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冈机场起飞的涡轮螺旋浆飞机不到三十分钟便飞抵壹岐。

壹岐到福冈七十六公里。

清村一守从机场乘出租车到了乡浦。有壹岐八浦的说法,乡浦是中心地区,长崎县壹岐分厅就设在这里。

清村订好了旅馆,顺便去拜访壹岐警署。壹岐归长崎县警管辖,接到县警的通知后,署长西阵平九郎在等候着他。清村说明了来意。

“十六年前的八、九月……”

西阵与清村同龄,听说是来调查十六年前的事,脸上的表情顿时呆板起来。

“游艇经常进港么?”

“不,那种东西很少进港。不过因为乡浦是玄海最好的良港,常有一些不同的船只进港,避难啦或者为了其它什么事。”

“我要调查十六年前八、九月间进入壹岐某个港的叫海岭号的游艇,您能否给予帮助?”他的两眼紧紧盯着胖胖的、满面红光的西阵。

西阵困惑地回答:“一定合作。但是,有没有人还记着十六年前的事呢?”

“可以向港口有关人员打听一下。”

“知道了,马上去调查。”

西阵知道清村正在调查两名检事正的被杀案。他明白了十六年前夏天进港的一艘游艇成了与此案密切相关的侦查对象,当然会竭尽全力去调查。

清村离开了警署,来到码头。

海面在五月的阳光之下闪烁。对马的暖流使岛上一年四季气候温热。现在的阳光已如初夏的热烈。

海鸥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

清村站在海堤上久久地凝望着大海。

湛兰的海面上漂浮着一艘破烂不堪的游艇。船体呈白色,白色的船影在湛兰的海面上起伏波动。

清村极目望着这艘破旧的海岭号。

——海岭号上发生了什么事?

十六年前的夏天,在这儿抛锚的海岭号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就发生在五名检察官和一名律师乘坐的这艘白鸟般的海岭号上。

海岭号上除了上述六人外,还有两名船员,他们是广田隆吉和三根洋介。这两人从壹岐航海回来,在一年之内都被杀掉了。

海岭号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舵手和讯号员不会看不到。

——那么是灭口?

清村生出了这样的怀疑。

矢野侦查员见到了广田科三根的家人。三根有妻子和孩子,未婚的广田在山梨县有双亲和哥嫂。这两个人的死,还有警察调查所未掌握的疑点。

经了解,家中家曾拿出了一大笔抚恤金给他们。

广田和三根肯定亲眼目睹了在海岭号上所发生的事情。那笔抚恤金大概是被灭口的代价。事情发展到必须将目击者杀掉的地步。让他们活着,五名检事正和一名律师就得完蛋。

首先是伪造交通事故杀了三根。广田当时应该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至少已有所察。但是独身的广田没有把自己的不安透露给别人,接着也被杀了。

也许广田是个马大哈,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如果拖家带口的三根后死,也许能把心内的不安流露给妻子。

或者,杀人灭口者有意安排了这个先后顺序。

难道三根和广田是同案犯?

——问题是海岭号上发生的事件的被害者是谁?

清村无声地发问。大海没有回答他。

十六年前的夏天,有人登上这艘前往壹岐的豪华游艇。这个人与目前尚未露面的凶手密切相关。

游艇的身影从清村的眼中消失了。他回到了旅馆。这是一家叫西海屋的旅馆。

在壹岐,注册的旅馆有二十余家。壹岐招来了许多观光客人。慕名前往钓鱼的人最多。

晚饭有龙虾,个头大得令东京人吃愤。捕捉到二、三公斤的龙虾,在这儿并不稀罕。

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招待侍候他用餐。

现在,由女招待陪伴进晚餐的旅馆已不多见。清村边与女招待聊天,边轻松地饮酒。酒不坏,但他只是掺水饮了几杯。

刑事局长出差,喝过了量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是参加会议或谈判的话,没有其它什么特别的事当然可以。但现在他肩负着侦查任务,说不定什么时候西阵署长会来访,喝得醉醺醺的是失礼的。

“您是律师吗?”

这位名叫澄代的女招待问道。她脸色较深,满脸皱纹,但是个性格开朗的人。

“不是。”

对于不知其职业的人,问他是律师、医生或刑警的话不会出错。没有人会因为被猜测从事上述几种职业而发怒。但是,清村理解人们对律师、医生的尊敬,但对被说成是刑警而受宠若惊却怎么也想不通。也许是人,特别是男人生来就有追捕的本能,因而对刑警这种职业感兴趣吧?

“那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当警察。”

“您看上去不像个老爷。”

清村苦笑了一声。老爷很容易被理解成手持戒尺的捕吏。

“您是休假前来钓鱼的吧?”

“不是的。”

他含糊地应付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话题。

“我来调查一艘十六年前夏秋之间曾在壹岐的什么地方进港的游艇。”

“十六年前——”

澄代顿时显得大为吃惊。

清村望着澄代,叹息了一声。女招待年约五十五岁,十六年前的那个时候,也许还能招引男人们看她几眼。望着澄代的脸,清村感到了十六年岁月中的某种沉重的积淀。

“这里进出的船只可不少啊。”

澄代为难地说。

“是啊。”清村点了点头。

十六年多么漫长的岁月。即便当时有关于海岭号的记录资料,也该烧掉了。官厅的记录除特殊内容外,保存的时间也仅有几年。因为没有地方将过去的大量资料存起来,几乎都销毁了。

这就是时间流逝的结果。

然而,侦查人员必须追溯过去。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东西会自然消失,但仇恨这种东西是不会消失的。

晚餐用完之后,澄代把餐具收拾走了。

清村来到了阳台。他手中拿着一杯掺水的酒,慢慢地消磨时光。

过了一会儿,澄代来准备卧具。

“警察老爷。”

“你不要管我叫老爷。我的名字叫清村。”

“那么清村老爷。”

澄代跪下来铺被褥。

“管先生叫老爷,与您侦查的事情无关。我知道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件奇柽的事,听您那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奇怪的事……”

清村轻轻地重复着放下了酒杯。

“有两名客人死于那次事件。”

澄代看了一眼清村。

“是十六年前吗?”

清村感到自己在微微地颤抖。

“是的。”

澄代点了点头。

因为是一件奇案,所以澄代至今还记着。

十六年前的夏天,八月份。

记得是八月上旬,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住宿登记也许记录了当时的简要情况。

西海屋有母女俩投宿。记得是东京人。母亲三十五岁左右,女儿四、五岁,名字记不清了。

母亲大概是接到了来自东京的电话,要么就是从旅馆挂出的电话。放下电话后,母亲马上结了帐,说有急事需要马上回东京。

西海屋劝阻说不能去,因为有一股低气压正在接近。

当时从博多到壹岐每天有两个班轮。象现在这样的渡轮还没有开航,也没有母港。

两个班轮都停开了。

不可能回得去。

然而母女俩还是离开了旅馆,说是到港口去找船。

当时已是傍晚。

她们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低气压产生的白雾如奔驰的白马在海面上鼓荡。据西海屋推测,她们大概到港口后得知定期班轮停航,其他船只也不可能出港。从壹岐到博多单程也需要三个小时,估计她们母女是住到了别的旅馆去了。

第二天早上,低气压过去了。

下午晚些时候,定期班轮出发了,西海屋猜想她们是乘那趟航班离去的。

别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后来,对母女俩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此后,约过了七个月,就是第二年的三月,母女俩的事情又被提起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到了西海屋。他向我打听七个月前住在西海屋的母女俩的事情,说那是他的母亲和妹妹。经过了解才得知,那母女俩在离开西海屋之后就去向不明。

那个少年没再杈什么。了解了情况乏后便告辞离开了旅馆。少年看上去有些可怜,年龄不大,但很有礼貌。

那少年到什么地方去了,西海屋不知道。不久,也就忘记那个少年。

从那以后,过去了十五年。

现在,不可能知道当时母女的姓名,那位少年姓名也是一样。

“一件奇怪的事情……”

澄代呆呆地望着清村。

母亲和女儿到什么地方去了,实在是个迷。如果是在壹岐自杀了,应该能发现尸体。当然,投身大海的话,就不一定能找到尸体了。

但是,那样急于赶回东京的母女俩是不会投海自杀的。那么,她们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人们有务种各样的谈论。

“十六年前的八月上旬,确实有低气压接近吗?”

清村追问道。

“那是没错的。第二年的六月,老板娘的妹妹病死了,所以对当时的情况记忆犹新。”

“她们的姓名和住址都不知道吗?”

“是的,旧的住宿登记都已查过了。”

“噢。”

清村慢慢地点了点头。

澄代铺好被褥后离去了。

清村凝视着黑暗的大海。

——从这片大海上消失的三十五岁左右的母亲和四、五岁的幼女。

前来打听这母女情况的少年。

清村仿佛听到了低气压引起的海啸声。

壹岐警署。

清村一守与署长西阵平九郎对坐。

西阵的表情灰暗。

“结果,无论问谁都说记不得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是么……”

他事先已料到不会有谁还记得十六年前的一艘游艇。除非那艘海岭号有什么特别之处,否则是不会留下什么记忆的。

清村来到壹岐已经是第三天了。两天的时间里,壹岐警署竭尽全力协助了解了有关线索不会再有什么新情况了。

“我们继续调查,一旦有什么新情况,立即报告。”

“拜托了。”

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以后,清村离开了壹岐警署。

奇怪的事件——西海屋澄代的话一直在清村的脑海中翻卷。

昨天,他与长崎县警本部联系,请求协助调查母女失踪的事。档案中有离家出走或寻死的人的情况记录,但有关母女身份及亲属关系的资料一无所有。也没有请求查询的记录。

壹岐警署也没有这方面的文件。

确实是件奇怪的案件。

在一般情况下,母女去向不明,应有人请求寻找。母女说住在东京。如果家属向警视厅请求调查的话,警视厅肯定会通知长崎县警进行查询。这样,县警就得建立有关文件档案。

据说约七个月后,出现了一个少年。除了这个少年。母女俩还应该有其他家属。母亲往东京打电话或者接到东京打来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要回东京,看来,东京方面打电话的不一定是那位少年。

一般来说,那么急的电话,只有近亲死亡之类的事才有可能打。如果真是这样,其家属为什么不提出查询申请呢?

夏季能从东京到壹岐旅游,说明家里还算富裕。

——不明白。

清村踱着步,心中喃喃道。

少年的行动也是个谜。假设母亲和幼女只有少年这一个亲属,而没有其他亲属的话,那么少年的行动是令人难以理解的。

他已经十四、五岁了,如果不是蠢笨之极,至少应向警察提出查询申请。事实上,在七个月以后,少年独自到壹岐查访母亲和妹妹的踪迹,说明这个少年非呆非傻,是一个极有活动能力的少年。澄代也记得他很懂礼貌。

迷雾越来越浓。清村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十六年前的八月上旬,母女在暴风骤雨中失踪。七个月以后,少年为了解母亲和妹妹的下落而来到壹岐。

由此联想到,被杀的岛田和平泉两个检事正在母女俩失踪的时候与朋友一起乘家中的游艇海岭号游览壹岐。

从那以后过了十六年。

——两者之间有无关系?

母女明明知道定期客船停开却来到了码头。定期客船停开其它船只也不会出海。

母女在码头上徘徊。

母女俩大概发现了准备出港的海岭号。五十英尺的游艇是能进行远洋航行的豪华船舶。尽管低气压接近,海上波涛汹涌,仍能以七十节的速度航行。强行航海的原因是海岭号必须尽快返航。

——公审吗?

其中五人是公事很忙的检察官。其中一人是律师。当时公审法庭很可能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