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博比。”

“我这里忙着呢。”

“嗨,博比。”

“我这里忙着呢。”

“嗨,博比。我们想给你说点事情。”

“我跟你说,对吧,我忙着呢。”

“朱朱想和你谈谈。嗨,博比。听我说。”“走开,行吗?”

“嗨,博比。”

“你他妈的滚开。”

“嗨,博比。”

“你没有看见我在这里干活儿?”

“嗨,博比。朱朱想给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呀?”

“嗨,博比。”

“行了,什么呀?”

“这件事情。”

“行了,什么呀?”

“你拳头里的狗屎,捏一下吧。”尼克说。

她不知道怎么叫它,一种轻盈的东西,一种清风,某种带有变化的东西,是树上的花朵或者芬芳的雨滴。她站在门阶上,看着一个男子走过街道,锈屑从四楼的防火楼梯上落下来。

在两个门之外的位置上,一辆卡车在食品杂货店前停下来。店主的儿子出来,开启朝向人行道的金属门上的大锁,推开推拉门。两个男子卸下装着可乐的板条箱,放在手推车上,推进商店。两个人一个年轻,一个年老,两手端着板条箱,沿着小路,进入地下储藏室。

克拉拉点燃一支香烟,打算走过街道,去接孩子。今天星期三,孩子由裁缝的妻子照看,接他的时间快要到了。

那个年轻的人走到门阶前,这是他往地下室第三或者第四趟运送货物了。

“您让我吸一口,行吗?吸一口烟。”

她看着他,考虑他提出的请求。

“不愿开口求您。”他说。

她看着他,看着他湿漉漉的衬衣和破旧的粗蓝布工装裤。他把板条箱搁在腹部,卷起的袖子下青筋暴起。

“一口就行,”他说,“这可有天壤之别噢。”

她说:“是往天上,还是朝地下呢?”

他笑了笑,目光投向别处。后来,他看着她说:“当你需要吸烟时,往哪个方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伸出手,想把烟递给他。可是,他没有放下装有可乐的板条箱伸手来接香烟,而是上了两步楼梯,朝她走来,两眼看着她。这意味着,她要么把香烟放进他的嘴里,要么改变给香烟的主意。

开始时,她没有做出决定,自己抽了一口,问他:“难道你不害怕这会影响身体发育?”

六天或者七天之后,她出了公寓门,锁上房门。有人站在门阶上,在门厅外往里看。她知道那人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她做了一个手势,要么表示回避,要么表示邀请。接着,她把钥匙放回锁孔,把门打开。

他跟着她,进入空余的房间。她转过身来,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他身材魁梧,抱着她,靠在墙上,一只手放在她的上臂上,她伸手把它推开。她期望自己变得疯狂,但是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又试着抚摸她的上臂,她挥手碰开它。他耸了耸肩,笑了起来,喜欢这样的互动。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觉得这样做可以让他停止笑声。

她说:“你是我应该认识的孩子吗?你是谁?我并不在乎。”

他皮肤黝黑,身材壮实,再次动手把她推向墙壁。她伸手拨开遮住自己面孔的头发,觉得只要让他待在这个房间里,就没有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疯狂的事情。这是空余的房间,是画室。她不应在这里赤身裸体,不过,她的脚踩在没有地毯的地板上,有一种冰凉的感觉。这里没有出现什么非常特别的事情。

他的两手在她的身上抚摸,他的身体散发着香烟的气味,还散发着别的什么东西的气味——奇怪的体味和汗味混合起来的气味。两人长时间亲吻,似乎长达几个小时。那些长吻湿漉漉的,让她忘情,觉得遥远,空空的,觉得他的一只手粗鲁地揉着她的乳房。不过,她突然把他推开,走向过道尽头的衣橱,找到为儿童床准备的床垫。那是几代人用过的犹太人的传家宝。

她回到房间,把卷成一捆的床垫递给他。他把它竖立起来,做出要碰撞它的样子,舌头伸了出来。

她环顾房间。他解开捆床垫的绳子,把床垫铺开,跪在上面等候。这时,房间显得很美,阴影一道一道的,线条和空白相间,隐晦和明晰共存。她走到他面前,当然带着不信任的态度,示意要他坐下。

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后来,他把她拥入怀抱,一边亲吻,一边抚摸,她依然保持抵抗。她想到了抚摸这个词,想到了阴茎这个词,闻到了他身体散发的地下室的气味以及灰尘覆盖的寒酸房间的气味,抵抗着他做出的任何动作。

两人滚作一团,呻吟,叫喊,大汗淋漓,大口呼吸,就像喝水一般。身体的接触部分发出咂嘴一样的声音。他在这里,等待她的探究。她喜欢停下观看,时而把目光转开,时而引导他的手。后来,她走进厨房,取了一杯水,回到房间,在他胸部上倒了一些,发现他的身体与小床垫很不相称。她把杯子递给他,看着他喝水,心里想,除了自己在工作室里赤身裸体之外,没有什么她可以明确界定的疯狂之举。

后来,两人再次搂抱,滚作一团,再次进行了全新尝试。她闭上眼睛,想象两人相拥的样子。这样的事情她几乎可以做,完全可以做。两个胴体一起翻滚,移动,姿势多样,融为一体,爱抚各个部位,就像毕加索画作中的恋人。

他出了房间,去上厕所,她这时觉得自己感觉奇特,疯狂,完全失去了理智。不过,她只是坐在床垫上抽烟。

“十三英寸。”

“十三英寸。”

“你叫什么来着?舰长。”

“舰长。怎么样,这听起来比船长好一些吧?”

“天空晴朗,没有雪。”

“十三英寸。什么东西十三英寸?你需要十三英寸吗?弯腰。”

“嘿。你和什么军队?”

“弯腰。我让你看一看,没有雪。”

“嘿。你和什么军队?”

“你已经有舰长这个名称了。我给你一部摩托罗拉。”

“你们全家人,包括你爷爷和他的猴子,也不可能弄到十三英寸。”

布龙齐尼站在教室里,看着四十四个神情坚定、正在上科学通论课的学生。他们大多数十六岁,少数稍大一些,甚至有十八岁的。那些人有的生性愚钝,有的上课胡混,在漫长而艰辛的求知路上,被人远远抛在身后。

他站在宽大的讲台后面说话,眼睛有时望着墙壁,有时望着天花板,有时望着讲台对面墙上的窗户,有时望着福德姆路上公交车冒起的青烟,有时望着树林那边的大学。在那里,四年级学生穿学士服。在校园南边院墙的石头柱子上,用大写字母雕刻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的校友的名字。

福德姆大学。

“我们只有理解了大自然的结构之后,才能清楚地观察世界。我们需要计算、测量、验证。这就是科学方法。科学。观察和描述现象。现象。人的五官感觉可以感知事物。季节变化是有意义的。在某个时刻,寒冷渐渐减弱,白天越来越长,每年都是如此,时间准确。上一节课,我们讨论了昼夜平分点与至点之间的区别。我相信,你记得这一点,英诺山迪小姐。行星以有序方式转动,我们可以预测它们在空中的运行轨道,对所涉及的数学计算深感佩服。行星绕着太阳,轨道是椭圆的。椭圆,稍显扁平的圆形。在此,我们可以发现形式和法则,发现各种自然规律以和谐的方式产生作用。想一想海浪的节奏吧。想一想婴儿出生这个例子吧。一个女人按期分娩——阿普勒鲍姆,眼睛看着前面。我们说,一切如期进行。在分娩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自然规律的准确性。这个女人依次经过各个阶段,胎儿长大,发育。我们可以预测,我们可以说,大概在本周或者下周,孩子将会出生。一切如期进行——英诺山迪小姐,像你这样不停地咀嚼口香糖。胎儿的发育也如期进行,需要九个月时间,重量为七磅二盎司。我们需要数字,以便理解世上的事物。我们用数字思考,例如,可以用十年为单位来计算时间。我们需要认识基本原理——阿方斯·卡坦扎罗——以便更清楚地理解世界。”

一个声音从在教室后面冒了出来。

“叫他阿兰。”

教室里出现一阵愉快的笑声,就像微风吹过草堆。在大多数情况下,布龙齐尼可以很好地维持课堂纪律。学生们明白,他不愿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布龙齐尼带着沉思,用温和的语言讲述,有时候会偏离主题,远离当天的学习内容。他们将此视为他个人的逃避行为,与他们自己的举动类似。

另一个声音在窗户附近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模仿着娘娘腔。

“别叫我阿方斯啦,叫我阿兰好啦。我想当电影名星啦。”

这次,教室里响起学生们会意的笑声。布龙齐尼对那个男孩子——身体削瘦的阿方斯——深表同情。不过,他没有批评他们,而是继续讲课,试着用声音盖过学生们的欢闹。可怜阿方斯,削瘦的脸上长着不幸的粉刺,如同摆着一颗颗葡萄。

“我们需要数字、字母、地图和图表,需要科学公式,以便认识事物的结构。E=MC2。”

他在黑板上写下这个等式。

“为什么写在黑板上的几个标记,几个小小的弯弯曲曲的符号,可以表示人类历史的形态?能量、质量、光速。质子、中子、电子。原子多大?让我告诉你们吧。假如人的大小与原子一样,想一想吧,加利亚尔迪,全球的人可以站在一个针头上。想一想储存在物质之中的巨大能量吧。物质是某种具有质量的东西,包括固体、液体和气体。想一想原子裂变时释放的能量。能量,物理系统做功的能力。我希望知道,为什么刻在石板上的几个符号,写在纸上的几个符号,可以表达这么大的信息量,包括具有如此破坏力量的隐含意义。想一想这种反应之中包含的巨大能量吧。这是真正的力量。想一想人的大脑的思考方式吧。大脑进行识别和分析,大脑控制表述,多么美妙,多么有力。将如此复杂的自然力量,将原子之中那些看不见的神奇作用加以概括,用黑板上的一个公式表达出来,这需要多么美妙绝伦的想象力?原子,这个物质单位被视为核能的源泉。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人提出了原子的理念。公元前,英诺山迪小姐。在咀嚼口香糖之前。原子很小,很小,很小,是在某种东西之内、之内的某种东西。不断地下分,下分,下分。再下分,下分。下一次课,我们将讨论第七章。做好准备,我们将进行口头测验。”

课堂上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

“最大限度的公开为难行为。”布龙齐尼说。

学生们三五成群地离开教室,进入长长的走廊。在那里,其他四千名学生开始聚集,形成巨大的充满青春活力的躁动,标志着能量释放的条件。

冬季尚未结束,可是今天的空气中可以嗅到某种温柔的气息。早春的律动非常温馨,让人心旷神怡。阿尔伯特沿着通常的路线,走进大街,沿途看着商店和社交俱乐部。

在一个地方,他停下脚步,吃了一个松子饼干,询问那个女人在朝鲜当炮兵的儿子的近况。在另外一个地方,他用拇指抹了抹小胡子,站在一个两眼粉红、不时吐痰的男子面前,笑眯眯地听那人大声地急迫诉苦和抱怨。

在猪肉店,他和两个新来的人交谈。其中一个女人来自意大利西南部的卡拉布里亚,小女儿跟在她的身边。这时,他的母亲和妹妹的身影出现在记忆隧道的深处,那个姑娘也紧紧地跟在她母亲的身后。

如今,他母亲躺在皇后区的一块土地里,附近的一大片草地上竖立着墓碑和十字架,下面是数以千计已经脱离日常生活的灵魂。那些人独立自主,已经不再抱怨了。

他在这里买了一点肉,那里买了一点鱼,最后往家里走。他想到每年夏天的圣徒纪念日的场景:教会乐队的成员穿过街道,演奏悲伤的曲子,女人们纷纷出现在经济公寓的窗口上。按照惯例,那些乐手在居住区的特定街道上会放慢脚步,在特定的住宅前会停下脚步。那是一幢老式木屋,前面有门廊,搭着玫瑰花架,是那位橄榄油进口商的豪宅。他们停止演奏,里面的人出来,邀请他们进去。他们穿着整齐的乐队制服,黑色裤子,白色衬衣,带着各种各样的乐器。这是一种不乏尊严的古老习俗,大家鱼贯而入,以便享用一杯红葡萄酒,其中包括年长的人、身体肥胖的长号手,还有被身上挂着的低音鼓压弯腰杆的年轻人。

朱朱本来不想跟着他进去,不过也没有办法。一旦尼克进去,朱朱也得进去。

朱朱一直想看一看死人是什么样子,尼克正领着他去实现这个愿望。他们走进位于第三大道附近的殡仪馆的前厅,发现二三十个男人站在那里,抽烟,交谈。

“也许,这样做不好。”朱朱说。

“你要注意的只有一点,千万不要笑。”

“我笑什么呀?”

“你得表示某种尊敬,”尼克说,“我们要让那些人觉得,我们是死者的家人。”

尼克推了他一把,两人走进遗体告别室。女人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捏着念珠,嘴里默默颂经。靠墙摆放着几张沙发,年轻女人穿着黑色服装,别人看不清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几个小姑娘站在她们中间,神情严肃,脸色苍白。

两人走到棺材前,探头往里看。里面躺着一个老头,鼻孔张得大大的,长着一双木匠或石匠的手,指头呈铜色,皮肤粗糙,疤痕累累。

“这就是尸体,仔细看看吧。”

两人在棺材前跪下。

“看上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可怕。”朱朱说。

“我觉得,他们拔去了他的眉毛。”

“我本来以为人死以后大不一样。”朱朱说。

“怎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惨白,”朱朱说,“整个面孔惨白,像粉笔的颜色。”

“他们给他化了妆,打扮了一下。”

“惨白,僵硬,我本来以为。”

“他没有僵硬,你说这个人?”

“他看上去可能就是睡着了而已,如果他穿着正装睡觉的话。”

“这么说,你觉得失望。”

“对,有一点,失望。”

“你干吗不大声一点,”尼克说,“让他们把我们拖到街上,打个半死。”

“这本来就是你的馊主意。”

“我们应该拿着一个信封。”尼克说。

“这是一个糟糕主意。什么样的信封?”

“如果我们是家人,”尼克说,“里面要么装着弥撒通知,要么装着现金。”

“我以为,只有参加婚礼才送信封,参加葬礼是不送的。”

“做任何事情都要送信封。他们总是送信封。”

“这个主意很糟糕,我想离开这里。”

“太晚了。祈祷吧。让他们看见你在祈祷。让他们看见你向死者致敬,”尼克说,“看见那些穿黑衣的女人没有?如果我们不尊敬死者,她们会把我俩撕得粉碎。”

在台球室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名叫史蒂维的家伙伸直脖子,咳了一声,把一团乳白色浓痰——他管它叫牡蛎肉——吐出来,弄进自己的可口可乐瓶子。

朱朱问:“我要你一口可乐喝,你就这么干?”

“哼。我可没说不给呀。”

“可是你就这样干?往里面吐痰?”

“你说你要喝一口,我说,喝两口吧。”

史蒂维清了清嗓子,又咳出一口牡蛎肉,吐入瓶子,然后把瓶子递给朱朱。

“你就这样干?你弄出这么一大团东西,在瓶子里漂着。觉得没有一个脑袋正常的人会拿起这样瓶子喝。”

“你想喝一口,哼,喝一口吧,爱喝多少喝多少吧。”

“这么说,你把全部可乐都给我了,这可是你说的。爱喝多少喝多少,如果我傻到会那样做。”

“我的就是你的呀。”史蒂维说。

朱朱假笑,脸上露出嘲笑的神色。接着,他一口喝掉瓶子里的东西,打了一个嗝,把瓶子扔给史蒂维。

尼克看着,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

那天晚些时候,他牵着小狗麦克散步。他沿着医院围墙,然后转向东面,通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在那个女人所住的公寓楼对面停下脚步。前面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床,没有铺床单。那是一张空床,准备好的空床,他在门阶的右侧看得清清楚楚。房间的窗帘半掩着,窗户旁边亮着一盏灯。他在那里站着,抽了一阵烟。

他牵着狗,回到台球室,两个男人从阶梯上走下来。他觉得在扑克室里见过其中的一个。两人脚步沉重,吓得小狗直往后退。

麦克独自一人站在柜台前,计算着分数。

“你带它去了哪里,是不是中央车站的男厕所?”

尼克伸出一根拇指,朝着刚刚离开的那两个人摇了摇。

“我认识那两个家伙?”

“我不知道。你认识吗?”

“是办公事的,对吧?”

“我最好还是告诉你吧,”麦克说,“反正你会听说的。”

“什么?”

“你记得我们打球时站在门口的那个家伙吗?”

“记得。沃尔斯。”

“持枪抢劫发生时,沃尔斯不在这里。”

“我觉得这有些蹊跷。”

“好几个人都这么看。那天夜里在这里的几个人都觉得,三个持枪抢劫的人中有一个——”

“等一等。他们戴着面具,对吧?”

“有可能是沃尔斯,不管戴不戴面具。当然,从那以后,沃尔斯一直没有露面。所以,你可以想象,大家对他的下落很感兴趣。更不必说,在当时玩扑克的人中,有两个与那个组织,”麦克说,“关系非常密切。”

“那个组织。现在呢?”

“沃尔斯露面了。”

“沃尔斯露面了。他们找到了他。”

“他的出现纯属偶然,就在一英里之外的一家波多黎各商店里。”

“他在波多黎各商店里干什么?”

“买一根没有成熟的香蕉。喂,我怎么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

尼克笑了起来。这个消息让他觉得兴奋。他喜欢沃尔斯,佩服沃尔斯,曾经和沃尔斯聊过几句。尽管如此,这个消息还是让他觉得高兴。他们发现了沃尔斯,动手杀了他。他告诉自己,第二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买一份报纸。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见报的。

“他也抢了你的钱,”尼克说,“并不仅仅是桌子上面的现金。”

电视机开着,没有声音。麦克站在椅子上,把它关掉。

“我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麦克说,“这件事情带来负面关注。我觉得,我必须给他们甜头,以免他们让我关门。这次抢劫非常糟糕,引来了侦破杀人案件的侦探和新闻记者。”

“他们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开枪杀了他。砰,砰。”

“我知道。不过,具体情况呢?多少人?什么武器?”

照片上是血迹斑斑的尸体,毛巾盖住脑袋,以免被人看见。

“他们还开枪射杀别的人吗?他们开的是一辆车,还是两辆?”

“我不知道,没有问。”

“他们开枪时,他带着枪,我是说沃尔斯。”

“我不知道。”麦克说。

“他们打的是脑袋,还是别的部位?”

“尼克。到此为止。回家睡觉吧。”

他们去市中心观看演出,在时报广场闲逛,看那里形形色色的游人,同时既有优越感,又有愚蠢感。

深夜,他们搭乘高架列车回家。朱朱和雷坐在一起,尼克躺在过道对面的柳条座位上。

“听说我,我在想,”朱朱说,“我们不该到那里去,不该去。鬼混,鬼混,鬼混。我说的没错。不过,我们不该做这样的事情。”

“你觉得内疚了。”尼克说。

“那个人已经喝醉了,不要去碰他。如果他是某个清醒的坏蛋,也许情况就不同了。这是一个干活的人,已经喝醉了。”

尼克坐了起来。

“你觉得内疚了,去教堂忏悔吧,感觉会好一些。”他说。

雷·洛法罗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什么。朱朱知道规矩,不会告诉他。尼克不想引起麻烦,也不会告诉他。

他们坐的慢车,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到站。

他们穿过下布朗克斯区,经过那些灯光幽暗的经济公寓,经过已经进入梦乡的成千上万的居民。尼克站起来,试图弄开座位上的柳条。先用手扯,难以奏效,接着脚踢,最后再次用手,想把编好的柳条扯开。

在车厢的另外一端,一个人站起来,进入相邻的车厢。尼克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否伤害了他。

后来,他再次用脚猛踢,往回退了一步,用鞋跟弄破座位靠背。他两手并用,噼噼啪啪地把柳条剥下来。

他提前一站下车,他们两人看着他走出车门。他走到她居住的那幢大楼前,站在街道对面抽烟,观察那里的动静。前面房间的电灯亮着,不过那张床已经不见了。

他知道,布龙齐尼的母亲最近去世了,这是他母亲告诉他的。在一两天之内,他慢慢了解清楚:那张床是老太太的,那套公寓是布龙齐尼先生的,他在公寓里干的那个女人是布龙齐尼先生的妻子。

他发现,这些情况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他白天多次路过那幢大楼,从来没有见过她。他站在大楼的门阶上一两次,在那里抽烟,她没有出来。最近,他晚上站在黑暗中观察大楼,大多是在半夜,那些该死的半夜,聊以打发睡觉之前的时光。

他满了十七岁,已经十七岁零几个月了。他很快就要去当兵,也许这不是坏事。他的朋友阿里已经穿上了军装,完成了基本训练,准备到朝鲜去。阿里说,他要在朝鲜干最漂亮的女人,把糟糕的二等货留给尼克和其他的人。

尼克站在那里抽烟,两眼望着她居住的公寓,心里浮想联翩,理智、疯狂、愚蠢,各种感觉涌上心头。他心里想着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