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博多俱乐部老板娘明美,在银座酒吧工作期间,整年都住在一处高级宾馆中。她在这里租得了一套共有五个房间的住室。
宾馆位于睛海。明美的一套房间占着五层楼的一半面积。
成群的通勤职员,从近旁的集体公寓走出来。他们或坐公共汽车或乘坐自宅用车,向都市的中心地带而去,人流过去,一辆出租车却迎面越过黎明桥向晴海开来,一辆白色号码的汽车在后面追着这辆出租车。
出租车中的乘客,正是女招待真弓。虽然她换了件素色的和服,但那洁净潇洒的穿戴,于无声中暗示了女人的职业。
真弓的漂亮眼睛肿胀得象哭过了一整夜似的,她用一方带颜色的桃花手帕遮掩着被邦彦打肿了的嘴唇。
雨过天晴,道路已经被太阳晒干了,从海上吹过来的冷风卷起黄色尘埃刮了过来。
真弓的车子从停泊在码头上的巨大货船和庞大的仓库库房近旁开过,又在公共汽车站附近向左折去,最后终于停在一处五层楼的高级宾馆门前,汽车前面的长长的天线震颤不已。
这座名为“黎明”的高级宾馆,由于门前树丛茂盛,冷眼看去和普通的日本旅馆并无多大差别。
地下室,现在似乎变成了客人们的汽车存放库。有一辆黑色的小赛车,从荧光灯照射下的地下道里飞快地开出来,消失在道路上。
真弓把一张千元纸币扔给了中年司机,下车后,说道:
“在这儿等一下。”
她过于着急了,她根本没注意到,方才尾追在后面的那辆车子在宾馆门关缓缓地开了过去。
这部尾追车的司机就是伊达邦彦,为了掩人耳目,他戴着墨镜,礼帽深扣到眉际,口上戴着一个普通的口罩。车则是偷来的。
高个儿的真弓,脚上穿着白布袜,足登毡毛垫草鞋,急步地入了接待大厅,她正要迈步走向自动电梯时,一个身穿前开襟毛衣的中年男人从左侧的管理室透过玻璃,有礼貌地问了一声:
“您想找人吗?”
“是的。有什么事情吗?”
真弓以文静优雅的动作转过身,嘴上虽然仍捂着手帕,眼睛却尽量做出媚笑。眼睑是肿了些,不过这反而给人特殊的魅力。
管理员也情不自禁地翕动着嘴唇,说道:
“噢。噢。没有什么事。只是,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不过晌午不起床的,所以……”
“我们是已经约好了呀。”
真弓在撒谎了。眼睛里那股媚笑却依然没有消失。
“既然是那样,那就请吧。”
管理员欠了欠身子,眼睛却贪婪地从真弓的胸部扫到腰部。
进了电梯,真弓按了一下五号扭,这个铁箱向上上去。也许是由于回想了昨夜的恐怖情景,她眼望着计数的小红灯,身上却在不断发抖。
明美的卧室在五层楼上一套最里的房间。她现在正睡在垂有床帷的豪华的床铺上。
明美听到了敲门声。这是从厨房里传过来的。
“谁——呀。”
这是从绣着花纹的厚厚的床帷中送出来的明美的声音,那声音中仍带有睡意。
“是我,我是藤乃。”
是藤乃在敲门,她是使唤人,她的身体象玲羊一般纤细,眼睛虽然大,却是怯生生的。一条围裙扎在开士米衣裙之上。
“你没见我睡觉呢吗?睡眠不足是美容之大敌,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十点以前不要叫醒我,你怎么还不明白吗?”
从床帷里传出来明美微带怒意的声音。
藤乃难过地压低了声音回道:
“请您原谅,不过,我并没有忘记您的吩咐……”
“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吧。”
“是。”
藤乃在经过厨房时,看了一眼满是电气化的闪光的设备,便推开门进了宽敞的卧室。
“到底有什么事?”
明美并没揭开床帷,只是用她那浓重的关西口音问了一声。
“有一位在银座店工作的姑娘,非要见您不可。她一直站在那里不离开。”
“是谁这么一早就来吵人呢?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说叫真弓。看她的样子十分认真,好象又有些害怕。”
藤乃用手按着自己的小胸脯。
“真是没办法。客人的事来找我,丈夫的来找我,这么找起来,怎么得了啊。”
明美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又象打了个柔和的呵欠。
“请您原谅。”
“只是责怪你也没有用,你就帮我化妆吧……唔,渥子呢?我还想喝以前那样的饮料,她怎么还不送来呢?”
渥子是女仆的名字。明美有一个习惯:一挣开眼睛就背靠羽毛绒枕头,品酒品可口可乐的滋味。
“渥子,正在大厅接待客人。饮料我去取来,那位客人怎么办呢?”
“让她在客间里等等吧。”
明美从床帷中传出的声音仍是淡漠的。
二
被引进客间里的真弓,情绪十分不安,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晃动着身体,女仆端来的可可饮料,她根本不去动,在她的脸上,再也见不到昨天夜里摆出的那副冷漠傲慢的神色了。
用手帕捂着的嘴唇热辣辣地痛,牙根也痛得厉害。墙壁上挂着的名画都是价值数千万元的珍品,但真弓并不知道。她聊以自慰的是,自已虽然是嘴唇肿胀了,却比这些劣等画上的女人漂亮得多。
已经等了有半个小时了,依然不见明美的影子。进来时的那股决心劲儿有些动摇,她无力地站起身子准备回去了。
“太对不起,叫你受到了……”
随着银铃般的声音,身穿淡黑色室内装的明美,踏着名演员在脚灯下活动时的步伐走了过来。
看样子她是浴过了澡,盘卷上去的黑发边际上扔有滋润之意。做为近晌午时分的化妆,浓淡正宜。
“妈妈,真气人……让人欺负了……”
真弓走近明美身边,从嘴上拿开手帕。从牙根流出的血巳经干凝在肿裂的下唇上。
明美漂亮的眉头皱了一下,说道:
“嗯,真叫人心疼。和他吵架了吗?”
真弓哀叫一般地说道:
“哪是什么吵架呀。妈妈,您可给我找了个厉害的客人了,那个人是刑警呀!”
老板娘一派狐疑,悄声问道:
“哪个人?你指的到底是谁啊?”
“就是那个人。就是昨天一直在店里说话的那个叫什么佐野的副教授,他是个冒牌货啊——”
真弓的声音越来越高,简直近乎竭斯底里大发作。她的脸色又重新为一种恐怖所笼罩。她哭诉着说道:
“那个人说,是妈妈让我接待的。还有,已经抱钱付给了妈妈。这是真的吗?您清楚他的身份吗?您明知他是刑警才介绍给我的吗?”
真弓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明美的脸上,简直象被浆糊粘上一样,完全僵硬了。苍白的脸上明显地可以看得见暴露的青筋。
“看起来我们是上当了。我根本记不得有这种事,昨天晚上,没有一个人通知我,叫你去做陪的。真弓姑娘,在这儿说话不方便。走,我们到里面去,你慢慢地说给我听。”
明美闪亮的眼睛又恢复了镇静,声音一派温和。
起居间里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外光。两个女人对坐在暖炉旁的皮靠椅上。
暖炉里烧着白桦木片燃烧出蔷薇色的火焰。淡淡的火焰光亮把明美的面庞照得异常动人。
明美温柔地对真弓说:
“我听你讲,你不要遗漏,全都说出来吧。”
真弓的视线离开明美,呆看着白桦的火焰,哭诉着她陷入邦彦圈套的原原委委。
明美不时也提出一两句问话,她已经把真弓所讲的事情全部记在心头了。
“……以后,那个人又说些什么呢?”
明美问过之后,真弓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人威胁我,让我给他们警察当间谋,若是背叛了他们,他们就强行把我弄成麻醉药中毒患者,然后连卖淫罪一块算账,判成重刑。他不只是威胁,他这个人可真叫人受不了。”
明美问道:
“这个人真名叫什么?警察手枨上一定是写着的。”
“当时我已经都快胡涂了,也没看清楚呀……可能是田中,要不就是中田……”
“管他是什么名,反正是管风纪的。你放心,马上就可以搞清楚。要知道,我们情报网,完全不次于他们。”
“原谅我吧,是我胡涂才上了当。虽然他们那么威胁我,我还是跟妈妈全都说出来了。原谅我吧。”
真弓流着眼泪,扭动着身子,说道。
“我全明白了,你说出来,这很好,我应该感谢你。今后你还是要装做听他们的话的样子。你要弄清楚他们想知道些什么,然后赶紧告诉我,至于店里的内情,就是要命也不能说出来。我可是一点也没有吓唬你的意思,我想你大概不会愿意和阪东组这些疯狂的人们一起走向绝路的。好了,店里你就先不必去了,休息几天,或者去大夫那里看看牙病。”
明美脸上是柔和的笑容,但却是在谈笑般的话语里对真弓做了强硬的叮嘱,听到这番话,真弓不由得大大地打了个寒噤。
吓得胆战心惊的真弓退了下去。明美用纤细的手指慌忙拨动电话号码,同时命令女仆把奉命住在这一层里的两个保镖叫来。
三
真弓接受了牙齿治疗之后,并不想立即返回麻布永坂町自已的寓所里去。她带着口罩掩饰着肿胀的嘴唇,胡乱挤进人迹混杂的商店、影院、吃茶店里,想尽力摆脱掉压在心头上的恐怖和孤独感,为了减轻牙齿的疼痛,最后她钻进涩谷的一家酒吧,一口气灌进了四杯烈性的外国酒。
醉意袭来,恐怖感也减少了,因为头天夜里一觉也没睡,眼皮也在沉重地下坠着。
路上截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只和麻布邮局隔一条大的“若叶庄寓所”时,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了。
“若叶庄”是一幢鲜艳的乳白色三层建筑,楼前有一片预定再兴建的空地。现在看样子是免费停车的场地。
下了出租车,真弓脚步蹒跚地,一边登上台阶一边从提包里取出房间钥匙。
在寓所前面停着十几台汽车,其中的一台突然闪过了一下打火机的光亮,走廊里响着从各个房间传出来的留声机和收者机的音乐声。声音混杂,分不出哪个声调是发自哪个屋里。真弓的房间在二层楼的一端,这是一套兼有厨房、起居室及浴室和厕所的房间。
她无力地倚在门上转动着钥匙。走进狭小的过道,她关上了门。因为是暗锁,所以自然地也就锁上了门。
她甩掉草鞋,换上拖鞋,伸出手去要把安装在墙上的开关打开,走廊里的灯光,透过小窗口有窗帘缝隙射进屋里,所以无须伸手去摸索。
突然间,真弓觉得有人靠近她,她一下子吓得僵呆了。她刚要张嘴哀叫,只是在微暗中,一只男人的手伸过来堵住了真弓的嘴,邦彦从真弓背后伸过左臂将她搂得紧紧的,另一只手则把口罩塞进她的嘴里。
真弓想叫喊也叫不出声来。心脏被挤紧缩着,象要从喉咙里吐了出来。邦彦把她拖进厨房,用湿沫布摁进她的嘴里。
真弓呻吟着,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我已等你很久了,回来的可真晚。”
向真弓耳边说话的人是邦彦,声音不大却是那样地毫无顾忌,真弓两腿顿时失去了力量,眼看就要瘫软在地上。
在微暗中,邦彦又把一条湿毛巾勒在真弓的嘴上,然后在脑后紧紧地系住了。这就象给畜类勒上嚼子一样。
邦彦轻轻地把这个不能出声的女人抱了起来。和服的衣襟撕裂了,两条低垂的大腿,即使在夜里也还是看得那么清楚。拖鞋掉了,手提包滑落在地下,邦彦穿的是胶底皮鞋,他用肩头撞开门,把真弓抱到了卧室里。
真弓巳被吓得麻木了,她丝毫也没有抵抗的意思,邦彦抓住真弓的手,就用这只手去摁着了床头灯。
床关灯罩是淡红色的,柔和的光线立刻扩散到全屋。
室内装饰大多是按着少女情趣布置的。电视和音箱都是新的,柜架上摆着无数木偶。
邦彦让真弓立在铺着地毯的卧室中央,他的视线一边盯在颤抖的真弓身上,一边用编织的花瓶垫去扭开收音机。
收音机在播放夜间爵士乐。邦彦俊俏的脸上不显出任何表情,只是一味地转动着音量扭,加大着音量。
爵士乐的打击乐器,简直要把地面摇动,尖锐的铜管的叫声,刺人耳鼓,真弓的一双眼睛,象发疯似的圆睁着。
邦彦冷冷地命令道:
“把衣服脱掉!”
真弓象着了魔似地顺从地用颤抖的手解开了腰带,象一条蛇似的长长的腰带掉落到地毯上;然后是和服,接着是线粉色的长衬衫,一件一件地落下,重叠在地上。
当内裙落地时,真弓整个白白的身子完全裸露出来了。邦彦嗖地一声反缠在腰间的皮带抽了出来,一手抓住皮带卡子。
“你没按我的话行事。今天早上你去找老板娘了,我就跟在你的后面,我想知道你们在那里都说了些什么。”
邦彦的口气里甚至有些悲怆情调。他轻轻地抡起了皮带。
真弓双手搭着脸转过身去,把后背向着邦彦。从脖项到后背,真弓身上纤细的绒毛闪着金色的光。邦彦抡起皮带,牢牢实实地抽到背上,由于激烈的疼痛与冲击,真弓一头趴到了床上。背上出现一条斜向的血痕。
邦彦又抡起了皮带。这时门口处响起了转劫门锁的声音,但邦彦并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