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计财科科长工藤敲了敲4楼专务室的门,里边有人低沉地应了一声,工藤便推门走了进去。

“有事吗?专务。”

专务室不很大,里面并排放着两张桌子。佐野兵之助坐在右侧椅子上正在看摊在桌上的报纸,老花眼镜快滑到鼻尖上了。同室的冈比与志专务不在办公室。

“嗯,到会客室去吧。”

“冈比专务……?”

“他去营业部了。”

佐野摘下眼镜、把摊开的报纸叠好,然后站了起来。他个头不高,短短胖胖的,长着一张腽肭脸,一双短腿走起路来蹒蹒跚跚直往外撇。

工藤跟在佐野后面进了对面的高级会客室。这里有会长、社长和已故西池副社长的会客室,还有两位专务、三位常务的会客室。高级会客室不准备普通领导的办公室。如总务部部长大桥在总务部办公,粕谷的办公桌设在营业部。

横浜人造丝公司位于中央大街上一幢八层的大楼里。研究部门设在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横浜工厂内,所以在总公司机构工作的只有350来人,大楼的1、2、6、7、8楼以及5楼的一部分均已出租给其他公司作办公室用。

横浜人造丝公司的高级会客室为高级领导人——具有常务以上头街的准备了办公桌,其中能有单室的,必须有副社长以上的职务。

今天早晨阳光很强烈,天气又热起来了。会客室里拉上了透明的窗帘。

“建造工程快竣工了吧?”

佐野将短腿架在扶手沙发上,嘴里叼起香烟。工藤赶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

“还需要两个月。”

“整个工程得花两年时间。”

“是啊。”

“另外,建造高尔夫球场引起的纠纷一半是因为土地问题,所以一定要在解决土地问题以后才能着手建造工程。”

“当初双方已达成协议,我们并没有先发制人的意思,可是对方出尔反尔、又半途变卦。”

“达成了协议为什么不动工?”

“我们确实在这点上疏忽了。不过明年3月份我们就着手铺草坪,抓紧点,有可能在明年秋季开场比赛。”

“我们只对协会会员开放。”

“从收益的角度来看,还是不加限制更好。社长说我们那儿将被划为比赛中心,这么一来,跑道就无法利用了。”

“会员募捐了多少钱?”

“私下限定在900名成员中募集。每次定额在750万元以上。第一次是900万元,两次大概1500万元,差不多了吧。”

“私下募集750万?”

“建造这种跑道无论是谁都要紧缩会员数,出售高额会员券的。”

“一共要1500万元,花这么多钱,现在行情是这样吗?”

“因为是在静冈县,按常规有五、六百万元就差不多了。但是我们把人数限定在900名以内,我想一个俱乐部1500万元总可以募捐到的。”

“你太乐观了吧。”

“据左古园林公司的社长说,工程费用数字与我们社长估计得不相上下,募捐人数900名,其中200名不要让外人知道,从700名中取30%的募捐额交同业者协会管理。”

“3年时间内不要交建造资金的借款利息吧?”

“如果各俱乐部募捐总额有90亿元,差不多能收支平衡了。”

“总之,募集的金额问题一定要列为董事会的议题。”

“那当然。”

“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吧。”

佐野用力猛吸进一口烟,过了一会儿又吐出来。

横浜人造丝公司在静冈县三岛近郊有70万平方米的丘陵地。因为是丘陵,所以以前一直没有计划要利用它建造工厂或其它设施。那还是72、73年因所谓列岛改造而兴起的不动产热时买下的,当初觉得以后的价格定会看涨,由于那时合纤产业界还很兴盛发达,银行很爽快地向横浜人造丝公司提供了购买不动产的资金。但后来在石油冲击的影响下,这一美好愿望全部化为泡影。70万平方米的丘陵地贷款转瞬间成为横浜人造丝公司的沉重负担,谁也不愿去购买富土山山脚下的那块土地。3年前公司转念打算利用它建造高尔夫球场,其目的在于向娱乐方面发展。这与公司多种经营的目标也是一致的。

由于土地问题引起纠纷,工程拖了3年,好在目前总算有眉目了。

明春开始进入铺设草坪、集中会员募捐的阶段。利用闲置不动产发展娱乐部门的工作原是属于总务部门管辖的,但三岛高尔夫球场的建造是由于三轮社长热心倡导并亲自出马的,最后这项工程转由计财科负责监督执行,所以工程拖了3年时间,作为统管总务部的负责人佐野专务,从不去积极过问延误工程的直接责任。社长不希望他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参加高尔夫球运动的人数越来越多,只要能盈利,董事会上就能通过。”

工藤好像在安慰佐野。

“是啊。”

“我们不能完全听信园林业提供的情报。”

“那倒是。不过。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佐野将烟蒂丢进烟灰缸,背靠沙发盯着工藤。

“什么事?”

“公司里的头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佐野直截了当地问工藤,毫不隐讳。

“您说上层领导……?”

“就是会长和社长。”

“这个……”

“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佐野皱起了眉头问。

“我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听说副社长的记事册不见了。总务部部长大桥君说副社长曾和一个女人一起住在旅馆里。”

“是人江恒子。”

“据说核实过了。秘书科的望月还去见过她呢。”

“望月君去了吗?”

“大桥让她以秘书科的名义去看看人江恒子,顺便问问副社长的记事册。要是那女人与副社长之间的事捅出去就麻烦了。”

“原来是这样。”

“可是,人江含糊其词、令人费解。”

“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记事册嘛,倒是见过,是黑封面的。但不知在那儿。她还一个劲地说银座堂,说见到银座堂的立花经理。”

佐野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工藤的脸,看他有何反应。

“对这件事我略有所闻。”

“说说看。”

“据说副社长把一枚戒指连同银座堂的保证书一块送给恒子了。副社长死后,她就去问立花经理那枚戒指值多少钱。”“是吗?”

“银座堂是这么说的。”

“有人还说你这个计财科科长特地跑到青山去见那个姑娘了。”

“……”

“真去过?”

“没见着她。”

“人江恒子对别人说计财科科长去拜访过她。”

“嗯。”

“你一听说人江来银座堂问过戒指价格,就慌慌张张地跑去见她,该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或许没有必要特意去一趟。”

“是出于无奈吧?”

“专务!”

工藤紧皱着眉头,可佐野的口气丝毫没有缓和。

“我知道这是因为与会长和社长有关,你不便多言,是不是呀?不过要瞒我是瞒不住的。”

“我完全知道专务您是统管总务和经营的负责人。”

工藤耷拉着脑袋,神态慌张。

“你是怎么知道的?”佐野进一步追问道。

“这个……。”

“你刚才说完全知道。是真知道吗?”

“其实我问问银座堂宝石店就什么都清楚了。事态一旦表面化可就棘手啦。”

“你以为不说我便不知道?3年来每年3月份购进25公斤的纯金到哪里去啦?名义上是用来制作表彰长年出勤职工的金质奖章,可是……这可是一件极其秘密的事,如果我全然不知岂不赎职?”

“……”

工藤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额上渗出的冷汗。

“还要我说下去吗?”

“专务,……。”

“同样是专务,冈比与志可和我不一样。他或许连银座堂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査计财科的帐。”

“可以说这是他管理失误。我是不会沉默的。”

“承蒙关照。”

“在此之前,我还来向他人提及此事。为什么要这样呢?你应该好好想想。当然,我不会汇报给会长,该包涵的我还会包涵。”

“知道了。”

“真知道了?”

“真知道了!”

佐野盯着工藤的脸,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好,我替你包涵包涵。不过,你别误会,这都是替社长考虑。当然,我也是为了你好。”

佐野巧妙地卖弄,以示他对公司最高权力——社长是多么忠诚,同时,又让工藤感到自己是多么关照他。工藤并不傻,他也知道佐野会有他自己的打算。

“那是,那是。”工藤赶忙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

“说吧。”

工藤略加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看佐野的脸色,好不容易开了口:

“人江恒子的确知道一些内幕,但不知道她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她说她手里有证据,谁也不清楚,还有待于进一步证实。”

“该不是副社长说梦话说出来的吧?”

“这只有他家里人才知道。”

“我也这么想。可她对我们社长的情况如此清楚,副社长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呢?”

“社长的什么情况?”

佐野试探道。他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把脸凑了过去。

“我想您最清楚不过了。”

工藤微微一笑。

“哪里,哪里。”

佐野又把脸收了回来。

“事实上,社长无意让西池继任。”

“何以见得?”

“这个嘛……”

“他亲口说过?”

“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副社长对此不满,把什么都告诉了人江恒子。是吗?”

“可那女人并没有承认副社长对她说过什么。您的话只是一种猜测。”

“她不是说有证据吗?”

“是啊。”

“那……证据?”

“不知道。我准备与人江恒子当面谈谈,好探个虚实。”

“你不是没见着她吗?”

“两、三天内我务必要见着她,社长也让我直接与她接触。”

“我再问问你。”

佐野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工藤满腹狐疑地翻着白眼看着佐野。

“你知道的就这些?”

佐野双手交叉在胸前。

“您意思是……?”

“要是还有别的把柄抓在人江的手里,那就更麻烦了。”

“别的事情……。”

“南美某国的总统任期8年,据说前4年全心全意从事政务,后4年却热衷于将拥有的权力用来谋私,大总统不过如此罢了。”

“是墨西哥吧?”

“哪个国家倒无所谓。社长对发展娱乐部门建造高尔夫球场非常热心,这公司里人所皆知吧。”

“改变经营目标是他的倡议。”

“是你自己的倡议吧?”

“不,决不是我。”

“无所谓,不过问问而已。我想,几十亿元的土木工程中有可能出现不谋而合的事情。”

“至于是几成,百分比是多少,我搞不清楚,也不想去调査,但回扣一定有。已故西池副社长是否知道这件事呢?我们公司用于私下交易的资金是他管理的,如果真有回扣之类的事,西池会知道的。”

“仅纯金一年就是25公斤,单这个数一泄露出去也会引起极大的骚乱。如果真有问题,如果人江恒子果真了解真相,这一结局你能收拾得了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你才好。”

“副社长感到任社长的希望落空了,便向人江诉说,如果真是这样,就别指望他说一半留一半。我们只好拿东西塞她的嘴了。”

“如果探听一下情况呢?”

“她已经说拿着证据了。”

“但她绝不可能有银座堂的发票。”

“我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对此事我将竭尽全力。尽管我曾跟随前副社长吉田先生,可社长待我不薄,我感谢社长对我的恩情,为了社长我即使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只恨没有机会。”

“我知道。”

“人江所说的证据我想是在西池的记事册上,里边可能作了详尽的记录。要在她手上,那就是足够的证据。”

“记事册的事我今天才听您提到。”

“这可不能忽视,假如在她那儿,就该无条件地把它买回来。”

“用钱?”

“那可不。那女人并不想和我们拼斗,她要的是钱。不管怎么说,你我必须保卫社长。即使是一个人,我也要保卫社长。”

“专务,我懂。您的一片真情我一定转告社长。”

“嗯……”

“我马上去找人江恒子。”

“让大桥去就行啦。”

“我得先见见她,这是社长的意思。”

“哦,是吗?”

佐野伸着脖子看了看工藤,那神态仿佛是怀疑工藤在撒谎。

“行!……。”

佐野嘟哝着。

2

时间已过7点,新宿区政府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片噪杂声不断。靖子走在人群中,她的手提包一次又一次被人从肩上挤滑下来。沿着商店街往前走,靖子白净的脸颊显得得意、自如,泛着甜甜的笑意。

她没有想到冈比与志今天晚上就约她出来幽会。冈比与志约她7点半之前先去他们常去的西大久保旅馆。今天,靖子算好冈比与志有空,便在纸条上写下“有情报”三个字,神不知鬼不觉地交到他的手里。她想,晚上冈比与志就会打电话到她公寓。由于当时佐野专务也在场,她赶紧回秘书科了。才过5分钟,冈比与志就打电话约她了,大概靖子一离开专务室,冈比与志就去营业部给她打电话了。

靖子微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今天晚上冈比与志就要拥抱她而高兴。但也不排除这方面的原因,女人在生理现象来临之前尤其需要男人。如果靖子今明两天不找个机会幽会的话,要等到一周后她的身子才能干净。

“对不起,我的伙伴马上就到。”

靖子进入西大久保旅馆便走到服务台前。

“请问贵姓?”

“我叫望月。”

“是望月小姐。”

一个40来岁表情呆滞的女服务员把4楼一间房间的钥匙交给靖子。靖子接过钥匙便乘电梯上楼,按指示牌找到了房间。

云集在这一带的爱情旅馆都是3层以上的钢筋水泥大楼,内部都下一番功夫装饰过,房间里放着一张大双人床,靖子打开电视机,NHK电台正在播放7点钟开始的新闻。靖子在椅子上休息,准备等冈比与志来一块冲个澡。冈比与志敲门进来时,电视的新闻节目刚好播完。

“你很准时啊。”

冈比与志在脱西服。靖子一边泡茶,一边笑着看了他一眼。

“这么长时间,都快把我给忘了吧?”

“那儿的话,我好想你啊,这不,今天订了这个房间。”

“那是因为我说了有情报的缘故吧。你忘了那天说要抱抱我的吗?”

“看你尽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今天晚上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呀?”

“你说了要抱抱我的。”

“喔!”

冈比与志笑了。

“咱们一块去冲个澡吧?”

“我免了。你自己洗吧。”

“怎么,你累了?”

“还好。”

靖子不喜欢完事后去浴室用水冲洗身子。

“你不是说有情报吗?”

“什么情报?”

“过一会,咱们边吃边谈吧。”

“没那么多悠闲时间呀。等一下还要给营业部长挂个电话,问问情况,没准还得约粕谷找个地方商量商量。”

“扫兴!”

“是呀,我也不愿这样。”

“那你只能抱抱我喽?”

“否则,就得……。能理解我吗?”

“真没意思。”

靖子生气了。

“9月中旬的决算还没搞,这你该知道吧,咱们还是上床谈吧。”

冈比与志安慰靖子说。

“看来我真该和你分手了。”

“你说什么?”

“是真的。”

“如果是结婚的话,我衷心为你祝福,我以前就说过,是吧?”

“结婚?我不结。”

“既然不结婚就没必要和我‘再见’喽。吃饭嘛,我以后好好陪陪你。我们说好了。”

“真的。”

“那就中旬决算以后。”

“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行啊!”

“就这么定了?”

“定啦。”

靖子看着冈比与志点点头,刚才绷紧的脸又露出了笑容。

“冰箱里有啤酒。”

“给我来一瓶吧。”

靖子从手提包里取出钱包,将5个100元的硬币投入到镶着玻璃的小型冰箱里并取出了啤酒,分别倒入两个酒杯里。

“今天呀……”

靖子说着含了一口啤酒在口里。

“什么?”

“你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工藤科长到专务室去了,紧接着就和佐野专务一块儿进了高级会客室,在里边谈了近一小时。”

“工藤和佐野……?”

“他俩才进会客室我就知道了。要是商量计财科的事,为何不在专务室谈呢,对吧?他们是怕你回去听见不方便。”

“嗯。”

“佐野专务也因人江恒子的事情觉察到了什么。我想他们开始活动了。”

“也许你的直觉是对的。”

“我想计财科也归佐野专务统管,如里有事他可以从正面谈呀。”

“总务部长大桥知道吗?”冈比与志思索了一下问道。

“大桥部长上星期六还不知道人江恒子去过银座堂,是听文书科的西池股长说记事册不见了以后才派我去人江恒子处核实一下。”

“人江恒子说过她知道副社长有本记事册,但她没有拿。这事你向大桥报告了?”

“嗯。”

“你自己的想法没有和他说吧?”

“没怎么特别说。”

靖子含糊地搪塞过去了,但是她觉得向大桥报告时说得较灵活,她提到银座堂和立花的名字,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妥,最终转念一想,反正谁也不知道她讲了些什么,自己也就不介意了。实际上她原不想告诉大桥那么重要的事情。

“看来是在活动。”

冈比与志抱着双手,象是在考虑计么。

“不知道究竟是佐野专务把工藤科长叫的,还是工藤科长去向佐野报告的。在会客室去谈了近1小时,连茶都未喝,我想一定是商谈人江恒子的事情。”

“肯定是佐野把工藤叫去的。”

“真是的吗?”

“工藤并不紧跟社长,他是个见机行事的人,不会自己去找佐野谈这件事。”

“为什么?”

“不必要说,我看工藤也得了银座堂的好处,一旦公开出来他也难以下台。”

“那么佐野专务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大概是大桥的情报网搜集到的吧。”

坐在专务室里是搜集不到公司里的情报的。尽管专务没有多少事,但总不能成天到处转悠。佐野一旦捕捉到什么情报,只可能是他的心腹大桥搜集来的。

“我找了个机会,下班时我到大桥部长的座位上看过。”

“去偷看?”

“听冲野科长说文书科的西池股长昨天星期天去拜访了她家,冲野科长似乎也突然对这事感兴趣了。”

“西池是为记事册去的?”

“八成是。”

“结果如何?”

“听说她没拿。我试着问大桥部长,你猜他怎么回答?”

“怎么说?”

“他反问我人江恒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佐野专务和工藤科长会谈是上午的事情吧。我想如果工藤科长对专务说些什么,傍晚大桥部长应该知道。”

“你呀……。”

“你看我还行?”

靖子嗲声嗲气地边问边看着冈比与志的表情。

“当然行。”

“你承认了?”

“承认。”

“那你当了社长得让我作社长专职秘书。”

“咱们公司还没有设专职秘书的制度。”

“你答应嘛。”

“那太露骨了。”

“没关系,谁也不知道咱俩的事,所以大桥部长才放心地告诉我许多事情。”

“什么事?”

“不对你说了,让我作专职秘书!”

“那是我当了社长以后的事情,现在希望你再助我一臂之力好让我当上社长,别再任性啦。”

冈比与志无可奈何地笑着。

“我任性?”

“你任性也可爱。告诉我吧,大桥都说了些什么?”

冈比与志消除了靖子的抵触情绪。两人眼前放着特别设置的大床,房间里柔和的灯光使人春心荡漾。杯子里的啤酒早已喝完。

“大桥部长打算亲自去见人江恒子,想听听我的意见。”

“大桥也在活动。”

“不清楚。我告诉他恒子说过讨厌男人。”

“什么?”

“大桥部长听了仿佛有些心神不定,我告诉他男人肯定挡不住那种类型女人的诱惑。”

“有这等事?”

“你能顶住他的诱惑吗?”靖子瞪了冈比与志一眼。

“我没见过她。按你的意思好像副社长的儿子是没办法才做不速之客的。”

“我觉得大桥部长不想助西池股长一臂之力。对吗?”

“对。佐野和工藤的会谈只是信号,他将与我展开竞争。”

“那怎么办?”

“你还和以往一样注意收集情报。”

“我再上人江恒子家一趟。”

“你先别急。”

“对你没帮助吗?”

靖子看着冈比与志沉思的脸,灰白的两鬓特别显眼。大约停了半分钟,冈比与志以总结的口吻说道:

“总之目前的形势变了,副社长的记事册是否真在人江恒子手里,上面写的些什么,记事册以外她是否还有什么杀生予夺的证据,他们对人江恒子有何打算,这些我们一概不知,等于说我和佐野以及工藤三个人是盲目出击。”

“佐野专务他也……”

“我想他们一定会设法堵住人江的口,把记事册弄回来。”

“花钱买吗?”

“当核实记事册确实在人江手里,同时证实她所说掌握的那种证据时,他们不可能让人江归还记事册,而是不惜代价把它买下来。”

“那她本人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想让你再去见一次,有必要将那些问题全部落实。如果现在不去做这些工作,恐怕等你将来把情况打听清楚实际上早已落在佐野和工藤他们后面了。”

“怎么变得这么麻烦了。”

“形势变了嘛。”

“我觉得人江恒子还是那个样。”

“大概当初他就打定主意了。”

“她很沉得住气。”

“不能只从外表判断。”

“只有西池股长,冲野科长和我见过她。佐野专务和工藤科长只是听人说说而已。你们没有见到她本人,很难说有很深的认识。”

冈比与志觉得靖子言之有理,仅凭着靖子的三言两语,冈比与志很难说准人江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谁愿在社长面前炫耀自已?!但为了竞争又不得不这样子,尽管这不是唯一的途径。”

“还有什么途径?”靖子不解地问。

“直接向社长进言。”

“进言?”

“也就是阿谀奉承吧。告诉社长,无风三尺浪,新闻界惯于捕风捉影,这些流言蜚语一旦被新闻界抓住半点蛛丝蚂迹,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请他赶紧采取必要措施,防范于未然。”

“这可是个好办法。”

“这还不至于让竞争的天平倾斜,倘若佐野他们控制了人江恒子,那我们将束手无策。”

“进言以后呢。”

“也许社长以前对我们不屑一顾,一直以为我们对公司的某些事一无所知。进他一言可以起到一鸣惊人的效果。”

“嗯,总比他以为你一无所知要好。”

“我得先和粕谷商量一下。”

冈比与志思索了一下,低声说道。

“我尽最大努力给你搜集情报。”

“那就拜托你了。”冈比与志松了口气。

“你……”

“怎么啦?”

“你不准备洗澡了?”

“算了吧。”

作为靖子,还是希望洗了澡之后再上床。她倒不介意冈比与志身上有什么不卫生,她只是觉得在浴室里的戏弄更能激发她的情欲。

靖子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很珍惜爱的痕迹。每次激情之后,躺在冈比与志的怀里总要好好地回味回味,不时地用手自我抚摸抚摸。有时高兴起来,还要让冈比与志把脑袋伸过去欣赏一番。

倘若一番激情之后,便到浴室里哗哗啦啦地淋浴一通,靖子觉得实在是大煞风景。

“那我也呆会儿再说吧。”靖子也不勉强冈比与志。

靖子站起身来,情意绵绵地依在冈比志的怀里,一边解着他的衣扣一边说道:

“吻吻我。”

“上床再吻吧。”

“嗯!不能对我再温柔点吗?”

靖子努着嘴,撒起娇来。

柔和的光线照着两人赤裸的身体。靖子身上只剩下一条半透明的小裤衩。

“稍等一下。”

靖子抱着冈比与志的头,樱唇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干什么?”

靖子转身进了浴室。

冈比与志茫然地望着靖子圆润的双肩,不知她是何用意。浴室里并没有什么动静,冈比与志好奇地走近浴室。可是,门插上了,他忍不住在门上敲了两下:

“喂,你在干吗?”

“等一下,别敲!”

“……”

“马上就来。”

“……”

靖子从浴室里探出头来,望着一丝不挂地站在房里的冈比与志。

“你转过身去。”

“转过去嘛。”

“怎么啦?”

冈比与志疑惑地看着靖子从门缝里露出来的脸。

门开了,靖子背着身,扭动着她那发育很成熟的圆臀,蹒跚地从浴室里退了出来,靖子一边后退一边扭过头来,望着冈比与志诡秘地笑着。

来到冈比与志身边,靖子猛然转过身,抱住冈比与志,一只手在他下面的部分抹了一把。冈比与志只觉得胸前和下面那个部分一阵凉爽。

“嘻嘻……”

“嗯……?”

冈比与志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靖子便关门了。

“比基尼……”

靖子用手指在冈比与志的胸前划了两圈,指着他的下身说道。

靖子那腹股沟间毛茸茸的黑色不见了,那微微颤动着的乳房上面还残留着肥皂的光沫。

“啊!哈哈……”

冈比与志苦笑地摇摇头。靖子和冈比与志一起沐浴着。

冈比与志将靖子全身涂满了肥皂,轻轻地按揉着。靖子抱住了冈比与志,趁着肥皂的滑溜,把身体贴在冈与比志的胸前摩擦起来。

“今天真的累了吗?”

“还好。”

“那你干吗不洗澡?”

“喏,这不是在洗吗?”

冈比与志的手在靖子的背脊上滑动了两下。

“哼!”

“……”

“抱抱我。”

“嗯。”

靖子涂满肥皂的身体光溜溜的,像条刚出水的泥鳅,冈比与志抱了两次都没抱起来。

靖子愉快地笑了,把身子转了过去。靖子这个人与众不同,她恨不得一天一个太阳,个个不同。她想出各种方法,经常变换花样,寻求形形色色的刺激以不断地获得新鲜感。有时,连冈比与志都感到有些应接不暇。

靖字扭过头来,冈比与志从身后接受着靖子送过来的吻,舌头斜着伸进了靖子的嘴里,与靖子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真伟大。”

靖子的嘴离开了冈比与志。

“什么?”

“你说,这是谁发明的?”

“接吻?”

“嗯。”

“这个呀,天生就会。和生儿育女一样。”

“也有不会的。”

“你会吗?”

“又没什么毛病。我想,别人能生我也能生。”

“哦,是吗?”

冈比与志笑着说道。伸出右手抓了一把靖子的一只乳房,接着又去抓另一只,想把那孪生的一双儿按到一块。

“你喜欢它们吗?”

“喜欢!”

“你看!漂亮吗?”

靖子用手托着抹去肥皂泡的双乳,微侧着身体,低头看着它问冈比与志。

“漂亮极了。”

“还有点欣赏能力。告诉你,淋浴的时候,秘书科的女秘书们都说我的漂亮,她们羡慕死了。”

“是吗?”

“嗯。并不是每个人的都这么漂亮。”

靖子感到非常自豪,作为女性的第二性征,她有一双丰腴的乳房,这不仅使得其他的姑娘们羡慕不已,而且还吸引了不少美少年贪婪的目光。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它获得了冈比与志的欣赏。女为悦己者荣。对靖子来说,这就是一种幸福。

靖子将冈比与志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她的两只乳房都被覆盖在冈比与志强有力的大手之中,靖子刚从手中滑脱的双乳一次又一次地被冈比与志紧紧地握住。她吻着冈比与志滚烫的嘴唇微合着双眼,如醉如痴。

幽会时,靖子总是躺在冈比与志的怀抱里,生理上的要求每次都能够得到充分地满足,但是,并不是她想什么时候要冈比与志就什么时候能够得到他的。她和冈比与志毕竟不是夫妻,冈比与志不能为所欲为,他必须有个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靖子常常要受到欲火的煎熬。因此,她每次和冈比与志在一起都要尽情,加倍地补偿,让自己自始至终处于愉快的状态,以便留下美好的回忆日后玩味。靖子急促地呼吸着。

冈比与志一手揽住靖子,另一只手带着肥皂沫慢慢地从她的胸前滑了下去。靖子本能地迎合着。

“啊!……”

“嗯!……”

靖子的声音在颤抖,僵直的脖子不停地往后仰,胸脯挺得越来越高。她一个劲地用双手揉动着自己膨胀起来的乳房,身体摇晃着失去了控制,完全听凭冈比与志的摆布。

靖子陶醉在极度的兴奋之中。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深深地体会到冈比与志作为一个男人的强壮是其他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她越来越发现自己需要他,离不开他。有许多女性婚后多年才出现性高潮,有的甚至活了一辈子也不曾体验过,对于一个女性来说,那是多么可悲啊。靖子简直不敢想象离开了冈比与志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靖子只感到充实,感到幸福。她忘却了周围的一切,珍惜此刻的每一秒钟,全神贯注地体会着冈比与志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给她带来的快感。

冈比与志用双臂夹住了靖子的腰,将她固定住。

3

社长室里,三轮社长满脸不快地浏览文件,工藤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三轮继续处理他的事务,在一份文件上站盖了个“阅讫”印章,又皱着眉头去取别的文件。工藤一直静静地站着等了10多分钟后三轮才抬起头来,缓缓戴上放在办公桌上的玳瑁架眼镜,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搞的?”

三轮看着工藤的脸责备说。

“……”

“莫名其妙。”三轮依旧怒气冲冲。

“社长,有事吗?”工藤前倾着上身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专务冈比与志竟然劝我应该采取有力措施。”

“这……。”

“是不是传出什么谣言了?”

“是人江恒子的事?”

“你是第一个跑去见她的。都干了些什么?”

“冈志专务向您说什么了。”

工藤往三轮的桌前靠了一步低头问道。

“他说传出些让人不可思议的流言,即使没这回事也有口难辩。”

看出来三轮非常生气。

“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问你呢?”

“冈比专务听别的那些话都是毫无根据的。人江恒子到银座堂去过一次,可后来没看她有活动。只是……”

“只是什么?”

“银座堂的立花来过后我就到人江恒子家找过她,没见着。不过公司里有两个人曾见过她。”

“谁?”

“秘书科的望月和副社长的儿子西池股长。冲野科长觉得对人江恒子不闻不问。如果这女人风言风语说些与副社长之间的事就麻烦了。所以望月是根据冲野科长的指示看她的。西池股长是为副社长的记事册一事找她的。记事册的事我曾向社长汇报过,不过他两人都不知道银座堂的事。”

“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去拜访她,她一说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一定是那个女人说出来的。”三轮极不耐烦地说。

“也许是我不对。昨天佐野专务向我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

“佐野也知道?”

三轮气愤地大叫,但马上又平静下来了。

“知道。”

“大概佐野和冈比与志专务都听别人传说的吧?”

“还没到传说的程度。秘书科望月去见人江恒子时只知道她到银座堂去鉴定戒指这件事,回来后报告了大桥部长。可能佐野专务是从大桥那儿得知这一情况的。”

“还不是那女人说的?”

“公司里流传的就是我所说的,其实没有事实裉据,请社长放心。”

工藤如实地回答,并且没有因为三轮的不快而有所回避。

“就听你这么说我能放心吗?”

话虽这么说,三轮的语气已缓和多了。

“佐野专务作为统管经营部的负责人,自然知道有关购入制作表彰长年出勤职员金质奖章的金条事。现在出现了银座堂的名字,佐野专务就问我是不是出了问题。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他命令总务部无论出现什么问题都要控制事态发展,以免损害社长的名誉,他还说可以用金钱来解决问题。”

“佐野知道金质奖章的事?”

“专务说如果不知道就是赎职。”

听着工藤的解释,三轮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所以我说那种做法很危险。”

“现在还不能认为佐野专务背叛了社长。由于社长坦荡宽大的胸怀,作为前副社长吉田派系的佐野才得以重用为专务。这一点他自己是应该最清楚的,他对我说即使剩下他一人也要保卫社长。”

“还有这等事?佐野他是想当社长才这么对你说的。这不过是借你的嘴说几句漂亮话罢了。”

“我想即使这样也没什么可怕的。”

“冈比与志怎么知道这事?”三轮的话毫不客气。

“冈比专务还不知道。”

“冈比与志说是在公司里听说的传闻。”

“我认为不可能。”

“不仅佐野,连冈比与志都知道了,这可是你的责任。”

“……”

“为什么不去见见她?”三轮接连问。

“我去拜访过人江恒子,但当时她不在家,没有见着。佐野专务提醒我要尽快与她取得联系。昨天今天我都打电话给她了,她本人接的电话但没说要见面。”

“为什么。”

“理由不清楚,她说今天有事,事先约好了和别人见面。我觉得她是在躲避我。”

“还没见过她。”

“没有。”

“她为什么讨厌你?”

“不能说讨厌,如果讨厌的话应该有根据呀。”

“什么根据?”

“如果知道她为什么不见我,也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你说得太多加之以讹传讹,不就传开了?”

三轮不问青红皂白把工藤训了一通。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职位差别,相反三轮对部下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之所以今天这样说话是因为工藤是他的心腹。

“换个方法吧。”

“象佐野说的那样,如果她要钱给她就是了。”

“副社长给了她一枚350万元的戒指,我们给她一百万、两百万够吗?”

“你得看看她的意思。”

“那这就成了一笔交易了。”

“最重要的是堵住她的嘴。如果她想退掉戒指,就让银座堂买回去,西池记事册在她手中就是证据,可以先买下来,可以用更高明的手法吗?”三轮指责道。

“西池副社长记事册的内容谁也没见过,更没人知道写的什么,连记事册在不在她手里还是个问题呢。”

“你真蠢呀!如果让她知道银座堂以外的事,哪怕只向新闻界泄露了半言只字都不可收拾,等她泄露出去一切都晚了。”

“明白了。”

工藤点点头,喘了口粗气。三轮同意出价350万元。

“如果你不方便,就让大桥办。”

“我去商量商量。”

“和谁?”

“当然是佐野专务。”

“嗯。”

三轮点头同意了。

工藤出了社长室便去秘书科打电话与佐野取得了联系,由于冈比与志也在专务室,说话不方便。佐野便约工藤去会客室面谈。

工藤刚走到走廊就看见佐野也出了专务室,两人使了下眼色,一前一后进了高级会客室,不一会总务部长也被叫来了。

“怎么样,你去见见人江恒子吧?”佐野对大桥说。

“行。”

“工藤君觉得人江在躲避他,这样的话还是换个人好。”

“工藤君,有什么事吗?”

大桥问工藤。

“社长已经答应。”

“那女人没准要耍花招。”

“今天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吧,说不准她又要什么新条件呢。”

“注意两件事:一、今后不许她说任何与横浜人造丝公司有关的事情,二、如果副社长记事册在她手里,我们愿意买下。两点一定要说清楚。”

“知道了。”

“问问秘书科的望月君该怎样应付她,商量好了再去见人江。”

“我问过望月君。为了慎重起见,我再去问问她。”

“部长,拜托了。”

大桥点点头对工藤说:

“把联系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吧。”

4

人江恒子按约定的时间——6点半,准时款步走进一楼咖啡室,她手拎白提包,脚蹬一双白皮鞋,身穿一件与皮肤十分调和的白连衣裙。

横浜人造丝公司的总务部长大桥保士与恒子是初次见面,他一看见恒子走进咖啡室,就拿起了记帐单。

恒子跨进咖啡室,停下脚步扫视了一圈室内,因为她不认识大桥。大桥从椅子上站起来,扶了扶黑框眼镜向恒子走来。

“是人江小姐吧?”大桥笑着打招呼。

“我是人江。”

“我是横浜人造丝公司的大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您和我想像的完全一样。”大桥搭讪着说。

“哦,……”

恒子内心虽然对大桥的馅媚感到厌恶,但红润细长的脸上还是泛起了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已看透了对方的隐匿之心。“真好,我想人江小姐大概是会穿白衣服来的。”

“为什么?”

恒子的口气中流露出嘲笑。

“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您穿白衣服会更柔美动人。”

说着,大桥从西服上衣口袋里拿出名片,双手递给恒子。随即到自动结帐机前付了咖啡钱,转身请恒子从右手楼梯上了2楼。

这家四层建筑的西餐馆位于银座四丁目,面对着并木大街,经营各种风味:2楼是法国菜,3楼为中国菜,4楼则以日本菜为主。每层都设有单间。

虽然这家西餐馆在东京就算不上一流的,但因为地处繁华的银座四丁目,占尽地利。大桥为了利于见面,就选择了这家西餐馆。

大桥给恒子打电话,说想请她去品尝正宗的法国菜并有点儿事要和她商量。

大桥想,恒子两次拒绝了工藤想见面请求,这一次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他。

出乎意料,恒子爽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您说是请我吃法国菜?!”

恒子答应了大桥的邀请后又叮问了一声。大桥心想工藤约她只是说想见一面有事商谈,所以恒子当然会拒绝他。而自己以请她品尝法国菜为诱饵,轻而易举地就把恒子给引了出来。

“我已定好了一个单间。”

上了2楼,大桥边推门边说。

“用不着特意定座嘛。”恒子彬彬有礼地说。

“欢迎光临。”

40

岁左右的老板娘迎了上来,她身穿黑色长裙,发式讲究,风致韵绝。大桥报了姓名,老板娘招呼男侍者把二位客人引入左边的一个单间。2楼的房间布置得豪华典雅,呈现出欧洲风格。餐桌上铺着橙色台布,上面放着红蜡烛。

“请进。”

黑衣侍者把二人引入室内,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这儿的菜很可口啊。”

“是吗。”

“喝葡萄酒吗?”

“我喜欢不太甜的葡萄酒。”

“罗马蜗牛怎么样?”

“我最爱吃,再加点大蒜就更好了。喝了葡萄酒,吃了蜗牛肉,我会很高兴的。”

恒子笑着对额头秃顶的大桥说。

“这么说,选法国菜正合你口味了。”

前莱除了蜗牛等还加了一道鹅肝,汤是清炖肉汤还有面包。商量好菜单,二人又面对面坐下,大桥随即点燃一根烟。“不过,我感到有些意外。”

“为什么?”

“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年轻漂亮……”

“唉哟。”

大桥的话使得恒子有点不好意思。

识不透真面目的女人——

这是望月靖子的结论。大桥也感到对手事实上左右着公司上层人物,是个难以对付的女人。倘若认真与她谈判,结果可能会鸡飞蛋打。大桥决心,不论对手讨厌也好回避也好,都要厚着脸皮缠住她。

大桥今年正好50岁,前额已谢顶,对于和女人打交道并没十分的自信。然而,他想今晚无论如何也要从人江恒子口中探出一些真情。

而且决不能让这个娇小长脸的女人似乎无依无靠的外表所蒙骗。

“今晚的莱味道很不错。”大桥接着说。

“您可真会说话。”

“不不,都是实话。因为我们公司的工藤约了你2次,都被你拒绝了,而我只打了1次电话就见面了。”

“哦,奇怪吗?”

“我是说很荣幸。”

“不过,大桥先生可是横浜人造丝公司的董事总务部长,我想,您和计财科长是不一样的。”

恒子直起身子坦诚地说。

“是这样的吗?”

“不过,一开始我就知道您找我有何贵干。”

恒子微笑着露出了漂亮的洁齿。那神态分明是在说早已看穿了大桥恬不知耻的奉承。侍从用冰桶送来了白葡萄酒。大桥确认了香型和味道后点了点头。

“这是上等葡萄酒。”

侍者说着,往恒子的酒杯里倒入了琥珀色的酒。

“不管怎样,先干一杯吧。”

“谢谢。”

恒子微笑着碰了杯。芳醇的酒精下了肚,大桥总算振作起精神。要从恒子嘴里得到情报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么,我能坦率地问您一些问题吗?”大桥厚着脸皮说。

“什么问题?”

恒子把酒杯放到桌上,佯装不知地微笑着反问:

“敝公司的计财科长去拜访过你一次,但没能见到你,后来又打过二次电话。我们想,可以的话,由我们出面给你说说,让银座堂把小姐手上的戒指买过去。”

“噢,是这件事啊。”

“这枚黑珍珠戒指价值350万日元,我想宝石店买了去也是很难再脱手卖出去的,所以,他们是不愿买的。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等着钱用。”

“不过,你不正是为此而去银座堂的吗?”

“我只是去问问,想知道它值多少钱。”

“你真是就为这个才去银座堂吗?”

“是的,就为这个。”恒子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

“人江小姐好象知道很多……”

“是在银座堂对立花经理说的事吗?”

“我并没有直接听立花经理说过。”

“横浜人造丝的社长,会长都干了些什么,我了如指掌。”

大桥原打算巧妙地从恒子口中套出真情,没想到恒子很干脆地承认了。

“你所说的,他们干的事是……?”

“坏事。想必部长先生也有所闻吧。”

“人江小姐怎么会知道的?”

“当然知道。”

“哎?……”

“贵公司的望月秘书问过我,是否从副社长那儿听说的。不过,副社长可从来没对我说起过那些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知道。”

听了这种不着边际的回答,大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说我们公司的社长,会长干出了坏事,但我们认为没有这回事呀,什么事呢……”

“哦,这么说,部长是不知道罗?”恒子微笑着反问。

“不清楚。”

“我都知道了,你却……”

“所以我才感到奇怪,我身在公司不知道的事,外界的人江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大桥只得这么申辩。

身为总务部长,确实绝对不能说社长和会长肯定都干了坏事。

“有那么奇怪吗?”

恒子笑道。这时,侍从端来了蜗牛。二人把餐巾铺在膝上。

“边吃边聊吧。”

“真好吃。”

“除了已故的副社长外,人江小姐还认识公司里的什么人?”

“不认识了。”

“认识舆论界人士吧?”

“什么?”

“我是说,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的?”

“谁也没告诉过我,我手里有证据。”

“噢……”

大桥正想追问下去,可恒子却只顾用小叉子从蜗牛壳里掏出肉来,送入嘴里,大桥也只好放酒杯,拿起了叉子。

“不过,如果没什么证据的话,是不会随意对别人说这种话的,对吧?”

“这倒也是。”

大桥正想问证据是什么,恒子抬起头继续说道:

“横浜人造丝公司现在正在三岛建高尔夫球场吧?”

“正在搞基建。”

“我去年8月以前,一直在一家建筑公司工作,是一个承包公司,土木工程什么的样样都干。”

“是建筑公司啊。”

侍者进来给二人杯中加满了酒。恒子只喝了一、二口。

“短大毕业后就进了公司,到秘书科以后,当了五年社长的秘书,这其间经过努力取得了秘书资格,建筑方面的事我还是比较在行的。”

“是吗?”

“三岛的高尔夫球场,恐怕有二十二、三万坪吧?”

“差不多吧。”

“据说高尔夫球场一个球穴需要有一万,大概正好是18球穴吧?”

“因为是丘陵地区,不能全部都用上。”

“建成以后,一个球穴有四、五千坪吧?”

“这要根据线路,嘿,大概差不多吧。”

“基建工程是由荒木建设公司在干吧,不过,承包商是左古园林公司吧?”

“你了解的真清楚。”

“高尔夫球场的基建费是由挖掘的土方量决定。一般18球穴需挖土50万立方左右。现在一个立方是3千元吧?”

“三岛的工程恐怕不止50万立方。”

“那么,60万立方?”

“嗯……”

“就算每立方3千元,基建费大概要18亿日元吧?”

“真精通啊!”

如果只是一般爱好高尔夫球,是不会知道高尔夫球场的详细基建费的。一个球穴充其量花费3亿日元,18个球穴加上俱乐部用房,建筑费估计是60亿日元。新建的高尔夫球场算上土地费至少需要60亿日元。

“说实话……”

恒子突然停下话头得意地笑了起来。

“什么?”

“这都是建筑公司的朋友刚教我的。”

“是吗?!”

“基建工程平整完场地后,还要往上面换新土。据说至少也要60亿日元才行。然后还要植草皮、草皮也贵了。一坪要3300日元,所以要花约3亿日元。基建费,新土费,铺草皮,一共要花多少钱?是27亿日元吧?”

“……”

“接下来是植树,还有盖俱乐部用房。”

“你对建高尔夫球场有兴趣?”

大桥问恒子,以打断她的话。然而,说到三岛的高尔夫球场,大桥内心暗想:她果然连这个也知道。

“我不会高尔夫球,也没什么兴趣。喔,横浜人造丝公司从左古园林公司得到了回扣吧?”

“啊!”

大桥不由地看了看恒子白晳的脸。

“我说的是回扣。”

“什么回扣?”

“这不是摆着的吗?高尔夫球场的基建费是27亿日元,植树是3亿日元,一共是30亿日元,而且俱乐部用房也要5亿日元,承包这些工程,百分之六、七的回扣是肯定的。”

“这件事,不过……”

“6%就是2亿1千万日元,7%就是2亿4千5百万日元。肯定是7%的回扣吧。”

“不过,左古园林公司就是付了2亿4千5百万日元的回扣,它也一分钱不亏。”

“你是说……”

“基建费虚报了2亿日元,植树虽说予算是3亿日元,但双方达成谅解只用一半,1亿5千万日元。”

“等一下,你所说的回扣,谁拿了?”

“计财科科长工藤收下来了。”

“工藤?!……”

“不过,不是工藤私吞了,而是2亿4千5百万日元的回扣加上公司的5500万日元私下交易费凑足3亿日元买了国债,在山村证券总店买的。”

恒子吃完蜗牛端起了酒杯。侍者又送上来第二道菜。

“工藤买3亿日元国债干什么?”

大桥轻轻拿起叉子问道。

“嘿,社长和鱼住会长二个人分了,社长拿了2亿,鱼住会长拿了1亿。”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何必那么麻烦,把3亿元现金分成2亿和1亿。拿走不就行了?!我想没必要买成国债。”

“不过,这样的话,万一有事可就说不清了。”

“噢?……”

“钱不能放在家里,必须存到银行,不论真名假名也好,只有报个名,无论用真名还是假名开户存款,以后一旦査出也可辩?”

“……”

“听说横浜人造丝公司有职员协力会?”

“嗯,有的。”

“听说这个组织让职员买横浜人造丝公司的股票,把股份存起来使用,把红利以外的利息再归还给买股票的职员。”

“总务部负责管理。”

“是啊,所以部长很清楚喽。”

“我不知道国债的事。”

“不过,横浜人造丝公司的职员协力会买了三亿日元国债。”

“真的吗?”

“没错,是不记名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样做,一旦有了什么问题,悄悄地把国债还给协力会的人,不就没人会说什么侵吞啦,社长和会长私分啦!”

大桥食不甘味,连上好的葡萄酒也无心品尝。

果真如此。

大桥看着一直微笑的恒子心想,这个女人知道自己说的事情重要吗?

“这么说协力会会背着我干点什么。”大桥向恒子说。

“原则上应该是这样……”

“我还以为回扣用作私下交易费,谁知公司另外还有交易费,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

“这三年从银座堂买的75公斤的金条,钱是按规章从公司经理处批的,但社长和会长却私分了这笔财产。”

“……”

“宝石的事部长知道吗?”

“不……”

“据说三轮社长的夫人说想要一个像样的戒指,就花1500万日元在银座堂买了,可这笔钱是从公司的交易费中出的,这钱不能社长一个人拿,因此,鱼住会长也买了一个一千万日元的宝石。但会长夫人以前就有一颗珍贵的宝石,那颗值一千万日元的就让银座堂买回去了。”

“你是说这也是工藤干的吗?”

“牵线接头的是工藤计财科长。”

“这也很奇怪。”大桥若无其事地说。

“你是说我怎么会知道的?”

“你不是说有证据吧?”

“当然有。”

“证据是什么?就算从左古园林公司拿二亿四千五百万日元的回扣,但拿回扣是不出收据的,对吧。”

“我说的证据不是收条。”

恒子的口气始终很平静。但恒子所说的事对于社长和会长都关系重大,对横浜人造丝公司也是个打击。

倘若真有此事,事情本身并没什么了不起、问题是泄露到了外界。

这是有关掌握代表权的现任社长和会长的丑闻。佐野专务除了总务部外还负责经理部,他认为银座堂的传说有可能是事实。现在知道的情况就这些,因此,围绕着高尔夫球场的回扣,买了3亿元国债私分贪污等问题,大桥当然不知道,就连佐野专务也可能不了解。回扣肯定是存在的。

从常识来看,只有社长或工藤才清楚二亿四千五百万日元的具体金额。

“果真是西池副社长的记事册,”大桥肯定地说。

恒子抿嘴笑起来。

“哟……”

“肯定是的,只有管理公司交易费的人才有可能了解这些情况,但你说过副社长没直接对你说过什么。”

“不是从副社长那儿听来的。”

“不过,虽然我不知道副社长在记事册里写了些什么,但副社长这二年来的立场,我是清楚的。我想,他那人详细地把这些事记下来。是为了下任社长问题。”

“你是说副社长不想当下任社长?”

“他自己最清楚。社长还打算再任一期……”

“但他对我说过:我当上社长后,一定让你去秘书科工作。”

“你们的事我不清楚,但从副社长的年龄来说,为了把人江小姐留在身边,是会说出那种话的。”

“为了……”

“这我不清楚,不过传说他明年3月就要退休。”

“可怜的副社长。”

“能不能当上下任社长,就全靠天命了。”

“也许是吧。”

恒子盯着大桥的脸,嘴里嘟哝着。大桥喝了一口葡萄酒、眼光重新投向恒子。

“怎么样?”

“什么?”

“我很坦率地请求你。”

“什么事?”

“公司想买下人江手上的副社长记事册。”

“买?……”

“这样吧,人江小姐的黑珍珠戒指,任何时候都可以让银座堂收回。让他们出个字据,350万日元,随时可以兑换。1个月后也行,半年后也行,想卖的时候,拿去就能脱手。”

“现在我不想卖。”

“随时恭候怎么样?”

“想卖的时候再卖。”

“戒指问题是其一。”

“……”

另外,我们出200万日元购买副社长的记事册。

“噢。”

“200万付现金。但说好,从今后不得再向外人透露横浜人造丝公司的事,付了200万日元后,你就应该保持沉默。”“200万日元吗?”

“不够吗?我们保证不追査记事册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当然也会劝阻副社长的家属向你索要记事册,怎么样?”

“我没有什么记事册。”

恒子白皙的脸上失去了笑容,目光移向一旁,冷淡地回答。

“我知道你有。”

“不,没有。”

“嫌钱少吗?”

“但是我没有啊。”

“如果你说出去,公司处境将会十分难堪。我想人江小姐也不希望让公司为难吧。”

“也许我正是要为难为难。”恒子脸上又浮出了微笑。

“难道……”

“社长和会长确实干了坏事,贪污了好几亿日元的钱。”

“我明白了。钱我再考虑一下。再加100万,300万怎么样?”

“我正在想,假如女人一辈子不结婚,怎么才能够生活下去。我母亲要是也能开家店就好了。”

“……”

“不过,我可没什么记事册。”

“人江小姐!”

“这是真的。”

恒子脸上充满了蔑视的微笑。

“今天太谢谢您了。”

恒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告辞。

“那么……”大桥沉思了一会说。

“下星期我们再见一次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