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影龙昭目送着江波走进一家名叫“清乃”的高级餐馆,然后走下了出租汽车,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饮食店。饮食店不引人注目,却能够对清乃餐馆的情况一览无余。由于这里离新宿四谷的住宅街很近,所以里边较空,三影要了一杯咖啡,仔细观察起来。那家餐馆大门的西边是雅致的庭院式树丛,配上岩石,周围还环绕着孟宗竹,繁茂的绿枝刚被喷了水,安静,滋润,闪着淡淡的微光,一派朴素典雅的景象。

——朴素、优雅,三影心里这样嘀咕着,苦笑了一下,确切地说,这餐馆以及江波与整洁优雅相去甚远,其内部污秽不堪,充满了酒臭,女人和渎职、贪污。

江波约莫有四十上下,他有着宽宽的下巴,薄薄的嘴唇,两眼深陷,目光阴冷,寒气逼人。看上一眼就知此人是个冷酷薄情的家伙。一想到此时江波躺在餐馆里的一间屋子里,凭借金钱神奇的魔力,恣意玩弄女人的景象,三影就忍不住要呕吐。

江波在厚生年金祉事业协会任设备课长,事业协会是作为厚生省掌管的原生年金保险的法人机构而设置的,从字面上讲,是从事福利事业的机构。所谓厚生年金就是指预先从靠工资生洁者的工资中扣除的作为保险的部分。未参加厚生年金组织的人,还可以参加诸如国民年金,船员保险,国家公务员共济组合等其他保险,也可称之为国民全年金制度。顺带说一下,昭和四十八度厚生金收入为一兆三千四百六十八亿七千九百万日元,如果加上贷款的利息等可达一兆八千七百六十亿三千七百万日元。其间支出为三千五百零五亿一千六百万日元,如此看来,仅利息收入就有四千五百九十六亿三千七百万日元,所以年支付额远远少于利息。也就是说差额全变成了利润。而这又被作为财政投资,而投资对象是担当国家计划的项目。但是,果真如此吗?比如,一下子就向拚命包买土地的私铁借贷了数百亿日元。更有甚者,其触角已深人到银座的高级酒吧和卡巴列酒馆,真可谓无孔不入。但是这一切并不是三影所关心的,作为警视厅捜查二课搜查员的三影龙昭,他的目标足江波恭二。

厚生年金福祉事业协会正在筹建大规模年金保养基地。除了年金生活者的保养设施之外,还将兴建工人及青少年度假设施,至今已花费了大笔的钱买下了包括兵库县三木市、北海道成田郡、岩平县下团伊郡、和歌山县东年娄郡等在内的地区的土地。现在正争取收买千叶县九十九里处六号用地。而问题就出在这一买卖过程中。

九十九里处的用地约有四百公顷,其中百分之八十是归关东观光株式会社所有,他在两年前曾以伍仟贰佰万日元买下了这块地,那时正值福祉事业协会刚成立之时,现在事业协会将以二亿九千九百万日元买下这块地。这无法不引起人的怀疑,因为关东观光的背后是秋武刚。秋武刚——日本暴力集团的幕后总操纵者,人称“影子总长”。曾两度担任众议院议员,是一位闻名日本的企业家,关东观光的负责人就是他的儿子,而他的小老婆又经营着清乃馆。

三影悠闲呷着咖啡,江波犹如他面前的供品,眼下正与女人打得火热,终于,江波变得面色苍白,并且渐渐逼近了秋武的老巢。

幸好是习惯了,否则就这么一动不动守着太乏味了,有咖啡馆的地方还说得过去,若是在大街上站等,简直是太痛苦了,想到这时对方正一边喝着酒,一边搂着女人,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搜查员的耐性便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发怒磨练而成,其实,与其说是耐性倒不如说是一种报复心理,随之又会产生一种拘捕和杀人的快感。

坚持了一小时,三影走出了咖啡馆,但并不知眼下该干什么,他点燃了一支烟,就这样站在街上。

最令三影痛苦不堪的莫过于让贪污事件的搜查在碌碌无为中耗费掉宝贵的时间。不,也许这么说并不准确,搞清眼下这家伙的行动的全貌也是至关重要的,和谁,在哪儿碰头,都干了些什么——其间是否夹杂了金钱的较量?

首先要在金钱交易的现场抓住他们是不可能的,加上即使真有金钱交易,狡猾的对手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所以,现在需要的是忍耐。

三影把烟灭了,随手扔到一边。

餐馆前来了一辆出租车,是空的,看样子是来接客人的。三影藏在电线杆后边探视着。江波这时候回去似乎早了点。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老板娘模样的女人也出来送他们,借着大门处的灯光,三影看清那男人就是江波,于是急忙闪身出来,拦住一辆出租车,江波重坐的那辆车从令羽桥经过女子医科大学前,在快进入新宿西大久保的地方停下了。见此情景,三影不禁气恼得直咋舌。“还没完……”随后江波和那女人下了车,江波搂着那女人进了一家情人旅馆。三影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八月十三日晚上不到九点。“今晚就到此为止吧!”他们从旅馆出来少说他妈的得两个小时,然后十一点钟左右回家,再跟下去也徒劳的。这样想着,三影穿过旅馆门前走到拐角处,忽然一个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始终装着在等人的样子,但又决不是在等谁,刚才那人的视线一直跟着江波和身边的女人,直到走进旅馆大门,这一切都没能逃过三影的眼睛。

“这人决不是毫无关系的局外人。”这完全是一种纯职业性的判断,至于那男人到底是何许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三影都无法确认,但是此人却从与三影相对的另一拐角处监视着江波与女人走进施馆。

“难道是跟踪者?”三影装得象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从旁边走过去,看来不象是跟踪者,如果他是追踪江披而来的,那也许是受江波妻子的委托的兴信所的人,要真是这样,嫌疑犯的家庭出点什么风波,那对三影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说不定能排遗掉不少无聊呢。又过了一个半小时,三影才重又折返回来,他从远处警惕地监视着,那男人也还在同一场所。因为是歌舞伎街的入口处,所以人来人往,他即便不离开那儿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异样。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江波也还未从旅馆出来。三影将自己藏在路边。十五分钟以后,江波和那女人有总算出来了,于是那男人很随便地跟了上去。三影也从隐蔽处闪出来。走在那男人前头的江波,向正在行驶的出租车扬了扬手,车一停江波便坐了上去,向女人举起一只手,女人微微弯着腰与他道别,然后若无其事地向车站方向走去。就在这一瞬间,三影断定那男人是不会跟踪江波的,因为他正在那女人后面,以同样的速度紧盯不舍。毫无疑问他的目标是那女人,事不宜迟,三影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前面的两个人坐上了西武新宿线,在新井药师下了车。在车厢里,三影对两个人作了细致的观察,女人三十三岁的样子,圆脸,看上去很健康,但却说不上漂亮,无论是脸蛋、还是身体,都让人感到纤细不足,丰腴有余。至于那男的,单凭外貌暂时还看不出是从事什么职业,他额头狭窄,神情阴郁,不时用贼溜溜的双眼在那女人身上转来转去。那目光给三影一种粘粘糊糊的感觉,弄的混身颇不舒服,不能不让人觉得那家伙心中有鬼。

不会是敲竹杠吧?三影不觉失望起来,但那家伙目光虽然黯淡,然而却透着一股偏执狂持有光亮。这一切又告诉三影,他决不是受江波妻子之托而采取行动的。受人委托雇佣守住情人旅馆四周严密监视,然后查清男人或女人的住处,以此为业的家伙为数不少,三影不禁为自己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耗费时间而后悔不已,但是既然已到了这个地步,就这样放弃又实在不太甘心,于是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至少要弄清那女人的住处。

出了车站,那女人向北面哲学公园走去,自然那家伙同先前一样,猫着腰在后面紧追不舍,当走出商业衔后,那家伙忽地加快脚步,此时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是偶而有车飞驶而过。

女人也站住了,那家伙同她说着什么,三影同他们保待着大约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两人好象在争吵,并且相互推搡着,那男人按住女人的肩膀,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拖进旁边的公园。那女人不停地反抗着,终于势单力薄被拖进公园的密林中。三影急忙向那儿跑过去,两人都已不见踪影,侧耳细听,也没有争吵声。三影停住脚歩,点燃了一支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公圆密林中的情景不看也能想象得出,那女人才从旅馆走出来,就又屈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男人的胁迫,胁迫归胁迫,女人总归是女入,这种交易是无聊至扱,是溜下还是立刻就走,三影有点迟疑不决,真是倒霉的差事,三影抱怨着,用脚将香烟蟾得粉碎。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是女人沉闷含混的声音。三影连忙走进了公园。剥开繁茂的树丛,眼前顿时出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女的下半身已被扒个精光,嘴里塞满了什么东西,蠕动着雪白时身躯,那家伙正梱绑着女人反剪在身后的双手。

“喂,小子别找麻烦。”见到三影,那家伙带着哭腔说道。

“照你这么说,我就该听之任之,让你小子随便撒野了?”三影愣住了,好象站在丰盛的饭菜面前的孩产一样。

“畜牲!”那家伙仍带着哭腔嚷道,只见寒光一闪,他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扑了过来。

“混蛋!”三影僻身躲过刀锋,飞起一脚,那家伙翻倒在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哎呀,哎呀,真是太可怜了。”说着三影取出了女人嘴里的布团,原来是她自己的内裤。三影给她松了绑,她连忙侧转身迅速穿上了衣服。

“就住在附近吧?”

“嗯。”女人垂着头答道。

“是下班回家吗?”

“是的,是在餐馆干活。”

“餐馆——”三影不禁暗吃一惊。

“多亏你救了我,真……太感谢……我叫泽井菊子。”女人已穿戴完毕,正作着自我介绍。

“我是三影龙昭,到底出了什么事?”三影与她并肩走着。他并不知道井菊子在清乃餐馆工作,也许只是从别的餐馆临时叫到清乃的,如果确实是清乃的人,那么这次不期而遇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了。

即使如此,这个叫菊子的女人,虽说是在餐馆工作,恐怕也不会是艺妓,游艺女佣人之类,而可能是女招待,她的长相又不引人注目,为什么这样的女招待会和江波……

“那家伙好象是从旅馆盯上我的,说是要一直跟到我家,将一切告诉我丈夫,不仅如此,还要在男的单位散布……”菊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好象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

“那么,他说了要同你发生关系之类的话了吧?”

“嗯。”即使这样,她的声音仍带着一丝羞涩,“事情那种地步太为难了,我正在想怎么办呢……可那家伙把我推倒在地上,扒了我的衣服,开始绑我,我突然感到害怕极了。”

“混小子。”

“嗯,这家伙一定是变态了。”可能是因为害怕,她向三影靠了靠,“要是您不救我,那我……”

“你雜在附近吧?”

“啊,对,就在前面那不交叉路口。”菊子停下脚步,有点恋恋不舍地望着三影,“我想喝点什么的,这附近……”

由于是住宅街,没有咖啡馆。

“我嘛,再晚点也没关系,每天回家坐末班车。”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那么,随使找个地方待会儿吧。”说着三影楼住了菊子,菊子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轻轻地不住地点着头,三影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里,菊子将身体软软地靠在松软的沙发座椅上,双方都感到贴在一起的裸露的臂膀有种冰凉的感觉,同时,彼此又都深深的感觉到对方身上蕴藏着巨大的吸引力,三影似乎感到身边的女人内心深处隐含着兴奋,激动,她并不原意去什么咖啡馆,而更希望去旅馆。如果带她上咖啡馆,她肯定会很失望的。三影有点飘飘然了,仿佛菊子的肉感的身体在眼前的黑暗中时隐时现。

刚才遭人侮辱的情景依然留在脑海里,也许此时的她正希望有人再冒犯她,菊子不时地用恍惚的两眼瞟着三影,好象在说:“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嘛……”

三影苦笑了一下,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啊!

“请帮我在附近找家旅馆。”三影向司机说道。

菊子依然一言不发,三影握住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汗津津的,软绵绵的。三影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安或危险,抓住这个女人不放,就能在今晚得到更确凿的证据,远比几十天来无谓的跟踪更有价值。

三影觉得有一团火在胸中燃烧,脑子也渐渐热起来,眼前又仿佛出现了菊子在黑喑中忽隐忽现的肢体。三影握着手更用力了。

至今三影依然刁然一身。

“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有点不太好,嗯?”进了房间,三影问道。

“嗯。”菊子摇摇头,然后垂下脸来说:“是你救了我,我怎么也得报答你。”

“报答,你这人还真懂事,礼尚往来,知恩知报。”

“哪儿的话……”菊子的脸稍微有些发红,“并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我知道,谢谢!不想来点啤酒吗?”

“太好了。”菊子从冰箱里取出啤酒。

“干杯!”三影举起了酒杯,“对了,你那个餐馆在哪儿?”

“就在四谷,叫清乃的,我在里头当招待。”菊子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嗯,洗澡吗?一起来吧,怎么样?”三影竭力掩怖着内心的动摇。

“不过……”

“咳,这有什么。”

“那,好吧。”

“那好,我就不客气先进去了。”三影站起身。

在浴槽里,三影将自已的身体放平,一会儿工夫,菊子进来了,来到他身边。他紧紧地抱住菊子,似乎感到她在轻轻蠕动。

“告诉我,和你一起去旅馆的人是谁,是你的男友?”三影问道。

“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奇怪了,既然是去旅馆,回来干嘛不用出租车送你?”

“那人可小气了。”菊子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三影。

“小气鬼,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

“还是不小的官儿呢,有好多钱,可就是小气,他喜欢的那真叫人受不了。”菊子显然有点激动,连声音都发尖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同他……”

“是老板娘的命令,我又有什么办法?”

“是老板娘的命令?”

“老板娘说这人是很重要的客人。还说他很喜欢我,我心想自己又不是艺妓,想拒绝,但我借了老板娘的钱,实在推托不掉。”菊子开始轻轻地蠕动丰腴的腰肢。

“可那家伙为什么不要艺妓呢?”

“八是想干些荒唐的事呗。”

“那又是怎么回事?”

“那坏蛋用手铐把我的脚拴在床脚上,然后……艺妓肯定不干。”

“噢,这可不是好习惯,不过既然他是当官的,不会给钱吧?”

“钱,他有的是。他有次让我去银行提款,是用山本作假名存的款。”

“是哪家银行?”

“东方信用金库。唉,干吗非要说这些。”

“真是的,别说自己的事怎么都行。”

“喂,喜欢我吗?”

“啊。”

“太高兴了,我……”

“那还用说。”

“那从现在起,好好陪陪我,嗯?”

“我正求之不得呢!”这次三影说的是心里话。

江波信用金库存款最后得以确认,是在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四日。江波是在东方信用金库新宿分行以三本和彦的名义存了二千六百万日元,存款日期是去年六月一日。

“总算逮住了。”三影犹如一块右头落了地,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他走出银行时正好是下午一点整。

福祉事业协会从关东观光那儿买下九十九里的用地应该是去年五月,即使从时间上看,这笔存款是回扣如可能性也很大,并存在重大渎职嫌疑。只有一个地方使三影觉得有点不安,那就是江波过于轻而易举地留下了证据,无论是用假名存款,还是支使菊子去提款,看上去丝毫没有一点警戒心,这恰恰引起了三影的不安。然而,这也许正是江波的弱点,人皆非完人,肯定会有破绽,而捜查员的工作就是及时寻找出这些玻绽。

三影迈步向走去,虽然抓住了证据,但三影依然情绪烦乱,因为这些证据并不是通过所谓正常的手段途径、按部就班地获得的。况且没有向那女人透露身份,完全是潼过诱导才获得的。他感到羞耻,不,不光是羞耻,也许还夹杂着对菊子身世遭遇的担忧。

说不定明天就要传讯江波,到时他若说不清那笔存款的来路,就可以马上申请逮捕令。要是那样的话,搜查清乃餐馆是免不了的,诸如江波是什么时候来餐馆的,又同谁一同进餐,最后是谁付的的账等等。这些旁证材料是必不可少的。

“是谁将这存款这件事报告给警察的?”几乎可以肯定,江波会抱有这样的疑问。那么菊子出场只是时间问题。江波一旦被捕,事情就远不会只停留在江波身上。从厚生年金福祉事业协会本身的存在,到关东观光,顺藤摸瓜直到藏在关东观光后面的“影子总长”,都将一无例外地涉嫌此案。作为警视厅,一旦有机会触动有着多种多样传说的秋武刚,就该毫不犹豫,坚决地打倒他。事业由渎职向贪污发展,就有可能波及与秋武刚文往甚密的厚生大臣,从而席卷整个政界,成为一桩难断的案件。而这正是三影盼望已久的。他下定决心,对于追查,一步都不放松。

问题在于如果事件本身真能如愿向纵深发展,那么菊子将不得不承受沉重的压力。对手是秋武,如果他知道菊子泄露了机密,一定会进行残暴的报复,到时能否保护好菊子,三影没有十分把握。一想到这,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菊子生活在社会底层却不多怨言,成为满足象江波这种人的目的牺牲品,却依然开朗爽快,真是个少见的好心肠的女人。三影此时又不禁想起菊子对他讲过的话,菊子楼着他,扶摸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要作他的情人,还告诉他自己的丈夫在一家小工厂工作,是一个烟酒不沾的正派男人,只是不会有什么前途。即便这样,自已也不愿抛弃自已的丈夫,只是想有个象他这样出色的男人作自己的情人。三影并不是想成为一个卑劣的男人,这样一种矜持在支撑着他。然而这种矜持正在内心深处逐渐崩溃,他欺骗了一个好心肠的女人,仅仅为了获得她的肉体,却无视即将降临她身上的灾难。唉,苦命的女人啊。

当晩的搜査会议得出结论,随时都应跟踪监视江波。其他人员负责调査关东观光与福祉协会之间的关系。并且马上获得了一些重要的情况,那就是两者之间的聚餐颇为频繁,远远超出了正常的交往需要。

“抓住扛波说不定就能一举破获此案。”村松搜查课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家伙太粗心了,不管是冒失也好,傻瓜也好,总之,扣押住他藏匿的存款,他就无计可施了。好吧,明天一早给我带来。”

“是,明白了。”三影回答道。

“提供那个情况的女人,到关键时刻能替我们作证吧?”村松紧紧地盯着三影。

“我尽量说服她。”三影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菊子证明化名山本和彦存款的人就是江波,那么江波即便否认也无济于事。然而菊子很可能会因此遭到致命的报复,不,不能就这么了结。如果可能的话,通过跟踪了解江波在东方信用金库新宿分行露面的时间,但是谁又能知道他什么时侯会顺道去一下呢,况且目前情况不允许那么慢慢腾腾地粍费过多的时间。三影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会议室。村松的目光似乎有穿透力,好象他已觉察到了什么,三影边走边细细地揣摸着。

“你可立了功了。”说话的是同事河本。

“澳,这算不了什么。”

“怎么了,没精打彩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那就好了。明天,几点行动?”

“八点怎么样?在江波家那儿碰头。”

“明白了,就八点。”

河本站在那儿,目送着三影远去,在他眼里,三影不善交际,沉默寡言,连喝酒也是一个人闷头喝,虽不乏精明,但又过于孤独,尤其是这次,三影越发地显得深沉了。要查清嫌疑犯的隐匿金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只要抓住这些证据,那罪犯的嫌疑就基本确定。想着,河本又抬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三影那拉长了的孤独的背影。

第二天——

三影整八点来到位于世田谷区上北沢的江波家,河本也向这儿走来。

“现在就去?”河本问道。

“不,在这呆着吧,别大清早地就搅得他家人担惊受怕的。”

“是吗?”反正不是早晨就是下午,不管怎么样,江波都已走投无路了,家人早晚也要面对这一现实,尽是些不必要的担心,和本不说话了。

“时间可不早了。”河本扫了一眼手表,已经整整一个多小时了,现在现在是九点十分。

“是啊……”三影也看看表,江波每天总是整九点出门上班的。

“真奇怪啊,三影君。”

“嗯,走,去看看。”三影迈开大步,忽地不觉有点心惊肉跳,虽然也并没有什么理由,但仍有一丝不安情绪从心头掠过,就好象你正在钓一条大鱼,突然线一下子变轻了。

三影来到门前,按一下门铃。里面似乎过于安静了。

铃声响过不久,门开了,开门的看样子就是江波的妻子。约莫三十五岁左右,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柔软膨胀的慼觉。三影打量着她,面容憔悴,胸部高耸着,眼眶周围隐隐有一道黑圈,一定是没睡好。好象还哭过。

“请问你丈夫在家吗?我们是警察。”

“不,不在。”江波的妻子缓缓摇了摇头,即便是警察就在面前,也没有丝毫的动摇。看到这种情景,,三影感到浑身的气力都泄掉了一般。

“那么,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江波的妻子茫然若失地看着三影,“昨天晚上十点钟,曾打来一个电话,说最近暂时不回来了。”

“最近不能回来?”

“是的,还说明天一早,警察可能就会来……”

“是吗?”

方才的不安终于被无情地证实了,到手的猎物又逃跑了。三影这会儿才真正意识到对手的分量。

“那他说了我们来的原因了吗?”

“说了,是因为渎职、贪污什么的,我丈夫好象有准备。”江波妻子极力想保持镇定,但当话一出口,便又立即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那就打扰了,我们走吧。”三影从江波家走出来。

“快!”

“想去哪儿?”

“当然是东方信用金库。”三影简单地答道,顺手截了一辆出租车。

“是从信用金库走漏风声的吧?”

“嗯……”说什么好呢?不管是从哪儿泄漏的,昨天就应该带走或一直跟着他,三影不禁后悔起来。一旦作为当事人的江波失踪了,那么渎职与贪污的追査也将被迫陷于停顿。

“我想见一下分行长。”一踏进信用金库,三影便急急地说道。

“这位就是昨天来过的刑事先生。”

长着一头稀疏头发的分行长殷勤地走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这么早光临本行,一定是有什么贵干吧?”

“是关于昨夫说过的以山本和彦名义存入的款子,不会已经被人提走了吧?”

“啊,是那个呀,请稍候,我马上查一下。”分行长笑容可掬地走了出去。

不到五分钟,分行长回来了,这次已不见先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怎么说好呢,昨天快关门时好象被人全部提走了。”分行长无精打彩的神情。

“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问话中带着焦虑,然而却显得有点唐突。

“没有特别注意,当时实在太挤太乱了,况且又没接到你们特意的委托,所以……”

“是啊。”三影无言以对。的确,事先并没有关照过一旦发现有人来提这笔钱马上来通报。罪犯也许知道第二天就会遭到逮捕,所以只有千方百计地想让人无从证明这就是与罪犯有关的钱。在这种时刻,银行自然没有义务站在警察一边。

“我想问一个问题。”三影站在那儿问道,“请原谅,或许有点唐突,贵行与关东观光有业务上的往来吗?”

“关东观光吗?”就在这一瞬间,分行长努力选择着回答的措词:“嗯,关东观光嘛,我们常常得到他们的关照。”

三影一面点头,一面走出了分行。

“这家伙……”来到外边,河本恶狠狠地骂道,“为什么不通报?”

“哼。”三影铁青着脸,走进一个自动电话亭。

从电话亭走出来,三影歪着头,一副难以言状的痛苦表情。

“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三影目光灼人的盯着和本。含着一股杀气,只一会儿,他便把视线投向夏日的天空,“井菊子,就是那个协助我们的人,今天一大早,发现了她的尸体。”

“真的吗?”

“去看看,好象是千岛渊。”

“是浮在濠沟里吗?”

“据说这样。”两人并肩走去。

他们搭乘过往的巡逻车,向千岛渊方向而去。

搜査一课的人以及鉴别人员都陆续赶来。

尸体被白布覆盖着,静静地躺在路边,三影撩开白布,菊子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瞪着大大的双眼,呆呆地望着三影,翻白的眼睛,满含着懊丧和愤怒。三影缓缓地将白布盖好。

一定要报仇——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呼喊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就是上天入地,一直追到地狱的尽头,也一定要讨还这笔血债。

三影将视线投向岛里,散发着腥臭濠沟,水面浮映出菊子的笑脸,正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向他诉说,自己的丈夫虽然没有大前途,但却发誓不会离开他。多么坦率,多么好的女人啊。

是我杀了她。三影心中又响起了菊子说过的要与他成为情人的话语。

“死亡时间,大致在凌晨二时左右。”河本说道。

“尸体沉入小船之间,可能是汽车通过时扔下去的,下沉时,头发绞住了钢缆,好不容易才漂浮上来,也许是冤魂不死吧。死亡原因是绞杀。”

三影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刚才他已发现菊子脖子上有一道又细又深的被勒痕迹。

“这帮残暴家伙。”

“哼”

“对了,一课的人想问你一些情况。不过凶手是关东观光背后的暴力集团吧,可能就是秋武指使的。”

“也许正是这样。”

可以想象,一定是有人通过信用金库与江波或者关东观光取得耽系,惊恐万状的江波立刻取出巨款,面见秋武。秋武便安排江波潜逃,同时追査是谁泄露存款,因为没人说,警方是不会知道的。很快便得知江波派菊子去过金库,接着菊子遭到盘问,一不留神说出了在危难时刻曾有男人救了自己的事,当她知道那个男人是刑警时,将会是何种表情,就在她被杀害的一瞬间,又在想什么?迈着沉重的脚歩,三影来到一课人员面前。

介绍完了情况,三影和河本离开了现场。

“往后打算怎么办?”河本有气无力的问道。

“追查凶手大概是一课的事吧,我们继续追査江波。”

“说追查,那到底怎样干法呢?”

“只有窃听江波家电话这一条路。”

“那怎么行,这需要获得法院的许可。”

“那就非法地干。”

“非法地……”

“对!”三影愤恨地嚷道。

已是午后时分,三影又一次拜访江波家,出面的依旧是江波的妻子。门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多津子。从她的表情上看,显然还未从沉重的打击中摆脱出来,慌乱而且茫然。江波因渎职贪污而潜逃,全家也行将崩溃,生活将难以维持。孩子也不得不终止学业。多津子茫然的神情中包含着绝望。然而就在这种绝望的神情中却透有一丝镇定。

“我想看一看你丈夫的房间。”三影郑重其事地说,“我没有搜查令,你完全可以拒绝。”

“不,”多津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请吧!”

“那就失礼了。”

进了房间,三影走过场般地搜了一会儿,因为本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江波还不至于如此愚蠢。三影只想趁多津子不备,装上窃听器。电话安在入口处的居室里,待搜查完毕,三影装作要借用电话的样子,将窃听器贴在搁电话的桌面底下,只有火柴盒一样大小的窃听器装着录音磁带。

一切完毕,三影从江波家告辞出来,回到了停在路边拐角处的汽车上。打开接收机上的开关,然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死一般的沉寂。

——早晚会有声音传来的。

三影点上一支烟,窃听器就是市面上正在销售的那种,具有高敏度,性能极佳。唯一不足的是电池的功率小,无法进行远距离接听。至多不超过一百米。当然也就只能待在这个范围之内了。但长时间呆在同一地方势必引起居民怀疑,只能频繁地变换场所进行监听。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传来一阵极力压低的哭声。仅仅几分钟,抽泣忽然停止了。之后,又恢复了寂静。

孩子回家时已近黄昏。

太阳落山了,河本总算赶来了。

“怎么样了?”河本坐上车。

“没有什么,曾有三个电话,但都不是江波打来的。”

“是吗?”

“一课那儿呢?”

“听取有关人物提供的情況,寻找在千岛渊的目击者,困难重重,卡壳了……”

三影连忙制止了河本,接收机里传来了对话。

“那种人,从今往后不再是我爸爸了。”是孩子的声音。

“他只照顾自已,平时就……”

“还有钱吗?妈妈。”

“存款吗?还有一点,只有一点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连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警察抓住他之前,就在哪儿死了才好呢,真可耻。”

“小声点,胡说些什么呀。”

“还有什么好怕的。”

谈话到此为止。

“好可怜呀!”河本不禁叹了一口气。

“嗯。”老实巴交的多津子那走投无路的神情又一次浮现在三影眼前。

以下这段通话,发生在次日下午不到三点,江波多津子的声音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显然是在努力压低着声音。

“是江波吗?”河本压低声音看着三影。

“不,不清楚……”

多津子只是一个劲地答应着,可能由于过于紧张,说话结束时声音微微发颤。

“明天,上午十一点,啊,是,明白了……哎,我想麻烦您捎些话……是,我一定等着您。”

电话挂断了。

“怎么样?”河本的声音有些紧张。

“好象是谁,明天上午十一点来拜访、从他替多津子向江波传口信来看,是联络员吧。”三影低声嘀咕着。

“终于钻进网子里了。”河本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三影。三影紧紧地咬着下唇,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危险的赌博成功后的满足。还是那张严肃的脸。河本从这张严峻的脸上,似乎看见了三影与菊子之间那种深厚而隐秘的关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猜不出。按三影的性格,他绝不会利用获取情报的机会去试图追求一个女人,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事。

河本没有问,二课长也一样,道理很简单,一旦问明事由,那么就必须追究三影的责任了。因为他采取的是不正当的调查方法。

三影心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致菊子于死地的内疚此时已转变为一种可怕复仇心理,搜査人的倔强,一往无前的精神又一次在他身上得以充分的体现,仅凭几句忠告的劝说是无济于事的。河本对此自然深有体会,因而他也只能默默地,眼看着朝夕相处的伙伴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这项充满危险的调查工作中去。

万一窃听被发觉,三影肯定会被免职。

虽然调査成功了,也未流露出丝毫满足,这也许正说明三影对菊子的爱是多么深。

“撤吧。”三影将车发动起来,“一切就看明天了。”

“后援呢?”

“不必了,两个人足够了。”

跟踪打电话的家伙用不着那么多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三影决心寸步不离地咬住那家伙。

第二天——

三影到那儿时还不到九点,不一会,河本也露面了,商量了一下跟踪的步骤,两人便耐心地等待着那人的出现。

那家伙过了十一点才姗姗来迟。

“象是哪个集团的成员。”河本打量着那人。

他不象是普通的男人,不到三十岁,弓腰猫背,一副凶险的面貌,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来人闪身进入房门,接收机里没有一点响动,大概谈话是在书房进行的。

“也许带来了钱。”河本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江波是携带二千六百万日元巨款逃走的,总会给家里带点吧。

接收机依旧竖守着沉默,足足又过了十每钟。

“在干什么勾当呢?”河本焦急的嘟嚷着,突然传来了高声呼叫。

“你想干什么?快住手!”显然是多津子的声音。

又传来了一阵争斗的响声。

“行了,你男人跟别的女人跑了,夫人不快活快活,岂不亏了。”是那家伙间断的声音。好象两人已来到卧室,多津子已被按倒了,但仍拼命挣扎。

“不,住手!”

“夫人。”那家伙口气一变,“从现在起没有我,你就别想与你男人取得联系,也只有通过我,你们才能得到带来的钱,放聪明点儿,不然,有你好瞧了。”

“……”

“所以嘛,就给我老实点,别耍花招,对,老实点。”

“不,求求你放了我,啊。”是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还呆着干嘛!再等下去,那女人……”河本声音嘶哑。

“让他去,别管他。”三影毫不理会。

“可是……”河本正欲说什么,又传来了多津子无可奈何的声音。

“啊,别这样,放开我,求求你了。”

“要是你老实的话,哎呀,真漂亮,太好了。”

“啊——”这痛不欲生的哀鸣,预示着她已无力抵抗下去,已濒临绝望的境地。

“真是太漂亮了。”那家伙不时地哼哼着,在旁人听来这声音是那么残忍,其间还夹带着微弱的呻吟声。

“怎么样,你不觉得心情舒畅吗?”

“啊——噢,求求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喂,哭吧,再大点声,真痛快。”

“啊,你……”

“畜牲!”河本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怒视着接收机,满脸通红。

三影猛地关掉了开关,他紧闭双眼,好象在想些什么。

三影心头掠过一丝悲哀。女人的命运是多么悲惨,寄人篱下,遭人肆虐,此时此刻,多津子好象已不是属于她自已了。

河本“嘭”地打开了开关,传来了多津子梦呓般的声音。

三影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河本怒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接收机,低低的,非人的、压抑的呻吟、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似乎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女人天生就具有一种希望被人征服的潜在欲望,对于多津子来说,一眼便看出那家伙是暴力集团的。因此,恐怖感与屈辱感驱使她进行最初的抵抗,但终究势单力薄,敌不过对方,绝望耗费了她的全副气力,那种潜在的欲望渐渐支配起她来。眼下,多津子已不感到有什么屈辱,不,正因为屈辱,她才更能休味到一种喜悦。

她的整个身心都燃烧者自虐的烈火。

“啊,你!啊——”

听不见那家伙的声音。

高敏度的窃听器,哪怕是再细微的声响也甭想逃过,它使人感到如身临其境。

此时又响起多律子断断续续的哭声,是过度兴奋之后的呜咽。那家伙准是个老手,显然他想在多津子面前产生一种感慑力量,确立某种地位,使多津子从今往后隶属于自己。照目前情况来看,已达到九成目的。面对着他,多津子的精神已彻底崩溃,完全屈从于他的摆布。

“哎呀,现在可以饶了我吧……”语音中带着悲戚。

“畜牲,还有完没完。”河本额头上渗满了汗珠。

“关了吧,怎么样?”

“别胡说。”三影铁青着脸。

“那女的……”河本也铁青着脸,半张着嘴,整个面部表情象凝固了一般。

“女人都靠不住。”

“哎……”

“丈夫离家还不到两三天……”

“镇定点!”三影并非不知道河本为什么那么激动,然而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多余了。“即使丈大不失踪也无法避免,在丈夫外出工作时这种事不就成了家常便饭了吗?”

“这种事确实存在,但只是指那些见异思迁的女人,这女人情况不同,她已完全归属于那家伙了,我要说的是,丈夫失踪的第二天妻子就成为他人的玩物,怎么能这样呢?如果这样,昨天还生活在一起的丈夫又被摆在什么位置上呢?十年,甚至于二十年,所谓爱情又算是什么呢?这不是欺骗是什么?女人没有思想,有的只是肉体,这种女人,男人决不能轻信,事实就是这样。”

“先别那么激动,你这不成了在袒护江波了吗?”

“不,我并不是想为江波开脱……”河本不作声了。

“行,行了吗?”象是从多津子喉间迸发出来的。

“也该差不多了。”河本的声音轻的无法让人听清,显得有气无力。

三影望着倒映在挡风玻璃上的夏日的云彩,不禁有点头昏目眩。

“他妈的,还他妈地磨蹭什么!”河本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憎恶。

三影自然也深有同感,他一想起那家伙弓着猫背,那副猥琐的丑态,便觉得一阵恶心。

“怎么样,还不错吧?”过了一会儿,那家伙开口道。

“哎。”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丈夫嘛,暂时不回来了,回来就会被拘留,什么都用不着担心,我会照顾你们的。”

“拜托了。”语音中含着痛苦、惭愧。

“夫人还是很有魅力的,令我……”

“不……”声音中带着娇嗔。

“我该走了,后天晚上再来、把啤酒准备好,我只喝啤酒。”

“可是……”

“孩子嘛,劝他住到别处去怎么样?让他毎天晚上都听见妈妈的惨叫,恐怕会受不了的。”响起一阵残忍的笑声。

“那么——必要的时候,我出来也行。您就别来了,否则,我……”

“如果你讨厌就算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夫人要是觉得不方便,那我去说。”

“不,别这样。”

“别得意忘形,难道你忘了刚才的惨叫了吗?你已是我的人了。”

“……”

“喂,明白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多津子好象在干什么。

“对,这就对了。”那家伙嘀咕着。

“明白了就好。”那家伙呼吸依然显得很急促。

“怎么没完没了……”河本神情恍惚地叨叨着。

“怎么样?”三影说,“这家伙还没够啊。”

“他想重温一遍。”河本低声说。

“说不定,嗯……”

今天阳光灿烂,照在挡风玻璃上闪闪发光,又过了近二十分钟,那家伙走了出来,多津子没出来送行。他回头朝江波家看了一眼,才迈步走开了,依然弓着猫背。

“混蛋,瞧他那副得意劲儿,真讨厌。”河本狠狠地骂道。

“我去跟着他,你开车慢慢跟在后头,脑子冷静点,别碰锅了。”说完,三影利索地跳下车。

那人朝上北呎车站方向走去,象是承受着什么重压,猫着腰,弓着背,使背影越发显得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果他也与常人一样,那么谁都不会怕他,要吵闹打架,比他强的人多的是,也许是因为这家伙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暴力集团特有的恐怖气息,过往行人纷纷象逃瘟疫一样对他敬而远之。多津子不就是屈服于他的这种凶神恶煞般的神气的吗?三影可以想象出多津子那出于害怕而唯命是从畏畏缩缩的样子。

那人上车前打了一个电话,似乎在跟谁联络,河本驾着车停在了车站前。三影向河本示意了一下,河本下车向这儿走来。那人上了开往新宿的电车。三影和河本一边一个,分立在车厢两端。那家伙始终叉开腿,抱着胳膊,闭目养神,苍白的脸,高高的颧骨,阴险毒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迷着双眼,随着电车的震动不停地晃动着身体。也许正回味着刚才醉人销魂的一幕,或者在想着上哪儿好好吃上一顿。

车到了新宿站,一出检查口,那家伙便直奔中央线售票处买了一张票。三影就徘在他后面,相隔两人,只听他说,“要张去茅野的。”

跟着他,三影也来到站台上。

“看样子去的地方还挺远。”河本这时也来到了三影身边,轻声说道。

“不会是回老家吧?”河本又说。

“看不出来,没准是去联络的。”三影这样推测着。

“可是,茅野这地方不是乡下吗?江波躲在那儿,真是令人费解。”

“去看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倒是,不过具体怎么行动?”

“我一个人就行了。”

“不过,要一直跟到乡下可不太好办呵,人又少,容易被他看破。”

“随他去,人多不也一样?”

“三影君。”

“哎,怎么?”

“注意别过火了,你这次太冲动了。”河本心里很担心,非法搜查已够三影受的了,按他的性格,一旦超过界限,便愈发不可收拾,一条道走到底。

“你呀,就是为了泄愤,卖弄……”

三影苦笑了一下。

“也许还很强烈呢!”

河本脸上也泛起一丝苦笑。

“好,回去。”

“那,再见了。”

河本走下了站台。

三影点起一支烟,那人找了一个长凳坐下,也抽起烟来。面无血色,令人想起可怜的肺病患者。

电车缓缓驶来,三影与那人上了同一节车,那人挑了个中间的痤位,三影则选了一处靠后的座位坐下了。从他的神情看,好象丝毫未察觉自己被人盯梢,悠然地翻开体育报刊。

电车终于开动了,车厢已经满员,还有好些人不得不站着。

是茅野市吗?

好象是靠近磨访,出产冻豆腐。关于茅野,三影只知道这么点儿。到底这家伙要去茅野的什么地方?在电话中他曾问多津子有什么话要转吿给丈夫。如此看来,他是要去江波的藏身之处。但是就是河本不也在纳闷吗?茅野也委实太偏僻了点儿。

或者——江波也许已被干掉,杀死江波,抢走钱。然后再霸占他的老婆,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因为对于组织而言,江波只是一件工具而已,让他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危及到别人。占有他的妻子,自然也是出于同一理由。

“你这是去哪儿?”三影捡起对面姑娘掉下的一本杂志递给她,顺口问道。

“去茅野。”

“那跟我是同路。”

姑娘看上去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从服饰和说话能猜出一定是从乡下去了东京,现在正往回赶呢。姑娘瞪着一双诚实的圆眼睛,身体丰满结实。

“是出来办事?”三影觉得不说些什么总有些別扭似的。

“是来相亲的。”姑娘非常爽快。

“那,祝贺你了。”

“不过,恐怕成不了。”

“噢,为什么?”

她就象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一样:“我跟我们那口子分开了。”

“……”

那姑娘将微红的脸转向车窗。三影沉默了,象这样无所顾忌地谈起自己过去的姑娘,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忽然想起河本说过的女人只有肉体的话来。此时此刻,他觉得似乎是那么回事,只有漂亮的肉体,象蝴蝶一样,即使有思想,也只是象翅膀上的叶脉,轻飘飘的一眼便能望穿。

“从茅野坐汽车到杖突怅出字远町,然后再去美和水库的路上有一个沟口村,知道吗?”

“不,不知道。”三影摇了摇头。

“就在那儿,过去我那口子在那儿当中学老师。”

“为什么非要分开呢?”

“我跟他性格合不来呗。”姑娘望着远处,漫不经心地答道。

“他就知道读那些难懂的书,唱片也尽是些古典的,还说我脑子笨,而且他很受女学生吹嘘,其实他更喜欢她们,我知道他还和女学生一起去简易旅馆。”姑娘接着说道。

“是和中学生吗?”

“不,已经毕业了。但是,中学生里也有这种情况,我实在受不了。”姑娘满脸深恶痛绝的样子。

“是吗?”

“这次这位是在XX电气工作的同乡,不过,我回来时,他没来送,说不定没戏了。”

“千万别泄气啊。”三影只得安慰安慰她。

“哎。”姑娘毫无意义地将视线转向杂志,轻声应道。

三影紧闭双眼,靠在座位上。再与那姑娘谈下去,无疑将是痛苦的。姑娘那新旧交错的话语,更加深了他的烦躁,原有的心理平衡面临崩溃。那姑娘身上洋溢着乡下人的古朴,然而却又似乎口无遮掩,象读杂志一样,撇开自身的烦恼,无优无虑,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新旧交错的言谈中,产生出一种三影无法理解的性格。

当今是到处在呼吁男女平等的时代,然而女性要真正获得同男人一样的权利,还很艰难,至少,目前在三影接触范围内的女人依然如故。

过了小渊沢,言坝也过左了,马上就是茅野了。

那家伙将苍白的脸转向窗外。

他在茅野下了车,三影也随着下了车,姑娘朝三影点点头,提起手提皮箱,朝汽车站走去。看她走路的姿态是那么协调自如。

车站前显的很拥挤,其实至多不过五十人,那人走进汽车问讯处,马上又出来,站到车站上,三影借着在小卖店买杂志的当口冷眼旁观着。

——莫非还要坐汽车。

等车的全都是些庄稼人,三影站在里头肯定太显眼,至少不会吸引那家伙的视线。三影自信到目前为止还末被对方察觉,往后也必须小心谨慎。正左右为难,忽然发现刚才那姑娘也站在车站上,正温和地望着自已。于是三影来到她身旁。

“是坐这车?”她问道。

“对,一直坐到终点。”三影尽量压低声音,以免传到那人耳朵里。

终于,车来了,三影在姑娘旁边坐下,那人坐到了前面,并没有觉得三影有什么特别,不,不光是三影,他好象对谁都不感兴趣。看上去,有点不合时宜,似乎失去了对事物的执着信念,很难想象,刚才就是他用强制手段逼迫多津子屈从于自己。

汽车爬上杖突峠,顺着蜿铤曲折的山路而下,到了字远,再从字远沿三峰川向纵深地带驶去。在到达美和水库之前,太阳已经落山了,在每个村落,都有一些乘客下车,也有一些人上车,但总的来说,人数已减半。

“您这是去哪儿?”姑娘一边整理着行装,一边又问道。

“先得到终点——”三影含混地答道。

“再往前开,就没有旅馆了,在这儿下车,等明天再说吧。”姑娘亲切地劝着三影。

三影向她道了谢,姑娘便开始向他介绍起附近的风景什么的,却始未说出自己的姓名。当然,也未敢问及他的姓名和职业。

沟口到了,姑娘站起身。

“就听你的,在这儿下去。”三影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人也站到了车门边上。

此时已是暮色昏沉。这是一座山间的小村庄,姑娘给他指点了旅馆的所在地。黑暗中是姑娘惨淡的笑脸。

三影按姑娘的指引,朝旅馆走去。前面就是那家伙。这儿只有一家商人旅馆,显然只能与那家伙一同住进去了。那家伙始终没有回头,但要住在一起,就会有碰面的危险。到时肯定他会意识到好象在哪儿见过三影,自己被盯了梢,于是便会中止行动。坐第二天一早的电车回东京,那么搜查又回到出发点了。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看来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三影迈着沉重的脚步,缓慢走向旅馆。

“这家伙到底是想去哪儿呢?”望着前面的背影,三影满腹疑惑,当他走进旅馆时,那家伙已进了房间。

三影走进房间,里面给人一种不合时宜的感觉,墙上满是污垢,床边装饰着相扑图案的器皿,更令人感到阴森森的可怕。三影就着小菜喝着酒,同时塞给老板娘一些小费,要她帮忙打听那家伙的出发时间。现在也只能如此,否则,那家伙说走便走,岂不防不胜防?总不见得一晚不睡,通宵监视吧。况且这也不是个办法。

不到九点,三影便上了床,但怎么也无法入睡。那家伙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知不觉地他感到了某种不安。那家伙曾问多津子有什么话要转达,不管他是否冒犯了多津子,这也是事实。所以除了跟踪,别无选择。然而居然一直跟到这种鬼地方,却是始料不及的。

“会不会是什么陷阱?”三影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无法想象江波会躲避在这种偏僻的山村里。

陷阱!如果真是这样,那家伙所属的组织也许就是受秋武指使的,他们的计划就是将三影诱骗出来,然后干掉。

三影从菊子那儿获得情报,势必危及到该组织的存在,于是他们便杀了菊子,并把复仇之剑直指三影。也许他们已料到菊子的惨死一定会激怒三影,使他一时冲动冒然从事,然后借机除掉这个眼中钉。

“噢,原来是在同我耍花招。”

那家伙可能发现了窃听器,并反过来利用它——那么,与多津子的那段纠葛便是在故意演戏,将自己诱骗出来,他也许根本就知道有人在跟踪,只不过佯装不知道罢了。

“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三影暗自嘀咕着,看来看释,暴力集团的人为何偏要上这儿来。

咳,行了,别管它了,三影劝着自己,不管怎样,到明天就全明白了。即使那家伙带着杀害自已的任务,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自已决不是那种束手待毙的孬种,他强使自己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六点了,不一会儿,老板娘来了,吿诉那人要坐七点的汽车。

“您是私人侦探吗?”

“私人侦探——”

“啊,电视里常有的。”

“就算是吧。”

“我看了象嘛。”老板娘退了出去。一转眼又送来早餐。

三影胡乱地吃了点儿东西,刚刮完胡子,外面便响起了汽车的声音,他赶紧出了屋子来到车站。那家伙在那儿了。令人吃惊的是,他朝三影迅速地瞥了一眼,目光冷酷而残忍,弓着背踏上了汽车阶梯。主影也跟了上去。车上原只有四个人,显得很空旷。那人在前头落了座,三影则坐到了后头,上车前,从那家伙扫视他的那种凶残的目光中,三影意识到一场真正的较即将开始。

在叉路口,汽车开上了左边的一条道,沿着小黑川开始爬坡。从车窗向外望去,溪川清澈见底,右边能依稀隐现着南阿鲁普斯群山的仙丈岳。老鹰在晴朗的天空中来回不停地游弋。三影打开在车站小卖部买的地图,沿着小黑川一直下去便是发电站,那里有三、四个村落,从发电站一条南阿鲁普斯道穿过马句岳和似丈岳一直延伸到山梨县附近。

在这儿犹如身临秘境,地图上在发电站和大路的起点处标记着几个山庄,那家伙会不会是去那儿。

然而,那人却半路上下了车,三影赶紧跟着下了车,到这个地步要想躲躲闪闪不被他发觉岂不是白费功夫?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从车上下来,那家伙连朝三影看一眼都不看,不时地抬头向山上望着,一步步向上走去。一会儿,他漫不经心地拐进一条山间小路。

三影有点犹豫不决,跟着进去,就等于发出挑战。但事已至此,不能临阵脱逃,于是三影便一头钻了进去。

稀疏的树林中,又出现了那弓着背的身影。好几次三影想叫住他,但都忍住了,把他叫住,盘问他的去处,搞清其身份,用强制手段让他交待出此行的目的,也许只有这样了,然而那家伙对三影的盯梢始终置之不理。

三影依然偷偷的在后面紧追不舍。

渐渐的,让人越来越后怕,看样子,那家伙并不想甩掉三影,因为山里不乏可以躲藏的地方,要想藏起来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来,目时还在于诱敌深人啊!

三影作了最坏的打算。此时对方所作所为,除了是故意引诱自已别解释。那家伙走的道,周围看不见一条路,越往里走,山势越脸恶,再往下走,真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三影边走边检查了一下手枪,或许那家伙已经拔出了抢,他自信要比枪法自已决不会逊色,而且对那家伙决不能轻饶,非杀了他为菊子讨还债不可。不,不能只图一时痛快,打伤他的手让他交待出杀害菊子的凶手和江波藏身的地点。

别使用武力——三影耳边响起了河本的忠吿。可是即使自己不动手,结果不也一样吗?这是不得已的,不应为此就削弱了自己的决心,这一切也许是在秋武这个庞然大物参与这一事件之时便就决定了的,然而即便这样,也决不能手软,决不能后退一步。

三影忽然想起,不知哪一位曾这样说过——人尽进上些不如意不合自已性格的事。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也许的确如此,打闹偏偏老是撞上警察,司机又与事故形影不离,性急的人又往往觉得诸事都不合其节拍等等。没准我会被杀死,清高自负、孤傲不羁——具有这样性格的警察,这个下场也许再合适不过了。

那家伙不紧不慢地走着。

“想到哪儿去呀!”那家伙始终保持着沉默,一看到他那副傲慢劲儿,三影便气不打一处来。

那家伙依旧默默地走着,时而站住点燃一支烟,周围的树林立刻烟雾弥漫。

三影下定决心,什么也不打算说,谁先开口就味着失败。两人相距不过十十米,此时三影也不再躲躲闪闪了,是堂而皇之地在后面走着,有时两人只隔十余步,即便如此,那家伙也决不回头,一言不发地只顾朝前走,简直固执得可怕。

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整整走了两个小时,山色渐浓,也越发寂静了,这里其实已无什么象样的路可走,他们只能沿着溪流、踏着野兽的足迹前进,又常常被断树、岩石挡住去路。

三影不禁暗暗叫苦,脚上起了泡,在泥泞不堪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着,他望着前面默不作声,只顾走路的家伙,不由得又迷糊起来。那家伙不象是打算将自己骗出来后暗杀掉,要不早就下手了。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三影不禁想叫住他,他的背影有时让人产生一种幻觉,令人毛骨悚然。三影忽然觉得在这深山密林中只有他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那儿。

“混蛋。”三影对自已很不满意。

三影停住了,刚才还在前面的家伙,一转眼工夫消朱得无影无踪了。四周是一片羊齿林,能见度很好怎么会看不见呢?

“一定是逃跑了。”三影快步向前赶去,都追到这儿了,却丢失了目标,岂不太令人沮丧了,况且只身闯入深山密林中,人生地不熟的,连回去的路都无从知道。

三影开始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用手摸了摸手枪,那家伙说不定正躲在暗处,用手枪对着自己呢。他不断地用手向两边拨开茂密的树枝,跑出了羊齿林。猛地他象钉在地上一样站住了,就在前面不远处,那家伙正悠闲地坐在一裉被风刮倒的树上,扬起苍白的脸看着三影,手里没有手枪,倒是夹着一支刚抽到一半的香烟。

一时间,三影全没了主意,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那家伙,只要他动一动,便拔出手枪。

“你好。”那家伙翻动了几下嘴唇,声音略带沙哑。

“你好。”三影下意识地答道。

“上哪儿去?”那家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就在那儿。”

“啊,是吗?”那家伙不说话了。

三影朝“那儿”的方向走去,他觉得自已好象被那家伙耍了一样,刚才回答的那些话连自已都觉得不象样,于是他停住脚步。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回来,象在无缘无故地生自己的气。

“怎么,不去了?”

“啊,不去了。”三影也在一边坐下。

“是吗?”

“那你,想去哪儿?”

“这边。”对方指了指斜坡。

“喂。”三影竭力压抑着直往上冒的火气,“这边,是不是有什么?”

“啊……”那家伙用手拨弄着小草。

“江波恭二是不是在这儿?”

“江波——”对方并未显出吃惊的神态。

“昨天和江波多津子还算快活吧,就是她的丈夫。”三影点燃了一支烟。

“这女人的确够味儿。”

“是啊——”三影话中带着讥讽。

“他在这儿。”对方孤伶伶地甩出一句话来。

“谁啊?”

“江波恭二,这么说你是搜查二课的了?”毫无生气,刻板的声音。

“你在干嘛?”这一切进行得太顺利反倒使三影增添了一种不安感。对方显得那么自信,从容不迫。

“我在工作。”

“工作,什么工作?”

“我带你参观一下,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你很明智。”三影当然不相信。

“你是搜查二课的……”对方又重复问道。

“就是吧。”

“那,我们走吧。”对方站起身来,“我叫吉良。”

“噢,吉良,我叫三影。”

“噢,是吗?”自称是吉良的人不置可否地嘀咕了一句,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缺少七情六欲,终日沉着脸,不露一丝笑言,脸上象凝固了一般,拟乎生来就不知什么是激动和快乐,不,不是这样的,昨天他不就是很快活很激动吗?

两人并排向前走着。

“到底要去哪儿。”

吉良默默地挪动着脚步,“再走一小时就到了。”

“你打算爬阿鲁普斯山吗?”

“不,不是那儿。”

“这儿可不怎么样呀。”三影停住了。

“怎么了?”吉良回头说道。

“这连路都没有,那会有什么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家伙拿出来吧,手枪,或匕首,什么都行。”

“想较量一下?”吉良不动声色。

“说得不错。”

“真不凑巧。”吉良将口袋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手枪、也没有匕首。”

“站到对面去,把手举起来。”

“是全身搜查吗?”

“对,对,是的。”

“好象不必了吧,你看那儿。”顺着吉良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三影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