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日,寒河江医院收留了一名失去记忆的男子。

六月十六日傍晚,当地人发现,在月布川江中漂浮的流木上挂着一个人。

人们把这人捞了上来,他已经死去,心脏停止了跳动,象是刚刚死的。他的运气不坏,恰巧赶上巡回医生来到此村。医生赶紧进行人工呼吸,那人竟苏醒了。经过一番应急抢救之后,于次日早晨送到了寒河江。箭头断在左胸和右大腿里,需要做手术。

手术很顺利。左胸的箭头险些刺中心脏,大腿上的伤没什么危险。

问题是患者失去了记忆。

自己是谁?怎样落入月布川的?对所有这一切,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由于是被箭所伤,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警察只得去侦查了。

侦查工作只进行了两天便结束了。

警察沿着月布川沿岸调查了所有的村庄,都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的线索。

这负伤的人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

他神情暗淡,在病房里整日望着顶棚。

他呆呆地望着,好象顶棚的缝隙中藏着他遗失的过去。

神经科医生来进行诊断,不论问什么他只是摇头,一句话也没有。

他的伤好得很快。住院后的第四天开始可以动弹了,但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床位。护士和医生问话时,他也能回答了。是东京口音,但口齿含糊,只会说“是”、“不”、“不知道”。

这个人没有钱,不知是本来就没有带钱呢,还是在河里漂流时弄丢了。总之,身上分文没有。

医院感到很为难,因为无处去催要医疗费。

经与福利办事处联系,最后决定为他治好伤后,可以帮助医院买医疗设施。

记者拍摄了他的照片;通过报纸向全国散发,但没有任何反响。

这人像是石头缝中鏰出来的。

入院第五天。

一位已过中年的男子来探望失去记忆的人。来访者登记的名字是铃木良作。

铃木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患者的病房。

“你可走路吗?”

铃木问。

“可以”,对方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到屋顶上走走好吗?正好雨过天晴。”

“好”。

患者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好象丢了魂似的,手足无措。

他沿着楼梯慢慢向上爬。

高而胖的铃木跟在后面。

“吸烟吗?”

铃木向靠在屋顶栏杆上的患者递去一支烟。他看了一会儿香烟,踌躇地接了过去。点上吸了二三口,突然趴在铁丝网上。

他脸色铁青。

“怎么,你头晕吗?”

“是的。”

患者顺铁丝网蹲了下来。

“隔段时间不吸烟就这样,因为你在丧失记忆之前是抽烟的。”

“好象是。”

患者蹲着回答道。

“你的伤已治好了吗?”

‘“医生说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是吗……”

铃木点点头闭上了嘴。

他默默地俯视着这个长时间蹲着不动的人。

患者似乎不耐烦被他这样看下去,扬起了头。

他随随便便地张开了嘴。

“站起来,寒川正幸。”

铃木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直叩患者的心扉。

男子的嘴一下子闭了起来。

“我是鹿儿岛县警的清村一守,你的戏该收场了。”

寒川默默地仰视着清村。

“你在枝折峰遭到家中、森本以及他们雇佣的杀手的袭击,丢掉蜂箱而去向不明。”

“……”

“有人得知你隐藏在月布川上游便袭击了你。你是与高地玲子在一起的,玲子被杀了吗?”

“大概是……”

寒川站起身来。

他曾在新闻报道中听到过鹿儿岛县警刑事局长清村警视正这个人。既然被他发现了,就逃不掉了。

他后悔没有在伤口治愈之前逃离医院。

“袭击你的人是谁?”

“在枝折峰是家中正晴、森本博文、铃木清治三人,另外家中雇的调查员黑泽也和他们在一起。”

“是吗,北陆地检的铃木也……”

“在月布川上游是家中,森本、黑泽三人。在温泉浴住所躲藏期间,玲子她……”

不能再隐瞒了。这并不是说要坦白杀死二名检事正的罪行,而是要控诉家中、森本、黑泽三人的所作所为。如果他们把玲子杀掉了,那么就犯了杀人罪,即使没有杀死,也可以给他们定上绑架、监禁、强奸、杀人未遂等罪名。

不仅仅是这三个人,还有北海道地检的龙野长重以及铃木清治,他要向全社会揭露十六年前他们在海岭号上肆无忌惮地杀人罪恶行径。

他下定了决心。于是,毫无保留地向清村详细讲述了从温泉浴住所玲子被绑架以来的情况。

“是暗斗呵……”

清村听完了之后,简短地感慨道。

“岛田敬之和平泉公英是我杀的。”

在介绍情况之前,寒川就承认了。

“我知道了。”

清村叼起一枝烟。

他向遥远的山峦望去。

他有一种类似虚脱的感觉。在寒川正幸被列为搜捕对象之前,他就有过预感。他想到,在逮捕寒川的时候会感到空虚。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为了寻找母亲和妹妹,到过壹岐,还到过萩市的见岛。

当他知道仅剩下胴体漂流而来的尸体就是母亲之后,献上了花草便回去了。

清村查清了这个少年就是移动养蜂人寒川正幸的时候,这个案子就在他心中一清二楚。现在只不过是处理阶段。

尽管如此,清村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家中和森本的回击方式如同禽兽,简直与他们检事正和律师的身份毫不相称。

为了能除掉敌人,把他年轻的妻子监禁起来,百般的凌辱之后还要赤裸地绞死她。

寒川豁出了一切,只要求与妻子死在一起,还要遭到暗算。不难想象家中一伙的丑恶嘴脸。真是太凶残了。

清村不明白,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凶残。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权利。别人的性命当然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有时为了生存下去而必须杀人。问题是采取何种方式去杀人。

清村将视线从远山移向寒川。

“你装作失去记忆,是为了伤治好后再去杀家中和森本吗?”

“是的。”

寒川的眼中充满着异样的光,他看着清村。

“我对不起玲子,对不起玲子啊……”

寒川哭了起来。

“你的母亲和妹妹为什么被杀?”

清村一守待寒川正幸哭泣声止住后问道。

问题就在这儿。十六年前的八月五日,海岭号从壹岐乡浦港起航,驶向低气压临近的狂暴的玄海。

当时,寒川的三十六岁的母亲冴子和四岁的妹妹凉子搭乘了这条船。

在那条船上发生的事导致了十六年后的今天演出的这场血腥的搏斗。

阅历较深而且经验丰富的五名检事和一名律师究竟干了什么?是什么促发了他们必须杀害母女俩的杀机?

清村的目光转向了远山。

“是遇难。”

寒川靠在铁丝网状的栏杆上,茫然若失地望着天空。

“遇难?这么说海岭号遇难了?”

“据说是差一点遇难。”

寒川仍然望着天空回答道。

“是谁,怎样调查到这个情况的?”

“义父。高地从海岭号船员广田隆吉那里了解到的。”

“……”

“据说离开壹岐以后,不知为什么,海岭号的发动机和无线电几乎同时出了故障。”

不难设想,这些事故是五名检事正和一名律师催得太急造成的。

死的恐怖使他们发了疯。

平时,玄海的风浪就很大,在暴风雨之下,越发使它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