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问的篁竹村嘛……”老人沉思地看了村雨一眼问道:

“那个村子你了解吗?”

“不,不了解。不过我去过。”

“是吗?那就行啦。”老人不再说下去了。

“有什么……”村雨觉得老人还有话没说出来。

“没有什么,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事儿。那还是老早以前听说的。你问的那个白化熊呀、篁竹村呀什么的,都是一古脑儿的事。”老人象是提起什么丑事似的低声说着。

“是怎么一回事呀?”村雨语调里带着好奇。

“唉,是些不三不四的事儿。”

“不,请您告诉我。”

“一句话,老早以前,篁竹村一直是把白化熊看作神灵的。俺爹年青的时候,是个扛枪打熊的走山匠,可是不敢进篁竹村……”

“怎么……?”村雨突然得到某种启示。

原来,古代人类不仅是把白化熊,而且是把一切动物的白化体都奉为神灵。《北越雪谱》中有下面一段记载:

“天皇陛下,遇白龟而改元,奉白马为神瑜。八幡之鸠为白,源家之旗为白。凡白者,均皇国之祥兆也。所谓天机白熊,乃升平万岁之吉瑞耳。”

就是说,凡遇到白龟出现,连天皇也要改变年号。

直到现在,关西一带某些产白蛇的地方,仍然把白蛇规定为“天然纪念动物”。

“你知道篁竹吗?”老人突然改变了话题。

“啊……啊,不,不知道。”

“听说篁竹这玩意儿,每隔三十年、六十年、一百二十年……每逢这个翻番数字那一年就会开花。”

“……”村雨不知道老人要讲什么。

“花开花谢,然后结籽。听说这种篁竹籽儿,是当时唯一的灾荒粮。还说篁竹籽样子象小麦,营养也和小麦差不多。篁竹籽成熟以后,满山遍野铺得厚厚一层,人在上面走都会踩得唧里唧咕地响。当时,人们把它收集起来保存,当作粮食。而且,篁竹籽不会生虫,保存好多年都成。不过,篁竹结了籽,问题就来啦。”

接肴,老人告诉村雨,篁竹籽是山区人民度灾的救荒粮,但同时又是给人们带来灾荒的“恐慌粮”。

各种篁竹都是以三十年的倍数开花、开花结籽以后,篁竹就全部枯死。满山遍野的篁竹全部枯死以后,就会发生洪水。

因为各种篁竹都以它那发达蔓延的竹根,加固了大地表面的土壤。竹类枯死以样,土壤便无依无靠了。遇上大雨冲刷,便发生严重的水土淹失,河道淤塞,酿成洪水灾害。

上面那些说法,不管有没有根据,反正事实是每当篁竹开花结果以后的两三年内,总要闹一次饥荒。天保年间的大饥荒就是如此。在饥荒开始以前的一两年间,现在的长野县一带的篁竹和其他竹类,都一齐开花结籽,然后全部枯死。

当时,河水泛溢,洪水猖獗,然后就是持续的大饥荒,饿殍遍野,赤地千里。

而饥荒中唯一的救灾粮食就是篁竹籽。

人们先得到救灾粮,然后再遭受泛滥洪水和持续饥荒,这可以说是老天爷给人们的一种因果报应吧。

现在流经篁竹村的那条谷川,自古以来就是一条洪水为虐的河流,曾经多次给篁竹村带来毁灾性的灾害,不过,篁竹村却有着它自己特殊的建村方式。它自古以来就在满山遍野种上篁竹。这些林场的主人聚集在这里建立村庄,洪水危害虽猛,然而恢复也快。

不过,尽管村庄在物质上恢复得快,但是洪水淹死的人,却再也不能复活。于是,为降服这条河,篁竹村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种秘密的祭神仪式。

这种秘密祭祀的主要神灵就是月牙熊的白化体。据说在远古时代的某一年,人们在村里发现一只白化熊,大家把这只白熊包围起来杀死了。结果,从当年起,连续两年熊竹和篁竹相继开花结籽,后来一齐枯死。

紧接着,山洪暴发,破堰决提,咆哮奔流的洪水,夺去不少人的生命。

于是人们便认为,篁竹开花结籽,洪水泛滥成灾,都是“白崽儿”在显灵作祟。

其实人们不了解,篁竹本来就是以三十年为周期开花结籽的。而熊竹则是每到一百二十年就开花结籽,然后枯死。

据说,从第一次杀死白化熊逢上大洪水的时候起,篁竹村就兴起了一种绝不外传的秘密祭祀白化熊的传统祭神仪式。

“那究竟是一种啥样的祭神会,谁也搞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行。只是听说那里有那么一活动。我还是听俺爹讲起过,还是我当孩子时候的事呢,兴许现在已经不搞啦。什么‘白崽儿’显圣啦,哪有那回事呀?”老人说完,结束了自己的介绍。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村雨说着,不断点头。

刚才老人讲着讲着,村雨就感到浑身颤栗,现在这种感觉还没消失。

“好啦,我也该干活儿了。”老人说着站起身来。

村雨也站起身,来到远离炭窑的地方,在草地上坐下来。

秋高气爽,晴空如洗,远处峰峦延绵,那大概是北阿尔卑斯山脉。

“原来是篁竹村的奇特祭神会!”村雨在心里默默回忆着老人刚才的话。

他觉得,老人讲的故事里,包含了某种非同一般的东西。在篁竹、洪水、饥荒这些因果循环关系中,包含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容。

到现在为止,村雨总算看清了篁竹村那怪异丑恶的全貌。这时,他脑海里又浮现出白化熊窥探葫芦亭时的可怕情景。

在白化熊探头探脑地望了一阵之后,马上就传来一阵鼓声。“嘭、嘭、嘭、嘭……”的单调鼓声带着惊慌、恐怖的气氛,似乎是在向谁宣告被死亡包围的消息。

当时,村雨把这种鼓声看成是对自己的恐吓和利诱。当然,这也是事实,不过,看来在这鼓声的背后,还隐藏着另一层意思。这就是,鼓声向人们宣告白化熊的出现,向村内各家各户宣告,历代先祖祀奉的神灵出现了。

篁竹村人的信仰,大概正是产生于这种怪异的祭神会中。而这种秘密祭神会大概是在白化熊出现的年份举行吧。因为他们认为,每当白化熊出现,篁竹和其他竹类便会在当年和次年一齐开花、结籽和枯死。跟随而来的就是洪水和饥荒。所以他们就用一种奇特的祭神会来祭奉白化熊神灵。

今年,在相隔好九十年之后,白化熊又在篁竹村和落人村出现。于是人们敲打用空心树干作成的大鼓,以此对白化熊表示虔诚的敬意。

同时,敲鼓也是号召人们开始准备祭神会。

然而,问题却出在祭神会本身。

大概是那个村的某个人有意把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两位姑娘诱拐到祭神会上去的。说不定这两位姑娘已经作了祭神会的活祭品了。用处女作活祭品祭神,如今还在世界各地发生。当然,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是不是处女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当前这种奇特的祭神会,应当只是一个形式了。因为谁都能从科学的角度去认识竹子开花同洪水的关系了。所以祭神会上的活祭品是不是真正的处女已经不是重要的问题了,重要的问题是要有年轻的妇女来当祭品。

就是说,他们是把三上澄子和古关静香这两个年轻妇女的衣服脱光,再捆绑起来献给白化熊。之所以说它是奇特的祭神会,道理就在这里。

所谓“献给白化熊”的活祭品,就是让白化熊来奸污妇女。

但是,熊怎么能奸污人呢?况且,白化熊是公的还是母的,谁也不知道。所以,估计这种活祭品女人,并不是真正献给什么白化熊,而是让戴着白化熊面具的男人来奸污妇女,最后,再把妇女杀掉。

这种“不出村门”的奇特祭神会,也有可能是一种别的更为肮脏的勾当。从篁竹村的排外性也可以看出,在这种封闭式的村落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所以很可能是借祭神会的时机,让全村的男人拿活祭品来寻欢作乐吧。

当他们把充当祭品的妇女奸污得不成样子之后,再进行全村男女交媾。

这就是在荒野里举行的“秘密祭神会”。甚至还可以设想,这种祭神会并不一定要等到白化熊出现才举行,也可能每年都举行。

而且,从落人村那些青年男子的奇怪态度可以看出,他们也可能参加篁竹村的祭神会。

……

村雨凝视远山,联想翩跹。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联想是否完全正确,但他相信,自己想象的大轮廓是不会错的。

在篁竹村,每年夏天都要秘密地弄些妇女充当牺牲品来举行“性俗野餐”。在那寻欢作乐的背后,隐藏着苦难与血泪。

这就是篁竹村阴森恐怖的狰狞面目。

村雨凝视着远处积雪的山峰,山峰逐渐化作古关志保遭受凌辱时赤条条的白色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