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邦彦把行李箱放进费拉里车后面狭窄的行李箱里,一哈腰,钻进了驾驶席。屁股刚触到座垫,就感到很舒服。

“你看来气色不错呀,你这个令女人倾心的美男子!”

坐在助手席上的韦多利奥,脸上带着坦率的笑意,把嘴凑近邦彦的脸,给了邦彦一个拉丁式的问侯。

“你还是跟过去一样,常让女人哭泣吧。”

邦彦兴高采烈地回答道。韦多利奥是和他在旦塞尼岛上一起接受训练的好朋友。

“她们很感动,所以就哭了。你这个家伙。不过,不管怎祥,我觉得女人还是我们意大利的最好。就象车是这种费拉里最好一样。”

韦多利奥一个人笑够了,把钥匙插入了驾驶盘后面的,有刻度的转速计,油压计和三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计的集合板右边的点火装置里。

邦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把驾驶室上的单人凹面座位向后挪了挪。

“费拉里车的引擎的用法还和咱们在基地学时那样吗?”邦彦问道。拧动引擎键,然后又按了下去。发动机轰鸣起来,排气的声音比阿斯顿·马泌深沉一些,与此同时,十二气缸的高性能引擎获得了生命。引擎上的转动计的指针在九百和一千之间微微颤动。

“实际上,本来预借的是四升马力的林肯牌美国式的车。那种型号的车,无论谁见到,都会觉得那是百万美钞在开动,而不会认为那是一辆车。但是,由于时间来不及,只得凑和着用这辆。”

韦多利奥耸耸肩膀。挥发的汽油散发着一种好闻的香味。他用热情的口吻说。

“不过,摩纳哥是在欧洲,不是在美国。要是林肯牌美国式的大块头车,以三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在道路上飞驰的话,非冲进海里不可。到了摩纳哥,这辆车该是费拉里车中最好的车了。”

“……”

“世界上,比贝利那塔跑得更快的车有,比它更容易操纵的车有,乘坐着更为舒适的车也有。但是,要是把三个综合起来,那么既快且易操作又感觉舒适的车,非费拉里莫属。”

邦彦将车稍向后一倒,然后把车开出了停车场。车身非常平稳,座位富有弹性。

驾驶盘的转动并非向想象中那样轻灵,跟邦彦自己的阿尔顿·马泌差不多。车沿着波河边,朝着N二〇号国道,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中速行驶。邦彦逐渐开始习惯靠右行驶。

车子在通向尼斯的N二〇号国道和通向法国多尔斐的N二三号二级国道相接的地方,进入了N二〇号国道。这条国道虽然非高速公路,但也是比较舒适的柏油马路。

很快,车子穿过被落日余辉染成红色的蒙卡利埃利大桥。波河从这里开始向右流去。

一过了蒙卡利埃利桥,邦彦将车速加快到极限。时速是二百五十公里。但车身仍然很平稳,即使是如此之高的速度,车里却也有一种安定感。但是隆隆的发动机的咆哮声,使得他跟韦多利奥说话时不得不大声喊叫。

原来行驶在前面的菲亚特、大众、雷诺以及其他机动车辆,仿佛都停止不动了,在一瞬间就被远远地甩到了后面。在这样的高速行驶中,驾驶盘变行十分得心应手,非自已原来的阿尔顿·马泌所能比,简直有一种人车合一的奇妙感觉。

不久,到了曼格拉,波河已经看不到了,到了拉克尼基,从车子里又可以看玛利拉河。这之后,车子驶过萨·达尔玛酥,前面的道路已变成了国道二二号,是一段上坡路。这里已靠近法国边境。邦彦把车开进了森林中。

“你要是累的话,我来替你开车吧?”

“不,不累。我必须把一件事情处理好。”

邦彦下了车,从怀里掏出帕特罗夫斯基家族的有关资料,用打火机点着。

眼看着这些东西都变成了灰,在森林中四处飘散,邦彦这才重新上车,发动起车子。这时黄昏已经悄悄地降临了。

车子驶过一个叫做维尔纳太的小镇,道路变得越发陡了起来,成了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邦彦打开了长距离车灯,每到拐弯的地方,他非但不松开加速器,反而猛踏加速器,故意让不易操纵的车震动起来。

费拉里车子后部冒着淡淡的烟,轮胎不住地打滑,车子后部每次都几乎冲向道路外侧,但由于强大的引擎的动力的作用,车的前部每次都几乎冲到内侧的护路栏杆上。

邦彦紧紧抓住方向盘,用逆转来减弱这股冲力,不停地左右摆动来纠正方向,冲过了一个又一个弯。

轮胎和车轴都几乎难以承受如此过分的折腾。转弯最理想的办法是慢慢地拐过去,然后才加速离开。但是邦彦却是快速拐弯,快速离开,也幸亏是费拉里车,否则什么车会经得起他如此的折腾。

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费拉里车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到一百八十公里的高速,象一支银色的箭一样在飞驰。车轮碾压路面的沙沙声和排气音在空旷的山间深谷中回荡,韦多利奥的脸上是一幅陶醉的神情。

邦彦不得不承认,在这种道路上行驶,费拉里确实比自己的阿尔顿强多了。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布来蒙台镇。几乎与国道N二二号并行伸延的从都灵到尼斯的国际列车线上意大利的最后一站就设在这个小镇上。这个小镇是个海拔近一千三百米的高原小镇。

“请穿过街道,把车子开到站前的广场上去。”韦多利奥对邦彦说。

邦彦把车速降了下来,向左一打方向盘,车子朝着站前广场驶去。夜色更浓了,咖啡店和饭店的灯光开始诱惑起邦彦来。

拥有电缆车车站的火车站广场里,毫无秩序地停着不少车。在意大利,如果你愿意支付罚款,马路中间你也可以停车。

邦彦把车横靠着一辆遍体伤痕的欧佩尔·卡迪特车和一辆菲亚特中间。

“我从这里乘火车回米兰。我虽然不知道你去摩纳哥执行什么任务,但是,还是祝你交好运。”

坐在助手座上的韦多利奥,把手伸过来说。

“多谢。”

邦彦用放在车门侧袋里的软皮擦了擦由于汗水而湿漉漉的手,随后便紧紧握住了韦多利奥伸过来的手。

“经过过境海关时,你只要肯给他们十法郎,他们就不会去査你的箱子了。”

韦多利奥说着,下了车。

“好吧,你还很棒。祝你在回去的火车上碰到一位美丽可爱的姑娘。”

邦彦对他挥挥手,放松了侧手闸。

海关的办事处设在跟法国交界的边境上的隧道入口附近。一名办事员一面嘴里嚼着一根足有五英寸长的波洛尼亚红肠和一棵长葱,一面走了出来。邦彦把国际驾驶准许证递了过去,里面夹着一张十法郎的钞票。那名办事员赶快把钞票装进口袋里,闭上一只眼睛,乐得合不拢嘴。还含着葱的牙露了出来,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邦彦赶紧开。

一条五公里长的隧道穿过国境上的戴德山,这是一条收费隧道。面向法国这一面的,是段低缓的下坡路。隧道里的照明灯连续不断地摆下去,仿佛通向无底的深渊。

穿过隧道,就到了法国。法国的海关办事处里,走出了两名职员。邦彦不得不在旅游护照和驾驶准许证里分别夹上了一张十法郎的钞票。

“玩轮盘赌博的话,不要在摩纳哥玩,要到尼斯去玩,在那里不仅有意思,更妙的是那儿没有摩纳哥那蛮横无理不认帐的人。”

那位年轻一点的职员,一边卷着那张钞票,嘴里一边不停地嘟哝着。

隧道前面的路名是法国国道二〇四号,虽然和意大利那边一样,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但这次是下坡路。接下来车子驶过一条条铁路,驶过了罗亚河。

邦彦打开车窗,任头发在风中摇摆,边呼吸夜间的清凉空气,边开着费拉里飞驰。与此同时,闪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他在文件本里了解到的安敦·阿那西斯过去的情况。

阿那西斯出生在希腊雅典的贫民窟里,当他还只有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偷窃导游和旅游者的行李,来养活一家人,十四岁时,他唆使自己的三个姐姐当了妓女,自己去招揽客人,从姐姐的收入中抽取一半的回扣。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好惹的刺儿头。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曾经从他姐姐的客人——一个百万富翁那里偷走一个盛有五万美元的钱包。

阿那西斯带着他存下来的钱和这笔巨款逃到了阿根廷。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开了一家高级妓院。

五年以后,阿那西斯的妓院和妓院分号已经有了七百多人。与此同时,他开始从事秘密交易。

十年后,阿那西斯成了阿根廷黑社会的头头,俨然成了一个大人物。由于到阿那西斯的店里来寻欢作乐的政府高级官员们的丑态被暗藏的摄像机拍摄了下来,他们根本就不敢过问他的事情,阿那西斯开始明目张胆地进行那些秘密交易。也许是从事秘密交易的切身体验吧,他很清楚拥有船只的好处。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他已经拥有了一百艘随时可用的船。然后他用低价收购政府提供补助让造船厂制造的船只,随后再以数倍于原价的价格卖给因来不及建造军舰而缺乏运输船的英美等国。

战争爆发的时候,阿那西斯只留下用来搞秘密运输的十艘船,他把这十只以外的船都以三倍于原价的价钱,卖给了政府,得到了一笔天文数字一般的巨额钱款。他不再公开插手妓院的事,他把阿根廷的牛肉、小麦等,运到由于严重缺粮而陷入深深地苦恼的英国,以黑市价格卖给他们,一旦战争结束,不需要的船只就会充斥全世界,海洋运输业将会陷入不景气的低谷,这是很一般的道理,阿那西斯自然明白。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不久。阿那西斯又突然改变作法,大量购买船只。

各国政府的实力派都收受了大量美元和英镑,以极低的价格把运输船和军用油轮拍卖给了阿那西斯。同时,他纷纷向正在萧条的各国造船厂订购大型船只。等船只造好的时候,由于通货膨胀,按最初的订货价格交货,造船厂就出现了巨额赤字,但是由于找不到另外的买主,除了忍痛含泪把船卖给阿那西斯外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就这样,阿那西斯拥有的船只很快就达到了数百艘之多。仅是三万吨以上的船就有三百三、四十艘。巨型油轮三十艘,捕鲸船六十艘。

当各国从战争之后的混乱局面里恢复过来,国际间的贸易活动越来越频繁的时候,世界上的船只又呈现出供不应求的局面。阿那西斯的船被各国的贸易集团租借去,行驶在世界各地的海洋上。

如今的阿那西斯,能够熟练地使用六国语言,在巴黎、摩纳哥、布宜诺斯艾利斯、纽约、马德里等地拥有豪华住宅,他的营业机抅遍及世界二十五个国家和地区。

阿那西斯对女人的爱好,据说只限于那些有名气的女人。他最喜欢的女人是屏幕上的电影明星和贵族小姐。这很可能起因于他对贫困的少年时代的自卑情绪,他是通过让这种女人匍伏在自己脚下,来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望。

尽管即使他整天和女人鬼混度日,他也可以以他在世界各地的营业机构里每天得到数亿日元的收入。但是似乎并没有事能阻止他对金钱的贪婪欲望。

美国攻府曾指控他偷税一亿两千万美元,扣留了他的一艘进入圣弗兰斯科港口的巨型油轮。可是他并没有接受这次教训,在向世界上最大的造船厂——日本Y造船厂订购一艘七万吨级的客轮时,用特制的墨水涂改价格,来对付税务部门的检查,由于在契约书上作弊,引起了一场大官司。

而且,这个阿那西斯如今正策划如何控制整个摩纳哥,这必将使他全力以赴,因为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站在尼斯城里的最高处,可以看到闪着点点波光的大海,右边是戛纳,正前方是尼斯,左边是摩纳哥和沿着科特达祖尔(法国马赛至意大利海岸的总称)的利韦埃拉的夜景。

旅馆的灯光,咖啡厅的灯光,赌场的灯光,与不断驶来跑去的车辆灯光相互交错,令人心烦,但是却不断地撩拨着人们的心。

邦彦的费拉里车“扑扑”地喷着气,从山脚下开过来,穿过莱比布里克大街,来到了尼斯镇。在林立的旅馆和咖啡馆里,游客们在喧哗吵闹个不停。

邦彦打量了一下德奥尔广场的右边,把车开向沿着海岸的道路上。向右一打方向盘。寂静的大海在后面,看上去象一串珍珠玉石串成一串的,那是戛纳的灯光。来往车辆里面的法国车特有的黄色的车头灯,在黑暗中特别醒目。

被叫做英国人的散步街的全长约七公里的街道上,点缀着观赏植物和眩目多彩的街灯,道路的中间和左右停着挂着各国牌照的汽车。

码头和人行道上摆满了桌子,住不起一晚要花几十美元的沿海豪华旅馆的人们,从提包或者网兜里取出从自己国内带来的面包、干酪、肉肠等食品,一边大口地嚼着,一边喝着侍者送来的葡萄酒、牛奶、咖啡。当然,这些人当中照例少不了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男女,也有每咽下一口食物就急切地接一次吻的夫妇。

在沿着海边的路而建的豪华旅馆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当数右边霓虹灯闪烁的露露大饭店。饭店正门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了望台,它的形状就象一个长颈葡萄酒瓶,正沐浴着霓虹灯的灯光。

邦彦把车直接停放在露露大饭店的正门旁边。他分别递给搓着手跑过来的停车场管理员和搬运工一张五十法郎的支票。两人都很感激,看着邦彦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意。

停车场的管理员把车开到停车场去,搬运工提起邦彦的提箱向饭店的帐房走去,邦彦跟在后面。门厅里看不见人影。邦彦来到阳台上,从那儿可以经常看到海。帐房的办事员,满脸堆笑,等着邦彦的到来。

“您预定房间了吗?”

他用法语问,随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我是来自鹿伊斯岛的约翰·皮丹斯。原斯洛文尼亚王国的第三王子迪奥尔·帕托罗夫斯基。”

邦彦操着流利的法语回答说,两张折成长条状的一百法郎的钞票落在办事员正准备逐页翻阅的预约者名册上。

“是,是的,您确实预定过。”

办事员很快地合上了预约者的名册,请邦彦在住宿登记本上签上了皮丹斯的名,然后他对走过来的侍者说。

“五〇八号,请把客人送到五〇八号,白鸟之屋。”

他转身问邦彦。

“一晚上五百法郎,约合一百美元,您看怎样?”

“很好。我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就先预付这些钱吧。”

说着,从钱包里取出十张一千法郎的钞票,放在柜台上。

“明白了。非常感谢。如果您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您只管提出来。我们饭店,为能接待有着很好传统的帕托罗夫斯基王族的王子而深感荣幸。”

他对邦彦深深地掬了一躬,随后把五〇八号的钥匙递给了侍者。

乘坐电梯的时候,邦彦又给了看管电梯的侍者十法郎。把大笔金钱花出去,也是他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