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江恒子的母亲秀子乘地铁来到涩谷,又换乘东横线的电车,在第二站中目黑车站下了车。从环状六号线来到驹泽大街。

恒子的男朋友岩泽裕辅在汽车销售公司工作。该公司的4层大楼就座落在驹泽大街。

大楼前的宽广空地上并排停放着四、五十辆半旧的汽车,在花哨浮华的装饰下,各辆车都标着不同的售价。

秀子是第一次来汽车销售公司。平时听恒子说过,乘东横线电车在中目黑下车,沿着驹泽大街往回走一点儿就到了。因此,今天很顺当地就找到了公司的四层营业大楼。时间是下午5点不到。

青山的洋货店今天有恒子在照看,所以秀子一点儿也不担心。

但是秀子出来时并没告诉恒子是去见岩泽裕辅。因为她知道要是说了,恒子一定会责怪她多管闲事,虽然事后恒子肯定会知道并向她发火,但秀子做好了思想准备。

秀子预感到:再让恒子这样痴情下去,迟早会被男人抛弃。她不能再忍耐了。

被男人欺骗的女子是悲惨的。

秀子自己就是在20年前被丈大遗弃的。她对此有切身的感受。

推开落地玻璃门,秀子走进大厅,来到一楼服务台前说想见岩泽裕辅,女办事员请她先去展厅内休息。新车展厅占据了一楼大厅三分之二的面积。

“岩泽君正在同客户洽谈生意,他请您稍等几分钟。”

高个的女办事员从楼上下来哈着腰抱歉似对秀子说。

展览厅内放有一些园桌和椅子,好像除了陈列汽车样品外还用来接待客人。靠门的椅子上坐着的三个男子正谈笑风生地在议论着什么。

秀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这时裕辅从楼上下来,风风火火地跑进展厅。

“让您久等了,真对不起。”

裕辅身上只穿着衬衣,西装搭在手臂上。

“突然来打扰,让你受惊了。”秀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岩泽近来几乎一直没去秀子家,不过2年前他可是常去南青山四丁目秀子家玩,和秀子母女一直吃晚饭。

“您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裕辅把西装挂在椅背上坐了下来。也许是秋季日落早的缘故,展厅中灯光眩目、十分明亮,大厅临街一面是大幅落地玻璃窗,从里面可以清清楚楚地观看到霓光闪烁的街景,煞是壮观。

“不就是从山手大街到驹泽大街吗?不会迷路的。”秀子颇为得意地说。

“这倒也是。”

“工作结束了吗?”秀子关切地问。

“半小时后还要开会,一开会最少也要2个小时。”

岩泽裕辅的神态表现出不满和无可奈何。

“这可太辛苦啦。”秀子以同情的口吻说。

“哼,销售情况良好的时候,还凑合,一旦销售不畅,完不成指标,就得受老板的严厉训斥。”

“当着大家的面?”

“可不是吗。钱可真不好拿啊。”裕辅苦笑着点燃了一支烟。

一楼展销厅内停放着3辆豪华轿车,都擦得铮亮,如同镜子一般。

“半小时后你还要去开会,我们也不能到街上咖啡馆喝茶细谈了。”

秀子遗憾地说。

“是啊。您找我有什么事?”

“噢,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什么话?”

裕辅故意做出轻松自如的样子,笑着问秀子。

“在灯光这么强烈的地方,说话可真不习惯,不过现在也只好如此了。”

秀子四周打量着展销厅。

“可不,展厅到处都照耀的通亮。”

“其实,我是想和你谈谈关于恒子的事。”秀子抬头看着裕辅说。

“噢,……”

“恒子常去三轩茶屋给你收拾宿舍,浆洗衣服吧?”

“常去,什么都做。”裕辅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

“她的打算你知道吗?”

“我也认为过意不去,因此,再三对她说不要再帮我收拾了,可恒子只是笑笑,不听我的话,……”

“我并不是说不能做那些事。不过,恒子也已28岁了,我一想到自己把她拖累在身边,影响她结婚就难受。虽说我们是母女二人。但也不是没父亲,出身清白。对不对?”

“是啊……”

这件事裕辅当然听恒子说过。

不过,听恒子母亲再次说起这事,裕辅感到似乎明白了秀子的意思。秀子不顾分居的丈夫如何请求,始终不同意离婚。因为只要秀子坚持不离婚,户口薄上就将一直有恒子父亲存在。双亲同在这对于女儿的婚事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

“我希望恒子能早一点儿过上幸福的婚姻生活。”

“……”

裕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默默地朝秀子点点头。

“恐怕还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不希望自己女儿幸福。”

说到这儿,秀子停了下来,观察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反应。

“伯母的话我全明白了。”岩泽的话音刚落,秀子赶忙接上去问:“那你对我家恒子怎么看?”

裕辅早料到秀子会这么问。刚才当服务台的人告诉他“人江恒子的母亲想见你”时,他内心就预感到秀子的突然来访说不定是与结婚问题有关。

“你问我的看法嘛……”岩泽略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们俩从高中起就是朋友,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

“可不是吗,高中的同班同学嘛。”秀子微笑着点头加了一句。

“不过,我们也不是一直相处在一起。高中毕业后我有6年多时间没和恒子见过面,所以,……”

“恒子经常和你住在一起,所以你们的心情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秀子抬起眼皮看着岩泽裕辅端庄的脸庞,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我们没有理由互相束缚对方的行动自由,有不少事,属于个人的秘密,她没说过,我也没问过,当然就不清楚了。”岩泽措词谨慎地说。

“没有理由互相束缚?这是什么意思?”秀子对岩泽的这句话很不满意。

“我是说,我们没有正式订过婚,而且也从未说过要结婚什么的。”

“喔,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你说恒子没对你说过的事是什么事?”

“这,嗯……”

“怎么,不好说吗?”

秀子凭女人的直觉,漠然地感到,裕辅并不准备和恒子结婚。虽说不打算结婚,但未婚男女之同有了肉体关系,秀子作为母亲是不能退后不管的。

“我并不是没考虑过和她结婚,不过在她去年辞职公司中有一个和她相好的男子。”裕辅痛苦地说。

“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一听说有相好的男人,秀子立即反问。

“确实是这样。”

“他叫什么名字?”

“不过,我既没责怪过这件事,也没说过不行,……”

“你认识那个人吗?”

“在我考虑和恒子结婚时,作为一种惯例,父母他们请人做过一些调査。”

“调査什么?”秀子有点神色不安地问。

“有关恒子……”

“什么。让信用所调査恒子?”听了岩泽的话,秀子禁不住失声叫起来。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就这样才知道恒子有相好的男子的?”秀了追问岩泽。

“是父母这么告诉我的。”

“这我倒要回去问问恒子。你说那个男的他叫什么名字?”

“说是叫内海什么的……”

“喔、内海?!”

“你认识他?”

“见是没见过、不过恒子倒是常提到这个名字,奇怪呀?”秀子满是疑虑地看着岩泽裕辅。

“名字确实是叫内海。”岩泽认真地说。

“可内海是恒子以前在那个公司的顾问、据说年龄已有六十五、六岁了。”

“对,家父他们也说过有六十好几了。”

“我说岩泽君,这是搞错人了。”秀子笑着松了一口气。

“不会吧?”

“没错。就算有那种事。恒子也不会去跟一个像她爷爷一样年纪的人。肯定是误会了。听说内海过去在一家大建筑公司工作,退休后才到恒子公司来的。内海太太非常喜欢我们恒子,恒子也常去小金井内海家拜访。肯定就是因这个而引起误会的吧。”

“好象不是这回事。”岩泽固执地摇摇头。

“内海夫妻常请恒子吃饭,好像是二年半前,新年时恒子和内海夫妻俩一起人旅行,一定是那件事。”

“恒子没有和他们夫妇俩一块儿去旅行,而是单独和内海二个人去海外旅行的。因为他们公司里大家都在背后纷纷议论此事。”

“这怎么可能?”秀子内心惴惴不安。

“信用所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调査,甚至连二人一起去旅馆的情况都摸清了。当时恒子说住在内海家是想瞒着您。”岩泽闷声闷气地说。

“好象是在内海家住过几次。”

“父母是前年春天开始请私人信用侦査所帮助调查了解的。因为我当时说过要娶恒子,所以他们才决定这么做的。”

“我可不相信会有这种事。”秀子再一次予以否认。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吃了一惊,但是,侦査所的报告中有他们二人一起进那种旅馆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真是恒子吗?”秀子仍不放心似地又问了一声。

“没错,肯定是她。”岩泽的回答干脆果断。

“这是怎么回事……”

秀子喃喃地说,并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在秀子眼里,女儿是个过于温顺的孩子。即使是娘儿俩发生口角,恒子也从未大声顶撞过她。恒子已经有了岩泽裕辅这么一位认真考虑与她结婚的男友,当然他们之间按理说肯定已经发生过关系了,可她却和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朽保持着那种令人无法相信的关系——

秀子感到迷惑不解。

虽然这是私人信用所的调査结果,而且还有照片为证,秀子还是难以接受这一事实。她觉得恒子没必要,也没理由去干那种事,这简直是无法想像的事。

“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和那个内海来往?”

“这……,不过,公司早在一年多前就倒闭了,而且这一年多来,从没听她提过内海的名字。”

“这么说,大概不来往了,只是由于有了这什事,我不能和她结婚,作为朋友,我们可以继续交往下去。”

“可见岩泽,你知道这件事后,为什么不直接对恒子说?”

“我说不出口。”

“可你们并不是一般的朋友啊。”

“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更难开口。和一个60多岁的老头,为什么……?她恐怕也回答不了,肯定会扯谎应付。”

“我真不明白……”

“我去问问父母那家侦査所韵名字,把调査报告寄给你好吗?”

“真的吗?”

“不过,这是她的自由。”

“什么自由,如果真有这种事,岩泽也不会和那种女人结婚的。”

“我和她都已28岁了,不能总是单身生活,我也准备和她谈谈。父母也劝过我。”

“相亲吗?”

“嗯,差不多吧……”

“这么说,没希望了?”秀子顿时泄了气。

“不过,我打算直接和她谈谈,否则就是不负责任。”

“我去说。”

秀子叹了口气无力地说。如果裕辅说的是事实,他当然不会考虑和这种女人结婚。不过这些事恒子也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由于这意外的消息,使秀子惊呆了。她几乎站不起来。

2

佐野兵之助专务去参加由同行举办的高尔夫球比赛了。比赛一结束他就立即直接赶回设在京桥的横浜人造总公司,这时已是晚上近7点。

佐野专务酷爱体育运动,终日在室外沐浴着夏末耀眼灼人的阳光,脸部晒得赤褐,如同刚喝酒。

比赛结束后,他洗了个澡,换上了白色的衬衣,整齐地系上领带,穿上西装。和平时到公司上班时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是刚打完高尔夫球回来。

佐野专务急匆匆地赶回来是因为大桥要和他商量有关人江恒子的问题。

大桥和工藤下班后一直在公司等佐野,佐野一回来,他们立刻集中到专务室。另一位冈比专务已经回去了,所以三个人就在专务室的会客室谈起来。

大桥已在电话里向佐野汇报了昨晚和人江恒子见面的大致情况,佐野为了更详细了解情况,要大桥重新说一遍。

“总之,对手很难对付。”一开始大桥就显得很为难。

“据说她知道的不仅仅是银座堂的情况。”

“一点儿不错。因此,在我汇报前,工藤应该说明一下,恒子对立花经理说了些什么,否则不仅专务,就是今后要和人江恒子打交道的我也会不了解她所说的事情全貌。”

大桥把视线从佐野身上转向工藤,意味深长地说。

“工藤,怎么样?”佐野催促道。

“我也没直接听人江恒子说过……”工藤吞吞吐吐地说。

“可是银座堂经理立花是对你说的吧?”

“是的……”

“我也略微知道一点。但还不清楚她具体说了些什么,因此在大桥汇报前,还是需要说明一下的。”

“可是专务……”

“好了,不要再瞒着我们了。”

“我想最好还是弄清社长意向后再说吧。”

“你要是不愿说明银座堂的情况,这种协商会也就不用开了。没意义了嘛。”

“……”

“如果我和大桥不正确掌握人江恒子知道些什么、怎么知道的这些情况,就没办法商量对策。”

佐野愤怒的话音使工藤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一阵困惑的表情。

“工藤,马上要向专务谈一下你人江恒子那里听来的新情况,不过你的情况还是很重要的。”

大桥不容反驳的语句,总算让工藤开了口。

“明白了,总之是一公斤纯金金条。从前年到今年的3年间,每年都要让银座堂提供25公斤黄金。”

“每公斤300万日元,一年就是7500万日元。”佐野提醒道。

“人江恒子在银座堂说,那些纯金条是用来制做奖章,对长年出勤的职员进行表彰。因此,立花经理感到震惊、才来商量的。”

“发票的名目也是这样吗?”

“是的……”

“她还说,每年25公斤的纯金条都由社长和会长贪污了,是吗?”

“是的。实际上3年中我到田园调布社长家中送了15根,给久我山会长的家里送了10根。”

“这要传到外面就糟了。社长和会长把通过公司经理买来的,用于奖励长年出勤职员的奖章私分了,这是我无法辩解的。”

佐野故意提醒说。秘书全都回家了,没人来倒茶。

“就这些吗?工藤。”大桥叼着烟何。

“是的,好像就这些。”

“也许还有吧?”

“不……”

“不和盘端出可就麻烦了。人江恒子问我知不知道宝石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啊,这……”

“社长夫人说想要一枚能拿得出手的宝石戒指,但不能社长夫人一个人有,因此也给会长夫人买了一个,对不对?多大的宝石?”

“社长夫人的宝石重2克拉,1500万日元,会长夫人的是一千万日元。”

“这笔钱是从什么地方出的?”

佐野代替大桥追问。

“这笔钱是从西池副社长掌管经费中支取的,因此不能算是公款。”

“交易费?”

“是的。”

“那么,会长夫人说不想要,大概就退给银座堂了吧?”

“好象她不满意。”

“社长夫人花了1500万日元,而会长夫人只有1千万日元,他没说什么吗?”

“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因为她已经有了一颗中意的宝石,所以……”

“这就是银座堂纠纷?”

“是的,金条共重75公斤,定购费是2亿2500万日元,宝石一共1500万元,合计一共用了2亿5千万日元。这笔生意成交后,送了一枚价值350万日元的黑珍珠戒指给副社长,不过,这枚戒指现在落到人江恒子手里了。”

“这么说,会长、社长、副社长都有份儿喽?!”

“您这么说也是不得已啊!”

工藤感到无法再隐瞒,只好坦率承认了。

“送了一枚350万元的戒指,说明副社长也插手金条生意了。”

“是我向副社长建议如何送给社长和会长的。”

“果真是你出的点子啊。”

“尽管如此,你利用副社长一心想当社长的心情也真够厉害的啊!”

“副社长可并没有想当下任社长的意向,社长正考虑从专务层挑选接班人。”

“你先别吹捧我。”

“这可是事实。”

“社长大概不会明确对你说挑选二个专务中的哪一人当接班人吧?”

“这……”

“副社长也不是没有机会。”

“专务,昨晚我在给您的电话中已经汇报过了。人江恒子嘴上说没有副社长的记事册,但实际上一定有,我认为,副社长是为了将来的人事安排,才把各种事情都详尽地记录下来的。”

否则人江恒子是不会知道的那么详细的。

“是啊,我也觉得副社长并没有死心。”

“利用工藤的建议,向社长、会长进奉,也是期待能有几分晋升的可能性吧。”

“嗯,这些就不说了,还是先听听人江恒子的情况吧。”

佐野避开有关下任社长的议论,催促大桥谈谈昨晚的结果。

除了家庭经营的企业外,一般企业中现行社长有权提名接班人。如果只有通过董事会全体投票才能产生下任社长,那么这个企业情况就不正常了。

现任社长拥有决定性的提名权。他可以任意决定以什么为选拔标准,提名谁当接班人。

因此,现任社长都有一套自己挑选接班人的标准。在这一标准中,个人的期待感占了很大的比重:引退以后他将怎样对待自己。

三轮社长和鱼住会长的关系就是这样。挑选三轮昭一当社长的是鱼住。

因此,三轮就任社长以后,不仅让自己的前任社长鱼住挂上了会长的名。而且还使他拥有和自己相同的代表权,并不断地向他奉送各种钱物,进而私分金条。

然而,现任社长的提名虽然并不是选拔接班人的决定条件,可这种不容否定的要素是确实存在的。因此。为了得到接班人的提名,候选人中展开了巴结现任社长的激烈竞争。

佐野现在正置身于这场竞争中。

冈比与志作为佐野的竞争对手,也正在为赢得社长提名而大献殷勤。

因此,佐野不愿在这种场合涉及这一话题。

“总之,当她直接提到三岛高尔夫球场问题时,我很吃惊。”

大桥说。

“不过,我认为问题并不在此。”

佐野斜视着工藤。他昨晚已大致听过大桥的汇报了。

“她甚至还说。总的土方量大约是50万立方,每立方的成本是3千日元。这些也是我未曾预料的。”

“大概她说这些都是听长期在建筑部门工作的人告诉她的吧?”

“对,她是这么说的。不过,她还说了,承包商是左古园林公司,正在基建施工的是荒木建设公司;建设费虚报2亿日元,植树费的预算虽是3亿日元。但实际上只需1亿5千万日元。”

“大桥部长,人江恒子连这些事都知道了吗?”工藤是第一次听大桥说起这些情况、神色十分紧张。

“还有呢!”大桥不紧不慢地说。

“她还说了些什么?”

“我也很奇怪,她知道的数字怎么会这么准确?”

“看来确实是有依据。”

“我看毫无疑问。因此,我想请教一下工藤君、左古园林公司铪了多少回扣?”

“回扣?”

“其实不用问你,我也知道了,人江恒子全说了。”

“她连这些也了解?”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她说的数字是否可靠,所以希望工藤君能提供正确的金额。”

“不过……”

工藤吞吞吐吐,显得很为难。

“35亿日元的土木工程有点回扣也是正常的。问题是这件事现在已经泄露到外界去了,这可是问题的关键啊!”佐野也对工藤说。

“这我知道,不过,三岛高尔夫球场的所有工作都是按社长指示进行的,所以……”工藤再次含糊其词地说。

“你说什么!社长怎么会亲自去和左古园林公司谈回扣?是你和对方商谈的吧?”

“是我去的。”

“我没说错吧。”

“回扣按总费用的百分之七收取现金。”工藤痛苦地说。

听了工藤的介绍,大桥点了点头并向佐野使了个眼神。

“正好是2亿4500万日元。”大桥对佐野说。

佐野听完大桥的说明,点点头。工藤长长地叹了口气。三人默不作声地坐着,大桥和佐野又抽起烟来。

由于合成纤维的不景气,影响到横浜人造丝公司的发展,只靠合成纤维已没有什么发展希望。因此,将公司所拥有的地产转向发展成娱乐业这项有益的建议,受到大家充分的认可。

为了公司的业绩,三轮社长独自决定利用公司在三岛的地产,建高尔夫球场,向娱乐行业发展。

这块地产由计财科管理,因此计财科当然要参与开发活动。总预算35亿日元,全部是从银行借款。三轮社长亲自过问一切有关球场的问题。可想而知,当初决定35亿日元的预算时就已充分计算出了回扣的数额。

三轮社长直接指挥三岛球场建设的意图十分清楚——不允许他人插手干预,包括回扣的处理。

建造高尔夫球场,向娱乐行业发展的设想虽然是为了打破公司生产不景气的状态,但三轮心里当然有数:搞35亿日元的土木工程将会有多少回扣。因此,三轮才决定亲自出马指挥。

三岛高尔夫球场的建造工作就成了三轮社长的“专有领地。”

这块专有领地内的,众所周知的但没有予以捅破的诡计——二亿四千五百万日元的回扣彻底暴露了。

佐野等三人的沉默正是因此而产生。

这块社长的专有领地平时是无人敢于踏入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进入了。

“人江恒子说过这2亿4500万日元干什么用了吗?”佐野慢悠悠地问大桥。

其实,昨晚在大桥向佐野打电话时就谈过这件事了,但为了牵制三轮社长的影子——工藤有必要再一次问及些事。

“她说从交易费中追加了5500万日元,凑成3亿日元,以横浜人造丝公司职员协力会的名义从山村证券总店买了国债,职员协力会是我这个总务部长管理的,但……”

“难道你不知道?”佐野故作惊讶地问。

“从未听说过。”

“用不着再问工藤了。”

“……”

“说不定建造高尔夫球场也是工藤你向社长鼓动的吧。”

“不……”工藤慌忙否定。

“真实情况大概不好说吧。”

“是社长的主意。”

“这个问题就算了。工藤,你大概不至于去做那种可疑的事吧。”

“我吗?”

工藤瞪大眼睛问道。

“譬如,从左古园林公司通过别的方法收取小费什么的?”佐野不露声色地问。

“专务,您怀疑我?”

“是担心,不是怀疑。”

“我认为,35亿日元的总预算能给百分之七的回扣,左古园林公司也尽了大努力了。”

“不过,人江恒子说过,费用都有虚报。基建费虚报了2亿日元,植树费虚报了1亿5千万日元。虽说回扣是百分之七,但左古园林公司并没有丝毫的损失,只不过出了一点零头。”

“关于植树,究竟是要2亿日元还是2亿5千万日元,只有等整个工程结束以后才可算清楚。”

“那么是她乱说的?”佐野揶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别争了。”

佐野轻声制止住工藤,他认为对工藤的牵制奏效了。

“我认为问题在于人江恒子的意图。”大桥继续汇报。

“嗯……”

“她手上一定有西池副社长的记事册。”

“开始说好是200万元,后来大桥君又提到了300万日元。”

“而且还保证让银座堂买下那枚三百五十万日元的戒指。”

“不过她还是说没有记事册?”

“是的。”

“她究竟打算干什么?”

“看来不是单纯地捉弄人。”

“帮她把350万元的戒指脱手,而且还再给300万日元如果她只是想打听价格的话就该拍板成交了。”

“捉弄人可是一分钱也得不到的。”

“也许她是想通过恶作剧来抬高那个记事册的价码。”

“这也有可能,不过她也许是为了替西池副社长报仇。”

大桥用手帕擦着谢顶的前额说。

“什么?”

“为了消除已故副社长的遗憾……”

“你胡说什么?副社长是死在人江恒子身上的,是在最兴奋的快感中上天堂的。怎么会有什么遗憾的事。”佐野露骨地说。

“在放有双人床的爱情旅馆里,和年轻女人在一起,而且副社长死时赤身裸体。我想事实胜于雄辩嘛。”佐野猥劣地说。

“只是她说社长和会长干了坏事,如果把这话理解成副社长是迫不得已才为社长他们这样做的,那么,我认为人江恒子的行为是搞报复这种看法就可以成立。”

“这也太牵强附会了。”佐野依然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

“是吗?”

“副社长只不过是把年轻的漂亮女人当玩物,当泄欲工具,你想他会对这种女人开口一个遗憾,闭口一个可惜地诉说自己的苦恼烦闷吗?要是我的话,我就及时享乐。”

佐野咧着嘴嘲笑,并把眼光转向工藤,工藤冲着佐野略微点头。

“这么说不是讨价还价喽?”

“那个女人还是想要钱!”

“时间一拖下去,她也许会捅给新闻界她有这种意图吗?”

“目前似乎没有。”

大桥答复工藤。

“很有可能会走漏消息。”

“这太可怕了。”

“不过,我们这方面也确实有些事情不大好办啊。”

佐野自言自语似地说。

“那天临走时我说过还要再和她见面。”

“她同意了?”佐野感兴趣地问。

“只要请她吃一顿,她就会出来。”大桥的话中充满了自信及鄙视的口气。

“可她为什么要躲着工藤呢?不过,她知道工藤的情况,我想大概是怕他吧。”

“尽快地再和她见一面,只要能把记事册弄到手,再加点钱也行。”

“最多500万日元,行吗?”

“嗯,如果价码抬得太高,会使她了解我们的意图。”

“总之,她要讨价还价就答应吧。”

“工藤君,请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全部转达给社长。”佐野叮嘱说。

3

靖子隔着橱窗窥探狭小的店堂,店内一个客人也没有。

最近的时装店除了连衣裙,衬衣和裙子外还卖妇女服饰和袜子。人江洋货店却只卖女式衬衣和连衣裙。因此店里当然清静。

晚上7点,灯火通明的店堂准备关门打烊。

“人江小姐!”

靖子站在门口笑着向正在收拾衣物的恒子打招呼。恒子回过头来,惊奇地看着靖子。

“哟……”

恒子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要打烊了吗?”

“正在准备。”

这时,恒子的母亲秀子走了过来。

“欢迎您光顾。”秀子热情地说。

“可以看看衬衣吗?”

“请吧。”

恒子瞥了一眼走过来的靖子,从正在收拾的衬衣中拿出一件。

“这件藏青色的素雅大方。”

“哎,是不错。”

“这件白的带有花边,很令人喜爱。”

“往后会时兴短袖的吧。”

“是的,不过,一到10月也就可以穿长袖了。”秀子又退回里屋去了。

“以前,我有一件暗紫红色的衬衫,非常喜欢。那种颜色的不太多啊。”

“店里现在有黄颜色的,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恒子变换了口气问靖子。

“噢,正好到附近有点事,就顺便来这看看。”

“找我有事?”

“一起去喝点茶吧。”

“好的,去吧。”

恒子爽快地点了点头,对着布帘喊到:“妈妈,这儿就麻烦您了。”

“等你收拾完再去吧。”

“不用了,反正这些事只有妈妈才会搞,到隔壁的咖啡馆去吧。”

“大街上人真多啊。”

恒子拿着挎包,和靖子一起出了店门。青山大街上车流不断。二人进了人江洋货店隔壁的咖啡店,一进门,咖啡的飘香使人忘却了黄昏的疲劳感。

二人要了美式咖啡和苹果焰饼。

“一到这个时候,肚子就饿了。”

“哎,我也是。”

二人一边说着要馅饼的理由,一边相视笑起来。她俩已是第3次见面。第1次在旅馆见面时,靖子的态度咄咄逼人,第2次见面,则是探求的态度,而这一次显得十分亲热。

“还没找到工作?”靖子喝了口水的问道。

“我想10月以后再找,找了好些地方,听说我28岁了,就都回绝了。”

“哎,是吗?”

“他们问我考不考虑结婚。”恒子笑着说。

“当然要结婚喽。”

“是啊,我说是打算要结婚的,可她们却说:恐怕最近就要结婚了吧……”

“人江,结婚的事怎么样了?”

靖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问道。

“前几天我刚告诉过你,现在没什么大变化。”

“那倒也是。”

“我跟你说一点真心话吧。”

“哦,什么话?”

听到恒子话中有话,靖子抬起了头。刚冲好的咖啡和馅饼端上来了。靖子只往咖啡里加了一点牛奶就用匙子搅和起来。

“结婚的事先放一边,我可是不太喜欢女人。”

“啊?”

靖子端着杯子,不由地一愣。

“和男人在一起说话,经常给人以偷快的感觉,和女人在一起闲聊,什么意思也没有。”

“啊,你是说我?”

“不是,我是说一般情况。”

“这倒也是。”

“所以我也不愿和妈妈住在一起。”

“但是也没法子啊!”

“我特别喜欢男子。”

“我也是,和男子在一起就十分愉快。”

“是吗。”

“和女性在一起没有紧张感。提不起情绪。”

“男子也是如此吧。”

“这一点男子比女的更明显。”

“但是公司可是男性社会啊。”

“因此他们才更希望能和女人在一起。”

“听了你的话,我可放心了。”

恒子脸含微笑地说。

在同性的靖子眼中,恒子的微笑充满了女性特有的魅力,她想,像恒子这种类型的女人应该尽早结婚拥有家庭。

“可是,现在真正的男子汉太少了。”

“但是我认为男人好。”

“当心,也有讨厌的男人。”

“我和男子在一起,就感到一切都必须为了男的,因此,也许我的男性命运不会好吧。”

“也许我们俩的男性命运都不好。”

“所以我还是不喜欢同性。”

“不谈这个吧。”

“埃……”

恒子微笑着用小叉子叉起馅饼。

“你和我们公司的大桥总务部长见过面?……”

靖子边吃馅饼边问。

“见过了,是在银座。他请我吃了罗马蜗牛。人不错嘛。”

“不错?”

“葡萄酒也很香。”

“我说人江,你肯定对男人很痴情。”

“可不,别人都说我对男人痴心。”

“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大桥部长那种人。”

“他像父亲一样。”

“这么说,你认为副社长也像父亲喽?”

“他很慈祥。”

恒子的话使靖子不由地苦笑起来。对于六十四岁的西池来说,能和28岁的年轻女人,且娇美温柔的恒子云雨交欢,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况且恒子既不要报酬,也没提什么要求。因此,即使花钱给她买一个戒指也没什么不可的,何况送给她的戒指还是别人给的。西池当然会亲切地对待恒子。

“你和大桥部长谈了些什么?”

“高尔夫球场的事。”

“我们公司搞的三岛高尔夫球场?”

“对,我感到他是想试探我,就不仅说了银座堂的事,还谈到了高尔夫球场的情况。”

“什么情况?”

靖子喝着咖啡,若无其事地问。

“啊,你不知道?”

“三岛高尔夫球场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大桥好象也有点吃惊。”

“公司的秘密我们怎么会知道?!绝对不能公开说的嘛。”

“是吗?”

恒子两肘支着桌子,手腕纤细,皮肤细嫩、白净。

“尤其是上头的事,虽也常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银座堂等情况。”

“也许吧。副社长不是送给我一枚黑珍珠戒指吗,大桥部长说我随时都可以拿去退给银座堂。不过,我告诉他我还不打算卖。”

“把这个卖掉、再买个30万日元的普通戒指……”

“是啊,这也可以。”

“既然已和银座堂谈妥了,况且副社长也已去世了,还是卖了吧。”

“但是,大桥是有条件的。”

数日前两人在此见面时,咖啡店里没多少客人。可今天也许是正赶上时候了,客人几乎全坐满了。店堂内传来流行歌曲的音乐。

“条件?”

“说是用300万日元买副社长的记事册,还要我不向别人说横浜人造丝公司的众多事情。”

“你不是没有副社长的记事册吗?”靖子无意识地问。

“我从没向人说过我有记事册,可大桥好象认定我有。”

“实际怎样呢?”

“实际上我有。”恒子微笑着说。

“哦,有!”

靖子不由地提高了嗓门。

“有,副社长交给我的。”

“果真有啊。”

“我可是第一次告诉别人啊。”

“因为你了解很多情况,所以大家都认为这些事说不定全写在副社长的本子上。”

“这又怎么样?”

“特别是大桥部长,搞总务的,擅长涉外工作、会见各种各样的人解决纠纷。他的直觉超过一般人。”

“真厉害。”

“那么你承认了?”靖子探起身子问。

“我向他说没有。”

“哦,为什么?”

靖子为了不让恒子注意到她如释重负的心情,回看了她一眼。

“副社长去世前一星期把记事册交给我,当时他说,说不淀这本记事册价值连城。他还说,我一直没给你做什么,所以,万一有事,凭这本记事册也许就能吃一辈子。……”

西池的那本记事册中有着价值千金的内容。事实上,恒子只不过稍微说了一点点记事册上的内容,就让对方慌乱起来,计财科长工藤来访,打电话求见,总务部长大桥请吃法国菜,还说要用300万日元买下记事册。望月靖子的来访肯定也是与此有关。对于横浜人造丝公司来说。这本记事册无论花多大代价也必须要回去。这样就当然会付给恒子一笔一生也受用不完的钱。

“副社长说了这些吗?”

“讲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副社长预感到会脑出血去世?”

“这我不知道。不过近来好象他一直很疲劳。”

“可脑出血什么的是无法预感的呀?”

“是啊。”

“也许副社长有什么考虑。我想他把记事册交给我是为了阻止社长、会长他们干坏事。”

“社长和会长他们……”

“贪污了3亿哟。”

“什么?”

“从横浜人造丝公司职员协力会的名义,买了3亿日元国债,社长和会长私分了。”

“这种事也……”

“这笔钱包括修建高尔夫球场的回扣2亿4500万日元及公司的交易费5500万日元。”

“收回扣?”

“左古园林公司给的。”

“这是真的吗?”

靖子感到纳闷。这当然也是在试探恒子,专务冈比与志也认为大的士建工程是会有回扣的。事情也许正如恒子说的那样。

“记事册上写着,当然是真的,工程费用写得也很详细,哪一项虚报多少,可以有多少回扣,全是社长和左古园林公司商量后定下的。”

“这些情况都有详细记录?”

“是不是真的,可以调査嘛。”

“怎么査?”

“把记事册给报社不就行了。”

“……”

“这种事传到新闻界,公司可就麻烦了。”

“可不是吗,这是一件大事。”

“那么,我们就试试看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一时也找不到工作,整天在店里帮忙也闷得慌。又不是我做了坏事,管它闹成什么样,与我无关。”“你是为了解闷?”

“记者们可是喜欢这种事啊。”

“这样做太过分了吧?!”

“是吗?”

“以后你想不干,可记者们却不会松手。”

“我想大桥说用300万日元买我手上的黑记事册,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恐怕他是不会知道这本记事册值多少钱的。”

“我也是横浜人造丝公司的职员,我只是说别去找记者。”

“我想看看究竟会出多大的问题,最后结果如何。”

“不用试也知道,没必要去试。”

“问题确实很重大吧。”

“弄不好社长和会长都会被捕,贪污金条啦,私分国债啦,全是寡廉鲜耻的事。”

“副社长决不会说谎,所有一切都是事实。”

“嗯。”

靖子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是到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恒子,其实,靖子是为了帮助冈比与志探听一下恒子与大桥见面后说了些什么,一下班就专门赶来。

结果,终于查明了恒子掌握着记事册。

现在无法弄清的是恒子的意图,她打算干什么?尤其担心的是记事册是否会流传到舆论界。

记事册一旦落到新闻界手中,丑闻一张扬出去,公司的名誉不可避免的将受到损害。最坏的情况是社长、会长辞职,现在的二位专务中的一位将登上下任社长宝座、形势发生新的变化。

冈比与志负责营业和生产。

佐野负责总务、经理两部,而计财科属总务部管辖。一旦社会上追究横浜人造丝公司的责任,作为掌管计财科的经理部最高负责人,佐野的处境将会困窘。

从目前情况来看,冈比与志是清白的。局势对他有利。靖子想,在和佐野的竞争中,与其捂住恒子的嘴,不如促使恒子转向舆论界,搞乱公司,积极创造促成社长退位的局面。

这种做法应是可行的。

为什么足智多谋的冈比与志会没有这种想法?——

靖子认为他是胆怯。

作为一个薪俸生活者,是难以下决心走上谋反之路的。

然而,如果有信心能收拾混乱局面,就应该干,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佐野被提名为下任社长,冈比与志就不知是否还能留在公司。

靖子觉得这个赌注值得下。

不论靖子怎么考虑,只要冈比与志不下决心,还是一事无成。

“你还准备见大桥部长?”过了一会,靖子若无其事地问恒子。

“他说,这两、三天内还要见我。”

“那你呢?”

“我说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请客容易,反正是用公司的钱。”

“不过,如果我轻易地去了,会被他瞧不起,认为我还是想要那300万日元。”

“对,会被人瞧不起。”

“所以,现在我不想见他。”

“你不见大桥部长,会不会去找舆论界?”

“我并不打算立刻去。”

“这我就放心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那笔够用一辈子的钱,你真想要吗?”

“嗯,怎么说呢?”

恒子表情认真地说。

“要说用一辈子的话,会有多少呢?”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横浜人造丝公司的社长和会长私吞的钱合起来有5亿5千万日元。”

“会不会有这些钱的一成?”

“我从来未认真考虑过钱的事。”

“1千万日元怎么样?”

“要是把记事册交出去,我会感到寂寞的。我打算最近到山村证券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卖给横浜人造丝公司职员协力会3亿日元的国债,还准备去问问左古园林公司有没有给过回扣。”

“你这样做是不会得到认真答复的。”

“得不到答复也行,这不也很愉快吧?”

“你这人真怪。”

“喔,怪吗?”

“这样做不好,还不如去见见我们专务。”

“哦?”

“他是横浜人造丝公司董事中的美男子、虽说是专务,但也只有57岁。爱好运动,人又风趣。”

“他叫什么?”

“冈比与志专务。”

“那么了不起?”

“当然。是我们公司公认的杰出人物。”

“单是谈谈话就会让人有兴奋感。”

“哟,真的吗?”

“我去和他说说,让他请你客,日本菜,中国菜都行。”

“这好吗?”

“这可以解解闷,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去见见吧。”

“明天让冈比与志专务给你打电话,行吗?”恒子抿嘴同意了。

靖子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她完成了冈比与志交给的任务。

4

从公寓到南青三丁目的人江洋货店步行也只有10来分钟的路程,所以,母亲秀子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每天都是10点10分以前离开公寓,10点半开始营业。每周或10天要采购一次货物,有时8点就离开公寓,在横山町的商店街转转,稍晚一点,11点半左右开始营业。

上午几乎没有生意可做,下午2、3点钟才偶尔有几个参拜神社的过路客人进店。按理,上午可以不开店,但做生意不能那样,秀子都是尽量在10点半开店,恒子通常在11点半左右就能帮完洋货店的忙。

恒子去上班的时候,秀子总是想着自已一个人干,尽量不让女儿帮忙。

恒子心烦意乱时就不到店里去,一旦忙起来,秀子会打电话叫她。偶尔有些牢骚,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愉快、自由的。

倘若找到了新工作,那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才能帮上一把。

呆在公寓里也没有什么事干,便想着去店里转转。恒子看了看表,已经过11点了,这时,冈比与志的电话打来了。

“我是横浜人造丝公司的专务冈比与志。”冈比与志一丝不苟地说。

“昨天我从望月那儿打听到了您。”

望月靖子说第2天让冈比与志打电话,所以,恒子一大早就惦着,很想知道冈比与志是个什么样的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有力,很有男子汉的味。

“其实,已故的西池副社长是特别关照我的。”

“喔,是吗?”

据靖子说,他是个强有力的人,她很想尽快见到他,可他的话一出口,不免让恒子一惊。

“我担任营业部次长的时候,西池先生是常务。是他的栽培我才当上了部长。”

“我听望月说,冈专务是个强有力的人。”

“哪里,哪里,承蒙西池副社长的指教,不胜感谢。”

冈比与志语气稳重,很有绅士风度。恒子当然清楚,这个冈比与志是与西池一道竞争下期社长宝座的候选人之一。冈比与志以郑重的态度出现,给她的印象不坏。

“您这么说,我想副社长也会高兴的。”

“人非草木嘛。”

“是啊。”

“听说人江小姐您有秘书资格?”

“是一级资格。”

“很不错。那么,我想副社长一定一直在考虑您的就业问题。”

“是的,他挺关心。”

恒子心平气和的回答,似乎最顺着冈比与志的指挥棒转,可见她对冈比与志印象确实不错。其实,西池并不像恒子说得那样。当时。恒子请他帮忙,去拜访西池,去了3次也不见西池有何表示。他每次都乐呵呵地答应帮着询问。西池说目前横浜人造丝公司秘书已满,与他们共事的合纤公司里他有很多熟人,因为有业务往来,任何时候都可以介绍,请恒子放心。

两个月后的一天,西池邀请她吃饭,西池是一流企业的副社长,又答应替她找工作,恒子也需要得到他的帮助。她觉得对方一番好意相邀。辞之不恭,就随他去了。

新宿高层旅馆刚开始不久,27层西餐馆里,客人稀少,空空荡荡的。饭后,西池劝恒子喝白兰地。

“在家里,饭后我总要喝一杯白兰地的。”西池拿着白兰地酒杯愉快地说。

恒子的酒量有限,对水威士忌一杯,啤酒或葡萄酒一杯半就够了。由于饭前喝了点啤酒,所以,白兰地很见效果。虽然未醉,却感疲乏。

西池在11层订了房间。

“明天早晨7点钟我有个会。”

西池告诉恒子,开会时他经常住在旅馆里。事实上,日程表安排得很满的时候,才在旅馆里过夜。所以,西池的话算不上撒谎。

恒子很快被领进了房间,西池像打谜语似的问恒子:“讨厌我这样的老头吧?”

“没有的事。”恒子微笑地说。

“那么,和我一块上床好吗?”

“您想那事?”

“嗯,你光着膀子就行了。”

“好哇。”

或许是由于开场白说得自然的缘故,恒子对他颇有好感。加上酒后体乏,所以就答应他了。并不是因为醉了,也不由于有求于他,听西池说光着膀子就够了,她就一块儿上了床。恒子十分清楚,西池并不会就此罢休的。

恒子想如果对方对她有那种想法。不妨和他玩玩。关于性行为,她没有那个意思,即使对自称老头的西池也不例外。但她对男人触摸自己的敏感带并不反感。反过来,触摸男人的那个部分她也不感到厌恶。她并不想通过性行为的方式来体验那种性感。她还不大清楚,从快感这一点来说,男人的调戏更能燃起她体内的欲火。

她也曾想过,希望男朋友裕辅紧紧地拥抱她。与其说她是希望通过直接的行为来获得满足,不如说是由于精神上的饥饿感使得她寻求与异性的交欢。她和异性在一起时,也常想着去触摸对方,这可能是出于她的一种女性生理需要或母性的本能。

“你真和我一块儿上床。”

西池对恒子爽快的态度表示惊讶,近乎反问地说。

“只要副社长需要,我可不嫌弃副社长啊。”

恒子以她常有的微笑对西池说。

正巧那天西池很紧张,以至于不能为所欲为。但是,从那以后,他总要寻找机会见见恒子,或一块吃饭,或去旅馆,每月3、4次。女性温馨的肌肤使得西池再也不想让恒子离开她去就业,一旦恒子言及就业问题,他就会含糊其词,敷衍搪塞。到头来,西池一次也不曾认真考虑过恒子的就业问题。当然,对冈比与志她不可能如实相告。

“耽误您的时间了,可我务必要见见您。今天有空吗?”冈终于言归正传了。

“有空。”

“如果晚上方便的话,晚上7点见,怎么样?”

“行吗?”

“我们是不是边吃边谈?”

“喜欢吃什么,请说吧!”

“只要好吃的,什么都行。”

“是吗?”

“但是……”

“但是什么?”

咱俩见面,难得美餐一顿,要是您也像大桥部长那样的话,那就太失望了。

“咱们谈谈记事册的事情。”

“喔。副社长的记事册在我手里。”

“您能不能把它转让给我?”冈比乘机直截了当地说。

“大桥部长他说想购买。”

“那多不好。”冈比说话自始至终很谨慎。

“我不知道怎样才好。”

恒子说的是真心话。她确实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好。大桥当初出价200万元,后来加到300万元,她对此特别敏感。所以,她把话说得很活,告诉靖子,说记事册的价值差不多够她吃一辈子。

冈比与志没有马上做出反应,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请允许我考虑考虑,副社长说够吃一辈子,要是那样的话,将会怎样呢?”

“可是……”

“听望月说,你们还谈论婚事了?”

“是的。”

“要是您结了婚,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想,够吃一辈子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有点出入了。”

“出入?什么意思?”恒子把听简往耳朵上靠了靠,反问道。

“无论对谁,婚姻生活能够和和睦睦,是再好不过的。”

“嗯。”

“丈夫勤勤恳恳地工作,妻子做个温柔的贤内助。我想,这样的婚姻才美满,幸福。”

“言之有理。”

恒子也这么想。要是父母一直能够和睦地在一块生活,一定会很幸福。

“金钱和地位并不就等于幸福。年轻人结婚有自己的房子,把房租节省下来,小日子就能过得很舒适。”

冈比与志,巧妙地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希望恒子能在条件方面作点让步。恒子的话是以被私吞的五亿五千万的总额为基础的,冈比的意思是想按一般情况进行支付。

“望月是不是说过1千万元左右?”

既然提到了价钱,恒子很想看看他的意图。

“如果您有什么希望和要求的话,请尽管讲。”

“没有什么希望。”

“1千万元,您看行吗?”

“我只说了记事册在我手里,还不曾说要卖。”

“希望您能转让,我们不在乎1千万元。”

“如果现在就必须回答您的话,今天晚上的饭我就不去吃啦。”

恒子心平气和地说,并不想给对方强硬的感觉。但这毕竟不是一句客气语。

“什么事?”

“请别生气。那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您要转让记事册的话,不要让给大桥,务必请交给我。好吗?”

靖子所说的那种“强有力”的感觉,恒子渐渐地体会到了。这一体会来自冈比与志的一番话。

“哦?”

“能答应我吗?”

“为什么?”

“1千万比300方可多多啦,我想,人江小姐为此事操的心一定不比我少。我这样说自然有它的道理。您说呢?”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恒子语气显得非常平缓,似乎对冈比与志的话无动于衷。

“人江小姐,您不希望西池副社长当上横浜人造丝公司的社长吗?”

“这个……”

“可是,副社长现在不在了。”

“是呀。”

“现在,您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为了您能了解我,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地聊聊吧。”

冈比与志的态度认真,话语诚恳,完全是以一种商量和平等的口气要与恒子合作,使人江恒子感到了一种被紧紧搂抱住的男人的力量。人江恒子心里热乎乎的。她想,毕竟是专务,和部长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