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名字叫工滕悦子。

女人有个叫作沼田的矮小丑陋的男人,三影在与他摖身而过时看到,他的额头很狭,眼睛里充满了使人感到残忍与刻薄的沉淀物。

三影对沼田究景是悦子的什么人,一无所知,从他没有职业这件事来看,他不是个正经的男子。三影推测沼田可能是经营毒品的暴力集团的成员。

三影已经监视沼田五天了,但沼田丝毫没有动静。

悦子是在福原街的一幢大楼的地下酒巴里工作。这一天,沼田在酒巴快关门时象每天晚上那样走了进去,那里似乎是他的“港湾”,他在里边粘乎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和悦子一起回家了。

三影开始焦躁起来。

悦子已明显地处于麻药中毒状态,很迫使她去与毒品贩子会面。在三影追踪其间,也未发现她曾与毒品贩子之类的人接触过。

——她会不会是在酒巴店里买的?

现在进入酒巴确实不太合时宜,如果别人熟悉了他的相貌,那恐怕要对以后的工作产生影响,让纯子到酒巴里去工作——三影不由得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能在酒巴里工作,也许将会了解到更多的情况,而且只要对她说这件事,知道纯子明天就会到那里去的。

然而,三影并不想要这么干,福原街,新川街,新开地等,从前就一直被称作是毒品的巢穴,而且那里还是暴力团伙设下诱饵的最好的场所,不知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在东京仓库发生的事是不能忘记的,对方无疑是品质恶劣的家伙。但三影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在纯子身上具有使男性丧失理智的、充满神秘的魔性色彩的东西,纯子是为了复仇而活着,三影感到正是这个唯一的目标,使纯子的女性的自卫感觉迟钝了,而这种迟纯状态又使男人们心魂动荡,神不守舍。

三影感到了这种不安是多么沉重,他已经抛弃了名誉、职业、甚至抛弃了自己的家,现在他只剩下强健的身体,身边已无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他唯一拥有的就是一种強烈的报复心理,失去了纯子的三影,同时还感到一种不安,纯子会不会再度成为男人们的玩物?报复心夹杂着这种不安象一只看不见的螃蟹抓挠着三影的脊背。

他已经抛弃了重荷,但现在又以另一种方式压在了他的肩上。

——只有自己一个人去干了。

如果不利用纯子的话,那么现在就只有两个办法:或是进入沼田的房间,对沼田施加刑罚,逼他吐出毒品组织的一部分情况;或是强迫沼田与他合作一起干。

三影选择了后者。

九月二十五日,夜晚——

三影潜到沼田所住公寓的附近,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不久,就是沼田要出门的时刻了。

沼田出来了。

三影来到了路上,马路上没有行人,三影向沼田迎了过去,如果这样走下去,那么只要两人中没有人让路,他们必然会撞到一起。

沼田没有让路,借着路灯的光亮,三影看到了沼田冷酷、刻薄的眼睛向上翻看着,那目光似乎已对三影充满敌意。

到底是暴力集团的成员,在这种关头表现得也很出色。

三影大步向前走着,很快地,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三影也没有回避。

“站住!”

沼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伸出了左臂,他的右手插在西服里。

“你是受谁指使?”

“你说什么?”

“别多嘴,你要跟我打架吗?”

“我一般都是一直向前走,我是不会让路的,如果你害怕,就退到一边去吧。”

三影从正面盯视着沼田。

“是吗?”

沼田的声音弱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

“是的,我要你退退到一边去。”

沼田伸进西服的手里也许正握着一把匕首,在大街上是不能挥舞手枪的。

“你真要打架?”

“你这个人真怪,我只是讨厌让路,并没有要打你的意思。”

三影使这一切变得没有缓和的余地。

沼田的脸歪扭了,他充满了作为一个暴力团成员的自负,即便无人看见,沼田也不会后退的,这就是这些男人们的风格。

“既然这样……”沼田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个地方没人,我们到那儿去。”

“我的意思是说你只要让开就行了,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就是不想给人让路。”

“闭嘴,跟我来!你这个虚张声势的家伙,真想干一场啊?”

沼田向后移动了脚步,三影跟在他身后,沼田不想在那个地方干架也许是得癔病。如果他先走开,三影就可能逃掉,三影想到也许沼田希望如此,或者沼田要在无人的地方杀了他。

前面有一个凹凸不平的土坡,沼田登了上去。他一言不发,过了土坡有一块平地,那靠里面的地方是墓地,墓地周围被树木环绕着,沼田走进了里面。墓地很宽,里面有一小块空地。

“就在这里,你看怎样?”

沼田停住了脚步,一下子转过身子,右手握着一把白光下闪闪发亮的匕首。

“你这家伙,真是个笨蛋。”

“谁是笨蛋?”

三影冷笑了一声,但他也感到全身已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稍不留意的瞬间就可能导致死亡。这种时刻,能不感到害怕。

“我在柔道、剑道、空手道等项目上,是有段位的。我不知道我对匕首怎样,那我就来试一试,你若是不躲开,我一下子能把你的脖子打断!”

“别他妈吹牛!”

沼田转了身体,动作十分迅猛,把匕首握在双手中向三影扑了过来。三影在计算着距离,躲得太早了会有危险。两个人已经快要碰上了,三影等在短刀向他刺来的瞬间,抬起右腿。在警视厅训练评定中,他以好用腿而闻名。三影的脚重重地踢到沼田的左腕上,匕首飞了出去。

沼田慌忙去拣匕首。

“畜牲!”

“并非是畜牲,就到这儿算了,你和我都不会愿意死在这儿,那夫没意思了。”

“你,你害怕了吗……”

“我不能不害怕,因为对手拿着刀子。”

三影的手扶在墓地上的塔形木牌上,沼田再要扑来,就只有用木牌将他打倒了。三影可以用木牌将其击死,但是他错过了这个机会,如果使沼田感到他输在了三影手下,那么彼此间就难以建立朋友关系了。

“最先挑起事端的是你……”

“我只是想一直向前走,然而,既然你那样说,那我向你赔不是,怎么样,我请客。”

“……”

沼田沉默了,就算是仅只口头上的,但对手确实道歉了,他正在把左手腕的疼痛与不失面子的结束这场争斗加以比较。

“你这个胆小鬼,嘴倒挺甜。”沼田开始把匕首插到衣服里。

“在这方面,你也是一样。”

“什么?”沼田又拔出了匕首。

“我也讨厌半途而废,那么,让我们两人都空手怎么样?要不,我用这个木牌?”

“拿就拿吧,没关系。”沼田有些进乎疯狂了。

“但是,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我不久将要得到上亿巨款,杀了你和被你杀掉都是无聊的事。”

“少开玩笑,你这个吹牛的家伙。”

“这可是真的。”三影掏出纸烟刁在嘴上。

“喂,我来赔你怎样,我很需要强有力的男人。”

“哎哟,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家伙。”沼田已经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了,左手腕的疼痛虽然很剧烈,但沼田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巨款上。

“走吧,我请客。”

三影率先走出了墓地,沼田一言不发地跟了过去,他们找到一家小吃店,走进去,要了些酒菜。

沼田的心情依然说不上很好,他默默地喝着酒,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左手腕架在柜台上,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微妙的阶段,酒精要把受了伤的自尊心愈合,看起来尚需一段时间。

“你不知道什么是赌徒吧?”三影倒了点儿酒。

“嗯。”沼田把脸扭向了一边。

“你所说的话,我还是不能相信。”

“我并没有非要你信任我。”三影感到这是一个很难驾驭的对手。

“现在,你就赶紧把真相吐出来吧。”过了一会儿,沼田开口说道。

“什么真相?”

“你为什么和我搅在一起,我们有何缘分?”沼田的微微凹陷的充满猜疑的目光投向了三影。

“好吧,我告诉你,我碰上了一件倒霉的事。我刚刚被女人甩了,我正在火头上,容易打架。”

“……”

“你不信吗?”

“刚才你说的那件事……”

沼田没有回答三影的问话,他用他那混浊的眼睛看了三影一眼。

“请你接着往下讲。”

“是持有巨款的事吗?”

“是的,这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不想提这件事。”

“你说什么?”招田的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怒气。

“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怎么可以随便提及那件事,大概没有人会这样愚蠢。”

“……”

“当然,我会找到适当的时候告诉你。”

沼田问道“怎么样,我们走吧,现在就离开这里。”他嘭地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用手擦了一下下巴。

“走?”

对于沼田突然提出的意见,三影祷躇了。离开这里,到哪儿去呢?他是不是要把我领到他的同伙那儿?

“还不赶紧走?”

“好吧!”

没有办法,三影只好付了款,两人一起来到外面,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了。

“你说要到哪儿去?”三影问道。

“如果你不是警察的走狗,你就不必害怕,难道,你以钱的那些话只不过是硬装出来的吗?”

沼田讲话的语气变了,这声音象是从肚子里挤出来的,从最深处发出的奇怪的声音。

“警察的走狗——你这是什么话?”

“那你就没必要害怕了。”

“很不凑巧,我是个不懂得什么叫害怕的人。”

“你这个家伙嘴真快。好吧,别出声,跟我走。”

沼田来到街上,叫了辆出租车。登上车的刹那间,三影感到背部有一股寒气袭来。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三影想着。

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叫沼田的家伙的背录关系,就这样被带到其团伙中,万一……

然而,这一忧虑是没有必要的。沼田告诉司机去的地方是自己的公寓。很快,车到了公寓,乘电梯上了四楼,三影被带进了沼田的房间。

厨房和居室共有六张榻榻咪大小,起居室里有一个女人,她就是悦子。

悦子正在梳妆台前化妆,白白的脸上泛着青光,不见一丝血色,这是一种病态的肤色,她的瞳孔很大,但却是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

“拿酒来,把威士忌拿来。”

沼田用斩钉截铁般的声音向悦子命令道。

悦子象是被弓弹起来似的,快步走进厨房。不久,威士忌拿来了。

现在为止,沼田除了命令悦子做这做那外,什么话也没说。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愤怒的表情,悦子也是一言不发。

“你——”沼田开口了。

“你这个家伙……你刚才不是说被女人甩了吗?”

“是的,我说过。”

“去搂住这个女人,我把她借给你。”沼田用下巴指向正在涮冼东西的悦子。

“你真混,她不是你夫人吗?”

三影感到十分出乎意外,沼田的冷冷的目光注视着三影。

“你在女人那里吃了气,然后找茬和我打架,——不是这样吗?”

“是这样。”

“那我是说要借给你女人,你应该接受我的好意。难道,这以前你所讲的一切都是胡说八道?”

沼田的颧骨很高,脸色铁青,他的话仿佛不容置疑地要被执行。

“怎么样,你觉得怎样……”

“烦死了!”

沼田又讲出了令人胆寒的话语。

“我不会被你骗了之后而无所作为,假若你说谎,那我不会让你活着回去,我会把伙伴找来,杀死你。”

“我讲的是真的,但是,你夫人就免了吧,如果要女人,别地方多的是。”

悦子应该已经听到了沼田的话,但她的态度却一直没变,依然在洗着东西,虽说她身体很瘦,但胸部和臀部却都很丰满。虽然被毒品侵蚀了肌体,但她却依然显现了青春的光泽。

“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现在由你选择,或是高高兴兴地把那个女人抱住,或是退缩到一边。如果你是警察的走狗,你就不可能在我面前抱住我的女人。”

在沼田愤怒的表情里,存在着一种自虐的暗淡的火焰,在他的身体内,这种火焰正在燃烧。沼田是在将圣母像放到三影脚前,看他到底去不去睬。

“喂!到这边来。”沼田在招呼悦子。

悦于来到起居室。

“你和这个男人睡觉。”悦子对沼田的命令点了一下头。

“这种无聊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做,就是不搂你的夫人,也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事。”

三影的脸色铁青,他知道沼田在试探他,真是个孤陋寡闻的家伙,又不是什么刺客,居然要用自己老婆来做试验,若是警官,即使被强迫,也不会抱她的。如果这样干了,那他作为警官的生命就要完结了。

如果违背沼田的意志拒绝去抱悦子,那么就得不到他的信任,就算不被杀死,但也可能失去这对可能为他提供线索的夫妇。如果那样可就不好办了。

“若是警察的走狗,不敢抱吧。”沼田的表情变的很难看。

“你这个人真怪!”

在沼田的难看的表情里,三影看到了一种疯狂的意味。三影感到自己身体深处不知什么地方奔涌着一种疯狂的性的欲望,一股阴暗的火焰正在使自己的脸扭曲着,三影想起了南阿鲁普斯山的奴隶生活。

当时的纯子和现在的悦子一样,处于同样一个境地,为什么置身于暴力集团的男人都要这样呢?他们是否以为这种仿佛是点燃自身火焰的玩弄方法,感到愉快呢?

三影被自己想要惩罚一下的冲动驱使着,这可是一个要想惩罚报复而又不费什么事就可达到目的的对手。

但是,三影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也许能从这对夫妇得到的那些情报,决不能说会没有价值。

“现在,马上就干吗?”悦子向沼田问道。

“是的,赶紧给我跟他干。”沼田的声音有些发怒了。

“怎么样,想跟她干了吗?”

沼田向三影问道,在他窄小的前颧上浮动着汗珠。

“你的话既然讲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三影浮现出一丝苦笑。

“你准备干什么?”

“给我在那间屋里干!”沼田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屋子,这间屋象是寝室。

“那你干什么?参观吗?”

“是的。”

“你真是个无耻的家伙。”三影感到咽喉部一阵干涩,抬手把杯里的酒喝了。

悦子已经进屋去了,她正站在屋子中央,开始脱衣服,在荧光灯的照射下,悦子青白色的肌肤露了出来,在光的折射中,产生了深深的暗影,悦子的赤裸的身体侧倒在了榻榻咪上。

“怎么样,这身子够棒吧?”沼田讲这话时如同在呻吟一般。

“啊!”三影的声音似乎在肯定沼田的说法。

“快点,马上干!”

三影站起身,走进旁边那间屋,在悦子的身边坐了下来,悦子默默地看了三影一眼。瞳孔的深处仿佛存在着一种深切的悲哀感。三影把手放到了悦子裸露的肩膀上,他已下定决心,就按沼田的话去做。

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动,一种屈辱感在他心中烧着,就这样把这个女人推平,然后……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沼田凝视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悦子洁白的手臂伸了过来。

悦子的手伸向三影的皮带,她的手颤抖着解开了皮带……

悦子闭着双眼,她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却在张着,亢奋的情欲使她的嘴唇干燥,她开始了微弱的喘息,喘息声渐渐高亢起来。

“喂!”沼田说话了。

三影把脸转向沼田,沼田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架相机,在他们拍照。

“你这个肮脏的家伙。”三影抬起了上半身。

“你想到什么时侯?”沼田的声音充满了阴毒和险恶。

摆脱了悦子,三影整了整衣服。

“多谢您的款待!”三影边说边来到桌子前面,然后坐了下来。

“哼!”

沼田望着悦子,悦子翘起上半身,将右手腕支着榻榻咪,默默地垂着头。沼田看见这番情景,脸都要气歪了。虽说是自己命令他们这么干的,可当他看到悦子那忘我般的兴~奋时,心中燃起了无可奈何的嫉妒的火焰。

“好了,现在该问问你了。”沼田将目光移向三影。

“什么事?”

三影在酒杯里倒满了威士忌。

“别装蒜!”

沼田手里拿着匕首。

“你真是个急性子,好吧,那就告诉你赚钱的事,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家伙。”

“你可别忘了你已经楼过了女人,要是胡说八道,你小心着点儿。”

“这是哪儿的话,我说有上亿日元,其实岂止如此,一年以后我还想赚他个十亿日元呢。”

悦子起身凝神静听了。

“你别这么装腔作势的。”沼田的额角上已经绽出了青筋。

“是麻药。”

“什么?——麻药?”

沼田作出了防备万一的架势,那样子想起了寒光闪闪的利刃。

“不必慌张嘛,我也没有非要与你们成交呀。”

“你说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你想掩盖也是不可能的,从夫人的左胳膊和大腿内侧看来,事情是很清楚的。”

“那只是中毒而已。”

沼田狼狈不堪,目光里充满怀疑的神情,他又在怀疑三影究竞是不是警察。

“不管你怎么说都行,反正与我无干,我可不干那种寒酸的小买卖,你们虽说与麻药有瓜葛,顶多也不过是摆摊零售罢了,那没什么了不起,连做小流氓的听差都不够格。”

三影注意沼田的反应,端出麻药这一桩,能使沼田从疑惑中摆脱出来,从他脸上的表情能够想象出沼田在做着与麻药有关的小本生意。

“得了吧,你这种大话早就过时了,你大概是说要袭击哪里的麻药交易所吧?”

“你先听着,你们暴力集团干着冒险的勾当,但一点儿也赚不到钱,因为你们缺少秘密进口的途径,中毒的尊夫人次海洛因大概要三、四千元吧,可你们小商贩的利润是多少呢?顶多五百元,说赚钱恐怕是胡话吧。原产地是什么价?在日本一克海洛因价值四十万元,到香港也是这个价。在日本买十亿,原产地却只有一百万,所以赚钱的还是那些秘密进口的外国总管,我说的不错吧?”

“……”

沼田无言以对。

“因此,我有一项计划,那就是把A大国或B大国血统的总老板们排斥掉,如果让这帮家伙继赚下去的话……”

沼田突然大笑。

“你真会异想天开呀,等一等,你是不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沼田止住笑,用双眼逼视着三影。

“不相信就算了。”三影冷冷地说完,就不再理睬沼田了。

“也好,你说说看。”

“种植麻药。”

“什么,你说种麻药?”

三影感到沼田流露出了恐怖的神情。

“种植罂粟,从罂粟当中能提取生鸦片和粗吗啡,除此之外还可以种植印度大麻,费用只不过是几个人的工资罢了。然后就可以放置不管了,这就叫‘不劳而获’,一年准保十亿。只要有一个非常秘密的栽培地,明天就可以开始干,怎么样?”

“……”

“那个极为秘密的栽培基地,我已选定……”

这是钩出姓张的人的唯一的诱饵,也是最后一招。

“在哪里?哪地方?”沼田呻吟般地发出了滞重的声音。

“那可是一年十忆以上的买卖呢,怎么会把能生产出十亿元的栽培地轻易告诉别人呢?只让搂一下夫人就可以告诉你了吗?”

三影脸上显现出稍有些轻视对方的神情。

“……”

沼田不再说什么了,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对于象沼田这样的小人物来说,一年能赚十亿简直如同做梦,要是在平常,他决不会上这个当,这次或许是对金钱的迷恋和幻想在起作用吧,问题在于这可是麻药啊,对于一个下等的暴力团员来说,能够自由处置大量的麻药,就等于获得了一棵无所不能的摇钱树了。

——如果种种植麻药能够成功的话……

沉默的沼田心里翻滚着这个念头。

三影的心情与发现渔儿上钩的渔翁的心情别无二致,如果沼田上钩了,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报告给他的主子,这么一来,在国内栽培麻药这种无稽之谈就会传开去,不久就会传到姓张的耳朵里,当然也会传到秋武刚的耳朵里,那样的话,姓张的和秋武刚就不得不露面,他们一定会核实一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想出这个计划的,这就是三影的目的。使姓张的暴露出来。然后,査明从南阿鲁普斯山消失的江波的潜伏地。

“麻药这东西……”沼田低声自忖。

“那怎么能在日本种植呢?”

“你懂个屁?”

三影看到悦子,悦子已来到旁边,在桌子前面盯视着三影的嘴角,刚才这张嘴还为从女人身体深处涌现出的情欲之火所煎熬不断地舔食着,从而变的湿润起来了,这会儿却半张着,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梦一般的瞳孔,她在幻想的空间里描绘出一个开满罂粟的花圃,于此嘻戏。

“真是太美妙了!”

悦子不禁心荡神驰地叫出声来,她感觉有些轻飘飘的,在有毒的花园里翩翩起舞,使自己的身体象有毒的花蕾一般被侵蚀,然后使生命消散于明媚的天际,这种近乎于发狂的神情,使她的瞳孔熠熠生辉。

“混账!”沼田的右手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进去,谁叫你也来胡揽!”

“是我的错。”

悦子挪了挪屁股,捂着脸,低下了头。

“你也太野蛮无礼了。”

三影皱着眉头,沼田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不能忍住自己的烦闷的心情,不烦恼就不烦恼呗,可他又肯定很是生气。

“真烦人!”沼田终于冒出了这么一句。

“真是个怪人,不是你自己非让人搂着她来的。”

“接着说正经事。”

沼田的脸变得铁青,因为事不如意而产生的那种不耐烦的心情,使他的心中象燃烧着恶性瓦斯一样,连常规手段的暴力和威胁都不通晓的三影的态度,使他感到象受了屈辱,这种屈辱的心情撕扯着他的心。

“那就说正事。”三影点了点头答应着。

“关键问题就是栽培地,如果有一块谁也发现不了的大块土地,这项计划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你是不是怀疑在日本种不成麻药?真是岂有此理!罂粟就是最初在津轻地区种植的那种鸦片,当时管它叫‘津轻’,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全日本哪儿能种,而且也曾被人种植过嘛。另外,大麻在哪儿都能成活,有许多人在游泳台上的花盘里养着大麻,你也不会不晓得吧?作为对您夫人的报答,我为您提供一个地方,我所知的一块土地是在中部山岳地带。”

三影截住话题,观察沼田的反应。

沼田目光很阴沉,简直就象行将死亡的凄惨的野兽的目光。

“你说中部山岳地带。”沼田阴暗的目光深处突然掠过了一丝光亮。

三影从那种目光中隐约地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情绪,就象工艺玻璃中映着什么不知底细的东西似的。

“对,就是在那儿。”

“中部山岳的什么地方?”

“那可不能说,因为还没决定是否雇佣你呢,如果不跟你交往一段时间的话……”

沼田的目光中仍然潜藏着一种近似怪物的可疑神色。

“怎么样?”沼田突然变换了表情。

“你住在哪儿?”

“三宫。”

“三宫在哪儿?”

“那可不能告诉你。”

三影留意起来,沼田的表情突然发生变化,目光中消失了那种怪物般的阴影,这反而给三影造成了一种压力。沼田听到中部山岳地带以后表情上所发生的变化是三影所不能理解的。是否是因为说出具体的地名就使沼田起了猜疑心呢?

——下面可要进入正题了。

三影迫使自己紧张起来,沼田已经上钩了,象他这样的家伙,只要认定一件事就会很固执地干下去,或许是虐待狂吧,不管怎样,让人家搂着自已的女人这种兴趣,是眼见为实的。另外,把刚才的事传达给上级,再传到姓张的那里,姓张的和他们那个团伙就会把三影看做危险人物,说不定会马上传下抹消的指令呢。

告诉自己的住处是不相宜的事。

“我还不能相信你。”三影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沼田说。

“作为暴力集团团员的朋友,我也有同样的警觉。”

“就你一个吗?”沼田毫不介意地低声问道。

“是啊,就一个人。”

“那就没问题了,从明天开始搬到这儿来。”

“到这儿?”

“对!住在一起,彼此能了解,不是吗?”

“那也好。”

三影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悦子。在悦子没有血色的脸上,闪着红红的挨打留下的掌印。

悦子盯着三影,在那茫然的眼神中的一丝极强的光,是希求三人同居呢?还是拒绝呢?三影难以知晓。

“至于这个女人,你想搂,就随你的便。”沼田用下巴指示着悦子。

“你这家伙,不要人伦的吗?”

“‘人伦’这玩艺儿是什么东西?”

“那就是指人不该做的事。”

“得了吧。”沼田大笑,这是一种只有声音,没有任何表情的笑。

“你难道刚才没当着我的面和这东西胡搞吗?我可一直看着你屁股的运动呢,这难道与人伦毫无关系吗?”

“说没有,也没有……”三影只得苦笑。

“搬过来,你和那个女人什么时候胡搞也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嘛。然后,我们慢慢地筹划那个计划,你说的要是没错,我肯定会出资金的。”

“非常感谢。不过,我们还是不能三人住在一起,这么办吧,我天天来你这儿。”

三影发现悦子瞳孔里飘过一层阴影,她好像是希求着与三影的同居生活。

沼田微微点头。

三影回到公寓已是快早晨四点了。

纯子还没睡,正等着他。

看见三影,纯子便靠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这里是都会,与南阿鲁普斯山里不同,安心睡吧。”

三影在赤茶色的榻榻咪上坐了下来。

房间很简陋,屋子角落里铺着六块榻榻咪,上面放着报纸,报纸上放着餐具和茶壶。此外,还有两块毛毯和两个枕头。

“吃过了吗?”

“吃过了。来,到这儿来。”

三影把纯子抱膝头上,女人身体的重量迅速地传到了他的腿上,这个女人太可爱了,使他紧抱的双手的脉搏跳个不停。来神户已经二十天了,九月二十六日——已是秋天时节,夏天的慵懒已经消退,秋天的凉爽渐渐而至,在一无所有的公寓里,每天无所事事的纯子,在默默地消磨着时光,她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当然,将来如果有稍许希望,那比什么都好,但现在有的却只是使自己毁灭的黑色烈焰,为了讨还南阿鲁普斯山的血债,一定得杀他几个人,而杀人之后却只有一条绝望之路,那就是将要受到国家权力机关的制裁。虽然三影意识到自己没有一定住处的这一窘境,但他仍然忍受着这苛酷的命运,并且深深悲悯不久将使自己毁灭的纯子。

三影把纯子平放在榻榻米上,纯子闭上双眼。

三影在她的眼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从眼睛开始,经过鼻梁,一直吻到那张标致的嘴唇。当三影把舌头伸向钝子的嘴唇时,纯子却突然把脸背过去,将三影那只伸进内衣触摸乳房的手推开。

“不可以吗?”

也许身体出了毛病,三影这么想着。

“并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已经楼过女人了。”

“……”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别勉強了吧。”纯子仍旧闭着眼睛。

“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三影起身,他想自己太疏忽了,搂过悦子以后没有清洗一下,纯子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大都会的群体生活对现在的纯子是无缘的,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三影一个人。就如同迷路的小狗拼命地嗅着从母亲那温暖的身体里散发的气味一样,纯子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三影身上,因此,她很熟悉三影,自然也能鉴别出不属于三影的其他女人的熏香的气味。

很清楚,使纯子产生强烈的拒绝反应的是女人的熏香气味,但那并不仅仅是嫉妒,而是由于那种孤寂的心情,她使纯子一失足便想到去死,并且使她的性格变得如寒光闪闪的利刃一般。

三影开始解释。

纯子依靠在窗户旁倾听。

听过三影的陈述,纯子仍然沉默不语。

“如果我不搂一下那个女人,沼田就不会放弃认为我是警察走狗的疑心,我决不是真心想搂她,只是在沼田面前不得不这样做,除了痛苦还有什么呢——我忍受了如死一般的屈辱。”

“……”

“你难道不信吗?”

纯子把视线投向窗外,紧紧咬着嘴唇,脸很苍白。三影从那张脸上感到纯子的苦恼,难道这种假夫妻生活竞使纯子产生了竟然忘却复仇的目的的那么強烈的嫉妒心吗?

“那些家伙在监现你呢。”纯子小声嘀咕着。

“那怎么可能?”三影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起身来到窗前。

路旁电线杆的阴影处有一个男人,在不远的一间房子的阴影处,有同样的两个男人,三人好象都向上窥望三影的房间。

三影离开窗户。

“奇怪……”

他暗自嘟嚷了一句,自己没有发现有人盯梢呀!

走出沼田的公寓,三影马上就隐藏在暗处,防备有人跟踪,回来的路上倒是没注意是否有人跟踪,他丝毫也没有想到有人会盯梢。

沼田虽然没出屋,可是他有可能打电话命令某人跟踪自己,但也不可能这么利索就安徘就绪呀。

——那么,这些男人……

三影有些不安,好赖三影也是那方面的专家嘛,无声无息地对自己这个专家进行盯梢,这怎么可能呢?并且对方又象个暴力集团团员的样子。

——或许自已感觉迟钝了?

三影心头掠过一丝恐惧之感。如果是沼田用电话招呼他人跟踪了自已,三影必须重新估价自己的能力,因为只有感觉迟钝才不会意识到那种情况,他好象在黑暗深渊的悬崖上失去了平衡。

和沼田结识自昨夜开始,那以前他曾盯梢了沼田好几天,如果被人察觉了,那岂不是正好上了人家的圈套吗?而自己却认为人家上了自己的圈套呢,或许因为不测,三影和纯子暴露了自己真实的身分,沼田受张或秋武的命令要将自已除掉——这不可能。

三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他们走了。”纯子也离开窗子。

“这儿危险了。”

三影搂住站在自己身旁的纯子的腰肢,纯子这次不再反抗了。

三影躺在榻榻咪上问道:“行吗?”

“嗯。”纯子点头了。

三影慢慢地解开纯子的衣服,洁白的肉体呈现在眼前。虽说同是白色,却没有象悦子那样病态的苍白,肉体很丰满,三影忍不住吻那肉体,从嘴唇到乳房,再到下腹部,纯子纹丝不动地任其所为。落在纯子鼻翼两侧的阴影很深,摆弄一个将自已的裸体一动不动的委身于一个男人的女人,三影感到从未有过的异样的感觉。他体味到一种区别于一般性爱的为黑色烈焰所燃烧的感觉,黑焰中有沼田的凝视,也有悦子、江波的凝视,又出现了南阿鲁普斯山小屋中的沉酣的性宴会。这一切都在意识的空间里逼视着三影的一举一动,众人环视的视线直落到三影的肌肤上。

纯子身上重叠着在沼田命令之下敞开自己身体的悦子的身影。

三影用粗暴的动作把纯子的两腿分开,纯子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暴力、麻药、施虐和自虐,不知何时就象自己腐烂的内脏一样停留在自己的体内,三影明白自已失去了清洁感。

纯子肌肤白嫩,一夏天的屈辱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白皙的皮肤下面掩藏着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疯狂的对女人的性欲,使三影变得狂暴起来,那是女人的不信任感,他感到女人就是性器,它屈从于暴力、向男人卑躬屈膝,这时那性器却闪着美丽的白光,使三影感到焦躁气愤,就如同看见红布的公牛一般,三影狂暴的扑了过去……

三个男人从隐蔽处走出,走向灯火通明的大路,他们并排走在铺满黎明之光的街道上。

“怎么样了?”

问话的是警视厅的野沟警部。

“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回答的是警视厅搜査二课的揸查员河本。

还有一个是关东甲信越地区的麻药取缔官员黑木。

“八成是失踪的三影,看背脊很象。”

“果真是——”

野沟低头衔上一支烟。

“假设是三影的话,那家伙到底为什么——”河本不解地说。

从野沟那儿接到电话是昨天早上,据说有一个男人在神户,很象秘密失踪的三影。

河本虽说难以确信,但他还是来当面检察了。那个男人刚从奈关东兴业副经理沼田的公寓出来,他们就象做三人游戏一样开始了盯梢,如果对方是三影的话,这种低劣的盯梢技术早就应该看破了。

但是还是难以确认,那走路的样子和背影都象三影,可也只不过是相似而已,也许完全是另一个人呢?

——如果假定就是三影……

河本弄不懂,河本与三影是同事,他和三影一起追查过江波渎职的问题。一个女证人被杀后,三影为追捕那个嫌疑犯,从新宿乘上了中央钱,那是八月十七日,从那天起,三影就杳无音信了。

河本一直认为三影被杀了,并不是他一个人认为,这也是整个视事厅的见解。调查了驶向中央线茅野车站的三影的行踪,没有挖掘出一个目击者。

就是这个三影,大约在四十天以后,又在神户露面了,并且还与那个秋武刚的手足亲信关东兴业的原副经理沼田有关联,而秋武刚则是三影与河本一同追査的渎职事件的后台老板。

“难道三影被收买了?”黑木说。

“不,那决不可能,我对三影很了解。”

河本立即加以反对。三影决不是那种一受到被杀的恐吓就会屈服的男人,他虽然沉默寡言,性子却很刚烈,尤其是他绝不会向秋武刚屈膝。他一定是为了全力以赴对杀害菊子的凶手进行报复,而不惜进行违法搜査,他就是这种人,他决不会倒戈的。

“要是三影的话,大概别有缘故吧。”野沟丢下姻蒂,用靴子碾碎。

乘车的一个警官从他们身边通过。

“索性闯进去看看。”河本这么寻思着。

“那不成。”野沟用嘶哑的声音制止了。

最初的晚上三影只盯梢沼田的女人,那时他和沼田还不相识,三影到底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沼田,那目的何在呢?问题就在这里。

三影因追踪秋武手下的暴力团员而断绝了消息,以至于不能再回警视厅,他定是抱着某种目的,才去接近沼田的。要是没有这种胆略,他是不会那么干的。野沟这么想。

秋武与秘密输入麻药的总头目沆湿一气,那家伙姓张,接受秋武密令的沼田,脱离了黑组织来到神户。

就是对这个沼田,断绝消息的三影象豹子一般猛扑过去。

“先不管他,再看看情况,如果在这儿审问,一切都会糟糕的。”

微明的街道上响着三个人的皮靴声。

九月二十八日——

两天以后的晚上,三影造访沼田的公寓。

因为事先挂了电话,所以沼田正等着三影,除了沼田还有另外两个贼眉鼠眼家伙。

悦子在准备着酒菜,好象店已经关了,看到三影,为了不让沼田看出来,她微微地笑了笑。

三影点头行礼,一说多余的话就会遭到丈夫责驾的女人那种笑容使他很悲悯。她是一个被人虐待也不能逃走的女人。沼田是一个当着别人的面就无所谓地鞭打自己女人的家伙,三影对这一点感到很愤懑,或许因为有过肉体的按触,而产了怜悯和原罪意识,为此三影的心情极不畅快。

突然,他想起从这里回去以后的那个早晨。他又连想到那种对纯子身体施加暴虐行为时的兴奋,只要有男人的命令和谁都必须同寝的悦子,加上南阿鲁普斯山上纯子的姿影,他又感到异样的兴奋了。

现在如果把纯子放在这个女人的立场——三影一下火冒三丈,他真想宰了沼田,他有些急性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变的怒气冲冲,他感到自己涨红了脸,并不是他忘记了一心要复仇的目的,只是面对身边这个小喽罗,他那种容易爆发的可怕性格正逐步加强。

“昨天为什么没来?”沼田用责问的目光审视着三影。

“有些无聊的工作。”三影压着火气。

“好吧,先来一杯。”沼田在杯子里注满威士忌。

“这是舍弟广冈和谷町。”

广冈和谷町看样子都是急性子,窄窄的额头,高高的颧骨。他们和沼田一样,从脸上看不出一点儿聪明的样子。

三影端起酒杯,一边喝酒,一边若无其事地探察这三个的表情。前天盯梢的难道就是这两个家伙吗?

“还谈那桩买卖。”沼田开口说。

“他们都和我是铁哥们儿,都是讲信用的人。加上你就成了四个人了,现在就合计那个计划吧。”

今天沼田情绪颇佳。

“资金,出多少?”

三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这反而使三影很困惑了。如果盯梢的就是这两个家伙,那么一定会在他们的视线中带出来,可他却丝毫也没察觉出在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着那种神情。

——假如不是他们……

三影即刻否定了自己,可他又没有其他盯梢人的线索。

“五百万,怎么样?”

沼田不停地啜饮着威士忌。

“五百万?”

三影装做思考的样子。

“资金就这样,关键是怎么分红利。我取一半,由我来当老板。”

“别太贪得无厌吧,要四人平分。”

“不愿意就算了,没你们我也能成。”

三影觉察到沼田狭窄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沼田早就对自己应得的一份兴奋异常了,他那额头上粘粘的汗水证明了这一点。

“四六开,我们取六成,这总可以了吧?”

沼田额头上又绽出神经质的青筋。

悦子端来了菜。谷町用枧线舔视着悦子的臀部,目光涩滞固执。

“四六开?”

三影挟了一阵菜。

三影把第四杯掺水的戚士忌送到唇边,刚喝了一点儿,他又将杯子放下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发生作用,这是一种微弱的予兆,一种懈怠之感盘据在他体内,并且慢慢地扩展开来。

——毒药。

“怎么了?”沼田深陷的眼睛里,突地闪出一丝光芒。

“没……”三影捂着头。

身体倦怠,筋肉开始松缓下来,三影瞅了一眼手表,刚过八点。

“到底怎么了?”沼田再次问道。

“想起一件急事。”

不可能是毒药。沼甶和另外两个人都是喝的从同一个瓶子斟出来的酒,如果不是毒药,会是什么呢?——定是混进了什么药物了,筋肉的松弛说明了这一点。

——应该离开这里。

谷町用呆滞的目光追逐着悦子的臀部,表情中显出松弛懈怠,含在目光中的那种执著开始消失。

——安眠药?

不只谷町,沼田和广冈也显出同样模样,既是从同一瓶子里倒出来的酒,就不会是有毒的药物,但从这种倦怠来看好象是药性很强的催眠药。可是,为什么要使用催眠药呢?

若是傕眠药就会对四个人同时起作用,即使想做什么也不可能,或者在四个人同时睡下的时候会有其他同伙来帮忙?他们想干什么呢?

——诱拐?

只能这么认为,真是挖空了心思,为了使三影进入圈套,不惜连自己也药倒。

——是张的指令?

张或秋武的黑组织已开始行动,这一点三影约略知晓了,他在等着有什么反应发生,但药力迟迟难以生效。

三影站起身,即便自己承蒙张的款待,这种状态也是过于危险的,张或黑组织如果知道了有人提及南阿鲁普斯山的麻药栽培地点,他们一定会想到三影,为了在特意准备的地点对他进行检査,他也许会把江波或町田叫来,如果那样的话,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了。町田的左腕上还有一箭之仇呢。

江波也好,町田也好,三影仿佛看见他们嘻笑着游戏般杀人的情景。

三影开始移动脚步。

“想溜吗?”沼田失去了眼中的光芒,口角松懈地张着。

“溜?只是我想到件急事。”

三影挪动蹒跚的脚步,他原以为会被阻止的,但看到沼田和另外两个都坐着不动,看到这番情景,三影变得更焦躁不安了。难道门外已经有人准备着了?现在自己这种处境,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人家的。

厨房里悦子担心地注视着这一切,那张苍白的脸使三影感到恐怖,是不是悦子早就知道了这使三影落入魔掌的残忍结局了呢?

正门旁边搁着一把蝙蝠伞,三影拿起伞走出门,一旦遭人袭击,伞也可以当做武器呢。无论如何也要摆脱这个魔窟,如果被江波杀了,三影会死不瞑目。

门开了。

没有一个人影,三影倒吸一口冷气,他拖着蹒跚的脚步登上电梯,随着升降机的运动,他感到自己象正被拖向地狱一样。来到一楼地面上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当他摇摇晃晃地来到公路旁边,睡魔开始侵袭他了,在哪儿躺一躺多好啊。

出租汽车来了。

登上停下来的汽车,三影已经睁不开眼了,将目的地告诉司机以后,三影就靠在车上沉沉睡去。临睡之前,三影陷入莫名其妙的疑惑之中,沼田为什么没有拦阻呢?那么精心准备了饭菜,却没有把同伙招来是为什么呢?或许这也在计划之中?

三影陷入非同寻常的疑惑的深渊。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后。

是被一种象开门什么的声响惊醒的,起初他怀疑这是不是自已的房间,无须仔细观察,房间很熟悉。

他伸了伸懒腰,真是痛快的一觉儿。一个梦也没做,失去知觉的身体躺在深渊里。

不见纯子的影子,大概是出去买东西了,记忆馒慢恢复过来,他记起自已昨晚被汽车司机叫醒以后,摇晃着登上楼梯,刚一进屋就瘫倒了。

昨天以来的疑惑猛然复苏了。

沼田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让自己饮酒,并且自己也确实喝了——可是不管怎么考虑,三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同伙来得太晚了?要是那样的话,沼田理应阻止动身的自己呀,虽说他们自己也脚跟不稳了,但三个人总可以拦得住自已吧。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们必然有相当的胆略,才能这样做,并非只是喝醉了酒。正因为他们的那种模糊举动,这个谜才意义更深、更严重。

“管他呢。”

三影自言自语,控制着不安和慌乱,不管怎样,总算脱离了险境。今天把沼田招呼到外面问一问就会明白的。

三影刮了胡子。

当他剃完胡子,视线落在房角的报纸上,发现没有准备早饭。三影的心头好象被一支尖细的金属箭头刺了一下。那是昨夜的不安凝结成的锋利的箭刺着他的心。

——难道纯子……

时候已过中午,可早饭还没有准备,这委实有些奇怪。这不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纯子是不会因为南阿鲁普斯山放荡的奴隶生活而自甘堕落的,正如她那备受凌辱的身体上没有留下一点污辱的痕迹一样,她的精神上也没有留一点渣子。与三影在一起的纯子有着无瑕的清纯之美,正是这种身体上和心灵上的清纯,才使三影更加诅咒那使纯子感到无限痛苦的惨无人道的祸事。纯子象他的恋人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三影。她早晨总是比三影起得早,在六张席子大小的狭窄的房间里,她总是留心不让三影看见她睡后缭乱的容貌,并且早饭早早就准备好。

就是这样一个纯子,今天竟没有准备早饭。

三影脸色慢慢恢复过来,屋里没有菜篮子。

“怎么会……”

他颤抖着自语道,那颤抖预告着什么事即将来临。

三影跑出了公寓,菜市场就在附近,纯子只可能在那儿购货。

菜店里不见纯子的影子,三影确认了这一情况以后两腿开始打颤。

——沼田!

昨夜的谜迎刃而解了。

沼田为了跟踪三影,查明他旳住处,才灌了他强力安眠药,不那么办跟踪就不可能,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潜伏着梢的同伙。

查明住处,知道了自己有妻室,便派人监视,等纯子一出去买菜,就……

“嘘!”

三影发出颤抖的声音,突然海里浮现出凝视着搂在一起的自己和说子的沼田的那张阴险的扭曲的脸,继而又想到昨夜那个叫谷町的男子,死盯着说子臀部的贪婪神情。

他又仿佛看见被众人围在一起的纯子那张极度痛苦的苍白的面颊,他想哭,与其说是愤怒,勿宁说当他想到再次被当做奴隶虐待不得已而从的纯子,首先感到恐怖。

他象内脏被人剜去一样,全身瘫软下去。

三影回到公寓。

他什么也不再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身伴不停地颤抖,他暗暗想使自己镇静下来,但只是徒然。

想一想南阿鲁普斯山上的情景就不会镇静的,在那儿,纯子赤身裸体,腰上被捆着绳子,四个男人随心所欲地折磨着纯子,想尽一切办法来满足他们的淫欲,那种暴虐行径使三影作呕,但心里并没有痛苦,现在只不过是重复以前发生过的一幕,做一个旁观者,那就可以脱离目前的痛苦状态。

但这是枉然地煞费苦心,对此时的三影来说,纯子是他命中注定的恋人,妻子。她是不容他人触犯的三影的至宝。

三影坐着,等着,但等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在等待因事远出的纯子的回归?不,不是这样,悲惨的结局?不,这是悲慘的幻灭。幻灭的脚步声渐渐拖着沉重的声音高昂起来,他从心脏的悖动中听出来了。

想象中出现了被众人凌辱的纯子的裸体,这个影像打垮了三影。

三十分。

一;小时。

三影起身,一起身的刹那,便下定决心,出门之前,他扫视了一眼屋里的情况,只有一些餐具,墙壁上挂着一件纯子替换的衣服,一片寂寥的景象,忍受着远离人类的生活,一心想复仇的纯子的内心,是三影所难以承受的。

来到外面,来到红色电话前。

拨了沼田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传出沼田的声音。

“沼田吗?”

三影凶狠地问道。

“我要马上宰了你这个混蛋,你逃也没用,追到哪儿也非杀了你这畜牲!”

“别着急。”

沼田声音放得很低。

“别装蒜。”

三影粗暴地威吓着。

“哦——”

沼田变了口气。

“您的夫人确实在我们这儿,但并不想怎么样,只是对你不太相信。”

“你们想干什么?”

“有人想见你。”

“见我?”

“对,他是我们的头儿,想听听你种植大麻的计划。”

“名字不能说,因为你说了种植大麻这种没根没叶的话,头儿想了解他的真假。你如果是胡说,那就抱歉得很了,夫人就别想回去了,这是对吹牛的惩罚。”

沼田在电话里大声地嗤笑着。

“去哪儿合适?”

“到这儿来,我替你们介绍。”

“告诉你们一句,如果我妻子有什么不测、你们这群狗崽子就甭想活,你要好好记着这一点。”

三影挂上电话。

——是张或秋武的黑组织。

没错,黑组织开始出动了。三影也开始着手活动了,他深深懂得这条路与死紧紧相连。要进行实地侦察,便只能如此,但已没有思考的余地了,决不能看着纯子白白送命。如果尽力去营救还是无济于事,那也就无能为力了,那只能归于命运的安排。如果竟然拋弃了纯子,自已也不想再活下去。

沼田已经在等着了,广冈和谷町也在,唯独不见悦子。

“我在等着你。”沼田作出了一副歪斜的嘴脸,这是以前不曾从他脸上看到过的阴险的表情。

三影一言不发地走近沼田,突然抬脚向着沼田的面门踢去,沼田“啊——”的一声大叫,向一边一倒了下去,带翻了梳妆台。

沼田狼狈地爬了起来,他的嘴唇裂开了,鲜血直流。

广冈和谷町一边一个扶着治田站着。

“混帐东西!给我宰了他。”沼田用手指甲拭去了唇边的鲜血。

“我也是那个意思,这次可与上回不一样,真得宰了他,来吧!”

三影在这三人面前毫无惧色地站,既然张或秋武的组织已经出动将纯子掳走,那他就不能考虑到要活着回去。在死亡面前,三影也已满身杀气,只要稍有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沼田的。

“在这里干怕要招惹麻烦的,老哥。”广冈小声地对沼田说道。

“你怕被旁边的人听见吗?我可不在乎。怎么,胆怯了吗?”

“……”

“你说你干的什么事?做事太欠考虑了,诱拐即将成为朋友的男人的妻子,这该有多么的卑劣。”三影的脸色变得仓白了。

沼田收起了拔出来握在右手里的短刀,“宰你的决定我们另选个时间执行。”

“行了,我妻子在哪儿?”

“在头儿那儿,我们把你小子放在汽车行李箱里,带你去那儿。”沼田取来一条毛巾放在嘴唇上,一边用手擦着血,一边对三影说道。他的脸上从嘴唇到脸颊已肿得老高了。

四人一起出了公寓。

汽车停在离公寓不远的地方,周围不见人影。沼田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然后用下颚示意别人向车的方向走去。

司机打开了行李箱,他的表情也是冷酷无情。

三影被按进了行幸箱。

汽车立刻发动了起来,车开得很不稳。三影的身体不时地碰触到工具箱或轮胎上,要想探究一下方向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第一,这是不可能的;第二,即便可能也无济于事,毫无生存的希望。

三影已经作好了死的思想准备,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见见纯子。他感到,只要能见上她一面,那以后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三影默默地哀叹,也许自已本来就是这样的命运,秋武刚被称为秘密进口毒品的总首领,或日本暴力集闭的“影子总长”。但他并不直接参预行动,逼迫秋武刚实在是徒劳之举,然而现在到了这里,想办法逃脱并生存下去已经成为不可能,因为对手已经稍稍露出点头儿,这里又有别于他处,这里是敌人的巨大巢穴。

在这巢穴里囚禁着纯子,自己也将被一种令人感到无可奈何的强制力量所牵引,把自身投入到早已布置好的罗网之中。三影不禁产生了一种很强的无力感。

嘲笑这种无力感的心情似乎是存在的,拥有值得热衷和拘泥的身边之物,这样的人是虚弱的。清楚的明白这一点而后与纯子开始了夫妻生活,所以,这对三影来说不能叫做不自觉之事。

——是否应该说已经到了溺水之人灭顶之灾的最后关头呢?

三影又不禁想到了刚刚过去的夏天发生的事。那时,自己单独一人追赶一个叫吉良的男人,进入了南阿鲁普斯山,那时真叫人留恋,那时的自己精悍有力,无所畏惧,无论遇到任何庞然大物,也能与之较量。

而现在,那种强悍的力量已经完全变成了对纯子的无限的爱怜,仿佛那孕育活力的筋骨业已变成了柔软的脂肪,三影搞不清这究竞是好还是坏。

汽车渐渐地慢了下来,不久又上了砂地,然后停住了。

面前的建筑物象是一个高级餐厅,大门的入口处开始铺满了砂粒,道路的左右两旁是精心制作的假山。车子横在了里面的大门前。

三影随着那帮人进了自动门后被带到了里面,左边长长走廊尽头有一间大房子,象是接待室或客厅,三影被带了进来。

“坐在那里。”

三影被沼田推搡着坐到了沙发上,从车上下来时,手已被反铐在背后了。

现在只有沼田一个人看着三影,他也一屁股倒在了另一只沙发上。

屋子里异常寂静,甚至整个建筑物内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这里的房主是什么人?”

其实实在没有必要发问,据东京有明填海而成的“关东航空”的直升飞机驾驶员透露,这里是姓张的那人的宅第。好象是总部。从周围环绕的罗帐到桌子、玉器等装饰品,全是中国古代式样的奢侈品。

“别说话,在这里不准随便讲话,如若不听命令,马上就让你尝尝苦头。”

“是吗?”

三影沉默了。

十几分钟以后,从里面罗帐的暗处走出了一个男人,五十岁上下,可以称作是彪形大汉的体魄,身高约有一米八十左右,而体重看上去足有一百二十公斤以上,从其体貌来看,很明显,此人不是日本人。

“沼田先生对我说到过你的事。”那大汉的日语很流利。

“我的妻子怎么样了?”

三影感到皮肤上有一种使人发痒的东西在爬,一想到是这个彪形大汉命令人把纯子掳走的,三影真想把拳头直捣他那充满脂肪的腹部,而且,如果这个男人就是张,那么只要能了解他,事情一下子就能解决了。他就是与秋武勾结的向日本播撒毒品灾祸的罪恶的总头目。就是由于这个男人的命令,纯子被掳走,自已也将被杀死。一想到此,三影不由得感到有股僧恶的火焰在升腾。

“夫人在我这里,任何时候都可以还给你,那是栽培麻药的计划,你说过你在中泳山岳地区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场所,是吗?”

张表情平稳地问道。然而他的两只眼睛却象猛兽般的锐利,死死地盯住三影。

“说过的。”

“在什么地方?”

“在连接仙丈岳的山脉中部附近。”

“何时发现的?”

“一个月以前,那时我在登山。”

“你在扯谎吧!”

张刁起了一支烟卷。

“扯谎?为什么?你怎么这样想?”

“……”

张没有答话,一声不语地盯着三影。

“从南阿鲁普斯山的、栽培农场……”

稍稍停顿了一下,张把烟从口中吐了出来。

“有一个逃亡的警视厅搜查二课的刑事。”

“你在说什么?”

因为事先有思想准备,所以三影并没有吃惊,不管是张还是秋武的组织,只要一问到在南阿鲁普斯山中的麻药栽培地,只要提到这些事,那他们当然就会断定是三影,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设下圈套引诱自已,三影推断着。

只是因为眼下的江波、或吉良,或町田这些家伙没有来当面对证,所以三影感到似乎有一根稻草可抓。那些人可能已转移到了其他的麻药栽培基地。

“请你乖乖地招供,三影龙昭先生。”张的声音非常沉稳。

“是不是,你有种错觉?”

张笑了,这是一种留有余地,讨人喜欢的笑。张的左手伸出去触动了桌上的摁钮,“请把夫人带来。”他小声地向里面的房间命令着。

“马上就全明白的。”张收起了刚才一直保持着的、留有余地的笑容。

罗帐翻动着,纯子从暗处被一个年轻男人领着走了出来。男人让纯子站在张的旁边后就又走开了。

三影无声地凝视着纯子,她的面庞青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虚弱状态,仅仅只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就将纯子推入了绝望而虛无的世界。

“坦白吗?”张问道。

“就是坦白,我也不是警官,而且也不知叫什么三影龙昭的男人是谁?”

不管怎样,事情不会就此了结。

死亡的阴影已迫在眼前、既然如此,那么说与不说是一样的。

三影挣大眼睛瞧了瞧纯子,纯子的视线里包含了一种肯定的回答,她在无言之中告诉他,她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沼田站起身走到纯子身旁,熟练地剥掉了束紧纯子身体的西装,纯子没有抵抗,因为抵抗只是浪费时间,根本无济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你感觉怎么呢?”张用迟钝的眼神扫视着全裸的纯子。

“赶快把我们杀了吧。”三影的声音颤抖着。

“我是想知道真相,只要你坦白了,夫人完全可以不必吃苦头。”

“杀了我吧。”三影呻呤着。

“是吗?”

张站起来,走向纯子,抱起她来,涴如一个大人抱着个孩子……

——纯子终于抛弃了自己的意志。

三影是在这样想着,纯子已抛掉了无结果的反抗,她现在只想成为张所要求她成为的女人,很快地纯子的身体开始有了反应。三影对此已非常清楚了。三影眼前又浮现出在南阿鲁普斯山的小屋里所发生的那场令人难以忘怀的恶梦。

那时的纯子也丢掉了意志力,坚持自己的意志就等于要杀掉自己,如若想不忍受屈辱,那只有咬住舌头去死。如若不去死,那只好任凭自己的身体怎样反应。

已经用身体忍耐过江波那种暴虐的纯子,对现在的张的残暴,已抛掉了自己的意志,屈从于他人的意志,这是不得已的,但又是很明了的。

三影痛苦地闭上双眼,并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听着纯于痛苦的呻吟,看着纯子拼命地抖动,对三影来说,这比让他去死更难以忍受。三影终于没有闭上眼睛,即使闭上双眼,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正是由于你和这个女人的缘故,我们才丢掉了年营业额十几亿的农场,我们要用你来作补偿,请你做好准备吧,我们将采取尽可能残忍的方式杀掉你。沼田先生,请把这位先生带走吧。”

“明白了。”沼田用干涅的声音答道。

三影被沼田推搡着走向门口,在他走到桌子旁边时,纯子迅速地瞥了他一眼。三影看得见从纯子的眼睛里滚出的泪水。

三影被拉走了,他被推进了相隔不远的另一间屋子。

“你这个家伙真是笨蛋。”沼田又给三影的脚腕上了枷锁,“对于女人,你不该去管她,这样你就可以不被杀死。”

沼田站在桌旁,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表情。

“那可不行,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

“即便她对张发出了那样满足的声音,你也这样说。”

“那是无可奈何的,你居然这样想,真个不可救药的笨蛋。女人嘛,就是干那种事的动物而已,你竟然如此……”沼田怪声怪气地笑着。

“本来你们夫妇就应该遭受这样命运吧。”

沼田突然抬起了右脚。

三影的脸上遭到了重重的一击,身体倒了下去。

“我要给你最好的礼物。”沼田用靴子踏碾着倒在地上的三影的脸。

三影忍耐着,双手被铐在身后,脚上也被上了脚镣,在这种状态下,他是难以避开这种厄运的。

三影的嘴唇破裂了,一股异样的、热乎乎的东西在口腔里流动着。

“你的老婆要求别人把她抱紧些,如果肚子鼓起来,那可就要发生变化啦。”

沼由用靴底用力一碾之后,走出了房间。

三影总算还能自己爬起来。

房间好象是个废旧物品的仓库。废品被明乱地堆积着,在房屋高处有一个上了铁栏杆的小窗户。沼田已在门上上了锁,即使门开着,大概也很难逃脱,这里毕竞是毒品进口总头目张的巢穴。既然他本人露了面目,吐露了秘密,那就更不能让他逃掉。

三影又想起了纯子。在被张和沼田虐待之后,还将被送到山里的某个魔窟,并且在那里沦为江波戏谑的对象,绝不可能再度逃出来。

被体魄伟岸的张抱在怀里,痛苦地抖动着的纯子的背影,深深烧灼着三影的心。三影感叹着人生的虚无,如果自己不是爱上了纯子,也不会有现在这样悲慘的结果。

没有人再来打搅三影了。

太阳落山了,屋里一片漆黑。三影就蹲在这连物体的形状都分辨不清的黑暗的底部,整个建筑物内笼罩着一片幽深静谧的气氛,虽然偶尔传来某件东西的响声,但那时很遥远声音,建筑物之大可想而知。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动手呢?

三影影迷茫地想着,张说过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杀自己,虽说不知道是怎样残酷的方式,但绝不可能是在这间屋子。到昨天晚上终此了夫妇生活,而现在她会不会正象张的奴婢那样服侍着他呢?或者她已被交给了沼田?

不管哪种情况,只要生命能够存在,纯子就必须向男人奉献自己的身体。只有为了这个,他们才能让她活着。

三影盯视着黑暗深处,懊悔的念头涌上了心头。这黑暗度就宛如张和秋武的组织的厚度一样,这是一个巨大的,不着边际的组织,它毫不留情地将接近了秘密的人捕获,然后施以暴行迫使其屈从,再加以侮辱、杀害。

夫妇被离散,恋人被分离,不由分说地被摧残。

至死的悔恨的念头淹没了三影。

这时,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随着开锁声音后,进来了一个人,扭超动了墙壁的一个摁扭。

来人是沼田。

“起来!”沼田向下看着三影时表情冷醅。

“终于到了你的死期了。”

“要在哪儿杀我?”

“会明白的。”

沼田打开了三影的脚镣,但反背着的手上的手铐却未被摘掉。所以,要想攻其不备是不可能的,:三影被引着走过走廊,几乎看不出在这个广大的宅第里还有别人,只是能隐约地听见有电视发出的声响。

“我妻子怎么样?”

“她在被人抱着睡觉呢,张的体魄实在是无与伦比,两三天内是不会让她离开的。”沼田小声地回答说。

大门口处的灯熄灭了,微暗中可以看见停在门口的一辆大型轿车,里面坐着三个人,好象都未见过面,其中一个人把三影的嘴用橡胶带贴上,然后,又把一块沾满了香焦水味的药品布块塞在三影的鼻子上。

“老老实实地给我吸,然后乖乖地睡觉。”

吸与不吸根本由不得自己,三影只得用鼻子吸着,乙醚那酸性的强烈气味从鼻孔一直渗到神经末梢,三影昏迷了。

不知过了多久,三影的意识才又开始恢复了。

身体被什么东西包着,手脚被弯曲着,好象是被装入了麻袋或其他什么东西里。麻袋被人抬着,几个人的手把麻袋举了起来,三影感到身体悬在半空中,他听到了波浪的响声。

——是要被扔到海里去吗?

一种贯穿全身的恐怖感使三影迅速恢复了意识,手铐,脚镣还在身上,若是就这样被装在麻袋投到海里,那是定死无疑了,三影想叫喊,但嘴上贴着橡胶布,三影不禁狰扎了一下。

“你要是不老实,就把你扔到海里去。”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在三影耳边响着。

三影停止了挣扎,他们似乎并不想把自己马上扔到海里。

远处响起汽笛声。

几个人抬着装三影的麻袋上了台阶,三影清楚地意识到这是舷梯,看样子他们要把自已装上船,船好象还很大。

走完舷梯,几个人又踏上了铁制的台阶,台阶的深度表明,这是最下面的船仓。

三影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腰背碰在某种物体的犄角处,三影感到一阵痛楚,麻袋的口被解了。三影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只没有灯罩的电灯,这是在船舱里,里面堆积着许多包装好的货物。三影也象货物一样被丢在这里。

三个男人向下注视着三影,都是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

“再忍一会儿吧。”高个男子说道,“我来告诉你,我们究竟要把你带到哪里,这条船就要离开神户港了,我们要驶向横滨,将在途中经过太平洋时处理你,就这样带手铐、脚镣,再加上压物石,把你投入海底。真是太可伶了。”

几个男子走了出去。

三影立刻像虾米一样扭曲着身体从麻袋里滚了出来,并靠近了那些捆扎着的货物。泌须尽快想办法弄掉手铐、脚镣!那就好办了。

——但是怎样才能去掉这该死的手铐呢?越是挣扎手铐就会越紧。

三影无可奈何的目光落在门上,门很坚固,并且上了锁。手、脚以及门这是三重障碍,只要不是魔术师,要想逃脱它们的束缚是不可想象的。

——是在太平洋上航行吗?

三影的脑海里浮现出波涛汹涌的太平洋,在无边无际的宽阔的海洋里,自己被沉入深不见底海里,手和脚皆动弹不得,而且又被加上了压物石,在黑暗的世界里不停地向沉着,焦躁感火烧般地充满了三影的大脑。

恐怖感象一只疯狂的箭,直穿三影的心窝。死是无所谓的,这是自从纯子被囚禁之时就有了的思想准备,但他却难以抛舍与自己一起逃离虎口,又一起渡过危难的纯子。他决心死也要为了纯子而死。然而,难以想象被加上压物石沉入黑暗的大洋里的自己还能生还。

三影感到船似乎已经离开了码头,他咬住了嘴唇,血从被沼田踢踏过的破了的唇上涌了出来。三影不顾一切地咬住嘴唇,并将浑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腕上,开辦捻动上了手拷的手腕,他是想捻断什么,或是骨头断裂,或是手铐断裂。

三影想起了一个被老虎逮住的狼或狗咬断自己的腿而逃生的故事,这是极其凄慘的,但如果不逃脱,等待着你的只能是被杀掉。三影此刻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野兽那种为求生而咬断自己腿脚的行动,给了他战胜死神的勇气。

自己与狼不同,绝不会咬断自己的手臂。更何况是倒背着手。无论是手臂断裂,还是手铐断裂,他都要干到底,假使手臂断了,他也不会厌恶断手,因为一、两个小之后,他就要被沉人大海之中。

三影的脸歪斜了,他闭上了双眼,使尽浑身力量扭动着手腕,手拷上的锁头仍旧纹丝未动。一次,两次——三影将一个行将死亡的生物的全部力量都用到了手腕上,“吱呀,吱呀。”手铐发出了声响。三影意识到皮肤已经裂开,手铐正残酷地嵌进满是血污的柔软的肌肉,骨头和手铐都没有断。

三影已处于精神半错乱状态,他仍旧不停地扭动着手腕,好象这不是他自已的手腕似的。两个手掌业已被鲜血沾满,湿乎乎的血液滴到地上,即便如此,他仍旧一刻不停地扭动着手腕。

不知是到了第几次,三影突然感到象有一根钢针扎入骨髓,由于过分的疼痛,他昏迷了。

渐渐地,三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搞不清到底昏迷了多久,船体发出单调的马达声,而且在左右晃动,似乎是起了风浪。

两手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了,三影从贴着橡胶布的嘴里发出了细小的悲鸣,只要一动,手铐就会嵌入肌肉。这已不是“疼痛”,不是这种温和的字眼所能表现得了的。三影由于皮肤破裂,手铐嵌入肌肉,再度昏迷过去,他已经失去了与嵌入肌肉的手铐抗争的力量和勇气,尽管他已听见了死亡的降临。

死就死吧!三影这样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生与死还有什么区别呢?死意味着痛苦的终结。他对自己说:被手枪射死?抑或在大洋底窒息而死,这有什么区区别呢?

三影虚无的,无焦点的目光投向了摆动着的没有灯罩的电灯,奇怪的是,他并未产生对江波恭二,张,以及秋武刚的憎恶,赤裸着的纯子的身姿浮现在电灯光的无数条金线中,纯子正在被魁梧的大汉侮辱着,三影感到那被玷污而亢奋地扭动着的洁白的裸体异常的美丽,他认为没有再比这更美丽的事物了,他想这种女性的美,当纯子躺在自己怀里时是无法看到的,女性的美集中体现在那上面。

三影在光源中看到了纯子的面容,她的眼睛从大汉的怀抱里向外窥视着,在她娇嫩的脸庞上,淌满了屈辱的泪水,大概正是由于这泪水,使得被玷污而抖动着的纯子的裸体显示出异乎寻常的美,泪水掩埋了纯子的裸体。

“多保重吧……”三影泣不成声地向在光线中漂浮的纯子的的影像诉说着别离之情。

脚步声近了,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三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的高个子男人打开了三影的脚镣,橡胶布也被揭去了。

“要你到甲板上去。”

三影被拽了起来,手腕感到针刺般的疼痛,那男人检查了一下手铐,看了看布满血污的手腕。

“你干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那男人的声音显出了吃惊的意味,但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

“吸烟吗?”那男人还是表露了一点好意,“啊,因为在海底,你就是想吸也吸不成了。”

三影吸了好几口那人递到嘴里的香烟。

“不过,请你们告诉我一件事,你是属于哪个组织的?”

“是你所追查的渎职秋武刚,怎么,满意了吧?若是这样,那就跟我们到甲板上来。”

“那个叫沼田的男子是干什么的?”

“他是关东兴业的副经理。”

“关东兴业——咦,是吗?”

“行了,你就是知道得再多,在那个世界里也派不上用场。”男人推了一下三影的背部。

三影走上了台阶,他的腿在颤抖,一脚没踏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三影的手腕发出一阵骨头断裂般的剧痛。

“喂,你们能不能把我的手铐去掉?”三影喘息着,“不管怎样,你们不是还要往我腿上加东西吗?”比起死亡的恐怖来,三影更感到疼痛难忍。

“真是个多事的家伙,喂,把他抬走吧。”

在那个男人的命令下,三个人把三影拽了起来。

就在此刻,一种野兽般的咆哮响彻在洋面上。

“那是什么?”高个男子叫道。

与他的叫声同时,一道光芒射在了船体上,从敞开的门里可以看到那束光。

一种混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把这个家伙捆起来,藏到货物里去,是巡逻船,他们发出了停船命令,先别管他了,万一被发现了不好办。”来人叫了一阵之后跑开了。

三影感到浑身一阵无力和虚脱,巡逻船的出现将三影仅存的一点勇气化为乌有。“笛、笛——”警笛声响彻夜空,这种极为尖利的音响,灼痛着三影的心。

——有……救……了。

三影小声呻吟着,他的心激动得在颤抖。

三个人迅速将三影藏到了货物深处,加上脚镣,又贴上刚从嘴上摘去的橡胶带,为了不让他的鼻子发出声响,他们又堵上一块布,其中一人解开了捆扎货物的绳索,紧紧地绑在三影身上,使他动弹不得。三影冷汗直流,忍受着手腕的灼痛,他被塞到了货物底部,几个男人慌忙走掉了。

一种极度的不安骚扰着三影的灵魂,这种不安比起这以前的对死的恐怖更为沉重,而富有粘性,缠得人难以忍受。

巡逻船既已发出了停船的命令,那么上船进行临时检查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三影把希望寄托在临时检査上。但是,目前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可能挪动身体向保安警察报警,不要说叫出声,就连弄出一点声音也是不可能的。

来检查船舱的保安警察,会不会来翻动一个个货物,逐一检查呢?回答是否定的,只要没有毒品,或没有与此类似的重大嫌疑,他们是不会那样做的。

如果保安警察只是看一眼轮船就离开……

在即将死亡之前出现了一线得救的曙光,但这道光线很快又要消失。三影简直无法忍受将要再度回到那种孤立无援状态的恐怖,他已经感受到了两次死亡的恐怖,不仅如此,如果只简单地计算,那确是两次,但实际上其残酷的程度要达到数百倍,如若没有超人的精神力量是无法忍受这种残暴的。

三影已不再顾及手腕的剧痛,他为了从绝望中逃脱,开始了拼死的挣扎。然而,使手脚动起来的希望非常渺茫,腿被绑成虾米的形状,身上又被捆上了数道麻绳,唯一能做到的是将嘴上的橡胶布挪开。

在压在身上的许多货物的底部,三影想要拼命地将嘴对着货物包捆的侧面擦磨。但进展得很不顺利,货物的重压几乎使他的脖子转动不得,他只是能稍稍转动一下脸颊,无法达到磨擦的目的。

——不行吗?

恐怖象黑云一样布满了三影的脑海。

船停了下来,发动机的声音渐渐变弱,似乎在随波漂动。

现在也许已经和巡逻船接上船舷了,可以听见有人在用扩音喇叭叫喊着什么。

救救我!

三影拼命地祈祷着,而且不仅仅是在祈祷,他已经做好了手腕骨头断裂的思想准备,他的脸扭曲着,陷入了与手铐斗争到底的疯狂。然而,这种努力却是徒劳的,货物的重压如同磐石一般沉重地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三影一点也没能挪动身体,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死心,尽管呼吸已经非常困难,但三影仍在拼死挣扎。

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好象有三、四个人,其间夹杂着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咣当”一声,铁门被打开了。

——是船舱的临时检查!

响起了几个人走下台阶的声音,三影心里一阵恐慌,呼吸几乎停止了。保安警察已经来到眼前,如果就这样离去的话,一切都完了!

三影呻吟了一声,并发出了轻微的鼻声,但这声音都被层层包裹在身上的货物吸了去。然而,这却又是最后的赌注。三影艰难地发出了这决定生死的呻吟,已使三影陷入了缺氧的状态,体内也没一点力气,身体象被注射了麻醉药般沉重、痛苦。

三影得意识已经开始混独起来,他停止了挣扎,与其说是停止了挣扎,不如说是他不由自主地不想再动了,他的力量已全部用完了,在他混浊的意识里,仿佛看到渐渐消失的灯光在向黑暗的深处移去。

三影意识到由于缺氧,身体正处于麻醉状态,而且即将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三影听到了一阵搬弄东西的声响,好象是有人正在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货物一件件移动的声响,渐渐地他又听到了说话声,清楚地意识这一点后,三影感到这不是把他弄上船的那三个男人在找他,而是保安警察。而他们搬动货物的动作很粗野,又一定不是在找麻药之类的东西。

——难道,是在找我?

三影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巡逻船不可能知道自己幽禁在船舱里,或许是纯子暗地里向警方报了警?不,她遇到的可不是粗心大意的对手,而且纯子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船上。

紧靠着三影身体的货物动了一下。

“在这!”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兴奋地叫着。

“还话着吗?”一个很粗的声音问道。

“还在动。”

“好吧,把他抬走。”那个很粗的声音似乎松了一口气。

“把担架拿过来,然后把船长和船员都给我逮起来!回神户港!”命令声非常坚决。

三影被解掉了绑在身上的绳索,一个船员被叫了进来,给三影除去了手铐和脚镣,接着,三影又被用担架移到了,巡逻船的医务室里,他又接受了手腕部分的急救处理。

“你真是干了一件愚蠢的事。”观看紧急处理的船长皱起了眉头。

“他可能是下了最后的赌注,看到到底是手腕骨断,还是手铐裂开。”

三影终于恢复了知觉。

“你作为警官,应当知道那样做是徒劳的。”

刚过中年的船长冷静地说道。

“……”三影看了一眼船长。

“你是原警视厅韦部搜查二课的三影龙昭吧?不是吗?”

“为什么……”

三影明白了巡逻船发出停船命令,进行船内检查,就是为了救他。也许在码头上,有人看到了三影被人用麻袋装着。三影只能作这样的解释。

“在港口里,有你以前的同僚在监视,取缔毒品的官员和警察厅的警官都在。因为报告接到的较晚,所以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把你救了出来。”船长解释道。

“啊……”三影又杷话咽了回去。

那三个尾随着的人……

巡逻船抵达神户港时已经过了半夜。码头上等候着县警察署的警车。巡逻船船长将三影托付给了县警察署的官员,三影被送上了警车。

“久违了,三影君。”过去的同事河本已经在车内等候。

“啊,许久未见了。”三影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尽管三影已从被沉入太平洋底的险境中逃了出来,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危机在等候着他,若被警察逮捕,那三影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审讯会接蹱而来,在南阿鲁普斯山中发生的惨剧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决斗中,他杀死了两个被囚禁的奴隶,后来又用打猎枪的弓箭射杀了二个暴力集团的成员,法庭不会考虑到他当时是处于无奈的境地。

逮捕、拘留、判决、刑罚——该会是多少年呢?也许自已几十年的自由将要被剥夺。

一种有甚于死亡的苦恼在折磨着三影。

“这位是警察厅的野沟警部,这位是关东甲信越地区麻药取缔官员,黑木先生。开车的是兵库县警察署的单田警部。”河本介绍说。

“在某一时刻,监视着公寓的就是你吗?”

谜底终于被揭开了,如果那尾随在后的人是奉了沼田的命令,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让他去服催眠药剂。现在,谜已经不再存在了。

“是的,接到野沟警部的报告后,我真感到有些出乎意外。我没想到你还活着,野沟警部和黑木先生一直在跟踪沼田精一,你在中央铁路线与我们失去联系后一直在尾随他吧?真是叫人吃惊不小。”河本点燃了一支香烟。

“噢,是这么回事啊。”三影吸了一口烟。

“但是,我的妻子已经被姓张的关了起来,你们已经把她救出来了吗?”

“姓张的把你的夫人——”野沟警部回答说。

“不,我们不知道那个家伙,我们一直在跟着你,在我们稍有不注意的时候,沼田从公寓里消失了。那时,公寓附近停着一辆大型轿车,有个小孩看到有人被塞进了车上的行李箱,我们发现那辆车是在船离港大约四十分钟之后……”

野沟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个姓张的家伙是干什么的?”他的声音似乎很沉重,仿佛是在审讯三影。

“我一直在行李箱里,看不清姓张的究竞在什么地方,但那大约是一座很大的建筑物。”

“从沼田住的公寓到那里用了多长时间?”

“用了二十分钟多一点儿。”

“二十分钟吗?”野沟讲这话时仿佛是在呻吟。

“这么说,你们也知道姓张的了?”

“有情报说这个人是毒品秘密走私的总头目。”

“是这样啊。”

三影后悔自已当时太粗心了,他没能意识到警察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

“但是,你怎么逃离了警察厅?”野沟问道。

“发生了一件使我无法再回去的事。”

“我就是在问那件事。”

“……”

已经可以看见警察署的建筑了。

“好吧,我们慢慢问你。”

警车驶进了县警察署的后门。

三影由南阿鲁普斯山到这里一直就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此刻,他意识到,这一切该结束了。

县警察署的警部首先下车,打开了车门,三影被野沟和河本搀扶着走出了汽车。三影一边走,一边看到警车上还插着钥匙。

就在他看到那钥匙的一瞬间,三影的右腿反射性地抬了起来。

如果就这样被带进警察署,他就不可能再度逃脱。因手腕有伤,所以没被上手铐。此时此刻,可是唯一的逃脱的机会。

河本的腿被踢了一脚,仰面倒了下去,几乎在这个同时,三影的左腿伸进了野沟的两腿之间,并将整个身体压了过去。野沟一边叫着,一边横着身子倒了下去。三影又用膝部对着扑上来的县警察署的警部的腹部顶了上去。

三影跑向了警车,并跳了上去,发动机轻轻一碰就发动了起来。

“我们可要开枪啦!停下来!”从地上爬起来的河本大声叫道。

河本堵在了已经发动起来的警车前,正想要拔手枪。

压死他!三影丝毫没有迟疑,驱车撞了上去。河本被车身撞翻在地。

背后响起了两声手枪声。

与此同时,三影驱车出了后门。他打开了车灯,又摁动了车上警笛的旋钮。虽然手腕感到了一了阵剧痛,但三影已无暇顾及这么许多了。警车发疯般地冲入黑暗中。

凌晨三点钟刚过,大街上尚不见人影。也还没有车辆通过。三影驾车全速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感到了似乎没有警车在追赶,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关掉了红灯和警笛。

三影一直因紧张而僵硬的面部放松了下来,终于逃了出来的安全感化作了一声深深的喘息,手腕因剧烈的运动而隐隐作痛,疼痛化作沉重的脉搏的跳动,传遍了全身。就着这沉重的痛疼,又涌出了反抗的意志。

——生命并未完结。

三影这样想到:自己已从死亡的绝境中冲了出来,而且也逃开了警察的追捕,兴许这是有什么神灵在庇护。

“我要杀人!”

三影吐出了这几个沉重的字眼儿。

三影的杀气集中到那个彪形大汉,姓张的男人身上,三影仿佛又看到张正在把纯子横放到桌子上,用那精巧的性器具刺激得她浑身发抖,最后又把她抱到自己膝上开始了性交。纯子那双流满泪水的双眼正在望着三影。

既然已从死亡中逃脱出来,只要活着,三影就要对姓张的追踪到底,把他弄到绝境中再折磨死他。值得庆幸的是三影知道姓张的巢穴。如果就是那幢宅邸的话,绝不可能搜不来。作为黑暗的帝王君临毒品界的张已被神灵宣判了死死刑,自己得以逃脱就是一个证明。张已经使他自以为无法逃掉的三影跑掉了,他已经输掉了他的全部赌注。

在公路上三影丢弃了警车。他已看到后面远处有警车在狼狈地追赶,现在已不仅仅是兵库县警署,邻近各县警署一定都被发布了紧急命令。

三影迅捷地躲入了黑暗中,他有信心避开县警署布下的罗网。

——然而,也不能轻视警察。

警视厅里负责毒品事务的官员也已出动,在搜寻姓张的下落。直接出动的是野沟和黑木两个人,但是各县警察以及地区麻药取缔事务所、海上保安厅、海关——这些毒品搜查机构一定已经投入全部力量,布开了追捕姓张的阵势。警署已经扣留了装过三影的轿车和货船,他们也许正在一个一个地加紧盘问,几天之内将会掌握张的真面目,三影想到必须加紧行动。

“等着我,纯子!”

三影的声音落入了尚未天亮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