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的作法应该是在休士顿等盖奇回到德州来。但想起他因为我而在自尊与公事上遭到双重的重大打击,我知道这不是讲理智的时候。一如桥祺所说,有时排场也是必要的。
我在前往机场途中绕到翰迪的办公室。那是在市中心两栋建成拼图状的玻璃帷幕大楼里面。公司接待员照例是一位声音诱人、长腿撩人的金发美女,她在我抵达时立刻带我进去翰迪的办公室。
他穿著购自男士服装的名店布鲁克兄弟的深色西装,与眼睛完全同色的鲜蓝色领带,一位精明能干、见多识广的男人。
我对翰迪说出我与桥祺的对谈,以及我已经知道他在麦地纳协议所扮演的角色。“我不了解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我说,“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你。”
他面不改色。“做生意就是这样,蜜糖。难免会把手弄脏。”
然而,有些污点是洗不掉的,我想这样说。但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自行领悟。“你利用我去伤害他。你认为这会把我们拆散,更有利的是,胜利石油公司从此欠你一个人情。为了成功,你可以不择手段,对吧?”
“必须做的我都会做,”他依然面无表情。“我绝不因为我要领先而道歉。”
我的愤怒枯竭了,只同情地看著他。“你不必道歉,翰迪,我能体会。我还记得想要并需要一些东西,可是永远得不到的感觉。只是……你跟我似乎是不可能了。”
他的声音很轻。“你认为我没有能力爱你,莉珀?”
我咬著嘴唇,摇摇头。“我认为你曾经爱过我,但即使在当时,这份爱也不足以满足你。你想知道一件事吗?……盖奇有机会说出你做的事,但他并没有说。因为他不要你把一根楔子插进我们之间。他在我请求原谅之前,在我知道我背叛了他之前,直接就原谅了我。这才是爱,翰迪。”
“啊,蜜糖……”翰迪拿起我的手,转过来在微微跳动的腕动脉印上一个吻。“失去一桩生意,对他根本无足轻重。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天,他就拥有一切。如果他在我的处境,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不,他不会。”我把手抽回来。“不管任何价钱,盖奇都不会利用我。”
“每个人都有个价钱。”
我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干言万语好像在这一眼交换完毕。他跟我都看见了我们必须知道的。
“我必须跟你说再见了,翰迪。”
他的视线里有著苦涩的理解。我们都知道这段友谊已不可能继续下去,我们之间只剩童年的历史。
“天哪。”翰迪捧住我的脸,亲吻我的额头、紧闭的眼睛,在我嘴边停住。而后记忆深刻的,有力与安全的双臂将我紧紧裹住。他拥著我,在我耳边低声说:“ 要快乐啊,亲爱的,你是天下最值得拥有快乐的人。但是,不要忘记……我保留著你的心的一小部分。你随时想讨回去……都可以来找我。”
从未搭过飞机的我。在飞往北卡州首府洛利的一路上,紧紧地握著扶手。我坐头等舱,旁边那位衣著体面的生意人很好心地在起飞与降落时握住我的手,并在飞行途中让空服员送威士忌酸味酒帮我安神。我们要下机时,他问能否给他电话号码,我摇头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但愿我并没有说错。
我本来想搭计程车前往我的下一站,那是大约十公里外的一座小机场,但一名礼车司机在领行李的地方等我。他拿著一张纸牌,上面写著我的姓,我上前试问:“你有可能是要接裘莉珀吗?”
“是的,女士。”
我猜这是桥祺的安排,他或许是思虑周密,也或许是怕我不会坐计程车。崔家男人的保护欲向来很夸张。
司机帮我提起行李。箱子是凯倩借我的,她也协助我打包:薄的羊毛长裤和一条裙子,几件白衬衫,丝围巾和几件她发誓对她已毫无用处的毛衣。我以乐观的心态同时带了一件礼服和高跟鞋。我的皮包里装著崭新的护照,以及桥祺让盖奇的秘书交给我的、他的护照。
抵达小机场时,天已薄暮。这里只有两条跑道,一家简单的餐厅和一座完全不像塔台的塔台。我立刻注意到北卡州的空气闻起来和德州很不一样,它带点咸味,比较柔软也比较翠绿。
停机坪上有七架飞机,两架小的、五架中型的,其中之一是崔家的湾流机。私人喷射机仅次于游艇,是富豪展现财力的工具。某些超级富豪的私人飞机上设有浴室、卧室和镶木墙壁的工作站,外加例如镀金的置杯架之类的花俏事物。
但重视维修成本的崔家,如用德州的标准来说是比较保守的。然而,你若看到这架豪华的长程飞机,看到它里面那些足以制作小提琴的红木装潢,柔软的羊毛地毯,你真会觉得这哪里算保守。何况还有那些可转动的皮椅,电浆电视,以及特别订制的、拉出来可以当双人床的大躺椅。
我上机后见到机长与副机长。他们随即坐进驾驶舱,我拿著一杯可乐紧张地等待盖奇。我一直在练习一篇改了几百次的讲稿,希望能让盖奇明白我的心情。
听见有人登上飞机,我的脉搏狂跳,讲稿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扒奇并没有立刻看到我。他一脸的严肃与疲惫,把黑色公事包放在最靠近他的座位,好像脖子很酸那样地按摩著。
“嗨,”我轻声开口。
他的头转过来,看见我时表情一片茫然。“莉珀,你怎会在这里?”
对他的爱丰沛地涌了上来,满溢而出。像热气一样从我身上冒出。天哪,他好美.我找不到话说。“我……决定去巴黎。”
长长的沉默过去。“巴黎。”
“是,你邀请过我……呃。我昨天打电话给机场,说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的确很意外。”
“他解决了一切问题,让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发!如果你想去。”我挂上充满希望的微笑。“你的护照我也带来了。”
扒奇缓缓脱下外套,披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样子似乎略微慌乱。这让我有了些许信心。“所以,你现在准备跟我去某个地方了。”
我激动的声音显得浓厚。“我准备跟你到任何地方。”
他闪亮的灰色眼睛看著我,嘴角终于弯成微笑时,我几乎无法呼吸。他松开领带,开始朝我走来。
“等一下,”我奋力地说。“我必须先告诉你一些事情。”
扒奇停住。“什么事?”
“麦地纳的合约,桥祺跟我说了。是我的错。是我告诉了翰迪。我不知道他会……对不起。”我的声音破了。“我非常抱歉。”
扒奇两个大步来到我身前。“没事的。不,天哪,别开始哭。”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你不会。嘘,别哭。”他将我拉近,用手指揩去我的眼泪。
“我实在太笨了,竟然没有发现——你为何什么都没说?”
“我不要你担心。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告诉你那是最高机密。”
他对我的信赖,让我震惊。“你怎能如此确定我不是故意告诉他的?”
他捧著我的脸,对著我汪汪的泪眼微笑。“因为我了解你,裘莉珀。别再哭了,甜心,那会要了我的命。”
“我会补偿你,我发誓——”
“闭嘴,”盖奇温柔地说,他火热的吻让我的膝盖打结。我抱住他的脖子,忘了我为何哭泣,忘了一切。我们深深地拥吻著,幸好他伸手撑在一张椅背上才没有跌倒,而飞机甚至还没移动呢。他贴在我面颊上的呼吸又热又快,好不容易才退开一点,低声轻问:“另一个家伙呢?”
他的掌根正揉弄我的胸部侧面,我半闭上眼睛,好不容易才说:“他已过去,你才是我的未来。”
“那当然。”又一个野蛮的深吻,充满火焰与温柔,承诺著我已快承受不了的更多。我脑中唯一的思想是,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绝对不够。他微微笑著退开:“你再也没有理由离开我了,莉珀。我们就这样定了。”
我知道,我想说,但他已经吻住我,许久之后才放开。
“我爱你。”我不知道这是谁先说的,但是在飞越大西洋的七小时又二十五分钟的航程里,我们都说了又说。而且,盖奇也想了些非常有趣的方式打发在五万尺高空的时间。
这么说吧,如果有事分心,飞行其实不难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