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在翻转着。

他的两手被绑在身后,两脚被绑在一起,衬衣被剥去,上身赤裸着。因此他翻转一次,身上就被岩棱拉出几道口子。他已浑身是伤,但此刻他无暇顾及这些了。

雨小了些。他翻转着,弄得满身是泥巴。他拼命挣扎,想松开布条。

寒川就会来的,如果还没解开他就来了,可就完了,没跑得给揍死。

“保佑我!”

他折腾着喃喃道。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衬衣撕成的细细的布条深深地勒进了手腕,没有一点松动的余地。

他灵机一动,在岩石棱上蹭起来。他咬牙蹭着布条。皮肤磨裂了,满是泥巴的手腕上流起了血。

“救救我!”

在阴曹地府里潜伏着恶鬼。这个恶鬼在慢慢地逼近。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血混和着泥在家中的手上流着。他的两手被血和泥糊住了。

家中嗬地惊叫了一声。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枪声,连着响了数声。

“救救我!”

枪声又起了。这回好象是另一个方向。连续响过几声。啪——啪——清脆的枪声迅疾地划过空际。枪声并不很响、越显得世界异样的静谧。

中根等人可能被杀了。把家中抛弃的石冈组的那伙人可能中弹了。家中猜想。

枪声零碎地响了十五、六次,停息了。

家中知道那五个人全被射死了。

枪声之后,一切又都复归沉沉地静寂中。一丝风也没有,小鸟也禁口不叫。天空仍然是一片昏暗。

“救救我!”

在这浑沌的一片中,只剩下了家中。

昏暗的地面上有什么在晃动着。象雾霭,影影绰绰地爬出来,动着。

布条磨断了。

家中的两只手被血染遍。他象要哭出来似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赶紧去解脚上的布条。

雾霭遮蔽了地面。

家中埋头解着。

“啊!”

家中吓得一耸,有人站在面前。开始,在雾霭中只看见了脚。他的眼睛由脚往上,就看到了额上贴着湿漉的头发的一张苍白的脸。

家中向后蹭着想要逃,但他的脚还没解开。

“想上哪儿?”

寒川问,声音嘶哑着。

“已经哪儿也不能去了。警察的特殊部队包围了这里。石冈组的那几个人都被打死了。剩下来的,只有我和你。”

“求求你,饶我一命。”

家中伸出了两手。

“饶了我,求求你。你要什么都行。恳求你了,恳求你了,饶了我。”

两脚被绑着的家中跪在寒川面前,额头碰到泥地上。

“算了吧,家中。”

“饶了我,请求你。”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的话?”

寒川俯视着他,冷冷地说。

“你要是喜欢我的妻子,就送给你,做你的妾吧。钱,钱也给你。我有土地,把土地卖了……”

“什么都晚了,家中。”

寒川打断了他的话。寒川想说什么;想说的话堆积如山。家中是元凶,他留到了最后。浓缩了的仇恨装在心中十六年,他想一吐为快。

但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家中恐惧得精神不正常了。他明知不能得到饶恕却死乞白赖地哀求。他为了保住一条命而甘愿献出自己的妻子给别人当妾,这种话怎能说得出口。

十六年,就是为了杀这个家伙才活了下来。

“怎样,家中?”

寒川以自制的弓敲着地面。

“你的保镖全部被打死了,特殊部队要把我和你都杀死。我把你杀了,我也不能活着离开这儿。如果你杀了我,也同样。下决心和我决斗!”

“……”

家中没有回答。他的两手仍然扎撒着。雾霭回绕着他。

“解开脚……”

没等寒川说完,家中就采取了行动。雾丝乱卷,家中猛地抱住了寒川的两腿。寒川措手不及,跌了个腚礅。家中骑在寒川的身上,使劲捏他的脖了。发了狂的家中手上积聚了可怕的力量。

寒川任他捏着脖子,左手揪住了家中的头发,右掌朝他的额头砍去。砍了一下,家中没动,又砍了一掌,捏着脖子的手松了。

家中慢慢地倒了下去。

寒川站起来。

他把家中拎了起来。他不打算再给家中通过决斗一决生死的机会。这种人不配。

他把家中的两手绑在身后。家中醒了过来。

寒川拖着家中,进了树林。

他找到了一条细藤条,砍下来,在一头系了个套,套在家中的脖子上。然后把藤条的另一头向一棵老松的枝叉扔去。

家中颤抖着瘫在地上,他的两手被绑在身后,脚也绑上了,脖子上系着藤蔓套。

寒川拉住了从枝叉上垂下来的藤蔓。

“要对你施以绞刑,家中。”

寒川拉紧了藤蔓,家中的脑袋耷拉下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翻着白眼,全身抖着,胸也抖着。雾缕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游移着。

现在连哀告也出不了声了。他忘为自己辩护,也忘了自己是一个律师,也忘了自己是一个人。

家中所有的唯有恐惧。害怕的本身就是生命,而不是血不是肉不是骨骼。家中只有恐惧,这个恐惧构成为他的躯壳的灵魂。

寒川缓缓地拉动藤蔓。

家中被吊了起来。他连一声呻吟也哼不出来,耷拉着头,被吊死空中。

寒川把藤蔓交在树干上。

雾霭跟着家中升了起来。

这是从阴曹地府里涌起的雾。

寒川望着这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