疫证,凡是到欧洲去旅行的人都得有这种证明才行。”老医生跛着脚走到他的病历卡柜面前翻寻六月十六日这一天的卡片。他抽出一张说:“这位先生名叫马丁·科林思。从他的出生证上来看,他是曼哈顿地区的美国公民,生于一九一零年七月一日,出生证号码是32027/7/71897。”

下午五点一刻,托马斯·列文和一个联邦调查局特工人员来到了曼哈顿出生登记局,他们两人强令那里的两名官员加班加点。最后其中的一名官员盯着一张满是灰尘的、已经发黄了的注册卡片说:“马丁·科林思……科林思,马丁。这到底搞的是什么名堂!32027/7/71897,您刚才是不是说的这个号码?”

“是的。”托马斯说。这个官员抬起头来望着托马斯说:“那么请您听着,先生。这个出生证是一八九八年一月四日填写的,该人是一个女孩子,名叫埃米莉·沃尔曼。这个女孩子已于一九零二年一月六日死亡,死时年仅四岁,死于肺炎。”听了这些话,托马斯轻轻地说:“这下他别想跑了。”

门上挂了一个黄铜牌,上面有几个亮闪闪的字埃米尔·罗伯特·葛尔德夫斯。这是在弗尔腾街二百五十二号那幢大楼的顶层,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一日下午七时,托马斯与另一位特工人员来到葛尔德夫斯的门前。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画家工作服的瘦削男人。手里还端着一个调色盘,他笑眯眯地望着来客,容光焕发的脸上显露出亲切而聪慧的表情:“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是开玩笑?做广告?”

“葛尔德夫斯先生,或者叫您马克先生,或者叫您科林思先生。”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说道:“您被捕了。”

“被捕了?被谁逮捕了?”

“被联邦调查局。”这个画家和善地说道:“您不能逮捕我,亲爱的先生。我没有干违法的事情,您也没有逮捕证。”

“葛尔德夫斯先生,我们有。”托马斯说道笑容可掬地朝前走了两步。“您是谁?”

“这幢房子的一个住户,也算是您的一个邻居吧。”托马斯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不过我的意思是,我是这幢房子里联邦调查局办公室里的一个住户,葛尔德夫斯先生。您看看,这就是您的逮捕证。其实已经在我手里放了好多天了,当时只差一个漂亮的逮捕理由,所以没有用上它。可是这个漂亮的理由昨天给找到了,我们找到一个假出生证……”

这时从画室的门外和房顶分别跳进了两个人。托马斯笑眯眯地接着说:“我们还带了几位朋友来,因为我们知道您当然并不仅仅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只动口不动手的伪造出生证的人。”

“那我是干什么的?”

“估计是苏联现代最出色的间谍。您要知道,我这个人是从来不会说恭维话的。”托马斯仍然是满面春风面带微笑。

随后便搜查了他的画室。找到了上面填着马丁·科林思这个名字的出生证和一些上面填着葛尔德夫斯这个名字的证件,还有三千五百四十五美元的现款,一张用科林思这个名字登记的驶往欧洲的船票,上船的时间是一九五七年七月一日,另外在两幅油画之间还找到了一台功率很强的短波发报机。联邦调查局的人帮着葛尔德夫斯收拾一口小箱子。在一旁看他们收拾的托马斯注意到葛尔德夫斯先生扔掉了一些显然是用过了的纸手巾。于是托马斯把那些揉成一团的纸巾从废纸篓里拣出来。突然托马斯发现葛尔德夫斯先生的笑容消失了,脸色变得惨白。托马斯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揉成一团的废纸巾重新理开来,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黑点,就像苍蝇粪一样。

两天后一条爆炸性的新闻轰动了整个美国。苏联最危险的头号间谍落网!根据他藏在废纸巾里的微型胶卷查出了他复杂的密码本,还查出了他的真实姓名和真实经历。原来,这个在美国安然无恙地从事间谍活动达十年之久的人是苏联谍报局的上校,他的名字叫鲁多尔夫·伊凡诺维奇·阿贝尔。

一九五七年十月二十三日,苏联间谍阿贝尔被法庭宣判有罪。两天后埃德加·胡维尔在华盛顿的办公室里来了两个人。他们是托马斯·列文和帕麦娜·菲伯尔。胡维尔这天情绪很好,他乐呵呵地向他们两个表示欢迎。“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他高高兴兴地问道。“现在到了您履行自己诺言的时候了。”托马斯笑眯眯地望着他说:“您曾经答应过我,允许我在完成任务之后可以去死。您还记得吗?”

“记得。”胡维尔慢吞吞地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帕麦娜高兴地叫了起来:“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嘛!快点安排个死法嘛!事情就绪之后我们想尽快结婚。”胡维尔咬着嘴唇说道:“好吧,我履行我的诺言。不过您别以为这件事很好玩,列文先生。这种事会使人感到痛苦,非常痛苦。”

“只要能死就行,别的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托马斯平静地说:“我还听说您的哈珀尔诊所里有的是第一流的专家嘛。”

“那好吧,我同诊所的人去布置这件事。那您就好好去死吧。祝您幸福,祝您同帕麦娜美满幸福。不过您还得等几周才死得成!我们还得有个尸体才行。要找到和您外貌相似的尸体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胡维尔先生,我求您快些,好吗?”托马斯固执地说。

十月二十七日,帕麦娜·菲伯尔陪着托马斯·列文来到了哈珀尔诊所,这个诊所在美国某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四面都是高墙,日夜都有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警戒。托马斯得到了一个舒适的房间,窗户朝着一个大公园。帕麦娜幸福而困倦地叹了一口气说:“啊,太美啦!总算同您单独在一起了!”

“如果别人真能让我们单独在一起的话,那才真叫美呢。”托马斯温柔地抚摸着她说:“真是新鲜!你想想往后我将是另一副面孔,证件也变了,名字也变了,国籍也换了。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哪一个四十八岁的人有这份福气?”他说着吻了帕麦娜一下:“小宝贝儿,你喜欢我成个啥样子?”

“你这话是啥意思?”

“你想想,在他们开始在我脸上动刀子整容之前,我总还可以谈谈自己的愿望。比如说耳朵要做成什么样呀,鼻子要改成什么样呀等等。”帕麦娜听了这些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告诉你,我从小就喜欢希腊人的脸形。我曾经想过我将来的丈夫的轮廓像个希腊人!你觉得……你以为……”帕麦娜说到这里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热,就赶紧说了一句自我解嘲的话:“我真傻。”

“你指的是不是希腊人的鼻子?”托马斯蛮有兴致地问道:“如果你觉得只需改改鼻子的话,那我的耳朵是不是可以用不着整形呢?”

“完全正确。亲爱的,除了鼻子外其余都用不着改。”

“有把握吗?其实时间倒有的是,如果你还想要我改什么的话,我可以告诉大夫,让他们在做手术时顺便一道做了不就得了,那些大夫肯定可以把我周身弄得更美。你说大就大,你说小就小……”

“不行!”帕麦娜急得叫起来:“不行!其他什么都不许动!否则就不准去整容,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就行了!”

于是一连几天,三个医生便忙着给托马斯整容。他们要给他照像,还要用大圆规量他的头围。总而言之,托马斯身上所有的部位他们都要详细地测量一番。检查完毕就不许他喝酒抽烟,也不许帕麦娜与他……总之他什么事也不准干,托马斯是在十一月七日做的手术。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了。他的头缠满了绷带,而且痛得很严害。直到手术后的第四天,他才觉得疼痛减轻了些。几个医生来给他换了绷带。帕麦娜一整天都坐在他的床边同他闲聊。

从动手术之日开始,托马斯就改名为格莱先生了,他天天都在焦急地盼着一封电报。一天这封电报终于来了,电文是维娜姨妈顺利到达。祝好!埃德加。帕麦娜读了电文,高兴得叫了一声。她握着托马斯的手说:“他们把尸体找到了,亲爱的!他们给你找到了合适的尸体!”

“好了,现在不会出岔子了。”托马斯满意地说道。

然而他错了!十一月十三日,诊所里来了一位满面愁容的人,他请求与格莱先生单独谈一次话。当他同我们的朋友格莱先生单独在一起时,他自我介绍说他叫约翰·米萨拉斯,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格莱看他那神态不安的样子便知道出了岔子。“尸体出了问题,我们大家都感到很痛心,格莱先生。”

“尸体出了什么事?”

“不在那儿了。”

“那在哪儿呢?”

“在安卡拉。”托马斯愣住了。“别人把他埋了。”

“天呐!”

“您得知道,那天一共有五具尸体,其中有两具尸体搞错了,搞错的那两具尸体当中恰恰就有我们的一具。结果我们拿到的是另一具尸体,生前是一个土耳其外交官,可惜不像您。真是气人。”

“天呐!”

“怎么?您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吗?”

“我的老天!一句也没听明白。”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在德特罗伊特找到了一具无名尸体。这个人和您简直像一对孪生子!是患心肌梗塞死的。我们把尸体做了相应的修整,修整完毕给他特制了一副棺材,准备乘飞机运到欧洲去。我的上司想把事情做得稳妥一些。为了避免引起其他间谍的注意,他叫我们把尸体装到一架上面放有另外四个棺材的飞机上。遗憾的是在巴黎出了岔子。我们发生的密码电报被电报局译错了一个字,结果我们在巴黎的人就取错的棺材。”

“天呐!”

“是啊,真是糟糕透了!后来我们打开棺材一看,我差点气晕过去了。里面躺着的是土耳其外交官。”

“那……那具象我的尸体到哪儿去了呢?”

“昨天在安卡拉入了葬,和那个土耳其外交官的家属埋在一起了。我确实感到非常抱歉,格莱先生。现在确实是无可奈何了。”

有什么办法呢?那就等吧,托马斯和帕麦娜只有耐着性子等下去。好不容易挨到了十一月十九日,又盼到了一封发给格莱先生的电报,电文是弗里德叔叔安全抵家。祝好!埃德加。帕麦娜悄悄地说:“嘿!这下又找到一具合适的尸体。”

“但愿这次再也不出娄子了。”托马斯满怀希望地说道。这一次果然顺利,当托马斯和帕麦娜不停地为这具尸首祝福的时候,尸体已经躺在芝加哥联邦调查局指派的一名医生的手术台上。死者的确酷似托马斯·列文。医生用了氧化氢、石蜡浆之类的化学药物把死者面容改造得愈来愈象托马斯·列文。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手里拿着托马斯的衣物,随时递给正在给尸体整容的医生。例如托马斯那只金怀表和四个不同名字的护照,现在都属于这位死者了。联邦调查局的一个特工人员蛮有兴致地观看着整容外科医生的手术过程。这个医生一边往死者的鼻子里喷石蜡浆一边问道:“这人是谁呀?”

“路基·康帕涅诺。”这个特工人员回答道:“吸毒、诈骗、拐骗贩卖妇女。两个小时之前我们的几个战友同他交了火,他运气不好吃了子弹。”这个路基·康帕涅诺四十七年来干尽了坏事,他没有给任何人带来过快乐,没有任何人爱过他,仇人倒不少。他没有亲属,孑然一身。

十一月二十日午夜,有艘美国船迂回曲折地朝葡萄牙领海以外的里斯本方向开去。开达了预定海域,大船上放下了一艘小艇缓缓地向海岸划去,小艇上有三个活人和一个死人。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早晨,那群在里斯本郊外卡斯凯斯渔村海滩上捡贝壳、海星的孩子们便发现了一具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