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闪过之后,久久不见动静。浜村感到奇怪了,他不动声色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搜寻。

良茨已影踪全无,室内一片静谧。

难道又是一场梦?不!这次绝对不是梦。浜村摸了摸已经变换了地方的栎木棍。

浜村拧亮了灯,下了床,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在写字桌边上坐了下来。他想思考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忽然,他发现床头上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还带着一张小纸条。

他疾步上前取下匕首,纸条上斜斜歪歪地写着:

“神仙住在代代木公寓三楼左边第一间。”

呵!良茨送来了广川仙吉的住址。

“然而他为什么要把广川的地址告诉我呢?”

浜村起了疑心。

“难道象上次一样,又是一个圈套吗?”

浜村有些犹豫了。

朝思暮想要找到他们,现在终于知道了他们的住址。去吧,耽心再次落入圈套,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其事尚小,而误了大事这个责任可不轻,不去吧,眼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让它从手指缝中滑走却也于心不甘。

在权衡去与不去的得失利弊时,浜村的脑海中浮现了几件事:在八王子郊外的小屋里,当良茨用舌头纸朱美伤口时,被广川狠揍了一顿,那时良茨虽然苦苦地告饶,但是浜村看得出,良茨在求饶时,看着朱美时的眼光是淫邪的、贪婪的,而看着广川时却是害怕的,怨恨的;当良茨听到浜村告诉他,他的生父名叫大竹良平,而广川并非他的父亲时,他曾惊异地瞥过一眼广川。今天晚上,良茨再一次问起他关于他生父之事,说明那次的话起了一定的作用,而当他让良茨比较一下跟大竹良平的身形长相时,良茨却歇斯底里般地狂叫着否认。

这一切,难道不能成为良茨今晚行动的思想根源吗?

“上一次他们设下圈套骗我入瓮,那是趁我不备,而且是在郊外。这一次他们敢再在闹市中心的代代木公寓设陷阱吗?他们就不耽心这一次我会约好了警察来联手对付他们吗?”

浜村思忖到这一层,便豁然开朗了。

他估计如果不错的话,那便是良茨(可能包括朱美)将抛弃广川,并借浜村之手来除掉自己为所欲为的绊脚石——广川仙吉。

要真是那样,原来抱成一团的广川——朱美——良茨一伙必将分散,这对各个击破固然有利,但对搜索工作来说,却是十分不利的。

特别是浜村指望以自己的力量来全部解决这三个人。如果他们一散伙,要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一网打尽,其难度就更大了。

为此,浜村决定再次不顾一切地去会会广川,哪怕得冒一点风险。他要争取这最后的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

浜村到达代代木公寓时是凌晨三时。

他径直奔向三楼的西头第一间,因为他知道广川如果住在这儿,一定用的是化名。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向服务员打听。

站在门口,浜村又思索了片刻。

“良茨是肯定不会在室内了。那么朱美呢?如果踏进房间,朱美也在房内,该怎么办呢?本来就一直计划着要用自己的手来解决这伙罪犯,然而,真的被我擒住,我能下得了手吗?”

原先考虑的侧重面是抓住他们,而抓住以后如何处置却从来也没有仔细地考虑过,眼下的事态变化得太快了,以至于浜村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室内响起了走动的声音。

“不能再耽搁了,先抓住再说。”

浜村嘀咕着,定了定神,用一只手掌遮住了窥望镜,这样,门里的摄象机就无法告诉室内的人外面是谁了,另一手轻松地按了一下门铃。

“哪一位。”

门里传出了彬彬有礼的问话声,尽管这声音听上去象是很有教养的人说的,但误村还是听出了这是广川的声音。

“送东西的,给您送花来了。”

浜村拿腔做调地低声回答,他害怕广川听出自己的声音。

“送花?从谁那儿来的花。”

回答似乎有些谨慎。

“不知道,请您自己查看吧。”

“是吗?……”

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仅仅开了一条缝。

浜村趁广川从缝里朝外张望的一瞬间,竭尽全力,一下子把门顶开了,甚至连挂在门上的保险链条也拉断了。

被撞开的门以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毫不防范的广川撞到了床边的地毯上。

浜村一个箭步窜进屋内,环眼四顾,仅广川一人。于是他放心地转身把门关上。

身着睡衣的广川,也同时认出了浜村。他想逃,但门被浜村堵住了。退路已绝,唯有一拼死活了。他趁浜村关门的当口,操起了手杖,从背后对准浜村上、中、下三路要穴“唰、唰、唰”地点来。

广川看到过浜村“疯魔棍术”的厉害,他知道朱美和良茨两人合伙尚且不能取胜,而自己则更不会是浜村的对手。

因此,他今天想趁浜村不备,使出师父教他的绝招—点穴术,打浜村一个冷不防。

浜村是何等的精明,眼看着大敌当前,他会安然地转身关门吗?

就在广川的手杖将至时,浜村一个“游龙走蛇”,绕到了广川的身后,也以“点穴术”点倒了广川。

广川被闭住了“精气穴”,浑身酸麻,他慢慢地瘫倒在屋子的一角,扳住椅子,两只向上翻的眼珠显得十分阴险可怕。

原来,浜村在嫁岛时就得到了师父的真传,师父把点穴术的招数全教会了他,并且把自己留着的最后一手“游龙走蛇”的步法、身法和手法都传给了他。

“朱美在哪儿?”

浜村厉声问道。

“不知道。”

广川痛苦地摇着头。

“你不会不知道!”

“真是不知道。晚上说是出去走走,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正耽心她去惹祸。”

“哼,你也耽心她去惹祸?”

浜村嘲笑般地回敬了一句。听到朱美到现在还没回来,浜村明白朱美跟良茨终于一起离开了广川。

看着广川的嘴角不停地抽搐,浜村走过去轻轻一抹,替他解开了穴位。

广川从地上爬起来,身子还是直发软,他摇晃着坐到椅子上。这下他彻底服输了,眼睁睁地盯住浜村,他实在想不通:师父的绝招怎么在浜村的身上一点都起不了作用。

浜村也瞪视着广川,他在思忖应该如何处置他。作为罪犯,他罪大恶极,应该马上处死他。作为自己的师弟,他一时倒也觉得难以下手。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说也不说话。

良久,浜村终于先开了口:

“准备好,跟我一起走。”

“去哪儿?”

广川的手开始发抖。

“想去警察那儿吗?”

“不!求求您了,请救救我。”

广川的牙齿在格格作响,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好,你老老实实地跟我走,不准耍赖,否则我就把你交给警察。”

“知道了,只要你不把我交给警察,去哪儿都成。”

浜村携着广川的手,一起走出了代代木公寓。在公寓里的服务员看来,这两个人简直象是老朋友。

浜村叫来了出租汽车,汽车一直驶向八王子郊外。

在八王子郊外的山脚下,两人下了汽车,仍然是手挽着手,开始登山。

一个小时以后,两人来到了山顶的破屋前。

这是一个严冬的寂静的清晨。繁星一批接着一批,在那深邃的苍穹中悄悄隐去,唯有那一弯残月,独个儿挂在天上,一个伴儿也没有。不大一会儿,东方首先发出了鱼肚白。接着,冬日严寒的朝霞透过死气沉沉的迷雾探出头来,窥视着这席地而坐、相对无言的两个老人。

周围的一切都披着雪衣沉睡着,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静。无论在地上或者天空,都感觉不到一丝的运动、一丝的音响,甚至一丝的风声。在这仿佛凝固了似的空气中,浜村突然声色俱厉地问道:

“你带着小英子离开嫁岛的时候,师父对你的约法三章你还记得吗?”

“什么?小英子,嫁岛?!你,你……”

广川象触电似的跳了起来,两眼瞪得滚圆,满脸的痂疤涨的通红通红。

“是的,你带着不通人事的小英子——呵,就是那个自称是‘丫女’的苦命的疯姑娘,并且毁了自己的容貌,在那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之中隐居了下来。之后,你便利用小英子的武功去训练两个被你诱拐来的孩子,使他们成为你扰乱社会,残杀无辜的工具,你不觉得罪大恶极吗?”

“残杀无辜?!”广川大声地喊了起来,“真正残杀无辜的是他们,是这伙忘恩负义,灭绝人性的伪善人、狗杂种。”广川气咻咻地颤声叫着,脸涨成了猪肝色,渐而发青,脖子上暴起的青筋象要爆炸似的,满头的汗珠,顺着脸上的皱纹在麻坑之间一挂一挂地在下淌,他的双眸中喷射出愤怒的光。

渐渐地,他开始平静下来。

“呵,三十年了,”他喃喃地说,“多么难熬的三十年,多么令人心酸的三十年啊!”

三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在广川仙吉那时而欢乐,时而忧伤,时而痛苦,时而咆哮的诉说之中,一幕一幕地在浜村的跟前展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