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査队五、六个人为一个小组,把中野疗养所层层包围,又步步缩小。他们竭尽全力在搜寻着犯人。

所有病人被命令立刻返回自已的床位。疗养所里所有的管理人员统统被召集到一起,一个一个地点名检查,并下令禁止外出。

搜查的重点放到那些赶巧来这里看望患者的人们身上。他们被堵截在接待室内,又一个一个地领到一个特间进行搜身检查。

在几栋病房背后或左右两侧的树林中,也有一些便服刑警和穿着制服的警察气氛紧张地跑来跑去。当然,病房之间的空地也在搜查之例。

“喂,来看!”

一个带着没镶边眼镜的便服警部补,在走过病房通廊下面的暗沟洞口时,突然压低着声音喊了一声。

这一喊声招来四、五个刑警,他们顺着警部补所指的方向看去,眼睛里立刻闪出了光辉。

仔细望去,在通过暗沟的粗粗暖气管道以及下水管道的下面,透过微暗的一丝光线,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封挂号信飘落在沟壁的一角里。

“……”

其中一个刑警没等开口,已经迅速地把手伸向左侧抓住了插在枪套中的枪把。这是一只0.38口径的八弹连发的自动手枪。

警部补当即下命令道:

“都把枪拔出来,分成两路到地道里搜査。犯人肯定是藏在这里面了。”

戴无边眼镜的警部补第一个拔出了手抢,这是一只又小又扁平的0.25口径自动六连发标准袖珍手枪。

刑警们早已在等待着命令,每一个人都已经是手枪在握了。

“子弹上堂!”

警部补提高了嗓门下了命令。于是刑警们手中接连响起“咔嚓、咔嚓”的声响。警察官携带的手抢,不论其种类、口径以及弹库内装弹数字有什么差别,通常都只装五颗子弹。

警部补把人员分成两组,然后就背对着背弯着腰开始在潮湿的暗沟里分别向相反的方向搜索前进。

走在一组刑警前面的警部补,左手拿着万年笔型的手电照着前面的路。如今还不是生暖气的季节,所以暗沟里有些冷。

用手帕一角捏着挂号信封的警部补率领着部下如同在追逐猎物的猎犬一样,正在向深处更深处挺进。暗沟逐渐叫人摸不准方向了。几滴水忽然落到一个刑警的头上,这个刑警轻轻地叫了一声立刻把脖子缩了进去。

搜査队中了计,三千万赎金已被抢走的情报立刻报到了神野处。

坐上来接他的警车,神野焦躁地把纸烟咬得紧紧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驾驶车子的警官的后背。

警车拚命地鸣着警笛,行驶在路上的出租车以及自家用车纷纷向两旁躲闪。警车飞奔在通往中野疗养所的大道上。

神野冲开那些早已跑到这里来的新闻记者的包围,被领进一间已经拉上窗帘的诊疗室。

在宽敞的诊疗室里,本事件所管署的野方警察署署长以及一些有关负责人等正围着水岛搜查一科长研究着什么。

当看到身材高大的神野满面怒容地走进来时,水岛那难看而苍白的脸上刚浮现出的一丝苦笑也就随之消失了。

神野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直截了当地向水岛质向道:

“是谁提出的方案,说那种搜查方法可以大获成功!”

警视厅搜查一科科长水岛,忙用手做出要制止神野的话的样子,说:

“请不要激动。请不要激动。”

“说什么话!这是谁家的事儿,亏你说得出口。”

神野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唇边在开始颤抖,口唇简直象是一个独自的小生物一样颤动不止。

水岛深深低头表示歉意说:

“太对不起您了,本来想诱捕犯人,现在反而中了犯人的圈套,以致弄成这样的结局。”

神野又把怒气向那些站在水岛背后来自所管警察署的人们发泄了:

“你们认为只要道歉就算完事了吗?我倒要问一下,事件发生时你们都在干什么呢?”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大概你们正在赌麻将的兴头上吧,也就是五十来元钱的可怜输赢吧。”

“请您……”

微微发胖的署长,实在按捺不住,想开口说上几句,但是刚一开口自已并无力量也就独自沉默了。

这时水岛自疚似地说道:

“这也是我的失误,——因为从一开始就提出了一个前提:除了几个有关人员之外,一切均应绝对秘密。所以我也就没向所管警署提出协助。当时也曾顾及到恐怕万一警署内出了内奸就不好办了。”

“既然是如此极端绝密的搜查,死了一、两个刑警就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吗?你们不让我激动,我看过分激动的正是你们。你们这是在向犯人亮底。”

神野说着话向水岛通近了一步。

水岛向后退了一步,赶紧解释道:

“绝不是这样的,我已命令新闻记者要绝对严守秘密。”

神野听罢之后,高声尖叫道:

“你真认为他们能守得住秘密吗?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从心里想着知佐子的事情。”

水岛无可奈何地说道:

“当然我是一心想着小姐的事情,我们将竭尽全力,搭救您家小姐的性命。请您千万不要焦急,能再容我们一些时间。”

知佐子的尸体,在第二天早上被一个到印湖用旋网打鱼的老渔夫发现了。

水面上飘着一层浮液般的雾霭,似散又聚,老人在淡淡晨雾中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在上下浮动着,便尽量轻瑶双浆,一点一点地靠近前去。

面部已经溃烂的尸体,腹部朝上地飘浮在那里,做为坠死尸用的四、五十斤重的石块依然栓在上面。腹部已经膨胀到可怕的程度,由于腐烂咝咝地冒着气泡,就象螃蟹吐沬一样。

老渔夫用左手捂着鼻子渐渐把小船靠近,然后从船头取过长长的竹竿捅了捅尸体。

尸体几乎是全裸体的,异常膨胀起来的皮肤,已经开始一片一片的剥落了。

老渔夫那饱经风箱的脸,虽然已经象熟过了的皮革一样褶皱叠叠,却还是为一种阴暗的欲望和好奇心所驱动。

他用竹竿拨动着尸体,想窥探一下那膨胀得极为难看的下腹部的阴暗处。

可是,突然间那装满气体的尸体的肚皮爆裂开了,粘粘的液体溅到老渔夫的脸上,老人好象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尖声惊叫起来,一屁股坐到鱼篮子上。

鱼篮子被压碎了,小船大幅度地榥动起来。老渔夫丢掉竹竿,只是一味地一遍遍擦脸、一口口地乱吐。

尸体渐渐地开始下沉,渔夫紧紧地抱住船橹,喘吁吁地把小船划动起来,他连一眼也不敢再望后看了,拚命地让小船靠岸。

沿着小河回到自已家里的老渔夫,立即把一个简直要发出黑光的又脏又油的簿被子盘在头上,发起抖来。

老人有一个中年儿子,他感到很奇怪,便给老人弄来烧酒做谈话的引子,最后终于问明了原委,听罢之后,小伙子马上登上自行车奔赴警察分驻所。

顷刻之间,从佐仓、成田警察署赶来了支援的吉普车,吉普车扬起飞尘陆续来到现场。

他们召集来附近的渔夫,开始在这大片的湖底进行打捞。知佐子的尸体打捞上来了,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捆绑在摩托车上的暴走族青年的腐烂尸体也都见了天日。

三具尸体一齐被送到了千叶县警察本部。警方从千叶医科大学找来了解剖大夫。

两名青年的身份,根据摩托车号,很快就得到判明。

两个人的父母都在北千住,同是中产家庭之子。一个人叫松村,另一个叫三木,两个人都无所事事,终日游手好闲,只是喜欢豁出性命高速飞车,糊糊涂涂地混日子。两个家庭也都已提出失踪报告。

颜面已被毁坏得难以辨认的知佐子的身份,当然是很难做出判断的,因为指纹登记簿上没有她的指纹印记。

知佐子的尸体当天夜里被从福尔马林浸泡液棺中取出来进行解剖。从知佐子心脏部取出了一颗弹头已经变成扁平的0.22口径的来福弹,这种子弹瞬间的破坏力都可致人以死命。

在千叶县印幡湖发现三具尸体的新闻,通过晚刊、广播及电视传到了千家万户。

神野已经预感到不祥,他带领次女纪代子,让私人秘书野中驾着美制高级轿车,连夜在公路上飞驶直奔千叶。

太太及三小姐登志子,由于发热已卧病在床了。神野家人告诉知佐子的未婚夫泽田忠雄说,知佐子由于有急事出门到北海道亲戚家中去了。

野中秘书以将近百公里的时速驾驶着高级轿车。神野坐在软绵绵座席上,身体深陷在座垫中,他额头上巳经渗出汗珠。纪代子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坐在他身旁。

当汽车行驶到架设在纵贯全市的都川上的都桥桥头时,就已经看得见目的地县警察本部了,时间虽然已是深夜,新闻记者与报导部门的人们还是不肯离去,聚集到这里的汽车的灯光,把河面照得光闪闪。

神野穿越过记者群,把警视厅水岛一科长给他写好的介绍信递给了门卫。

被引进静谧停尸间的神野,嗅到了连福尔马林的气味也难以抵消的强烈的尸体臭味时,背部激烈地抽搐着向石灰地面上呕吐起来,纪代子强忍眼泪,一只手既要用力掩住鼻子和嘴,而另一只手又要轻轻地为父亲捶背。

鉴定部门把从知佐子尸体上取到的指纹与印留在神野家二楼她自已卧室里的指纹做了对照研究,结论是:尸体确为知佐子的尸体无疑。听到这个消息,神野太太昏厥了过去,虽然她很快又恢复了知觉。

从知佐子体内取出的0.22口径子弹,经过警视厅科学检查所物理科弹道学专家用比较显微镜检查,发表结果如下:这颗0.22口径子弹上的弹痕与杀死投送赎金的邮递员和负责监视的刑警时所用的0.22口径子弹的弹痕是一致的。

知佐子既知已被杀害了,也就没有理由不再公布事件的前后原委了。水岛一科长安慰这位曾把自己诬为无能之辈的神野,并概略地发表了事件的经过,残忍毒辣的罪犯之行经,足够叫宣传新闻界的人士们欣喜若狂了,种种推测被刊载出来,被广泛阅读。甚至有的人十分得意地讲述着自己的推理故事。

绝大多数人推断结果说,犯人肯定是一个对神野家抱有积怨的人,一些人开始谴责警界之无能,又有一些人还不时提供来一些不负责任的虚假情报,刑警们的心象铅块一样,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巡行于各处。

搜査认的人们只好默默地忍受着来自国民的非难了。但,他们也还有一张最后的王牌在手,那就是他们已拿握了赎金纸币的全部号码,并在票面上涂上了肉眼看不见的萤光剂,因而他们在张网以待,等待犯人使用这些可以说是滚烫的纸币。

掌握的号码,他们已经通报给所有银行的干部,此外他们还给各个银行分配了紫外线发生装置。

涂上含有银及铀等放射元素的萤光物质的票面,要想不留痕迹地消除这些物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刑警们现在是翘首以待,等待犯人拮据时去动用那笔票子。

此时,邦彦则正在距离中野疗养所后院树林三百五十公尺远的公寓窗口,用高性能的望远镜,在连日观察那里的动静。

邦彦发现的最重要的一个事情是,那里所有的庭园管理人员全由监视刑警替代了。

这些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第一,森田警部自任庭园劳务人员的监督工作。第二,这些人不太会用锹、铲之类的物件。从他们的眼光中也可做出判断:自从事件发生以来总有些愿意哄闹的人混进疗养所里,刑警对这些人很快便能用眼角余光观察断定。

邦彦发现的另一个重要情况是,这里的警戒夜间要比白天严格得多,对于夜间潜入麦田和疗养所院内的人,进行严厉的训斥。

从知佐子尸体发现以来,已经过去了十个日夜,人们相信作孽者必有恶兆缠身,所以他们以为犯人在对自已罪恶的自疚心理的驱使之下必然会重返犯罪现场一次。刑警们希望果真能有这样事情出现。他们化装成身着劳动服的劳役人员等候着、监视着。但他们也终于感到有些失望了,懈怠了。

这一天,从半夜就开始下起大雨来了,风助雨势,雨柱横掠而下,虽已是晚秋季节,阴暗的空中却也划过了电闪的紫光。

晨六时。身着雨衣的森田警部,把刑警们召集到病房旁边的值班室里,眼神严厉地在提醒他的部下:

“请你们注意,越是这样的天气越应该加强戒备!”

接着他又补充说道:

“人们都说风高雨骤易动情,犯人也许正在期待着这场大雨呢。千万不能松懈呀!”

“……”

十几个穿好雨衣的刑警点了点头,窗外依然是闪电不断。

“如果发现可疑的人,可以猛吹警笛三次。如果命令停步,仍不停步的话,也可放枪震慑一下,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但是有一点,绝不能把枪口对着病房。”

“知道了。”

“好了。现在马上到各自的岗位上去换班。午间有人去替换你们。希望你们抵住寒冷。”

森田警部举手示意让他们散去。

穿着雨衣戴着雨帽的刑警们,扛着锹、铲等物走出值班室的小屋子。

守卫在疗养所树林中的几处灌木丛里的刑警,从半夜零时就一直在这个岗位上监视着,现在他们都冷得浑身颤抖了。看到换班的同事们来了,都轻松得出了一口气。

时间在慢馒地一分一秒地推移,雨势时而弱又时而强些。就这样,于不知不觉之间响起了十点钟的汽笛。

流经树林后面的混浊的沟河,水势猛增,发出哗哗的声音,此时邦彦正足登着长筒胶靴,手戴胶皮手套,伏身在沟旁的草丛里。

疗养所里哪些地方有人监视,邦彦早已用望远镜调查清楚,装着三千万纸币和手枪的防水帆布口袋,就藏在附近那条沟渠中,沟渠边肯定也有刑警隐蔽在那里。

雨柱的落势越来越强,眼前视野一片模糊了,水面上飞沫四溅,好象受到机枪扫射一般。

邦彦从一个树荫下又爬到另一个树荫下,他终于偷偷地爬近沟边。

一个刑警躲在木瓜的灌木中,他那疲倦的视线正投在水面之上,嘴里不停的嚼着巧克力。

他突然觉察到有人在悄悄的靠近,便紧张地伸手去摸藏在雨衣下面的手枪。但,雨衣的扣子却紧紧地扣着。

刑警象发了疯似地抓起挂在脖子上的警笛,邦彦神速地冲上去,拎起铁锹,猛力地斜劈下去,只听得锹刃发出一种奇异的声响,刑警的头就象西爪一样被劈成两半,血花立刻四下迸溅开来。

刑警进行着临死的挣扎。他先是痉挛抽搐,接着便伸直了手脚。邦彦扫了一眼之后,便把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探进沟渠里,将系在木桩上的帆布口袋提了上来,拴帆布袋的麻绳的一端是系在木桩的没入水中的部分,所以从水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帆布袋很有份量。

邦彦机敏地又返回到浊水沟。为了不让警犬嗅到自己的足迹,他淌着浊水沟回到寓所的近旁。他一直是深深地躬下身子走到这里的,所以已经象一只狗一样喘着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