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已经苏醒,庄野离开由美的坟头,准备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长江路133号找由菲小姐,他相信由菲小姐会将一切告诉他的。

130、131、132……奇怪,长江路最后一个号是132,根本就不存在133号,莫非是由美……不,由美决不会欺骗自己。

庄野继续往前走,他发现紧挨132号的是一家门面很阔气的殡仪馆,也许是因为刚开张,它还没有挂门牌号。

庄野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虽然这是家殡仪馆,但还没有对外营业,至少还没有正式对外营业,庭院里没有一个人。

“喂!”庄野不知该减什么,他大声吆喝了一下,还是不见人出来。

庄野望着这空荡荡的庭院,突然想起在城隍庙遇险的情景,他紧紧地拎着小皮箱,“这会不会又是什么圈套?……不,由美如果想害我,在小旅馆就不会打翻酒杯,舍身救自己。”

“你找谁?”一个声音尽在咫尺。

庄野一惊,猛回头。他看见一个骨瘦瞵峋的老头,象幽灵一样,站在自己身后。

庄野又看了这个瘦老头一眼,不禁心头一颤,老头的那混浊的眼睛,简直象两口干涸的枯井。看到这副面容,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令人心怵的骷髅来。庄野不傀是一条久经风险的好汉,他很快镇定下来。

“老人家,这里是长江路133号码?”

老头摇摇头说:“这是长红路,可不是什么133号……买卖还未开张,门牌号还未挂出去呐。”

“……”庄野失望地瞅着老头。

“你就说找谁吧,也许我能帮你的忙。”老人倒显得挺热情。

庄野犹豫地从衣兜里掏出由美写的地址,对老头说:“我的一个朋友住在长江路133号,名叫由菲……我想找到她……”

老头毫不客气地将名片拿过来,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呕,你是找由菲小姐?”

想不到这个老头还真认识由菲小姐,庄野兴奋地说:“对,对,就是由菲小姐,她在哪?”

老头抬起头,将名片塞到庄野的手里,面无表情地说:“她已经死了。”

“啊?死了。”庄野大惊,他猛地揪住老头的衣襟,轻轻往上一提,“不!不可能。”

“先生……您……她确实死了。”老头向庄野哀求道。

“什么时候死的?”庄野松开了衣襟。

“昨……昨天晚上。”老头被揪得差点透不过气来。

昨天晚上?怎么竞和由美同时离开人世?庄野不相信地对老头说:“是怎么死的?”

“这……先生……这我可不知道。”老头显得有些神不守舍。

“胡说!她的尸体在哪?”

“我……不知道……”老头可怜地望着庄野,老头生怕惹怒面前的这个大汉,被他一下子掐死。

“看来你这个老混蛋是活腻烦了。好吧,我立刻就成全你……”

“别……别,先生……你听我说……”老头“噗通”跪下了。

“说!”

老头战战兢兢地说:“是这样……昨天晚上,由小姐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如果她第二天早晨还没回来……那她就是已经死了……她还写了一份遗书放在自已事先准备好的骨灰盒里……她吩咐我说,如果第二天有人拿着她的名片来找她,就把遗书交给来人,如果没有,就把遗书和骨灰盒一起烧掉……”

“遗书?你为什么不早说?”

“先生,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你就……”

“骨灰盒在哪?”

老头指了指庄野手里的名片说:“在骨灰陈列堂……第133号。”

“长江路133号,由美小姐……”庄野望着手中的名片,突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在他脑袋里一闪——莫非由美就是由菲。昨天晚上,她去找自已之前,就已预感到可能被害,于是使写下了一份遗书……

庄野想到这些,立刻转身跑进庭院一侧的骨灰陈列堂。

骨灰陈列堂是一间足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屋子,里边摆满一排排被分成许多小格的装放骨盒用的架子,为了寻找方便,每个小格子上都按顺序编有号码。庄野挨着号在找第133号格子。

由于格架的遮挡,屋内昏暗得令人难辨格子上的号码。庄野掏出由美送给他的那只枪型打火机,借着微弱的光亮往前走。一排挨一排的格架,大多数都是空的,偶尔有几个骨灰盒。显然这是死者亲友暂时存在这的。庄野终于找到了第133号格子,他看见了镶嵌着由美照片的骨灰盒。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由菲就是由美,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姐妹之分,照片上的由美笑盈盈地望着庄野,庄野感到一阵怅然。

庄野默默地将骨盒拿出来,轻轻地打开骨灰盒,他看见里边放着几页写满字的纸。

庄野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陈列堂里的黑喑,这会儿比刚进来的时侯好受多了。

“庄野先生……”他第一眼就看见由美对自己的称呼,只觉心头一热,双眼有些模糊。

庄野擦了擦眼睛,继续看下去……他一阵惊、一阵喜、一阵忧、一阵愁、一气呵成地把信看完了。由美在信中所述的一切,令庄野吃惊不少。由美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空中小姐,她的真实身份是军事委员会第二部,秘书主任梅平的秘书,这次是受命于宗武和梅平,监护庄野前往重庆。她久仰庄野大名,自从香港大光明饭店酒吧间第一次挨触庄野,她几次想把自己的身份挑明,但是由于组织内的严明纪律所碍,她忍了下来。她只想等庄野把事情办完后,再将一切说明,然后同庄野出国远走高飞,她坚信庄野也己经爱上了自已,这是由美通过庄野的眼晴知道的。在香港,由美己经发现川芳子在追踪庄野,但是苦于不明尾文长延的身份,一直不好同庄野接触,为了提醒庄野,她曾私自闯入过庄野的客房,并有意将很浓的香味留在客房里,目的是告诉庄野,要对女人有所警惕,至于万家楼的相救,那更是无言而喻了。遗憾的是,由美一直未能替庄野查清尾文长延的身份,她在遗书虽向庄野劝告,如果尾文长延是个好人,那么他定是庄野最得力的帮手,如果是坏人,恐怕要给庄野带来灾难。

“如果你爱我,就请你吻一下我的照片,如果你不爱我,也希你能听进我的忠告,事情办完后立刻离开重庆。”这是遗书最后的两句话。

庄野捧起骨灰盒,深深地吻着由美。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他放下由美的骨灰盒转过身。

“你!尾文长延?”

“久违了,庄野先生。”尾文长延得意一笑。

“别动!”尾文长延用枪死死逼住庄野。

“你想千什么?”庄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要来的,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以致使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庄野,有些茫然失措。从几天的交往,庄野清楚地知道,尾文长延的枪法及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面对持枪的尾文长延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

“哼哼,我对你的皮箱很感兴趣。”尾文长延得意地对庄野说。

“是吗?”庄野想放下手中的骨灰盒,从怀里掏出手枪。这样,他与尾文长延之间的形势就可以出现转机,至少是优劣各半。

尾文长延早看出了庄野的意图,他又逼上一步说:“我知道在你西装的内侧兜里,有一支德国造的马牌鲁子,别忘了,那还是我送给你的呐。也许在你右靴简里。不过,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把它们掏出来对付我……我希望您能照我说的话去做,免伤了和气。老实说,我很想同你交个朋友,正因如此,我才没有偷偷地把你打死,再取走皮箱。”

“那么……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嗯,很有这个必要,那我就实说了吧,我就是铁鹰。也许,你早就听说过这个代号。”

“铁鹰?据我了解,铁膺从不用枪杀人,而你……哼哼。”

庄野怀疑地对尾文长延说。

“那就看有没有这个必要了,要想对付你,而又不用枪,坦率地讲,我有点力不从心。”尾文长延晃了晃手里的枪,继续说:“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按我说的办……先把身子转过去,对,对,就这样。”

“你手里的骨灰盒最好不要放下,我知道你很爱她……”

庄野按照尾文长延的要求,慢慢地转过身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相信上帝会给他反击的机会的。过去的年月,就是这么过的,要不,他早见上帝了。

“好,好。现在可以离开你的皮箱,再往前走五步。动作要慢,要慢……”尾文长延望着已经转过身去的庄野嘴里嘟囔说。

庄野捧着由美的骨灰盒,缓慢地离开了自已放在格架前的皮箱。

尾文长延并未急于去拿庄野的小皮箱,他望着庄野的后背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皮箱里装的是什么,你我都一样,都是受人之托……嗨!干我们这行的,只知道怎么干就行了,至于为什么干,那就不用去管他。我知道,我拿走了你的皮箱,你可能很难交差,不过退路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干跪易主,吃香的喝辣的,照旧随你便……也许,你还会觉得败在我铁鹰手里,感到难堪,这你放心,对于今天的事情,我铁鹰终生守口如瓶,绝不会败坏你的名声……”

庄野明白,用“滚绣球”一类的手段,去对付铁鹰是不灵验的,弄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那么,象铁鹰说的那样,改换门庭,放他妈的屁!还不是同各帮一样,一群乌合之众……虽说自己并不知道皮箱里装的是什么,可受人之托不得不讲信用,你铁鹰就想这么轻易地拿走皮箱?哼,打错了主意。

突然,庄野听见自己身后“啪啪”响了两枪,猛回头只见铁鹰滚到地上。

其实,这两枪并未打中铁鹰。刚才他在劝说庄野的时侯突然发现左边格架后边,有条黑影一闪,他立刻意识到事情要棘手。于是,他准备俯身滚过去,抢来皮箱就跑。当他刚一俯身,就听“啪啪”两枪,好在铁鹰俯身在前,未被击中。铁鹰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第三者,肯定也是奔皮箱而来,自已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如果继续去拿皮箱必遭暗算。于是他灵机一动,就势向右边一滚,窜了出去。

按理说,庄野回过头来,完全有机会掏枪打死滚在地上的铁鹰,铁鹰滚到右边的格架后边不见了。

“谁?”庄野判断到,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既然开枪打铁鹰,那么对自己,肯定是无危险的。因此他并未掏枪,只是朝着响枪处喊了一声。

“是我,取货人!”一个头戴黑呢毡帽,身着藏青色长衫的中年人,从格架后边闪出来,白净净的脸庞,一幅金丝镜片后边,闪着一双温和而精明的眼睛。很难想象,刚才那两抢会是他打的。

庄野早盼着取货人,快些把这只招惹是非的皮箱取走。他一阵兴奋,然而却生硬地问道:“为什么才来找我?”

“为了摆脱那只铁鹰的跟踪。”

“铁鹰坯是追到这儿来了!”

“不,大不一样,这次是我跟踪了他。”中年人又向前走了两步,“交货吧。”

庄野看清在他的胸前,佩戴着一枚梅花宝石胸针。“这么说,你是宗武兄派来的人了?”

“在下正是。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请你到峨眉路四号小住几日,那是宗武先生在重庆的别墅,他三、两日就可回渝。”

“欧,宗武兄也要回来?”

“是的,这是他让我转给你的信。”

庄野接过信后,粗略地看了看,然后指了指皮箱说:“东西在那,你拿走吧。”

中年人拎起皮箱,对庄野说:“此地不可久留,你马上乘我的车到机场,乘飞机到香港返日本。”

庄野长嘘一口气,坐上了车飞奔机场。

在香港又碰上海盗张笑天,张笑天被国际刑警追捕得太紧,由于义气相投,庄野邀请张笑天同去日本躲难,张笑天又感激不尽地带着几名海盗,和庄野一块回到东京。庄野没休息几天,便开始了向川岛寻仇的行动。在张笑天和几名心腹的帮助下将川岛枪杀,不幸的是张笑天在这次行动中中弹身亡。张笑天临死之际,要庄野将他的唯一儿子张平扶养成人,庄野含泪答应了。由于死者遗愿,庄野便决定不再干杀手的行当,开抽走上职业私家侦探的途径,因为他深深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命丧黄泉。自己是小,可张平就没人抚养了。身负死者的遗愿,他不得不再承接任何危险的暗杀,从此冷面杀手的名子,慢慢在人们心目中消失,而职业私家侦探的名字,却在东京响起来。

黎明前的夜空一片昏暗,石油公司老板桥本摆脱了竞争对手,正在悄悄飞往刚获得采油权的新油田的途中。专机舱内,桥本忙得不可开交,他一会儿拿起由报稿叫秘书发回东京总部,一会儿又伏案凜思,仔细推敲着一份份文件,心中不免有夺胜利后的得意之感。

桥本五十来岁,身躯肥胖,早已谢顶的额头布满了线条分明的皱纹,紧张剧烈的竟争使桥本疲惫不堪,面容僬悴。这时,亭亭玉立、美貌绝伦的绢子小姐穿着时髦的超短裙,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微笑着走进机舱,使得桥本顿觉精神为之一振,尤其这位年经小姐婀娜的身姿,富有弹性的双腿以及那轻盈的步履更令他陶醉。桥本不禁抬起红肿的眼帘,贪婪地望着这位俏丽而富有性感的女人。脸上漾起丝丝笑容。

“给你拿来了,留神点桥本先生。这咖啡可烫嘴啦。”绢子向桥本投出一束勾人心魄的眼神,亲呢地叮嘱着,然后转身走向壁橱,从中取出一盒精美的古巴雪茄,似乎要为桥本送去,突然又趁桥本不注意的时候,迅速撩起她的短裙,把夹在长丝袜吊带上装有的一支微型注射器的特制雪咖取了出来,转身笑吟吟地递给了桥本。

“谢谢!”桥本兴奋地接过雪咖,好色的目光紧紧盯着娇艳妩媚的绢子小姐。他把雪茄放在鼻子尖上嗅了嗅,聪敏的绢子即殷勤地为他划燃了火柴,然后退到壁橱边并未立即离去,象是在故意摆弄姿势,让这位老板欣赏自己的优美美姿。桥本大召大口地吸着雪茄,似乎感到雪茄烟上还残存着绢子留下的淡淡香味,此时他完全陶醉在眼前这个美貌女人所创造的欢悦之中……突然“砰”的一声,雪茄烟里的子弹直接从口腔射入并击穿桥本的后脑勺。桥本顿时颓然仰倒在坐椅里,一命归天。依在壁橱边的娟子小姐目睹这一惨景,依然面带笑容,上前检查了一下已气绝身亡的桥本,把他按倒在办公桌上,发现桥本后脑勺的弹孔还漫着硝烟,这位镇静自如的小姐喜形于色地说:

“啊哈,对不起。”绢子边说边拿起桌下的对讲器,说,“机长,我是绢子。桥本先生现在有点缺氧,他希望在岛的上空飞得越低越好。”

绢子跳伞后落在海中,同在大海里接应的同伙石板冬子一起向小岛游去,石板冬子容貌楚楚动人,要不是嗓子有点沙哑,她准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可是现在,她却与凶杀结下了不解之缘。她俩游到了海滩,抹了这一脸的海水,手拎潜水呼叫器,慢慢向海滩走去。

平贺躺在睡掎里,正在眺望海湾附近座城堡。凝神思索着,当他发现两位身穿游泳衣,白晰的肌肤上滴着水滴的俏丽女郎款款地向他走来时,急忙从睡椅上站了起来。向两位体态丰盈的姑娘热情地招呼着:

“早上好,姑娘们!”

绢子颇有礼仪地上前应道:

“早上好,今儿不错,你是平贺先生?”

相互问候之际,站在绢子身后的石板冬子取出背上的标枪,紧握在手里,而平贺并未在意这支叉鱼的标枪。

“对,平贺。”他友善地回答说。

绢子微笑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伙伴,暗示:

“好吧。”

石板冬子立即从绢子的身后闪出,把标枪的箭头对准着毫无防范的平贺,平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俏丽姑娘竟会突然加害自已,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弯腰蹲下,企图躲避标枪的袭击。石板冬子瞅准时机,打动了标枪板机。箭头正好对着平贺胸前偏左的要害处。

“啊!”

被击中的平贺一声惨叫,双手紧紧抓住箭头,晃动了几下,猛地栽倒在海滩上不停地抽搐着,挣扎着……

“唔唔,别淘气,平贺!你太淘气了!”平贺直挺挺挺躺在海滩,已经气绝身亡,娟子故作幽默地向石板冬子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石板冬子微笑着用脚尖踢着平贺的尸体,连声说:

“哦,可怜的平贺!”

坐落在悬崖上的旅馆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海滩上的绢子。

她迅速取下录音机上的磁带,跟右板冬子一起潜回了浩瀚的大海……

清晨,平贺的仆人从自由市场返回旅馆,见主人不在房里,他匆忙向海滩走去。忽然发现主人已惨遭杀害,顿时骇然失色,悲伤不已。仆人仔细检査着平贺的尸体,在主人的身边发现一个签条,默默地念着:

“东京国际体育俱乐部庄野先生收。”

仆人沉思地收藏起签条,又仔细地检查着录音机,发磁带已不见。

磁头上还留着一小段扯断了的磁带,然后拎起录音机,飞快地奔向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