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这次事与愿违。”米列娜一边用眼睛斜睨着伊达邦彦,一边凑近阿那西斯的耳朵说道。

这时候的米列娜肯定杷我恨得牙痒,邦彦心里暗自思忖。这是赌场里常见的那种输家对赢家的嫉恨。

“这次轮到我了,你们瞧着,有我来收拾这小子。”阿那西斯恨恨地说。

“我往上半部押一百万。”他又扭头对赌局侍者说了一声。

“什么,一百万。”

在一边看的人似乎都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底为一百万法郎,那么胜负之差可就是七千三百万日元,有这些钱,足可以买艘大型豪华游艇了。

“好吧,我就往下半部押一百万。”邦彦脸上挂着微笑,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起身站了起来。

轮盘飞快地转起来,又慢下来,最后象牙球一声脆响落进洞里。

“十五,下半部分赢。”

安德烈的语气里也充满了无可奈何,接着从阿那西斯的桌子上用推杆把十个十万筹码拨到邦彦的面前。

“这回我押一百五十万,但有一个条件,每次都是我们先挑赌那边儿,这回我们想让你先挑,你意下如何?”阿那西斯对邦彦说道。他的眼睛里已布满血丝。

“好啊,我就押上半部分一百五十万吧。”邦彦说道。邦彦边说还不住地点头。

负责转轮盘的安德烈,这回也没有让邦彦失望,一百五十万的筹码又被收入邦彦账下,阿那西斯的筹码输光了。

“你现在有什么吩咐。”五号桌的头儿眼神怯生生的,连正眼也不敢瞧阿那西斯。

阿那西斯的嘴唇此刻几乎失去了血色,太阳穴也青筋暴跳。他从里边的口袋里取出支票簿,在上面潦草在划了几个数字——五百万,然后又签上名,又把支票卷成一只小画简,递给了主管。

“请给我拿一些筹码来,我只要五十万那种。”阿那西斯说道。

这间赌场里没有比五十万还大额的筹码了。

没过一会儿,十只五十万的筹码拿到阿那西斯的面前。

“我把这五百万全部压在下半部分,你敢跟进吗,如果你没有那么大胆子,你还是趁早下去吧。”阿那西斯挑衅般地对邦彦说。

“玩就玩呗,我就押上半部分五百万。”邦彦说着,把目光转到自己桌子跟前堆得象小山一般高的大堆筹码上。

周围的看客都屏住呼吸,整贿场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有偶尔传来几声打破寂静的咳嗽声。

主管的喉咙里也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非常吃力地说道:

“一次下注一千万法郎,这已经创下了轮盘赌新的世界纪录。各位能有幸亲身目赌此次创纪录的比赛,无论是对各位还是对本赌场,都是莫大的幸运。”

说到最后,他似乎有点叫喊起来邦彦似乎根本没在意主管在说些什么,只是两眼直视着负责轮盘的安德烈。

安德烈的眼光依然如旧,咄咄逼人。

在这顷刻间就要决出千万法郎输赢的豪赌面前,安德烈肯定也是十分激动的,但从他的目光里却一点看不出……

安德烈脸上那种昏昏欲睡的神情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因苦恼而脸部变歪的奇怪表情,只是呆呆地紧盯住那张桌子的边缘。在安德烈身后,一个阿那西斯的保镖混杂在围观的人群中。那人身材魁梧,几乎把安德烈挡住。

邦彦的嘴唇微张着,一刻不断地紧盯着安德烈的眼睛。

在轮盘桌对面,同样站着另一个长着乱蓬蓬褐发的阿那西斯的保镖。保镖的右手放在桌面上,手上盖着一张报纸。

“请稍等片刻。”

邦彦对主管说,慢慢起身,面带笑容,双眼盯着阿那西斯,然后又绕过安德烈身后的阿那西斯的保镖,走到阿那西斯跟前。

走到保镖身后的时候,邦彦故意使劲碰了一下那家伙的肘,那家伙被碰到要害,手臂一阵麻木,手中的手枪“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由于地上铺着厚厚的纯毛地毯,手枪落地的声音并不大,在周围围观的人几乎没有注意到。

邦彦颗势把手枪踢进了桌子底下,慢慢凑近面露蕴色的阿那西斯的耳朵旁边轻轻地说了一声:

“抱歉,在我桌子对面那位褐色头发的先生您认识吧,如果认识的话,您能不能让他把他那份盖在手上的报纸拿开,它有点儿转我的视线。请帮个忙。”

“我当然认识他,你直接去告诉他就可以了。”

阿那西斯气得紧咬嘴唇,面部露出赤棵棵的凶相。保镖看到阿那西斯的示意,用左手扶着报纸不让它从右手上滑下来,把右手从桌面上抽了回来,邦彦见状朝那保镖微微颔首称谢。

邦彦又走过安德烈身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安德烈身后拿枪的保镖已经走开了,那个刚才站在对面的褐色头发的保镖,此时也消失在人墙后面了。

“让各位久等,十分抱歉,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邦彦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印着土耳其国族的德普洛马牌香烟,打开烟盒,从里边抽出一支。

几乎在邦彦点燃德普洛马牌香烟的同时,轮盘旋转起来。

在四周一片静默中,只听见不断跳跃旋转着的小象牙球发出脆响。

小球终于停在二十五上。

“二十五……上半部分赢。”

负责轮盘的安德烈漫不经心地报出了最后的结果。

握着米列娜左手的阿那西斯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安德烈,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看客,此时才如释重负般地吐了一口气。接着,看客们就各种语言议论起刚才的赌局来。

“怎么样,各位还继续玩吗?”主管的声音更小了,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行了,今晚我输惨了,我这人信奉的信条之一就是手气不好时趁早罢手,谢谢你今晚的服务。”说罢阿那西斯站了起来。

“今晚我是时来运转,多谢了。有这些钱足够我逍遥一阵子的了。”

邦彦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完,朝阿那西斯点了点头。

“是吗?”

阿那西斯似乎拼命地按捺住自己,用鼻子笑了笑。拉起米列娜。看也不看邦彦一眼,手挽着米列娜,朝出口走去。

安德烈把阿那西斯的筹码拨到邦彦面前,立刻感到就要晕过去似的,一屁股坐下来,一动也不动。邦彦在码中拿出一个一万的扔给了他。

兑款员推着手推车过来,邦彦把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装进手推车,然后跟着手推车,拨开人群,来到会计柜台,人群中此时不断传来啧啧赞叹声。

“这是您的清单。您开始付筹码金一百万法郎,赢一千万法郎,给一万法郞的小费,合计一千零九十九万法郎。您想全部提现金还是用本店的支票。”

窗口里边,会计主任一边揉着手,一边对邦彦说道。

“我全部要现金,而且要大面额的。”

“如果要现金的话,您能否在这里稍等一会儿。”会计主任小声说道。

一千零九十九万法郎相当于八亿多日元,今晚的豪赌虽不影响赌场的利益,但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现金,对赌场来说是个犯难的事儿。

“可以,我等着。”

阿那西斯肯定在想邦彦和安德烈做了手脚。他有可能以安德烈舞弊为理由拒付支票,所以今晚必须拿到钱。

阿那西斯和米列娜已经不在特别会员休息室里了,当然那两个保镖也早已不见了影子。

邦彦踱到沙发前,坐下长吁一口气,轻轻地拿起酒杯,呷了几口马提尼酒,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二点半了。

客人们纷纷回到各自的轮盘桌上,玩起几百法郎或几千法郎的轮盘赌来,看过刚才那一幕惊心动魄的豪赌,客人们对自己玩的轮盘似乎提不起兴趣了。

邦彦拿起第三杯马提尼酒在嘴边呷着,这时候特别休息室领班走过来告诉邦彦说钱已经准备好了。

邦彦一气喝完了杯中的酒,“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朝会计柜台走去,由于多喝了点儿,脚底有些飘。

“让您久等了,请您点点吧。”

会计主任从柜台里边推出一叠大面额钞票,“哗啦啦”地翻了一下,扔进了提袋。

“不用了,麻烦你了。”

邦彦边说边走出了特别休息室。会计主任和特别休息室领班似乎还在等邦彦说些什么,但邦彦什么也没再说,径自朝门外走了出去。

邦彦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下赌场的石头台阶,夜幕中身影十分矫健,此时此刻他已经忘记了胜利的兴奋,正在考虑如何处理手提袋中的一千万法郎。

邦彦赢的这些钱并不是他个人的财产,工作完了,他必须把这笔钱原封不动地交还给英国政府。

这些钱会被用来进行国外谍报活动经费,今晚真他妈的白干了,哪怕把赢的钱给我一半,也比狗娘养的拿去搞特工好。邦彦心里一边想,嘴里小声骂着英国政府。

也许位于伦敦布鲁姆斯贝里大街上的英国外交部情报处已经知道了今晚的事情。

也许在摩纳哥的英国特工人员不仅仅是宝石屋的皮埃尔一人,说不定皮埃尔本人也是赌场的特别会员。如果把今晚赢的一千万独吞了,事情立刻就会败露,情报部肯定会起轩然大波……

邦彦一边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走近了自已的费拉里汽车,阿那西斯和保镖的车都不见了。

邦彦习惯性地掀开仪表盖,看看起动器上是不是有炸弹。

确认之后,邦彦又盖上仪表盖,发动引擎,挂上档,猛打方向盘,汽车开动起来。

汽车沿着一号国道加速朝尼斯邦彦的住处飞驶而去。

凌晨三点多钟的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费拉里车的发动机转速已达每分钟六千二百转,时速二百三十公里。

冷风从车外灌进来,吹在邦彦的脸上,邦彦从微醉中清醒过来。

不一会儿工夫,汽车驶出摩纳哥边境进入法国,邦彦不由地踩紧了费拉里汽车的油门。

突然,在前面三百米的地方,一辆拖着拖车的大卡车从旁边的支路上开上三号国道,正好把去路拦腰截断。

邦彦拼命按着喇叭,用尽力气踏住制动板。费拉里汽车就象被什么东西猛地往后一拉,速度猛地降了下来,汽车轮胎和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汽车的速度指针指到每小时一百八十公里时,邦彦用后跟踏住制动板,又用鞋尖踏住离合器,挂上空档,紧接着用脚则把加速器挂空,又挂上三档,一切动作是在一瞬间完成。

那辆重型卡车和它拖着的拖车开到路上,停了下来,费拉里离它只有大约二百米的距离,可车速才降到一百五十公里。大概是邦彦认为这些距离是足以把车停下来的缘故,他又把车挂到了二档。

汽车发动机的转速此时此刻超过每分钟八千转。但是,制动板突然间失去了弹性,一下子陷了进去,不再弹起来。邦彦一下子意识到一种不祥之兆、制动器巳经失灵了,费拉里突然间又加速向前冲去,眼看着离卡车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时候,汽车上的指针表明汽车的油压降到了零,看来用油压制动系统停车也是不可能的了。

邦彦别无选择,又把手制动狠狠地扳了下来,也许是扳得太猛的缘敌,后轮“吱吱”作响,冒出一大股青烟。后轮停止了转动的费拉里车立刻失去了方向控制,象只无头苍蝇一般车头一会儿左一会右,好不容易汽车的速度又重新慢慢地降了下来。

邦彦已顾不得许多,一下子把加速器放空,由于动作太猛,汽车引擎发出的怪响象是被什么怪兽撕烂了一般,接着他又把档挂上低速,关掉引擎开头。

汽车发着怪响,速度慢慢下降,但此时离那辆卡车只有三十米了。照此下去,费拉里肯定会和卡车撞个满怀。此时只听见“砰”地一声,邦彦意识到制杆已经断了,邦彦又把钥匙插进引起开关,发动了引擎。

引擎顷刻间又轰鸣起来,邦彦一不作二不休又狠踩了一脚加速板,把手制动一扳到左边,然后又扳回原位。

就象邦彦预料的那样,费拉里车象一个螺陀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四个轮子被擦出一股股青烟,由于强烈的离心力的作用,邦彦的身体被抛到了边上,汽车的旋转使他感到一阵头晕。

费拉里车飞速地转了一又三分之一圈儿,邦彦再一次把紧方向盘使劲儿一转,汽车又猛地停了下来。

邦彦紧接着拼命踩下了加速器,打了方向,朝自己刚来的方向又向前猛冲了三百米,汽车终于停了下来。邦彦在车里长吁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的嘴唇此时变得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眼睛毫无表情。

那辆带拖车的重型卡车似乎在嘲弄邦彦,此时又开动起来。

邦彦身体不由得一震,马上从插在屁股上的皮枪套掏出毛瑟HSC枪,紧握在手上,向前走去。

这时候,那辆重型卡车掉转方向向远处开去,从车窗里射出一排子弹,枪口闪着橙色的火焰,子弹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尖厉的枪声夹杂着重型卡车特有的引擎轰鸣声顷刻间占据了整个世界,小口径步枪的子弹一发发地打在邦彦的身边。

邦彦单腿跪地,朝越跑越远的卡车车头猛射子弹,二秒钟的工夫,枪口巳经射出了六发毛瑟弹。

重型卡车消失在小路上,毛瑟HSC的射程只有三百多米,无疑卡车已经开出了枪的射程,刚才那几发子弹邦彦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中了。也许毛瑟弹会把那辆卡车的车厢打出几个洞吧。

邦彦又重新锁好毛瑟枪的保险,把枪装进了枪套,又从散落在四周的空弹头中选了一个捡起来装进衣袋。

就在这时,国道旁边的一幢十层公寓楼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细缝,楼中的光线穿过细缝照到路面上。

邦彦走进那大门,从门缝中递进去一张五十法郎的钞票。

“我汽车的制动器失灵了,刚才差一点儿把命都送掉了,不介意的话能借您的电话用一下吗?”邦彦主动地搭了一句。

那人从邦彦的指缝间抽出那张五十法郎的钞票,把大铁门打开了,那是一个年近六十的公寓管理员。

“离这儿最近的加油站或修理站的电话号码是什么?”邦彦问了一句。

管理员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朝里边的电话间指了指。

邦彦从电话册上找到号码,接着又拨通了电话。

夜班的加油站服务员也许是从睡梦中被惊醒,语气有些恼怒。但当邦彦答应给一百法郎小费时,那人态度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立刻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好的,我马上带着应急修理工具赶到,您稍等。”

邦彦谢过管理员,又重新回到大路上自已的车旁。

邦彦把车的一侧开上人行道,打开工具箱,换上工作服,打开袖珍电筒,很费劲儿地钻到底盘很低的费拉里车底下,开始敲敲打打。

果不出所料,制动气管被人割断了,留下明显的割痕,皮管垂着。从皮管的割痕来看,肯定有人故意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