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丘的身体掠过悬崖,垂直落下去,他准备就这样一直落到水里。

开始,他想俯冲入水,因为这种姿式很容易保持不变。但是,从二十多米高的悬崖上,头朝下潜入水中,入水时的冲击势必造成脑震荡。而脚朝下并拢两腿,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不过,水如果不深,就有触礁的危险。在自己如同标枪一样笔直冲下去时,海水有没有能承受二十米落差的深度,他毫无把握。只要有一块岩石伸出,就得一命呜呼。而且,能否正好落进水中也是问题。最令人担心的是,一旦落到那片平整的岩石上,势必粉身碎骨。

但是,想到要被猎鱼枪射穿腹部,成为鲨鱼的美餐,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跳崖这条路。

他身体微微弯曲着向下落去。尽管拼命改变姿势,仍是徒劳。头部很重,越着急上身越下垂,简直成了一只大虾。

最后,他的整个上身好不容易横了过来。

转瞬之间,他已落到海里,摔在发硬的海面上。而此时,他恰好横着蜷缩在一起,这种姿势救了他的命。尽管如此,面部和腹部还是被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呼吸骤然停止,引起轻微的脑震荡。但很快他就恢复清醒。身体飞一般向海底沉去。他感到,一旦碰上礁石,腿骨和脊椎势必撞得粉碎,于是伸开了两臂,减低下沉的速度。

耳里感到剧痛,是水的压力把鼓膜冲破了吧?杜丘咽下口吐沫,耳底毫无感觉。此时,下沉的速度慢了,周围布满气泡,模糊一片,膝腾陇脱。这大概是海底了,好象是一片黑颗辍的礁石呈现在眼前。他身边就是陡峭的岩壁,他几乎是紧贴着岩壁沉下来的。杜丘向上看了看,看不到海面,只有无边的黑暗,层层叠叠,令人窒息地压在上面。他估计自己至少下沉了十米以上。

此刻,鲨鱼还未露面。

他的脚碰到了海底的礁石。刚刚站稳,下沉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他弯下身,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脚上,拼命蹬了一下礁石。不这样,就不能源上海面。杜丘一口气浮上来。简易潜水服具有一定的浮力,再加上他自身的力量,使他迅速升起。

在岩壁旁边,他浮出水面。崖上还在喧闹不止。他向那块平整的岩石游去,几乎无暇思索是否已脱离危险。手持猎鱼枪的那些人已顺铁梯子爬下来。他急忙带好水下呼吸器。

铁梯子那边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杜丘赶紧解开小船的缆绳,头上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就在他刚刚踏上小船的瞬间,“嗖”的一声,有个东西从他耳边擦过。那是猎鱼枪发射出的箭镞,杜丘立刻蜷身伏倒。紧接着又是一阵飕飕的鸣响,第二枝箭镞穿透了船舷,海水从破洞里涌进小船。

杜丘躲在岩石阴影里,向铁梯子望去。在逐渐来临的微明中,他看清有一团黑色的人影正在拾级而下,杜丘也端起了猎鱼枪,然而,他却不能开枪,无论如何他也不想杀人。

怎么办?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坐小船走,箭镞就会追踪而来。而且,小船半途就要沉没,现在划动已相当吃力了,不会坚持很久。只有下海逃走一条路了。

——可是,那里有鲨鱼!

刚才总算运气,没有丧命,可大腿却被狗咬伤,血流进了衣服里。他知道,血腥味正是鲨鱼的诱饵。

不下海,和在悬崖上时没什么两样,难免一死。他横下一条心,看了看小船,缆绳也许有点用处,于是拔下插在腿边的航海刀迅速割下,拿着它潜入了海底。他一口气向下潜,同时敏捷地沿着岩壁向旁边移动,警觉的视线向周围扫视。黎明已珊珊而来,但海中却依然漆黑。不知何时,就会有凶猛的鲨鱼,冲破黑暗的帷幕,向他扑来。而他却只带着一枝猎鱼枪、一个水下灯,再加上腰间的一卷缆绳。尽管还有一把航海刀,可用它来同几米长的庞然大物较量,简直是开玩笑。

——鲨鱼!

杜丘停下来,愕然地看着。在前面一片混浊的海水中,露出一个巨大的身躯,好象是一条大船的船底,从他身旁一闪而过。

总算过去了。鲨鱼的出现,说明它们已经嗅出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杜丘踩水游近海底的一块礁石,极度的紧张,使他手脚感到一阵剧痛,全身酥软。只有大脑还算清醒,但也正在被恐怖征服着。他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大叫一声,疯狂地浮上海面,可他还是抑制住了,但心脏却急遽跳动不已。

恐怖加速了心律,氧气的消耗也倍增。即使运气好,躲过鲨鱼的袭击,但氧气一断,也只好浮出水面。那就无法防备任何袭击,成了一只没脚的螃蟹,只能束手待毙。

死神从四面八方向他逼近。

——鲨鱼又来了!

他搞不清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当他拼命睁开眼睛,从氧气面罩里向外看去,发现有一条鲨鱼正在逼近自己。只能看到头部,庞大的身躯好象已溶化在黑暗的海水中。那扁平的、妖怪般的脑袋,正对准杜丘直冲过来。他好不容易举起了猎鱼枪,心脏好象停止了跳动。

鲨鱼的头倾斜着,张开利齿林立的大嘴,箭一般地冲来。那凶猛的气势,甚至连岩石也要咬得粉碎。杜丘狠狠地扣动了板机,身体向一边门去。箭镞好象被吸进了洞窟,消失在鲨鱼口中。

鲨鱼翻腾着,搅动海水,掀起阵阵旋涡,冲激着杜丘。他拼命地挣扎,以保持身体的稳定。海中浮游的尘埃和细小破碎的海草,在旋涡中掘卷起伏。黑暗中,鲨鱼消失了。

——又过去了!

杜丘刚一闪念,又一个怪异的大家伙从对面袭来。已经躲避不及了,他把猪鱼枪向鲨鱼口中刺去,自己则仰身躲开。“嘎”的一声,鲨鱼咬住了枪身,庞大的身躯游了过去,鱼身紧贴着杜丘的外衣,把他拖出很远。他借以掩身的那块岩石也无影无踪。

杜丘总算站稳了身钵。险恶的境遇,使他感到必死无疑。在泛出点点微明的青黑的海水中,不知有多少虎头鲨穿行而过,在海底投下了巨大的身影。凶暴异常的鲨鱼,闻到了同伴的血腥气,成群结队地奔来。

他忽然发现那支猎鱼枪已被鲨鱼从中间咬断了。一股寒流袭上他的全身。

他拔出航海刀。这勉强可以做为一件武器,多少使最先袭来的鲨鱼受点轻伤。而那时,自己的身体也将被咬成两段。即使如此,他还是握起了航海刀,一步步向后退去。

马上要离开人世了,他想。

一条大鲨鱼从前面几米远的地方穿过,又转身游来。它忽左忽右,迂回向杜丘包抄。杜丘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几秒钟后,自己的血肉就将构成一幅地狱的图画。已经万事皆休,他茫然地注视着鲨鱼。

忽然,不知什么地方发出一声爆响,传入他的耳中。那确乎是爆炸的声音,隆隆声已经渗入他的意识中。——难道是谁来搭救?

一丝渺茫的希望,从心中涌起。把杜丘从失魂落魄中拉回来。他想起自己还带着一个水下灯。那是进行水下摄影等工体时用的,它发出的强光,可以做为求救的信号。他刚拿出水下打,就有一条鲨鱼转到他跟前,鱼头对准他冲过来。后面还不止一条。

鲨鱼,鲨鱼,……整个视线之内全是鲨鱼。水下灯突然在鲨鱼跟前亮了起来,而鲨鱼的黑眼睛顿时鼓起,显出惊愕的样子。接着,庞大的躯体迅速向后转去。灯光向四处散射,周围一片通明。起初,他对于灯光的作用毫无所知。他感到奇怪,还以为是一种幻影。眨眼之间,魔鬼一般的鲨鱼群,向着幽深的海中仓皇逃去,跑得无影无踪。

“这小子,点上了水下灯!”酒井在汽船上大叫。

“酒井,鲨鱼跑了吗?”北岛口齿不清地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

“怎么办哪!让他逃掉,我就完了!总得想、想个法子啊!”北岛双手紧紧抓住船舷。

“住嘴!事到如今,埋怨也没用。”堂塔咆哮着说,“没出息的家伙!怎么办,与其身败名裂,不如趁早投海自尽!”

“真,真想不到,害了我呀!”

“哪儿死不一样!”堂塔怒吼着,“住嘴吧!”

“忍耐一下,现在是翻脸的时候吗?”酒井劝解着,“还得追那小子。看,他游过来啦!”

在六、七米深的水中,有一片光亮急速移动着。

“朝那儿开枪,怎么样?”堂塔举起了猎鱼枪。

“水太深,没用。别着慌,看,越游越近了。我们在这儿堵着他,打他个措手不及。”

果然,那片光亮渐渐地浮上来,向一块礁石游去。

“这回跑不了啦!他还指出自己的位置……”酒井端起猎鱼枪,诅咒似地自语着。

尽管水中光线很弱,还是模糊地看出有个人影。

“开枪!”

酒井和堂塔瞄准了水中的人影,同时开了枪。箭镞冲开一层水藻,飞进水中。不知是否命中,但人影确实停住了,灯光也同时消失。

“畜生!再叫你交好运!”堂塔恶声咒骂。

“确,确实是,打上啦?”北岛趴在船舷上,使劲往水中看着。

“别担心。”酒井很有把握地说,“很可能打中了。他从此玩完,去喂鲨鱼。不然的话,他肯定要在附近浮上来,因为氧气没了。那就再开枪打他,跑不了他。”

汽船关了发动机,停在那儿有十几分钟。

“哎!浮上来啦,那不是!”

在微明的天色中,堂塔发现在离船二十多米远的一个小海湾里,浮出一个人影。

“是他!想藏在礁石后逃跑,没那么便宜!。”

酒井命令立刻发动。船在进入全速行驶的一瞬间,离合器突然出现撞击声,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啦?开不动啦!”堂塔焦躁万分,大叫起来。

“不行啦!好象推进轴或是传动齿轮断了。”酒井气喘吁吁地跑向船的后部,用灯照着察看推进器。他发现有一条缆绳,紧紧地绕在推进器上。正是它引起了超负荷,而使传动齿轮折断。

“畜生,混蛋!偷偷游过来把缆绳挂在推进器上啦!坏透顶了!”酒井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