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

年11月。

在距査奇尔·加纳达警察骑兵队以北500公里处的一个爱斯基摩人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商人约翰·拿贝尔来到这个村子。

他发现村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村民们家家都储备了许多粮食,有的人家里床上放着缝了一半的毛皮衣服,针还在上边。墙上挂着爱斯基摩人视为珍宝的来福枪。

但是村子里男人、女人、狗都不见了踪影。没有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拿贝尔急忙回去报告这件怪事。

政府方面根据拿贝尔的报告,组成了一支搜索队。

搜索队在村子整整寻找了两个星期。

他们掘起了所有的坟墓,发现里边的尸体也都失踪了,只找到了七条死狗。

持续8个月的调査没有一点结果。人仍然还不知道这个村子的村民、死尸、狗的下落。

1

安格斯·卡宾少尉命令士兵们把18具尸体扔进冻土的裂缝中。

这是夏天遗留下来的龟裂地沟。

极地暴风雪马上就要来到这个地区了。

尸上一旦盖上厚厚的一层雪,就会变成冻土的一部分,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发现这些尸体。

卡宾等人把每间房子都整理了一下,他想把这里伪装成同1930年爱斯基摩村民消失事件相似的情景。

卡宾不希望暴露事情的真相。

因为一旦事情败露,卡宾就得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卡宾他们消除了杀戮的痕迹,又整理好整个村子后,离开了这里。

他认为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因为扔下尸体的那条裂缝很深,一眼看不见底,而被日本人打死的村人尸体倒是很容易被发现。

卡宾命令士兵杀死了18个人,这些士兵曾轮奸了18人中的9名妇女,因此,他们也不会泄露事件的真相。

卡宾复仇的疯狂已经渐渐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卡宾等人开始向西行军。

他们越过了育空河的上游,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布鲁克斯山脉南麓。

全体人员全副武装向前搜索着,他们的食物由飞机一点点投下来。

卡宾咬牙切齿地要抓住进往白令海峡的日本人。

这群日本人由一个叫做幽魂狼的男人带路,这个男人的日本名字叫做戒能兵马。卡宾还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幽魂狼一行9天前出发,男男女女自己拉着5辆雪撬。9天的距离对轻装前进的卡宾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况且这个地区密集的湖沼群才刚刚开始结冰,日本人拉着沉重的雪撬,避开湖沼群前进是非常困难的,几乎等于死亡旅途。

因此卡宾等人可以轻松地追上他们,并且能够赶到他们前头去。

日本人中间有氏家冲之介和他的妻子玛莉,卡宾决心一定不放过他们两个。他要在氏家的面前让所有的士兵尽情地凌辱玛莉,让她吞下60名的士兵精液,让她遭到最残酷的蹂躏,然后再把他们两人处死。

至于日本陆军军官冲由要将他逮捕回司令部,还有那个幽魂狼也要生擒。他们两人都将被送上军事法庭,被判处死刑。

这样卡宾就可以圆满地完成任务了,他可以以此立功赎罪。

但是卡宾无法设想自己将来的人生。本来他一心想当一辈子职业军人,从未考虑过自己离开军队还能干什么。

要是真的变成了女人,还可以想点办法。但这是不可能的。卡宾明白自己除了声音和皮肤可以渐渐女性化,其他一切都做不到。他会丧失意志,变成一个怪物。

卡宾复仇的目光中藏着深深的优郁,这目光极其阴险、可怕。

安格斯·卡宾已经得到了猎物的消息。

在他们出发追踪的第三天途中,碰到了5名狩猎的印第安人,他们是哈拿克布克村的村民。

这5人中有一个人看见了一群人越过了育空河上游的支流,向西走去了。

这是二天前的事情。

卡宾的双眸中充满杀意。

他立即用无线电同附近的机场取得了联系,要求他们派一架侦察机来。

机场只有一些小型飞机。

4

个小时以后,卡宾收到了小型机的回电。

飞机并没有发现日本人。但是他们侦察到了重要的情报。

从哈拿克布克村村民目击的地点出发,日本人一行只能翻越夏化德山岭。因为西南部都是些湖沼群挡住了去路,夹在湖沼中间的也尽是一些峡谷、龟裂和高峰,日本人拉着沉重的雪橇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的。

越过夏华鲁山岭后5公里处,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小的印第安人部落。从飞机上看,日本人的下一个目的地可能就是那个村子。

——太好了!

卡宾不由得一阵兴奋。

华夏鲁山岭海拔4600英尺,日本人拖着雪橇翻越这座山岭至少要花几天的时间。

卡宾立即同各小组连络,命令他们向山岭外那个印第安人村落急行军。

他计划要先赶到印第安人的部落,在那里准备伏击幽魂狼、冲田等人。因为日本人也带着武器,如果正面交锋,自己人也会伤之惨重。

所以他们必须采取埋伏,奇袭的战术。

他要戒能除掉日本人的武器,让他们投降。

除了氏家、玛莉、冲田、幽魂狼等四人要活捉外,其他人都可以就地杀掉。

卡宾此刻最为担心和害怕的就是幽魂狼这个人。

据印第安女人讲,印第安人,爱斯基摩人都相信他,他近乎是一个神话里的人物。

捣毁拘留所,歼灭伞兵,骗夺了粮食——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干的,其他的日本人除了氏家和冲田外,都是些下等的体力劳动者,只会洗衣服和做饭。

这些日本人不可能知道可以穿越阿拉斯加大陆,到达白令海峡,就是冲田也不见得多么了解阿拉斯加,氏家到是去过山区,但他对印第安人并不熟悉。只有幽魂狼能够帮助他们逃脱至此,这个幽魂狼一定是个怪物。

只要他在,卡宾意识到自己的一切行动必须谨慎、小心。

阿斯德瓦尔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10

名左右的白人突然闯入了村子。

白人来村子里还是第一次。

阿斯德瓦外是这个部落的酋长。

是年轻的时候用毛皮换东西曾经见过白人。白人一直残酷地迫害和杀戮居住在阿拉斯加的印第安各个部落的印地大人,他们还把爱斯基摩人当做奴隶。

阿斯德瓦尔憎恨白人,但他知道自己的族人是打不过白人的,这就是他对白人的一贯看法。

闯入村子里的白人此刻正用枪对着他们。

全村的人都被捆绑起来。

恶梦般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村子里共有18名妇女。

这18个人中除掉老人和孩子,有12人被扒光衣服,紧接着,白人开始对她们的凌辱。一场厄运就这样从天而降,来到这天涯上的小部落里。

在阿斯德瓦尔家,七名男子全部被反绑双手,他们都是些老人,青壮年们正出去打猎去了。

阿斯德瓦尔的儿熄和女儿们正被推倒在地,被迫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式接受凌辱,刚刚9岁的阿西瓦被殴打、强奸。白人扭住她的胳膊,使劲晃动着身体。

阿西瓦高声惨叫着。

在她身边,酋长的儿媳克克鲁头朝下伏在地上,一个男人蹲在她的身后。

阿瓦西身上又骑上了另一个白人。

克克鲁也被另外一个白人按住,克克鲁的渐渐地露出苦闷的表情。

安格斯·卡宾少尉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他下令让士兵们尽情地玩弄这些女人,然后再把村里人全部杀光,士兵们象一群野兽一样需要女人。

年轻的士兵们无休无止地尽情发泄着。

印第安女人们呻吟着。

卡宾凝视着男阴和女阴的结合,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憎恶。

能够征服女人的是男人的东西。

此刻,少女身上又骑上了第三个士兵。

女孩子已经喊不出声音来了,她只是微微抽泣着。女孩子的两腿中间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卡宾似乎觉得这个女孩子的阴部正在成长,不久,她就可以用它征服男人,获得至上的欢悦。

玛莉的动人面庞又出现在他眼前。

玛莉跪在他的脚下,遭到他的凌辱……

劳科鲍拉回到村子里来喊人。

男人们在外边打死了一支篦鹿。

这是一只800多公斤重的大家伙,要把它拉回来是不可能的,只能把它当场解了,然后用雪撬拉回村。拉雪撬的任务一向由女人们负责。

劳科鲍拉跑到村口时不由得呆呆地站住了。

他远远地看见村里人全都被捆绑着正向前走着,四周有好几个持枪的白人押着他们。

劳科鲍拉赶紧躲进灌木丛中悄悄地跟在后边。

距村子500米处有一处大地龟裂,村子里的同胞们被赶到裂缝前站住了,劳科鲍拉的妻子也在里边。

劳科鲍拉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

他拿着枪的手颤抖起来,接着浑身就象患了疟疾一样不住地抖动。在白人的枪口下,他的妻子、酋长、孩子们都站在那里。

人群中响起一阵恐惧的叫喊,接着响起了一阵阵刺耳的枪声。

劳科鲍拉注视着倒下去的族人。

白人行刑后,立郎把尸体全部踢进裂沟中。

劳科鲍拉赶紧转身向原路跑去。

2

暴风雪几乎把夏华德山岭淹没了。

戒能兵马命令大家以雪橇为盾抱成一团。

众人此时已疲惫不堪了。

他们拉着雪橇来到山岭吋,遇到了一场暴风雪。

这场暴风雪至少要持续二三天。

戒能兵马心里对此很清楚。

黑色的云层笼罩着布鲁马斯山脉,强风从南部高气压带吹过来,凛冽异常。

这场暴风雷经由北极圈爬上布鲁克斯山脉。直扫山脉南麓。此时这里的气温已是零下40度左右,在北极,盛夏季节气温也只有零下30度左右,戒能兵马料到眼下的暴风雪马上要变成更为强烈的极地暴风雪。

这是对他们的第一场考验。极地暴风雪可以把人完全冻僵。它也能够把人整个吹走。

此刻,狂风暴雪不停地怒吼着,天空变成了战场,大地变成了灵床。

雪虽很大,但人钻进雪洞中还可以躲过去,可是狂风却不同了,一般人很难抵得住恶魔般的狂风的吹打。

5

辆雪撬并排挡在北边。

人们在这后面支上帐蓬,蹲了下来。

他们都穿着防寒服装,帐篷也是皮的,食物目前为止还很充足,因此用不着太担心,只是众人开始对成功感到渺茫了。

他们的头顶上又出现过小型侦察机。

大家的体力都消耗了许多,一辆雪橇必须得再有4个人拉,走出路时,又经常得把粮食卸下来分别搬运。这样一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白令海峡。

还有,众人都害怕生病。

因为在这里一感冒发烧躺下来,就意味着死亡。光是空雪撬就已经很重了,不可能再往那上面放病人。为了不使大家都死在这里,只能把病人丢下。

“大家别担心。”

氏家冲之介宽慰众人说。

“暴风雪虽然可怕,但是这样下去湖沼马上就会冻结实,一直到夏天都不会化,以后我们可以走湖沼上面,节省许多体力。”

河流、湖沼一旦结冰,雪橇就会变轻许多。

如果把雪撬底部刷上水让它结成厚厚的一层冰,就可以起到轮子的作用。在雪地上也可以跑得很快。总之,只要不必躲开湖沼直线前进的话,行车的速度就会加快许多倍。

关键的问题是美军的小型侦察机的出现。

看来美军一定重新开始了搜捕,因为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飞机来到这种地方,幸运的是至今为止飞机还没有发现他们,但是下雪以后,5条雪橇印就会很明显地留在地面。为什么美军会往这里派机侦察呢?吉冈、田村他们那里发生什么事?大家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也许美军偶然发现了吉冈他们,并把他们全部抓了回去。美军审问出剩下的22人已在戒能兵马的带领下朝着白令海峡方向逃去了。

所以他们派来了飞机侦察。

这就意味着美军一定也派来了地面部队。

疲惫不堪的人们大概估计到了马上要有危险发生。

太阳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完全不出来了,每天只有清晨时能有一阵不透明的蓝色光线,到了北极之夜,飞机搜索不再可能,而且他们也可以想想办法躲开地面部队。

半夜,暴风雪更加猛烈了。

早上,暴风雪终于变成了北极特有的极地场风雪。四周回荡着狂风巨大的声响,天空上卷起一个一个风涡窝,兽皮帐蓬已经无法再撑起来,否则马上就会被风卷走。人们按照戒能兵马的指示几个人抓住一个帐篷。

他们此刻要想抵抗这场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人卷走的狂风只能这样抓住帐篷不放。如果雪很深,可以挖雪洞来躲避狂风,但遗憾的是现在的雪还不够深,他们不可能在冻土层中挑出一个洞来。

极地暴风雪肆虐地刮着,似乎竭尽全力要把这些缩在帐蓬中几乎要窒息的男女卷到天空中去。

天空发狂了。

北冈真树躺在这狂怒的天空下。

良子就在他的身边。

良子根本不理睬北冈,出发以后,北冈招呼过她几次,但是良子都没回答,北冈只好作罢了。大家都不去理睬北冈,他只能默畎地用肩拉着雪橇。手臂已不是疼得太厉害了,但仍然有一种摆脱不了的钝痛。

北冈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

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帮助他换换绷带,就是他自已过去的妻子路子也没有怜悯之色。

——我并没有做什么错事。

北冈自己对自己说。

如果当初不去袭击印第安人的部落,全体人员都得被饿死,面对死亡,善和恶都不存在。

但是别人并不这样想。

过去曾拥护北冈为领导,和他一起袭击印第安部落的同伴们如今都瞧不起他。北冈真的弄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然而北冈最不能理解的还是冲田刚史这个人。因为良子正有意接近冲田,她和更年轻的美铃完全可以成为冲田的女人。

但是冲田根本没动什么心思。

他不可能没有性欲,可是他始终对漂亮的良子以其别的女人没有什么反应。

冲田和氏家是指挥者。

他们完全可以自由地驱使这些女人。

但是冲田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冲田和氏家对男女问题只字不提,也没有立下什么规矩,他们根本不干涉其他人到底怎样。

但是,出发不久以后北冈就明白了。

他们实际在进行着一场死亡行军,在这样的行军途中是没有男人和女人之分的。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拚命地拉着雪橇前进。睡觉时躺下就着,根本顾不上什么男人女人,睁开眼睛之后又得马上开始死亡行军,北冈渐渐明白了冲田和氏家在想些什么。

冲田和氏家只想着怎样生存下去,只想着怎样率领大家渡过白令海峡,性交会消耗人的体力,当然为对于那样做的人他们并不阻拦,只是绝不救助掉队的人。

冲田和氏家沉默的表情明确地吿诉了大家这一点。

天空上继续翻卷着涡窝。

仿佛是无数屈死的印第安人幽灵在恸鸣。

帐篷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起初,风吹得帐蓬象石头一样敲打在人的身上,但过一阵就不再动了。戒能兵马告诉大家说这是雪埋住帐蓬。

大家都一动不动。

即使呆在帐蓬里,狂风还是透过防寒服夺走人的体温。帐蓬四周雪越积越多,人在里边越来越不自由,但这样一来倒是暧和多了,几乎要吹破耳膜的狂风怒吼声也似乎小了许多。

他们赶紧朝着顺风方向挖开了一个透气孔。

极地狂风暴雪整整持续了三天。

到了笫四天早晨,风停了推。

人群中出现了第一个冻死的人,这个人叫日野吉重,三十来岁。在暴风雪到达之前,他就患了感冒,他告诉大家自己发烧、难过,但是众人都束手无措。

在极地暴风雪降临的第二天,吉野就再也没有起来,睡在他身边的人发现他的身体特别凉,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第二个受害者又接着步了他的后尘,一个叫做明子的29岁的妇女右脚严重冻伤,这种冻伤是冻伤的第三阶段,肌肉组织已经被破坏了,她的脚是在睡梦中变成这个样子的。虽然不是很疼,但已经不可能再走路了。

假如是轻度冻伤,还可以用小便将其治愈,但是一旦到了三期阶段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你们别扔下我!”

明子一边哭着一边冲众人喊着。

“我用拐杖、拐杖,也许……”

一声枪响打断了她的哀求,冲田用手枪朝明子的前胸开了一枪。

“冲田君!”

氏家的声音中带着颤音。

“只能这样做。”冲田平静地说,“我们也可以发给大家自尽的枪支,但是那样做太残酷了。”

“可是……”

“氏家君。”

戒能兵马打断氏家的抗议说道:

“我也赞成冲田君的做法。你们实际上是在决心一死的前提下才出发来这里的,今后还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一个个地!等我们到了白令海峡,也许这些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你们要带着伤病员一起走,那么很快就会全军覆灭!”

“……”

氏家默默地低头望着明子的尸体。

没有一个人哭。

巨大的悲恸和凄楚使他们都哭不出声来。

“至少,我们把她埋了吧。”氏家望了望众人。

每个人的眼睫毛至皮帽子檐的部分都结着薄薄的一层霜。因为他们呼出来的热气一遇冰冷的空气就变成了白霜。脸象刀扎一般地疼,手脚也开始麻木了。只有那些白霜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明子胸前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她身边的雪地,马上凝固住了。

3

夏华德山岭被大雪覆盖着。

极地暴风雪一停,周围竞连一丝微风也没有了。

已经死了两人,剩下的只有包括9名妇女在内的22人。

戒能兵马率领着这22个人向岭下走去。

暴风雪虽然夺走了两个人的性命,但对他们的行军也带来了一些便利条件,他们在雪上点着火,溶化了一些水,然后又把这些水刷在雪撬的下边。

马上,雪橇底部开始结冰了,冰雪橇很容易往前拉,大家默默地拉着雪撬向前走着。

戒能兵马看了看指南针。

太阳从南边升起,但升起没几小时就又落了下去。

太阳出现的时间一天一天减少,用不了多久就只能是到了清晨才有一点光亮了。

他们就要走进只有暴风雪的黑暗世界。

越过夏华德山岭再往南一点,就到了诺阿河,诺阿河注入白令海的一部分科策布湾。

但这并不意味着已经到了白令海峡,要想穿越白令海峡必须沿科策布湾继续南下,直到塞华尔半岛顶端,还有八九百公里的路等待着他们。

戒能兵马也不可能了解、熟知阿拉斯加的每寸土地,他的头脑里只有一张阿拉斯加的略图,因为阿拉斯加本身就是一片未开垦的土地。戒能兵马唯一凭仗的就是他对周围感觉。地形虽然不熟悉,但对于从小生长在阿拉斯加的戒能兵马来说,这种感觉就是他的自信,他的支柱。

夏华德山岭再往前走,都是一些穷山险路。这些山路忽高忽低,一会儿是如同巨大鲛牙般的山蜂,一会儿又是深深的峡谷,有时还有龟裂横在眼前。每当碰到这些情况,一行人只好再回到原来的路上绕过去。

气温已经降到零下30度左右了。

众人由于在使劲拉着雪橇,还能够保持体温。如果乘狗拉雪橇,用不了多久身上就会凉透。所以在这样的天气里,来和狗一起跑。雪橇上的人常常下来,男男女女都在拚命拉着雪橇。

大家心里明白一旦掉队,就会被开枪打死。无论你是生病了还是冻坏了,总之回答明子哀求的那一声枪声告诉了大家一切。

所有的人都舍出命去了。

过了夏华德岭的第二天夜里。

早船胜久在人群中突然叫了起来。

“城市,这是日本的城市!我看见灯光了!——”

早船卸下肩上的皮绳。

冲田刚史一把抓住刚要跑出去的早船。

冲田随即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是幻觉,早船,你是失去了理智!”

“不,不是幻觉,你看,看那儿的灯笼!——穿着和服的日本妇女——马车,马车在跑,我们已经回到日本了!”

早船仿佛真的看到了这些东西。

“早船!”

冲田又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冲田明白必须让他们从幻觉中回到现实来。早船本来是个捕篦鹿的好手,平时很冷静,很有判断力。如今幻觉将要把他引向死亡!

事情还不仅仅如此,更糟的是一个人的幻觉马上可以传染给周围的别人。

趁着太阳还没有落下,他们在雪地上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很害怕这时会有侦察机飞来,因为自从离开夏华德岭以后,天空只是时晴时阴,还没有下过雪,众人的脚印和五辆雪橇的痕迹都还清清楚楚地印在雪地上。幸运的是飞机并没有出现。

在冰天雪地里进行夜行军,其艰难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大家由于害怕冻伤,只能稍稍地打个盹儿,到了夜晚,他们一边瞌睡着一边拉着雪橇,刺骨的寒风抽打着浑身上下每一片肌肤,人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很容易出现幻觉。

过去日军在严寒气候下对苏军的作战经验表明,士兵一旦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就容易产生某种幻觉,特别是当意志坚强的指挥员产生幻觉时,其他士兵也会马上产生同样的幻觉。

早船的幻觉就是危险的信号。

由于极时地挨了几下打,早船终于从幻觉中醒悟过来了。

5

辆雪橇又重新开始前进。

早船明白自己看到的虚无的东西,眼下他们的面前只有寒冷、黑暗和下坡的危路。

但是,他忘不了那灯笼温暖、柔和的光,他忘不了那和平的街道。

幻觉就是死的前兆——冲田告诉他说。早船自己也明白刚才的确很危险。但是,那些幻觉还是无法消失,他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车轮子的声音。

他又听见街上的人群在说话。

——如果不咬牙赶走这些幻觉,就意味着死亡,早船反复地对自己说道。

奔赴白令海峡的旅程可以说才刚刚开始,前边还有近千公里的山峦险路等着他们。况且他们的食物已经不是很多了,所以必须一路走一路打猎补充给养。现在这种时刻怎么能产生什么幻觉!我一定要理智、要坚强。早船竭力要把这些话印到脑海里。

极地暴风雷又一次降临了。

这次暴风雪的来势不如上次凶猛,但是整个夜空仍然被它随意撕打着。雪卷起涡窝,在四周咆哮着。

戒能兵马并没有下令停止前进。

于是大家冒着暴风雪的吹打艰难地向前走着。

戒能兵马认为他们马上就要到达诺阿河的支流了,现在暴风雪并不是非常猛烈,还可以勉强行军,因此为了争取时间,哪怕就是往前挪500米、1000米都可以。

这场暴风雪可以把他们留下的痕迹全部埋没。

在暴风雪的掩护下,他们可以到达诺阿河的支流,然后沿着结冰了的河流向下游行军。那里也会有雪,因此暴风雪持续下去反而更好,可以避免留下任何痕迹。

那样的话,侦察机就不会发现什么,他们也可以甩开美军的陆上部队。

要越过结冰的河流还是比较容易的,只需要避开急流就行。

雪橇可以顺利地向河口挺起。

快接近河口时,气候就渐渐变成了海洋性气候。他们将告别这贫瘠的内陆地区。而河口地区由于受日本海流的影响,降雨很多,于是形成了不少大森林地带。一旦到了那里,就很难被美军搜捕到了。但是,他们到达河口之前的这段路程是十分关键的,因为他们必须要对付极地暴风雪的袭击,要对付粮食的短缺。

就是他们承受住了这些考验,要想到达海岸线还必须一边捕捉海兽,一边走完最后几百公里的路程。

一行人顶风冒雪向前移动着。

风透过皮衣服把全身吹得冰凉透顶,暴风雪常常卷着旋窝从正面扑来。

5

辆雪撬就像垂死的虫子一样,在黑暗中蜿蜒着。

戒能兵马和雪撬拉开了距离,马云托和希尔在前边开着路。

戒能兵马把赌注压在这两条狼的身上。因为咆哮着的暴风雪几乎挡住了人的视线,这时只能依靠狼的感觉。狼的这种独特的感觉可以在暴风雪中本能地査觉龟裂、坡路、地陷等各种各样的险情。

早船又看见了幻觉。

他的眼前不断出现灯光,这是多么温暖的灯光啊!灯光时隐时现,他看见男人和女人站在那里。是爸爸、妈妈、妹妹,还有上小学时的同学。

——这不是真的!

早船在心中喊着。

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觉。但是,这幻觉执拗地一直不肯消失。早船又听见了声音,是召唤他的声音。

“快过来呀,这就是日本了!你站在那干什么呀!”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早船乞求着。

由于拉着雪撬,身上还有些热但是手脚指头的感觉已经麻木了。暴风雪仍然在诅咒着、咆哮着、敲击着。睫毛上、帽檐下都结上了冰。早船在暴风雪中听见了呼唤自己的声音,看见了灯光的海洋。

渐渐地,暴风雪的咆哮声听不见了。

暴风雪并没有停止,它仍然在怒吼,在翻卷,在发疯。但是早船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他看见了星空,看见了满天的星斗,看见了在星空下和平而宁静的城市,那是日本的街道,每家屋里都灯火通明,烟囱上冒出袅袅的白烟。

早船已经差不多昏睡过去了。

睡眠就意味着死亡。

他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这一点。

早船终于从肩上卸下了拉雪撬的皮绳。

他朝着星空那温暖的地方走去。

父母亲人叫着他的名字。

早船投入他们的怀抱。

谁也不知道他走了多远。

早船头扎在雪地上。

他沉沉地睡过去了。

氏家冲之介听见了有人在喊早船。

氏家赶紧跑过去。

他听说早船不见了,人们在暴风雪中喊着他的名字。

“等一下,我去把他找回来。”

氏家说着就要往黑暗中跑去。

这时,冲田赶上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站住,氏家,你想去送死吗?”

“你放开我!冲田。”

“你没看见这暴风雪吗?只要你离开人群几米远,就可能再也走不回来了。玛莉怎么办?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难道忘记这些了吗?早船已经没救了,真的?”冲田大声喊道。

“我们就眼看着他死吗?”

“快回来,氏家!赶快出发,早船已经死了!我绝不能让你也陪着他一块去死!”

在这样的天气里,只要离开人群几米远,就找不见了队伍。声音听不见了,方向也弄不清了,在暴风雪中滂徨犹豫,最后只能藏身在黑暗的世界里。

冲田硬把氏家拽了回来。

4

奇怪的现象突然出现了。

从距雪地4,5米远的天空上降下了许多光雾。

这是天刚刚亮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极地暴风雪经过两天的狂吹怒吼,终于在昨天夜里停了下来。黎明时分,一行人从以雪橇为墙壁的皮口袋里钻了出来。第一个爬出来的女人突然吃惊地大叫了一声,他们的头顶被奇光笼罩着。

细小的光的颗粒正飘撒撒地落到地面上来,这祌光粒包围了这一带,在闪闪耀耀的光茫中根本看不见什么别的东西。

他们屏住呼吸,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情景。

数米以上的天空仍就晴朗的,天空的颜色很蓝,刚刚升起的太阳泛着白光。但是,在数米以下,整个空间都被那些奇怪的光粒占满了。

大家猜想这大概是宇宙即将天翻地覆的前兆。这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的光粒子悄无生息在落在人们的头上、肩上和手上。

“这是金刚石粉。”戒能兵马告诉众人道。

“在寒冷的地方,冰雾一上升,碰到阳光的照射,就容易产生这种现象,由于这些光粒子很象金刚石的粉屑,所以人们称它为金刚石粉。”

“太漂亮了。”玛莉对氏家说。

“是很漂亮。”戒能兵马继续说道,“但是它的生命很短暂,一旦刮起风来,马上就会被吹散,而且紧跟着就会有暴风雪再次降临。”

一行人伸出手掌,试着去接住这些光粒子,但是这东西一碰到物体就马上消失了。

起风了,众人眼看着金刚石粉渐渐开始消失。这些异常美丽动人的自然之光悄悄地降临到人们的面前,又悄无生息地结束了它的神奇生命。

周围又重新回到茫茫的雪原世界中,突然,有人发出了吃惊的叫声。他们发现了一具新的尸体。由于金刚石粉的出现,人们刚才没有注意到一位叫做小林雄二的男子一直躺在帐蓬里没动,当大家去叫他的时候,才注意到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小林的妻子蹲在他的身边。死者那瞳孔已经扩散了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注视着头顶苍然的天空。幸子流着眼泪,但没有哭出声来。玛莉紧紧抓住氏家的手。

“这是第四个了……”氏家的声音非常沉重。

第一个死者是日野吉重,然后是明子被开枪打死,早船膝久失踪,现在小林雄二又被冻死了。

一个接一个地死,一个接一个地。

幽魂狼的话重新响在众人耳边!

22

个人到目前为止只剩下18个了,一个星期。共死了四个人。

他们有粮食,有防寒用品,但人们还象梳子断齿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大家默默地望着面前的尸体。

突然,一阵狗叫声打破了周围的静寂。

从远处突然跑过来几条狗,狗似乎是闻到了狼的气昧,止住了脚步。狗拉的雪橇上只有一个人,他高高地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戒能兵马向来人走去。

雪橇上的人发现了他以后,急忙举起手中的枪向他瞄准。

“我是幽魂狼!”

戒能兵马从衣服上判断出对方是个印第安人。

雪橇上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枪。

他把枪扔在雪撬上,自已朝着戒能兵马跑了过来。

三条狗瞪着两只狼一直叫个不停。

“出了什么事了?”

戒能兵马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异样。

“你真的是幽魂狼吗?”

来人是一位20岁上下的年轻人,他气喘吁吁地问道。

“是的,到底怎么了?”

望着年轻人紧张的神色,戒能兵马不由得也有些紧张。因为他知道一般情况下内陆印第安人绝不会对外人流露出任何慌张的。

“我叫华克斯,前边阿斯德瓦尔酋长的村子出了事,全村人都被一帮白人给杀了!”

“……”

“我现在去通知各个村子做好战斗的准备……”

华克斯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戒能兵马等着华克斯平静下来。

华克斯一口把雪吞下去,脸上充满了仇恨的表情……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一群白人突然闯进阿斯德瓦尔酋长的村子。

正好当时年轻男子都出去打猎了,村子里只有老人,妇女和孩子。

打猎的人们捕到了一头很大的篦鹿,于是他们派了一个人回村去喊女人们来搬运。

派回去的人在村口亲眼看见全村人被白人赶出村外,枪杀后尸体又被白人踢进大地的龟裂中。

出去打猎的男人一共有11人。

白人虽然也只有十来个人,但由于他们手中有重武器,硬拚只能是白白去送死。

于是他们决定派人去各村求援。

剩下的人留下来偷偷监视白人的动向。

他们发现不到三天的功夫,白人的人数增加了许多,一些全副武装的白人不断涌进这个小村子。

其他各部落的村民得到消息后急忙赶来增援,现在差不多已经集合起了三十多人,可是由于白人也增加了许多,印第安人的力量还是无法与他们抗衡。

印第安人迫不得已,又重新派人去请求增援。

华克斯此刻就是在去邻村的路上。

华克斯吿诉幽魂狼说,这一带的印第安人眼下正面临着一场极大的灾难。

在赶来增援的人中,有一个叫做纳依斯的男人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据说纳依斯的村子里寄住着一个名叫贝里科的邻村少年,一群日本人曾袭击了贝里科的村子,杀害了村里的所有男人,只留下了9名女人,幽魂狼知道这件事以后处惩了杀戮者,并把他们交给那9名印笫安女人做最后处置。

那9名妇女为了生存,饶恕了日本人,并且从他们中各自选了自己的丈夫。

这个消息马上传进了各个部落。

许多人不满意那些妇女的做法,但由于有幽魂狼出面干涉,他们也不能采取什么行动。大多数印第安人并没有真正见过幽魂狼,只是把他做为传奇般的人物来崇拜。

有一天,突然有一群白人来到纳依斯的村子,他们是追捕日本人的美军。

一些讨厌日本人的印第安人把贝里科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白人。

白人马上去了那里。

过了不久,村里一些好事的人跑到贝里科的村子去看看结果究竟怎样了。

他们惊奇地发现村子里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和动物。

那些女人和日本人都不见了。

纳依斯的村子里来了许多人一齐寻找他们的下落,但始终没有找到。他们觉得即使白人把日本人又抓了回去,村子里的女人总不至于也一齐被抓走。

大家正在莫名其妙的时候,阿斯德瓦尔村的急使来了。

印第安人终于明白了白人一定把村子的人全都杀光,然后又扔进了阿拉斯加内陆到处可见的龟裂中。

急使继续向各个部落发出警告。

白人士兵现在正在逐个袭击这一带的每个部落,他们大概要把内陆的印第安人斩尽杀绝,所以必须想办法战胜并且杀死这些白人。

然而印第安人这边力量太薄弱。

白人总共大约有60人左右,他们手中的枪可以连发50或者60发子弹,而印第安人只有老式的来福枪。

急使拚命向各个部落跑去。

但是这一带地处内陆,人烟稀少,两个部落之间最近的也要用狗拉雪橇跑上两三天,还有的部落住处靠近白人的城镇。

跑到那些地方去求援的话,白人还会有充足的时间继续进行杀戳。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召集七、八十个人。

至少人数上要超过白人,否则无法同他们交手。

华克斯为此已经累得几乎跑不动了。

“我明白了,华克斯。我来对付那些白人,你只要把我们领到阿斯德瓦尔酋长的村落就行了。你在这先等一会儿,注意,别再用鞭子抽狗,因为我带着两只狼,它们一定很害怕,你抽它们也没用。”

戒能兵马嘱咐了一会华克斯,就回到了队伍中。他对大家讲了华克斯的话。

“是卡宾。”氏家望着冲田说。

“差不多。”

因为除了卡宾以外,别人干不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但是有一点令冲田、氏家还有戒能兵马不解。卡宾杀害留在村里的9名日本人是可以想象的,因为他们知道卡宾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为了复仇,他曾在晚会上被逼着脱下裤子,然后被人用枪把阴茎和睾丸打碎,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不是为了复仇任何人也不可能再活下去。

大概是他伤愈后说服了上司,自已带兵出来追捕仇人的。

但是,他为什么连那9名印第安女人也全杀了呢?他无法饶恕那些把日本人做为丈夫的女人吗?即使真是这样,也没有必要把内陆的印第安人全部杀光的。

“如果真是卡宾所为,那么他一定是完全疯了。”戒能兵马说,“我们越过了华德岭。本来,应当一直向西前进,阿斯德瓦尔酋长的村庄就在那个方向,卡宾他们一定是通过飞机侦察掌握了这一带的地形,一旦我们真的去了那个村子……”

幸运的是他们在途中遇到了暴风雪,由于暴风雪的到来,河流湖沼都结上了冰,这样他们就没有必要避开这些湖沼,所以戒能兵马决定带领大家转路向南前进。

卡宾一定拷问了留在贝里科的村子里的人,他从人们嘴里知道了幽魂狼的事情,他明白了破坏拘留所、消灭伞兵、骗取物资等事情都是这个幽魂狼所为。

幽魂狼是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非常崇拜和信赖的人物。

卡宾很害怕这个神秘的人物,他害怕一旦印第安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会通知幽魂狼。

这样的话卡宾的迫捕就等于白费了力气,弄不好他们要重蹈伞兵在峡谷中的悲剧。

大概卡宾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把村里人都杀光了吧,如果当时出去打猎的男人回到村子里来,也一定会遭到卡宾的毒手。

这种行为实在是惨绝人性,丧失人性的疯狂举动。

——卡宾害怕自己,戒能兵马想。

卡宾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这种绝望的心情使他只知道复仇和杀戮。

现在,美国卷入一场世界性的战争中,对偌大的美国来讲,即使阿拉斯加内陆深部的印第安部落全部消失了,也不会妨碍白人的任何痛痒。卡宾对这一点是很清楚的。

卡宾开始了一场毫无止境的杀戮战争,他深知自己将在生理上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为了抵御自己心理的巨大恐怖,他只有用残杀别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一息尚存。

“不管凶手是卡宾还是什么别的人,我都不允许这个疯子杀戮下去了,我现在要去阿斯德瓦尔的村子,你们大家呢?”

戒能兵马望着众人。

“敌人是全副武装的,他们一共有60多个人,因此即使我们采取奇袭或者偷袭,要想取得全面的胜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不定我们反而会失败。所以大家一定不要客气,请把你们的意见讲出来。”

戒能兵马告诉大家谁都可以不参加这场战斗。他们手中一共有24挺轻机枪和一挺重机枪,其中5挺给吉冈他们留下了,现在还有18挺。戒能兵马认为只需要8挺机枪和200发子弹,就可以和美军较量。

“只能如此了。”冲田最先说了话。

“我们应当为吉冈他们报仇。还有,如果对方真的是卡宾,那我们绝不能就那么放过他!他已经完全疯了。”

“我也一样。”

氏家说道,“当时是怪我没有把他打死,结果留下了后患。”

“谁不愿意去打仗请把手举起来。妇女们就算了,你们可以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我们把枪枝借给印第安人,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去和卡宾作战。”

7

名男人在冲田的催促下惶恐不安地互相望了望。

北冈真树最先举起手来。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了手。

“北冈除外,他已经没有了右手,打仗是不可能的。”

“是害怕我从后背开黑枪吧?”北冈笑道。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了。”冲田回敬地望着北冈。

自从出发以来,北冈一直沉默着,和任何人都不搭话。而任何人也都从不搭理北冈,包括他的妻子在内。北冈只是一个人闷闷地拉着雪橇,冲田一直在注意着北冈,他知道北冈十分痛恨戒能兵马,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朝着戒能兵马开枪。但是北冈又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他被大家疏远,自己默默地跟着众人艰难地往前走,也许是由于右手没有了,难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北冈在行军的时候经常摔倒,每当这时如果有人想搀扶他一下,都会被他拒绝掉。

——也许北冈真的能最后坚持到白令海峡。

冲田渐渐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北冈身上有一股至死不罢休的执拗精神,所以他能够用冷峻的目光望着本应比自己更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自己前边。

自从右手被砍断以来,北冈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谁也无法理解他在想些什么。

“就算是我打了良子的丈夫,但是那也太偶然了。”

“用不着再提那些了。”

“你别插嘴,我是在和戒能君说话呢,我记得戒能君说过金刚石粉出现以后,一般马上会有暴风雪接着出现……”

“看现在的天气差不多。”

戒能兵马点头道。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太大的风,但南边的天空已经阴了下来,细雪正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了下来。

“那么咱们就趁这个机会和那些鬼子干吧。”

“引他们出来作战?你去?”

“我去把他们骗出来,怎么,你们觉得不行吗?”

“不……”

戒能兵马还没弄清楚北冈的意思。

“说实话,我,我真想把你给杀了,现在也是这样!但是你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人物,没有你我自己也过不去白令海峡,所以,我没有动手。”

“……”

“极地暴风雪刮起来,大地一片昏暗,现在这里包括你一共有10个男人,你们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向卡宾投降,告诉他们我的手臂被你们给砍断了,我要报仇。另外,我就对他们说咱们这些人已经差不多弹尽粮绝,再也逃不掉了,所以我来带路,让你们抓住冲田、戒能、用来抵消我从监狱逃跑的罪过……”

“……”

“卡宾听了我的话一定很兴奋,我知道他打算等我带到以后就当场把我打死。但是我装成傻子,相信他的假话,你们几个人可以埋伏在暴风雪中,一旦听到我的喊声,你们就一起钻出地面,对方是60名全副武装的军人。但是我们这边也有9挺机关枪,弹夹里可以装50发子弹,9个人一共可打出450发子弹,只要一阵乱扫,杀死他们60个人还是做得到的。因为我们用的是奇袭战术。”北冈瞪着戒能兵马说。

但是关键的问题是埋伏的人能不能忍受暴风雪的袭击。

他们可以选择一个背风处,把雪堆起来躲在下边等待时机,雪橇要放在离埋伏地点比较远的地方,女人们在雪撬下支起帐篷躲避暴风雪。从远处一看,任何人都会以为全体人都钻在帐篷里。

这样的话,卡宾等人就完全成了冲田他们的网中之鱼了。

冲田他们可以在暗处向朝着远处的帐篷走去的一行人用乱枪扫射,卡宾他们当然不会有一人生还。

“这真是个好主意。”戒能兵马点头称是。

“我们可以让印第安人给我们送来抵御暴风雪的毛皮,只要大雪一盖住身体,就不会那么特别冷了、只是……”

“只是担心我到底是不是要真的背叛你们吗?”

“不,这事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一旦你背叛了我们你自己也会被杀死的,我担心的是卡宾到底会不会相信你的话。”

“有这东西呢!”

北冈举起了自己失去手掌的右臂。

“你好好瞧瞧,这是你砍断的手臂!没有一个男人被人砍断了手臂不想去复仇的,卡宾之所以发疯,就是因为他也要复仇。所以他一定会相信我为了复仇才反目,才背叛你们大家的。”

北冈颤抖着声音大声喊道。

5

北冈真树驾着华克斯的狗拉雪橇出发了。

他和众人分手后一路向前驶去,连一次头也没有回。

氏家冲之介与冲田刚史并肩站在那里,望着雪橇从视线中渐渐消失而去。

短时间出现的太阳又开始向西边沉下去,天就要黑了。

戒能兵马吩咐了一些任务给马斯后,也走了过来。

三个人都沉默着。

作战的具体部署已经同大家交待得差不多了,9个人埋伏的地点也已经选好,雪橇停放的地方,北冈带领卡宾等人的路线等等都事先商量好了。

暴风雪开始刮了起来。

不光是他们三个,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他们害怕北冈真的去向卡宾投降,背叛了大家。那样的话,潜伏在雪中的9个人顷刻之间就可以送了命。

剩下的9名女人的命运是可想而知的,她们一样会被蹂躏和杀害。

现在真正是到了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

今天夜里,华克斯将给他们送来御寒的毛皮衣服来。到那时,暴风雪恐怕已经大得可以把天都掀翻了。

北冈带领卡宾他们来的时候或许会在暴风雪猛烈时,或许会在暴风雪停了以后。他们无法事先估计卡宾的打算,所以眼下只有在暴风雪中等待。他们站在暴风雪中任凭它的吹打,而平时作为盾的五台雪撬必须放在远处,并且不能让它被雪埋住,这样卡宾就可以用望远镜看见它了。

——切会顺利吗?

“我相信他!”

路子打破了周围沉闷的空气。

“我觉得他,北冈他绝对不会投降的,他不可能有背叛大家的勇气。因为即使投降了,他也会被打死的,或者被抓回去送去军法审判。我了解他不是一个能忍受这些的男人。但是,他还是想做点什么,因为他不可能不出风头,不被大家所重视,自从他被切断了手臂以来,我们大家都不理睬他,这一点对他来说是最为痛苦的了。实际上,他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轮到自己重新出场,我能看透他的心思,这场战斗一打响,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被打死,但是他宁愿这样,宁愿去死也要表现自己,我觉得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才使他产生了那样的念头,毅然决然地去死的。”

“如果我们活了下来,接下去又出发的话,你能重新与他和好,一路上照顾他到达目的地吗?”

“可以,可以的。”路子冲着冲田点了点头。

天空与大地此刻已经分不清谁是谁非了。

极地暴风雪又重新统治了整个世界,一切都在它的肆虐之下喘息着。

这是严冬季节,阿拉斯加北部内陆的典型气侯。风越过布鲁克斯山脉一路吹来,几乎把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连根拔掉。狂风从北极的高气压带打着涡窝向南部的低气压处吹去,风到之处,气温常常降到零下60多度。但现在还只有30度左右。

这场暴风雪是从半夜开始真正刮起来的。天空上仿佛有千万只鸟兽在号哭。暴风雪一瞬间就把原来地上柔和积雪吹得漫天飞舞,发出轰轰声响的风气带着要把人们耳膜都震破的强大压力一阵又一阵地压过来。

五辆雪橇好象要被狂风掀到天上一样,开始慢慢地晃起来。

在雪橇下帐蓬里的9名女人用兽皮绳把自已和大家捆在一块,因为一旦雪橇被风掀走,那么帐篷也保不住,狂风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她们一个一个地卷进黑暗中。

但是假如暴风雪真的掀起了雪撬和帐篷,即使9个人拴在一起和暴风雪搏斗,最终的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暴风雪用不多了久就可以把她们身上最后一点体温夺走。

玛莉怀里揣着一支手枪。

大家紧紧地搂在一起,玛莉也和众人一起前后拥抱着。苍天在发狂、大地在发狂,帐篷不断地敲打着她们的身体,谁也不知道这场暴风雪一天停下来还是三天才停下来,每个人的怀里都揣着一些驯鹿的熏肉,为了保证热量,必须吃东西。但是暴风雪很快就会把从嘴里进去的热量又夺走的。

玛莉知道最后的时刻可能就要到了。

谁也无法预料北冈究竞会怎样。

如果北冈真的叛变了,那么埋伏在雪堆里的男人们一钻出来就会送命。

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一步,玛莉就决定当场自杀。

因为仇人安格斯·卡宾那恐怖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卡宾的目光流露出一定要把自己看上的女人征服在自己膝下的阴险的执拗。

现在,他那可怕的目光中一定又增添了一种不可救药的狂气。卡宾少尉虽然已经不再象昔日那般威风凜凜,虽然他已经丧失了男性功能,但是复仇的宿愿仍然使他紧紧地盯住玛莉,只盯住玛莉一个人。

他已经再也不能把玛莉怎么样了,但是这一定更增加了他的仇恨和憎恶。他一定会把这种仇恨和憎恶都通通发泄到玛莉一个人身上。谁也不会知道他到底会做什么,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徘徊阿拉斯加内陆深部地区的一个幽灵。

玛莉再次对自己说,一旦北冈那边出了事,那么就立即当场自杀。

也许卡宾用鞭子抽打尸体也不会解除他的仇恨。

卡宾是个一魔鬼,是一个幽灵。他只能做为魔鬼幽灵生存着。

玛莉想象得到自己死后的情景,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活着落在他手里。

玛莉把自己的想法和决心告诉给了氏家,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什么呢?是什么把他们从和平的生活中逼到今天这种恐怖、凄惨的绝境呢?玛莉自己问自已道。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场战争。战争本身是没有善和恶的,因为各个交战国都在为自已本国的利益而战。美国虽然高喊自由和正义,但是玛莉认为他们同样没有这个资格。他们既使是在对待一样的敌对国公民的这个问题上,也大搞种族歧视,只抓日本人,而不把白人同样抓进拘留所。

多少年以前,俄国人、瑞典人、法国人发现了阿拉斯加大陆。

俄国人为了获得毛皮,把那些老老实实的爱斯基摩人当成了奴隶,他们几乎杀光了阿留陶族的所有男人,只留下女人为他们干活,供他们性交,撤退的时候又从船上把这些女全部推进了白令海峡。

美国人对待有色人种也是一样残暴。他们虐杀平原上的印第安人,贩卖非洲黑人做奴隶。美国的历史是一部沾满黑人、印第安人鲜血的历史,因此,美国是没有任何权力道貌岸然地鼓吹自由和正义的。

玛莉越来越觉得卡宾实际上代表了美国的主张。

卡宾曾经说过,他绝不许一个白人女人嫁给黄猴日本人做妻子,他使用奸计把氏家关进收容所,然后傲然地站在玛莉而前,对她力尽凌辱。

但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玛莉再也不害怕卡宾出现了。

暗里的世界继续咆哮着,氏家被埋在暴风雪中。

暴风雪在有障碍物的背风处吹成了一座小雪山,整个身体都被小雪山盖住了。

他们把机关枪的枪口用毛皮紧紧地裹好,因为一旦枪口进了雪就会马上结冰,这样的话一开枪枪身就要爆炸,因为火药的膨胀是很厉害的,子弹在破冰之前就可能引起枪身暴炸或者是严重变形,这样枪枝就会变成一根铁棍,再也不可能使用了。

除此以外,机关枪的主要部分也需要用毛皮盖好。

因为一旦枪拴结冰,铁与铁之间紧紧连在一起,枪同样无法使用。

他们知道还要等很长时间。

暴风雪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段等待的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次。

9

个人各自相距二三米,埋伏在雪堆里,华克斯已经把毛皮衣服送来了,他们把这些衣服又套在身上,由于遮挡严寒倒还可以对付,关键的问题是这时睡魔又向他们袭来,大家都咬紧牙关拚命同睡魔搏斗着,因为他们清楚,一旦睡了过去,就可能被冻死或被严重冻伤,而且卡宾等人万一到了可能错过袭击的机会。

北冈按计划应当尽早找到卡宾他们,趁着暴风雪的到来,带领他们来到埋伏地点。

卡宾很可能相信北冈的话,同意在暴风雪中进行突然袭击。

如果暴风雪停止了,偷袭就有可能被发现,双方将要交起火来。

——但是谁也不可能预料几个小时以后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北冈过去的妻子路子认为可以相信北冈,或者说不是相信,而是从北冈性格中推出准确的答案。但是谁又能为路子的话担保,保证北冈不出意外呢?

比起严寒来说,这种不安和焦虑更使埋在雪里的人难以忍受。

困意一次又一次地袭击,怎么赶也赶不走。氏家在黑暗中默默地祈祷着,他不知道要祈祷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样的祈祷。

氏家用一个短棒捅了捅被雪又堵住的透气孔,这个孔不光是用来透气,埋在雪里的人们还得通过它辨明北冈那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响起的声音。

暴风雪似乎在告诉人们天上的神灵也发怒了。北冈走在队伍的前边。

他的腰间系着一条绳子,其他白人士兵的腰上也同样系着绳子,因为在暴风雪中,如果不用绳子把大家连在一起,很可能马上就会有人走散。

60

名全副武装的美军士兵这次是全体出动了。

他们排成三列在暴风雪中向前挪动着。如果只排一列的话,马上就会被暴风雪吹散,因此必须尽量使队伍紧凑。

卡宾跟在队伍最后。

他命令士兵尽量不要杀死女人,还有氏家、冲田、幽魂狼也要生捕。因此必须完全包围帐蓬,先杀几个人让他们投降。卡宾认为60名士兵足以包围住帐蓬,迫使日本人投降。

北冈说现在只剩下6个女人,7个男人了。虽然对方只有13个人,但是他们手中还有枪,因此如果等到暴风雪停了以后再进攻一定会发生正面冲突,这样反而麻烦,不如趁着暴风雪正猛烈的时候悄悄地绕到帐蓬边上,这样氏家、冲田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北冈又劝卡宾马上行动。

但卡宾不敢轻信他。

卡宾盘问北冈为什么要背叛同伙。

北冈举起自己断了的右臂算是做了回答。

卡宾又盘问北冈既然已被同伙抛弃,为什么又知道他们的行踪。

北冈回答说自己在行军中先是被排挤,后来又受到欺负。由于粮食的问题,他被头儿冲田给狠狠地揍了一顿,后来又骂他,让他滚蛋。北冈忍受不下去了,只好离开了队伍。但是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为了生存他仍就只能悄悄地跟在大队人马的后边。后来暴风雪快要来了,前边的人停下来以雪橇为盾支起了帐篷。北冈无法回到队伍中,只好四处寻找能够躲避暴风雪的地方,在这时候北冈碰见了一个赶着狗拉雪橇的印第安人,他们互相打着手势交谈了一会儿,北冈终于弄懂了有一队白人占领了这附近的一个村子,他们把村里人都杀光了,那个印第安人就是去通知其他部落的人来增援,杀死这些白人。北冈打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决定背叛同伴,去向白人投降。他自己过去做为众人的首领,在大家快要饿死的时候曾经不得已率领大家偷袭了一个印第安部落,杀死了那个村子里的人和老弱,只留下了几个女人。当时北冈认为为了活下去只有这样做才行,可谁知,冲田、氏家、幽魂狼他们听说这件事以后赶了来,切断了自己的右手。从那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和那些人说过话,现在报仇的机会到了,他决定把他们交给美军处置,因为他们实际上就是为了杀死他才把他赶出队伍的。

卡宾这才相信了北冈的话。

北冈把手上的绷带解开给他看了看,那可怕并且丑陋的伤口出现卡宾面前,卡宾相信伤口是新的。

北冈奉命在前边引路,他连滚带爬地走在众人的前边,差不多十有八九他会死的。

因为一到埋伏现场,北冈必须大声高喊,通知冲田他们开枪。

出发前,卡宾曾命令士兵一旦发现北闪有什么可疑的行动,马上开枪打死他。

所以只要北冈一喊出声,他身后无数支枪口都会开枪的。

北冈已经认了。

自从来到阿拉斯加内陆这种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以后,生和死似乎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今天虽然活着,明天就有可能死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直跟到了这个地方,不过既使现在死了他也不太遗憾。因为前边还有在零下50—60度的严寒下冒着风雪前进的近千公里路程等待着他们。

戒能兵马说你们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一个接一个的……

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假如早晚都得死的话,北冈宁愿站出来显示一下自己,死得光荣一些。

至今为止,他也杀了不少人。

他征服过许多女人,象良子、荣子、美铃——还有那些印第安女人。特别是美铃,他曾经在美铃的丈夫面前彻底地玩弄和蹂躏了她,这使北冈感到了一种权力者的骄傲,也许,过去的所作所为都为自己今天的死亡铺平了一条不得不走的道路。

说不定,他会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下。

虽然说好了大家等他过去以后再开枪,但是黑暗中一阵乱扫,谁也无法保证到底能不能伤着他。

——不管怎么说,只要这次行动成功了,自己就算没有白死。

自己的队伍中有幽魂狼,有冲田,有氏家,虽然北冈在他们面前丧失了领导权,但是大家还会承认他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但是尽管如此,北冈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所谓自身存在的价值实现不过只能用来聊以自慰,行军中良子美铃都在自己身边,但是北冈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性欲。他总是一边拉着雪橇一边睡着,幻觉一直在驱扰着他的神经和意志,他知道这些幻觉甚至比暴风雪更可怕,早船胜久的失踪就证明了这一点,休息的时候只要一躺下就再也睁不开双眼,睡得沉沉的。可是睡梦中又常常被冻死或者冻伤的恐怖惊醒。有时侯他也能够梦见自己的故乡,但是在这里和平和温暧的梦境实际上等于幻觉,暴风雪的怒吼往往会撕碎所有的梦幻的。

这样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异性,根本不存在什么男人和女人。

为了安慰自己,为了向自己表示一下过去曾经有过确确实实的权力,北冈冒死向卡宾假投降。

暴风雪席卷着天地混浊的世界。这样至少能杀死二三十个敌人。

戒能兵马夹在两条狼中间埋伏在雪地里。他已经不再去想北冈此行到底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了,因为无论如何怎么也不会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雪堆前边的洞开得很大,可以看得见暴风雪四处卷起的涡窝。两条狼的体温从两边暖和着他的身体,寒冷倒还可以对付得过去,只是睡虫很难赶走。

戒能兵马严肃地叮嘱大家绝对不能在雪地里睡着,因为一旦睡了过去,北冈的行动就可能失去意义,大家听不见北冈的喊声,既送了北冈的命又失去了胜利的最后机会。戒能兵马下决心哪怕等二天、三天都不睡。即使由于缺少睡眠耗尽了精力,戒能兵马也在所不辞。他鼓励自己坚持到最后。

一个人可以射出50发子弹,这样至少能杀死二三十个敌人。

戒能兵马那双深陷进去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漫天太雪。

突然,戒能身边的一只狼轻轻动了起来,另一只狼也跟着显出焦躁不安的样子。戒能兵马向远处望去。

只见在黑暗中,一群人顶着风雪向这边走过来。

戒能兵马起身从雪中站了起来。

几乎就在他飞身起来的同时,一挺机关枪的怒吼打破了暴风雪单调的声音。

听见枪声,冲田立即从雪堆中钻了出来,氏家也紧跟在他的后边。三挺机关枪同时喷出了火舌。

不一会儿,九挺机枪就倾泻完了450发子弹。

“北冈!北冈!”

“我在这呢!”

北冈听见冲田的喊声,赶忙在黑暗中大声回答道。

刚才一听见枪响,北冈一下子钻进了雪中,他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叫喊,雪地里就响起了枪声,北冈并不太清楚这一带的地形,他只知道同伴们躲在一片小小的灌木林的背风处,但是由于暴风雪太大,北冈自已根本看不见那片灌木林在哪里。

北冈真害怕自已迷失了方向,带着白人走错了路。当第一阵枪响后,北冈感觉到自己身后倒下了好几个人。这真是准确无比的枪法,枪手居然可以错过站在最前头的北冈,打死他身后人,北冈暗自佩服地想:这一定是戒能兵马干的,因为在这样的暴风雪中,只有从小生长在阿拉斯加的戒能兵马才能有这般非凡的本领。

北冈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好几个死人,使劲站了起来。

他带来的60名士兵倾刻之间就全军覆没了。

北冈冻得牙直响。

大家一定不要疏忽!一个人一个人地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死了,没死的要再补上一枪。等暴风雪停了以后,再去拿走他们的枪枝和其他东西。

戒能兵马在暴风雪中大声提醒着大家。

好一阵,暴风雪中仍就不断有零零星星的枪声传来。

6

尸体中并没有安格斯·卡宾少尉。

当暴风雪停下来以后,人们才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

尸体一共有60具,但是其中哪一具也不是卡宾的,他们把所看尸体的衣服都扒了下来,一个一个地确认,仍然没有找到卡宾。

卡宾逃跑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躲过九挺机关枪的乱扫逃跑的。但是他的确是跑了,北冈真树曾经清清楚楚地看见卡宾一直跟在队伍的后边。

“卡宾这狗东西,我去处理他!”戒能兵马说道。

戒能兵马不能放过卡宾这个杀人魔鬼!

卡宾即使逃跑了,早晚也得饿死或者冻死。因为做为栺挥官,他一定不可能自己背着报话机,所以无法同任何地方取得联系。如果他被这一带的印第安人发现,一定会被切成八半的。不管怎么说,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

但是戒能兵马一定要亲手把他杀死,他必须杀死他!这是戒能兵马自己赋予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北冈君,虽然你犯过不小的错误,但是你是具有一流优秀指挥员的索质。”

戒能兵马夸了几句北冈,走到氏家冲之介和冲田刚史这边来。

“我派人来接你们,你们可以在前边阿斯德互尔酋长村子里等着我,我杀死卡宾以后就回来。”戒能兵马说完就隐入了茫茫雪原中,大家在冰天雪地里目送着戒能兵马和两条狼渐渐远去了。

北冈突然感觉到路子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左手,北冈和路子都没有说话。

雪地上一片白茫茫的,没有一点痕迹。

雪仍就不停地下着,由于没有起风,一个个晶晶发亮的大雪片垂直落到地面上,积雪更厚了。

戒能兵马朝着峡谷方向追去。

这一带山密起伏,山峰重叠交错,山涧中常有一些细小的溪流,这些溪流连河底都结了冰。戒能兵马来到峡谷后,又顺着小河向下游追去。

两只狼在前边带路。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出发去追赶卡宾天还没有亮,现在白天又要过去了,不过即使没有了太阳,在雪地上追踪还是可能的。戒能兵马在判明卡宾的逃窜方向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紧跟着他,虽然雪地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但戒能兵马根据地形完全能够判断出卡宾的行踪。鸟兽往往根据各种各样的不同的地形活动,人也是一样的,一片未知的土地上,戒能能够正确判断出人兽共同选择的道路。倘若不具备这种判断能力,就无法在阿拉斯加生存下去。

卡宾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人,他发疯般地向前跑着。但是他已经无法再回到村子里去了,他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之所以逃跑,是因为他想远远地逃离幽魂狼,逃得越远越好。

戒能想象得出卡宾的打算。

逃跑的人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戒能找到了这条路。

太阳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但是戒能仍然没有停止追赶。

小河已经变成了瀑布。

左边和右边都是一些裸露的山岩。

戒能向左边的山岩走去。

这时,天气又开始变得坏起来了。

风开始了怒号。

戒能看见天空上一片片黑云滚滚而来,他知道又要有一场更大的暴风雪降临了,戒能选择了一块巨大的岩石背阴处躲了起来,他从背包里掏住一些熏肉和皮睡袋,这个睡袋是刚才从美军士兵那夺边来的。戒能把肉分一些给身边的狼,然后自已也用刀子削下一点放进嘴里。

狂风此刻似乎要把山石都掀走了。

吃了东西以后,戒能马上开始睡觉,他让两条狼趴在自己两侧,自已钻进了睡袋里。他太累了,身体极度疲劳,精神上也由于高度紧张快不行了。

他几乎一躺下就沉睡了过去。

等他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了。

戒能又给了狼一些肉吃,他自己也吃了不少,接着又睡了过去,暴风雪仍就不停地震撼着大地。

第三天凌晨,似乎永无休止的暴风突然一下子停了。

淡蓝微白的太阳冉冉升起。

周围又落下了许多金刚石粉,整个世界变得十分美丽。

戒能赶紧站起身来,他吃了饭,收拾了东西就一头钻进金刚石粉的世界中。周围都是一些紫褐色的岩石,顶风处没留下多少雪,但背风处却积满了雪,到处都被徐徐落下的金刚石粉包围着。

由于这些光粒遮住了视线,远处的东西什么也看不清。往前走了500米远左右,两只狼突然朝旁边的一座岩石上跑去,它们一起发现了一头驯鹿的尸体,这头驯鹿的皮已经披人削下去了,两只狼开始大啃特啃起那已经冻得硬绑绑的鹿肉。

戒能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绕过两只狼,自己慢慢地向岩石后边摸去。

走了不远,戒能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雪地上露出半截驯鹿的皮。

戒能走上前去用手扒开了积雪。

卡宾的头露了出来。

卡宾紧紧地瞪着戒能。

鹿皮从卡宾头部盖了下来。卡宾大概杀死了一头正躲避暴风雪的驯鹿,然后扒下了它的皮,他把皮盖在头上,蹲在了石缝中。鹿皮上还留着许多脂肪和肉,它们冻在一起,正好从外边卡住了卡宾的头。

卡宾的蓝眼睛里仿佛藏着一个幽鬼,这个幽鬼紧紧地盯住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

戒能兵马呆呆望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回到原路上。

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是阿斯德互尔酋长的部落里剩下的男人们。

这个部落的人除了十几名年轻男子外,其他全都被杀光了。

他们一共有12个人。

12

个人一起向幽魂狼提出是否能让这些日本女人做为自己的妻子留下来。他们曾听说幽魂狼曾允许几个日本男人同印第安女人结婚,那么现在这个部落也面临着这个问题,无论是没有男人还是没有女人都活不下去。

白人的军队已经被幽魂狼领的日本人给消灭了。从各地赶来增援其他四十几名印第安人经过商量,也都同意阿斯德互尔酋长的部落的意见。

这就等于这项建议获得了内陆一带各部落的支持,印第安人并不太清楚白令海峡到底在哪里,但是他们知道在严寒下再走二至三个月的路程对这些女人来说是不可能的,他们需要女人,需要妻子,而且既然这些女人和幽魂狼是同族人,那么娶了她做妻子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他们说要很好地照顾她们,让她们留在这里,免除再行军的苦难。

戒能兵马把印第安人的要求如实地转告给大家。

戒能兵马本人是赞成这个提议的。

因为再往前走的确是一场真正的死亡行军。那时天气到了最恶劣的阶段,暴风雪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

阿拉斯加的驻军一旦同卡宾他们失去了联系,就会明白他们又落得了和伞兵部队一样的下场。卡宾他们大概已经向司令部汇报了日本人的行踪,吿诉他们日本人的最后目标是白令海峡,因此美军司令部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即使美军不再派队伍来追赶,但是他们有可能直接埋伏到白令海峡一带等待冲田他们的到来。

至今为止,关于战争的整个局势和发展他们还一无所知。

卡宾队伍中携带的大无线电已经被打坏了,剩下一些各小组之间的通讯工具最多只能联络到七八公里以内。

就算他们能够坚持走到白令海峡,但那时北极地区差不多已经见不到太阳了。人们必须在黑暗中踏着冰前进,而且很难辨清方向。指南针越接近极地越容易出现错误,那样的话就有可能永远也走不出那片冰的海洋了。

倘若他们真的穿过海峡,来到俄国的楚科奇半岛。从那里他们还要继续南下,直到堪察加半岛。然后再穿越堪察加半岛直抵千岛群岛。但是穿越堪察半岛到达千岛群岛最北端的直线距离也要有近三千公里。况且最后,他们还要渡海才能到达千岛群岛。

这样的行军会怎样是可以想象的。比阿拉斯加更接近北极的苏属楚科奇半岛的气候比这里还要险恶。

戒能把这些情况都吿诉了大家。因此,何去何从,在这里就是一个生与死的分界线。

戒能劝大家说如果留下来的话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是接着走下去恐怕是逃不出死亡的魔爪的。

玛莉最先声明自己生死都要和氏家在一起,路子也接着表示要一直照顾北冈,直到一起死去。

剩下的其他7个女性没有回答。

这7个女人当中有3个人的丈夫留在第一村子里了,当然他们都已经死了。只有和子的丈夫津崎吉行还在队伍中。

众人半天定不下来到底怎么办。

7

个女人都不会说印第安的话,也不懂他们的风俗习惯。因此与其说她们要再嫁异乡,不如说是被抛弃在了地球最偏僻的地方。这种事情太可怕了。

“我留在这里。”

良子最先打破了沉寂。

良子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已经到极限了。因为那么健康的早船胜久被幻觉所迷惑,死在了雪地上。而良子也和他一样,一边半睡着,一边拉着雪橇,眼前不断有幻觉出现,良子知道一旦自己陷入幻觉拔不出来,一切都完了,因此她拼命地对自己说要活下去,拼命地甩掉头脑中的幻觉。

然而灯火还是在眼前闪耀,她看见了日本,看见了双亲,他们在呼唤着自己。

是恶魔化成了幻觉!

暴风雪的吼叫也赶不走幻觉,有好几次,良子的耳朵里根本听不见轰轰的风声。她不断回忆起儿时的往事,拉着雪撬走着走着,手脚渐渐麻了,她害怕自己被冻伤。

她又回忆起明子冻伤后那哀怨的的表情,回忆起明子死去的场面。

一停下来,良子就意识到自己再也爬不动了。

无论是嫁给印第安人还是什么别的人,良子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良子不能想象再走出这个村子,重新回到暴风雪中去。

“我也留下。”

荣子接着说。

“我再也走不动了。”

美铃正等着有人先开,她也跟着表示不不能再走了。

剩下的几个也赞成留下来。

最后只剩下津崎和子一个人。

和子用没神的目光望着自己的丈夫。

津崎懂得和子的意思,她的目光中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也是走不动了。但是丈夫在身边,和子不知该怎么办。假如津崎说带她一块走,和子也会同意的,但是那实际上等于走向死亡。

“你也留下来吧!”津崎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

和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当然有他们的风俗习惯了。”戒能兵马声音沉重地说。

“但是你们尽管做了他们的妻子,你们也可以保持你们的习惯,哪一方面也不可以强迫另一方完全顺从。我去和他们商量好,你们互相融合着生活吧。”

“好的。”

良子无力地回答道。

一行人在村子里一共住了三天。

笫四天早晨,他们又出发了。

出发的人共有11名,雪橇减少到两辆,雪花又开始飞扬了。

留下的7个女人一直送出了很远。村子里的12名印第安男人也一齐送了出来,12个男人对7个女人,到底怎样搭配他们还没有决定下来。

二辆雪橇就要看不见了,雪地上响起一片呼喊。

“战争胜利后你回来接我呀!”和子尖着桑子叫道。

雪撬停了下来。

和子急忙向前跑去,良子一把抱住了她。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嫁给印笫安人吗?你不要再想别的了,还祝福他们回到日本,哪怕是一个人能回去!”

良子抽泣着说。

“他们走了,他们走了!”美玲也哭着喊道。

雪橇终于消失在茫茫的雪中。

7

个女人象7座塑像一般,久久地站在极地的风雪中。

7

太阳不再升上来了。

早晨的时候,南边的天空泛起一片微白微蓝的光,那就是太阳。这微弱的光线用不了多久也渐渐扩散,终于不见了。

然后又是夜晚,永远的黑暗笼罩着一切。

1943

年2月1日,上午7点。

在阿拉斯加大陆的尖端,威尔士太子角的海滩上,站着5名男女。

白令海峡的对岸就是苏联了。

位于阿拉斯加大陆最西端的威尔士太子角,是美国最接近苏联的地方。

白令海峡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微明的早晨的光浅淡淡的洒在海峡上,云层很低,视野只能局限在周围不远的地方,结冰的海峡表面仿佛一个个肉食鱼的牙齿一般凸凹不平。到处都有立着的冰粒。虽然肉眼看不见远处,但是仍然能感觉到这海峡广漠无边。

5

个人久久地站在那里,飞雪又落了下来。这是暴风雪到来的的前兆。

两个男人默默地踏上了结冰的海峡,他们俩拉着一辆爱斯基摩送来的雪橇。这种雪撬是用鲸鱼骨做的小爬犁,不同于内陆部的木材雪橇,它是左右固定的,适合于在冰上行走。

一踏上白令海峡,两个男人回过头来。

是冲田刚史和北冈真树。

冲田和北冈向岸上挥手告别。

岸上站着的三个人也朝他们使劲挥着手。

他们是戒能兵马,氏家冲之介,玛莉等三人。

两只狼也用它们长长的双眸盯着白令海峡。

戒能、氏家、玛莉三人默默地站着,目送着同伴远去。

起风了。

风渐渐大了起来。

周围又响起了怒号声。

那微明的光线也同时消失了。

突然,一阵强风迎面抽打在海角上,冲田和北冈的身影隐入了风中。

但是岸上的三个人和两只狼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

从威尔士太子角到苏联的楚科奇半岛的乌厄连海角有50公里的距离,暴风雪不断袭击着冻结的海峡,在海峡上边是无法躲避风雪的,因此只能把自己的身体捆在小小的雪橇上。

从楚科奇半岛到达千岛群岛北端还要有300公里的路程,然后还要再渡海回到日本。

想到这些,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狂风开始猛烈吹打人的身体了。

戒能兵马转身走去。

氏家和玛莉跟在他的后边。

两只狼也把头重新转向阿拉斯加那辽阔的大陆。

三个人和两只狼顷刻之间就被暴风雪淹没了。

冲田和北冈使劲拉着爬犁。

他们带着指南计,但是在这个地方磁石往往失去作用,他们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前走。太阳光线升起的地方是东南方,他们根据这个向西南挺进。他们时而顶着暴风雪走,时而又顺着风势前进。如果一天能走10公里的话,那么第5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他们身上带着一些在诺阿河下游捕捉到到的鱼肉。行军途中必须不断地嚼这些生鱼肉,否则丧失了热抵,马上就会死去的,肉只够吃10天的,一旦上了楚科奇半岛,还必须继续捕捉野兽,补充粮食。

冲田和北冈在越来越猛烈的暴风雪中默默地使劲拉着爬犁,他们打定主意只要自己的身体不被狂风卷上天,就要向前走。

周围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结了冰的海面凸凹不平,两人常常摔跟头。

冲田和北冈身上都穿了好几层毛皮衣服,脚上除了防寒靴还另外裹着一层兽皮。兽皮不仅御寒,还可以防止打滑。

他们几乎不太说话。

暴风雪中既使讲话互相也听不清楚,而且会消耗身上的热量。

风雪统治着地球。

这宇宙疯狂的主宰者一定要把敢于在它的手心里穿越海峡的两个人卷上天空。

它发怒了!

第三天,在白令海峡中间有两个苏属小岛。

如果这两个岛在前进方向的右手,那么就说明他们走的路没错。

太阳不再出现了。

自从冲田和北冈走上白令海峡以后,暴风雪就一直没有停过。在黑暗的世界中,只有漫天大雪能使人联想到世界上还有其他的颜色。

他们至今为止仍然没有发现那两个小岛。

冲田一直朝着小岛的方向前进,因为如果到达小岛,就可以很明确地辨清方向了。但是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仍然没有找到小岛的影子。冲田不由得有些害怕,他担心自己和北冈选错了方向,走到一个错误的地方来了。

这是绝不可能的!

冲田对自己说。他们一直是根据早晨那点微弱的光线辨别方向向前走的,不应当走错了路,因为光线在他们的左手那一侧。

可是这种疑虑越来越使冲田不安,他们要想到达对岸,必须向西南方向前进,但是如果错选择了西北方向,太阳的光线仍然在他的左手。难道他们正在向北洋前进吗?

唯一的路标——那两个小岛屿又总也不出现。

“灯光!村子里的灯光!这回咱们终于找到小岛了,冲田!”

北冈突然停止脚步,大声喊了起来。

“那是幻觉,北冈!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你镇静镇静!”

冲田的确什么也没有看见。

北冈已经产生了十几次幻觉,每当出现幻觉,他都大声叫起来。

冲田告诉他这是幻觉,北冈常常仍然坚持不信。

冲田为此操尽了心思。

“它们消失不了呀,冲田!”

“快闭上眼睛,北冈!现在只能闭上眼睛,听周围声音。如果你听见有人在说话那就是幻觉!北冈,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要冷静下来。”

当人还明白自已看见的东西是幻觉时,死亡的魔还爪抓不住他。

但是一旦把幻觉和现实混在一起,就再也逃脱不了巨大的死亡魔爪了。

北冈的妻子路子就是这样死的。在南下诺阿河途中,路子精神恍惚地走进暴风雪中不见了,她的幻觉又影响到其他三个男人,暴风雪马上就把他们全都卷走了。剩下的另外三个男人全部患了严重冻伤,其中两个人在焦躁中死去,另外一个被冲田开枪打死了。

北冈明白这幻觉是多么的可怕。但是他对生存的渴望是十分强烈的,活下去的念头支撑着他时时刻刻同脑海中的死神幻觉搏斗。

从阿斯德瓦尔酋长的村子出发后,北冈一路上顽强地战胜死神,终于走完了近千公里的路程,他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和意志并不亚于陆军军官冲田。

氏家和玛丽在途中决定和戒能兵马一起留在阿拉斯加。

他们有一天在摆弄卡宾部队留下来的微量收音机时,突然收到了一段有关战况的报道。他们得知在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所罗门海战中联合国军都取得了胜利,隆加海战的结果也是如此,不久瓜达卡纳尔岛也将被美军控制。

氏家不能不考虑玛莉怎么办。

大家一致认为假使活着回到日本,玛莉做为敌对国的公民在战况恶化的日本将无法生存。所以氏家为了玛莉,必须和她一起留在阿拉斯加。

虽说他们不需要再往前走了,但是要想在这样的季节里回到幽魂狼所在的印第安部落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不定军队还要给他们找麻烦,但好在他们有幽魂狼在身边。正因为有幽魂狼这个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中的传奇人物保护着他们,玛莉才能够一直沒有陷入幻觉。

和所有的人比起来,北冈执拗的生命力令大家钦佩不已,他尽管已经少了一支手,但依然超过许多健全的人,一直跟着冲田他们来到白令海峡。

现在,北冈常常被幻觉所困惑。

或许,能够活着回日本的并不是自已,而是北冈。

冲田暗自想到。

于是他把自已的任务告诉了北冈,他们商量好如果只是北冈一个回到日本,那么就由他去把冲田收集到的情报通知大本营。

但是,目前战局不断恶化,冲田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情报带回日本后还能起到多大作用,说不定已经成了废纸一张了。冲田为此十分焦躁。

“幻觉没了!”

北冈突然开口说道。

两个人又慢慢地拉起爬犁来。

第四天。

天空中仍然没有一丝光明。

暴风雪没有止境地咆哮着。脸、手和脚早就没有了感觉,气温大概已经达到零下四五十度了。

冲田和北冈在无法辨明方向的暗中拉着爬犁。他们就连对方是否也在一起向前走都不太清楚。

突然,北冈踩到了一个冰柱,一下子滑倒了。

北冈摔倒后半天没有起来。

“怎么了!北冈?”

冲田急忙跑过去抱住他。

“打死我吧!”

北冈对着冲田的耳朵费劲地说道。

北冈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用右手撑了一下,但是他的右手已经没有手掌了,一阵剧烈的痛疼使他侧身去用胳脾撑住身体,不想头部先着了地,撞在一块尖尖的冰柱上,冰拄刺破防寒帽扎在他的头盖骨上,北冈似乎听见了头盖骨断裂的声音。

北冈一息尚存,他知道自己在流血,知道自己不行了。

“冰柱……头……洞。”

冲田凑近北冈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冲田把手伸进北冈的帽子中,他的手顿时沾满了鲜血,血在寒风中马上凝固,几乎要把冲田的几根手指冻在一起,冲田赶紧把手伸进手套。

“北冈!”

但是北冈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用左手向前挥着,示意冲田赶快离开。

冲田站起身来,北冈的面容就看不清了。暴风雪横在他们中间,埋葬了这黑暗的白令海峡。

冲田把一只手枪塞进北冈的左手里,除件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北冈!”

冲田冲着北冈大叫着。

“日本,一定,回去!”

“我一定回去,一定!北冈!”

北冈微微地点了点头,冲田拉起爬犁向前走去。

刚走出1米远,就已经看不清见北冈了。

一声清脆的枪声回荡在茫茫海峡上,冲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北冈!”

冲田望着乌云翻滚的苍天大声喊道。

好不容易已经来到这里!北冈!

冲田的声音被暴风雪淹没了。

昭和56年12月9日。

在长野县安云村有一位名叫鬼岛的老人悄悄的死去了。

他是十年前从东京搬到这里来的。

老人借了一间房子和一块地,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他没有一个亲戚朋友。

老人死后,周围的邻居集体把他埋葬了。

邻居们发现老人的家里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

但是老人却收藏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邻居们从他房中找到了35座木制的坐式佛象。

这些佛象制作精巧,仿佛倾入了制作者的全部精力和灵魂。

这些佛象的男男女女长相各不想同,年龄大约都在30岁左右,其中只有一个男人年长一些,他的身边安放着两只狼。

每座佛象表情各不相同,个性生动,活灵活现。死去的老人生前每天早晚都在为这些佛象烧香祈祷。长野县的报纸报道了这则消息。记者认为老人这些奇怪的佛象一定有一段故事在其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