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谷川,两岸绝壁陡峭,水势奔流汹涌。

急流中乱石林立?明岩暗礁在万马奔腾的流水中激起冲天的浪花飞沫。波涛飞卷,涡流急漩。就是在茫茫夜色之下,也令人目旋头晕。

村雨晋作被急流冲击着顺流而下,曾无数次卷进漩涡之中,几乎葬身河底。除此之外,他还随着奔腾的流水,好几次重重地撞在河心的岩石上。尽管水浪也有一定的缓冲作用,几次撞击还没给他带来致命的伤害,但他的身上仍然出现了累累伤痕。

激流的翻卷折腾,礁石的冲击碰撞,逼得他一时无法呼吸,河水往肚里直灌。死神一次又一次进他的身旁。

然而,村雨在急流中浮沉,却并不感到痛苦。尽管水流一时逼得他无法呼吸,快要使他窒息致死。但在这种逼闷中,却使他感到一种痛快。

村雨在落水之前,已经被幽禁好几天了。在幽禁中,既不给他饭吃,也不给他水喝。长期的饥渴交迫,使村雨全身的肌肉组织和皮肤组织濒临全面破坏的边缘。

当时,他的皮肤已枯焦发黑,薄得象一层纸。肌肉组织的蛋白质已开始分解坏死。口内由于长期干渴而使舌面蒙起一层厚厚的白苔,连张嘴说话也很困难。

如果再关他一两天,他肯定颠狂痉挛而死了。

而现在已经再没有那种痛苦了,他全身浸泡在冰凉的水中。一个长期遭受沙漠干渴之苦的人一下掉进水里,往往不是感到难受而是感到狂喜。

村雨觉得,即使自己被卷进漩涡淹死,那也死得痛快和舒畅。所以,每当水浪闷得他喘不过气而猛喝河水时,他并不感到痛苦。

村雨的皮肤里、内脏里、身体的各个部位里,到处都浸透了河水。

他弄不清自己在激流中冲了多久多远。

他怀着死而无憾的念头,在川谷中随浪浮沉,随波翻滚,时而在漩涡中转悠,时而在礁石上碰撞,过山穿峡,顺流而下。

在朦胧的意识中,他仍然知道,村里人已经乘车追来了。不但乘车,而且还持有枪械。因为对方知道,一旦让村雨逃脱,他们就会遭到县里警察的袭击。那时无论是篁竹村,还是落人村都会彻底完蛋。

追兵如绝望猛兽,一旦发现村雨,肯定要就地把他枪杀。

村雨如漏两之鱼,而且还要同激流拼搏逃命。

不知又过了多久,村雨的腰肋猛地撞在一块岩石上,顿时使他昏了过去。

当他朦胧苏醒之时,发觉自己被冲到一个水潭的沙滩边上躺着。

这时,村雨听到崖顶有人说话,他知道那里是通往篁竹村的专用公路。说话声便是从公路上传来的。只听得那里你呼我叫,吵吵嚷嚷,看来不只一个人。

村雨再睁眼一看,只见好几只手电筒光柱晃来晃去、交辉照映。

“快搜!下面的河道已经封锁了!”其中一个人叫着。

“封锁了?真险哪!”村雨心里暗暗庆幸。

他想,感谢老天保佑,把自己冲到这个水渾边上。看来下游的河道已经比较平缓开阔了。要是自己被冲到下游,那就会被等在那里的敌人枪杀。

村雨抬头往水潭上方望去,只见山坡上长满乔木,葱茏繁茂。

再看崖顶上面,只见手电光束悠悠晃晃地往下游方向移动,人声也逐渐远去。

村雨坐在地上喘息了一阵,使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老呆在这里。那帮人肯定很快就要到河边来,然后沿着河道象梳头一样向下游搜寻下去。

必须马上离开河道!

村雨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凭着自己乘车进篁竹村时的记忆,再一次察看这条两岸夹壁的谷川河流的地势。

对岸是连绵不断的悬崖绝壁,要想攀登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攀登,只有从这一边有公路的崖坡上去。因为从水边直到坡顶,都有灌木丛生,顺着灌木,还是可以爬上去的。

不过一到坡顶就是公路,要是路上有人把守那就糟了。如果运气好能从岗哨的缝隙中冲过去,那么,越过公路就可以躲进密林。

只要进入森林,那逃脱就有99%的把握了。

村雨决心作孤注一掷。

他的呼吸平息下来,便起身离开水潭。

一刻也不能再犹豫。

村雨抓住灌木开始向崖顶攀登。衰弱的身体加上遍体鳞伤,攀登悬崖已是超越体力的事。他往上爬着,凭的已经不是体力,而是唯一剩下的“一口气”。凭着这“一口气”逃离虎口,再积蓄体力,回来报仇。

只要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要救出古关志保。

要是志保被那伙人杀害,那么自己就要把篁竹村和落人村的人斩尽杀绝,为志保报仇雪恨。那两个村的一伙强盗,实在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村雨就是凭着这“一口”报仇雪恨之“气”,紧抓灌木,向上引体,慢慢爬行的。

在爬行的过程中,公路上有好几辆汽车往返穿行而过。从汽车在山间弯道上疯狂飞驰的情景来看,对方正在加紧搜捕。

这的确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出逃和追捕之战。

谁胜谁负,其分界线就是头顶那条越来越近的公路。

村雨已手脚酸软,战抖不已。然而他仍然咬紧牙关,拼命踏稳脚步,往上攀登。

终于,他来到路边树丛。于是他停下来观察动静。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了一名汉子,手执一支猎枪,公路拐角那边停了一辆汽车,大开前灯,强烈的光线照在汉子身上。

村雨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公路沿线,都有哨兵观望。他们已把公路和谷川下游全部封锁,然后沿河搜寻。

他们正是以这种严密的包围圈,来挽救全村的覆灭命运。

“怎么办?”村雨暗自思量:自然,自己一出现在公路,便会立即遭到猎枪的散弹射击;再回河边,仍然毫无出路;老蹲在这儿,也很容易被手电筒照射而暴露。

村雨悄悄拾起一粒石子。

他知道,目前已再无别的选择,只有背水一战。要是自己命运不好败给对方,那就一死了之。死在这里,也比死在牢房里强,逃出来以后这一段努力也没有白花。因为至少是战死在自由的大地之上。

村雨把手里的石子投在自己近旁。

执枪的汉子一听见声音,先是凝神静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朝声音的地方慢慢靠了上来。他一边走一边用手电向路边乱照。

汉子刚停下脚步,村雨又投出一粒石子。汉子又连忙用手电去照。

这时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二米。村雨清楚地听见对方的紧张喘息,引起自己的心脏也一阵乱跳。

那汉子把右手的枪探了出来,左手拿着电筒向路边乱照,往石子落地的地方逼近。

电筒的光柱几次从村雨的头上扫过,但灌木的繁茂枝叶,将趴在地上的村雨遮得严严实实。

汉子从村雨面前走过,屁股已经对着村雨。

村雨嗖地跃起。汉子闻声急忙转身。

“在这里!好小子。”汉子叫着,同时扔掉电筒,操起猎枪。

然而村雨这时早已扑到汉子身上,扬起手里的石头朝汉子打去。

一下、两下、三下……村雨拼命乱打。他脑子里已经来不及考虑别的,只有一个“打”字。他咬紧牙关打着,心里发出阵阵怒吼。

村雨不记得打了多少下,也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只是凭着手上感觉知道,有几下是砸在硬梆梆的骨头上。那汉子身体后仰,慢慢倒了下去。村雨夺过猎枪,又从地上拾起尚未熄灭的手电,向公路对面冲去。

然而,他的两腿这时却不听使唤,没跑两步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公路那一边就是密林,只要窜过公路,就算逃出虎口。因此,他咬紧牙关,拼命向对面爬去。

可是,就在这时,停在左前方的一辆汽车,已经加大油门,飞快地向他冲来。

要想站起来躲让,已经来不及了。

村雨一边挣扎着欠起身来,一边举起猎枪。

这时,汽车正大开前灯,象一头怪兽似的对着村雨冲了过来。

村雨瞄准两灯之间稍靠右侧的驾驶员位置扣动下扳机。

火光闪处,一声轰鸣响彻夜空。那辆汽车立刻发出一阵怪响,车头向左边的树林一歪,“咣”的一声撞在一棵树上。

村雨乘机冲进树林。

这时,撞得七歪八翘的汽车里又跳出一名汉子向林间追来。

村雨夺来的是一支双弹连发式猎枪。他又举起枪来把剩下的一发子弹射向汉子的胸膛。

那汉子一个跟头栽入林中。

村雨扔掉猎枪,窜进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