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做家事中度过,莎莎和母亲一起闲聊说笑,还吟吟唱唱好几首在村里很流行的民谣,结局凄美的民谣,直到在前庭修理椅子的艾克嚷道﹕“你们两个难道不能唱一些歌词里没有死人或失恋的歌吗?我快快乐乐的开始这一天,现在听了这些歌,简直忍不住要掉眼泪了!”

“圣歌可以吗?”莎莎问道,把青菜丢进滚水里面烫。

“好,只要可以振奋人心!”

她们唱了一首活泼轻快的诗歌,当她们听见艾克沙哑的男中音加入时,母女格格地笑。

“你父亲也不尽完美。”诗歌结束之后,凯蒂低声告诉莎莎。“我也有一段辛苦的日子,尤其是他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常常闷不吭声。”她露出笑容,回忆着。

“可是这个亲爱的男人爱了我一辈子,四十年来忠实不二,过了这么多的岁月,他仍然能逗我发笑,和这种男人结婚,莎莎......如果神喜悦,你会像我一样的幸福。”

当夜莎莎很早就回房了,静止不动的躺在床上,等着脚趾温暖起来。

一整天里,比利都在她心中徘徊,她热切的祈祷自己并没有逼走他,爱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当他孩子气地逗她,随意地吻她一下,有时候她简直害怕自己会乐极生悲,深怕美好的时光不再。

想到那些午后的野餐,漫步乡间,她曾倚偎在他身边,聆听他大声朗读一本书.....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好快乐好幸福,如果能有奇迹出现,能够变成他的妻子,她就可以天天在他身边醒过来,发现他就在旁边,金发蓬乱,蓝眸带着睡意地对她微笑。

带着焦虑的期待,莎莎双手抓紧枕头。“比利,”她抵着枕头吶喊。“比利,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

她喊着比利喊得睡着了,可是当她作梦时,梦见的却是柯瑞克,他的存在像是阴魂不散的鬼,悄悄侵袭她的梦境里。

她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穿梭在空无一人的俱乐部,格格嘻笑,感觉他越逼越近,他一心一意的跟着,范围越缩越小,直到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除了一个地方,她拉开密门,消失在漆黑的密道里,藏住自己,不让他找到。

可是突然间,她听见他的呼吸声,他也在阴暗的密道里,轻而易举就抓到她,把她压在墙上,对着她的惊呼声哈哈大笑。

“你逃不掉的。”他低语,双手粗暴的游移过她的身躯。“你永远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叩门声使莎莎突然苏醒,她的父亲气恼地叩门说道﹕“莎莎?莎莎,我们有访客,穿好衣服,女儿,出来前厅。”

莎莎只想再回到梦里。“是的,爸爸。”她含糊地说,勉强爬出温暖的被窝,挑件厚厚的睡袍穿上,遮住睡衣。

“爸爸,究竟是谁....”当她看见访客,声音戛然而止,一手本能地摸摸头发。“比利!”

比利一脸憔悴,局促不安地站在门边,手里拿着帽子,眼睛盯着莎莎,静静地对着她父亲说道﹕“先生,我知道这很失礼,可是如果我能和您的女儿单独谈个一分钟——”

“一分钟,不能再多。”艾克勉强地说,意有所指地看莎莎一眼,这才离开,她以点头回答他无声的警告,不会超过时间。

她的心跳又重又急,她清了清喉咙,走到附近的椅子,坐在边缘。

“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来这里,比利?你知道这很失礼。”

“过去两天我几乎快疯了。”他的声音紧绷。“昨晚根本没合上眼睛,仔细思索你说的一切,你几乎不像昨天早上说话的那个人——你的表情、声音完全不一样,许久以前你早该告诉我你心中真正的感受,莎莎,你每一次用笑脸掩藏心中的想法,对我都是一次伤害。”

“我想是的。”她承认道,忍不任注意到他缺少睡眠的黑眼圈。

“有好几件事你说的对。”比利双膝跪在她面前,令她大吃一惊,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母亲不会赞同我们的结合——至少一开始不会——可是她终究会接纳的,甚至有一天你和她会变成朋友。”

莎莎想要回答,可是他示意她别开口。

“还有一件事也是你说的对,亲爱的,有爱而不去把握,实在是种浪费,我是真的想和你厮守在一起,”他紧紧捏任她的手。“我爱你,莎莎,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明年春天举行婚礼。”

“是的,是的!”莎莎飞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兴奋得几乎把他推倒在地。

比利笑着吻她,努力叫她别出声。“安静,亲爱的,否则会吵醒你的父母。”

“或许他们早就贴在门边听了。”她说。“噢,比利,你让我好快乐,”

“我更快乐!”他们相视而笑。

“明茉早上再来,告诉我父亲。”莎莎催促。百省是形式,可是他会很高兴。”

“是的,然后你和我去见我母亲。”

“嗯!”莎莎忍不住。

他责备地看她一眼。“如果你用爱心和亲切对待,她也会给予相同的回续。”

“妤吧!”莎莎咧嘴微笑。“我快乐得愿意去亲吻魔鬼本——”

比利似乎没注意到她突然住口不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们又谈了一、两分钟,然后匆匆吻了几下,此利才离开。

莎莎心中一直充满奇怪、可怕的念头,但仍强自遮掩,直到他离去,才让自己回想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景象......

柯瑞克那粗犷的笑容,他的头俯向她。

她心神不宁地吁口气,感觉自己似乎被鬼魅缠住了,这不可以再发生,她必须赶出心中所有有关柯瑞克的念头,永永远远。他说过会把她忘了,她不禁苦涩地纳闷,他打算如何达成、这对他而言是否轻而易举......他是否会找别的女人。

这太荒谬了,她竟然让自己对那样的人念念不忘,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已经结束——那段插曲如此短暂,有如一场梦,比利才是真实的,她在绿林角的生活也是一样。和家人及朋友在一起,把未来托付给爱她的男人,这样她就满足了。

“我仍然无法相信我们的金先生终于下定决心,”何太太微笑地摇摇头,看着来帮忙她家事的凯蒂和莎莎。“天哪!我很惊讶他母亲竟然会同意。”

当她看见凯蒂和莎莎那防卫的表情,她的笑容褪去,圆圆的脸看起来有些狼狈,她的本意是要逗她们笑,谁知道反而触及痛处。

莎莎耸耸肩,打破紧张的气氛。“金太太没有选择的余地,似乎只好认命了,毕竟,她不能怪我爱上比利。”

“的确,”何太太迅速地同意。“比利结婚对他们两个都有好处,如果你问我,梅瑟的骄宠几乎毁了那孩子。”

莎莎强行忍住真心的赞同,把刚刷干净的锅子挂起来,蕾丝褶边就悬在眉毛上方,她气恼地把它拨开,在比利的催促之下,她又开始戴起蕾丝扁帽,可是它们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合适了。

“这这孩子不怕工作。”何太太对凯蒂说。“一点也不像村里那些轻佻的丫头,脑袋空空,只想着怎么打扮自己、和男人眉来眼去。”

“莎莎有一双巧手,反应敏捷,”凯蒂同意道。“会是比利的好妻子,对他母亲也很有帮助,如果梅瑟肯接纳她。”

何太太细细地打量莎莎。“她仍然坚持你和比利婚后和她同住吗?”

莎莎背脊僵了一下。“恐怕是的,”她平扳地说。“这个间题还没有解决。”

“哦,亲爱的。”何太太转身和凯蒂喃喃交谈了好一会儿。

莎莎不去注意她们的谈话,径自擦干双手,回想过去这个月,金梅瑟以出人意料的平静接纳他们订婚的消息,没有任何反对。

“如果你和莎莎结婚能带给你快乐,”梅瑟双手捧住比利的脸,慈爱地告诉他。“那我愿意祝福你们。”

她俯身轻轻吻了她儿子的唇,然后直起身来,瞇着眼睛看莎莎一眼。

自此之后,梅瑟干涉并批评他们所做的每一项决定,比利似乎无视于他母亲的阻挠,但是莎莎的情绪却经常受到打击,深怕自己的婚姻会变成一个永无宁日的战场,尤其是上星期,更是辛苦,梅瑟满心恐惧比利会丢下她,执意宣称在儿子结婚之后,她要和他们同住。

“这又不是什么超乎伦常的提议,”比利告诉莎莎。“很多夫妇都和父母同住——还有祖父母,我不觉得有分开的必要。”

莎莎骇然大惊。“比利,你不是说你想和她一起住吧?”

他英俊的脸微微皱了皱眉。“如果你母亲孤孤单单的,说要和我们一起住呢?”

“那不一样,我的母亲没有这么挑剔,根本难以取悦!”

比利快怏不乐,一副深受伤害的模样,他习惯于她的柔顺,她最近却常和他争论。

“我会谢谢你不用这种字眼形容我母亲,也请记住,她独自抚养我长大成人。”

“我知道,”莎莎可怜兮兮地说,努力在想解决的方案。“比利,你有一点存款不是吗?”

这个问题令他发怒,因为女人不该问到钱的问题。

“那不劳你操心。”

莎莎对自己的主意感到十分兴奋,完全忽略了他被冒犯的男性自尊。“呃,我也有一点存款,而我下一本书的收入应该足以买一幢我们自己的小木屋,我们胼手胝足,雇人来陪伴你母亲并照顾她的起居。”

“不,”他立即说道。“女仆不能像她家人那样的照顾她。”

眼前浮现一幕景象,莎莎看见自己耗尽心力地侍奉金梅瑟,永远放弃写作。

她气忿地胀红脸。“比利,你知道如果她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会过得多凄惨,她会挑剔我的所作所为,包括烹饪、清理房子和教育儿女,你对我的要求太多了。求求你,我们必须找其它方法!”

“你和我结婚是甘苦共尝,”他尖锐地说。“我以为你了解这其中的涵义。”

“我只是不知道它指的是你甘我苦!”

“如果最苦的只是和我母亲同住,那你应该爱我爱到足以接受。”

他们没有解决问题就各自回家,彼此都拒绝倾听对方的观点。

“你变了,”比利抱怨。“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为什么你不能是那个我爱上的温柔、快乐的女孩?”

莎莎无法回答,她比他更清楚问题的所在,他要的是一位绝对不会质疑他决定的妻子,要她彻底的牺牲,来使他的生活过得很愉快。多年来,她一直是甘心情愿,为了爱情和友谊,可是现在......有时候......爱情似乎不值得为他付出那样的代价。

他说的对,我是变了,她怏怏不乐的心想,错在自己不在他。不久以前,她曾是那个能够让比利过得很快乐的女孩。

几年前我们早该结婚了,她心想,为什么我不留在村里,改以其它的方法,而非写作——来谋生?为什么我要去伦敦?

好几个晚上,她坐在书桌前面,埋头写小说,却不时发现自己紧紧抓着笔发呆。现在她已经很难清晰地唤起柯瑞克的脸庞,可是处处都有一些线索提醒她,他曾经存在于她的生命当中。

每当她和比利在一起,总是努力避免比较这两个男人,因为这对他们双方并不公平,再者,比利想娶她为妻子,柯瑞克则明白表示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情。

“我会忘了你。”他曾向她保证。

她很确信他早已把有关她的回亿抹除得一乾二净。噢,这个念头真是刺痛她的心......因为她也渴望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推开这些烦人的念头,努力勾勒出自己将和比利共同拥有的家庭,他们会在壁炉前面促膝谈心,宁静地度过每一个夜晚,星期六和朋友及家人上教堂,周间莎莎会去市场买菜,和朋友闲聊,谈一些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日子会过得很愉快。

总括而言,此利会是个好丈夫,他们之间有爱,也有共通的兴趣和相同的信仰。他们或许也能拥有像她父母那样幸福的婚姻。

这个念头应该可以让她开心、觉得安慰。然而令人费解的,想到未来正等待的远景,莎莎并不觉得很高兴。

绿林角一如往常,有个温馨的圣诞节,老友相聚,交换礼物,仍和莎莎童年时一样的情形。她忙着编花环,烘烤过节的糕饼,帮忙缝制儿童游行的戏服,忙得没有多少时间和比利见面,即使见了面,也是尽力回避争执的话题。

圣诞夜,他们互相交换礼物,坐在壁炉前面,手牵着手,愉快地谈起往日的好时光,不提梅瑟,也不提莎莎的写作。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都不敢谈到未来,苑如那是某种危险而禁忌的主题,事后莎莎才容许自己去想,对于一对未婚夫妻,却无法谈及他们对未来的计划,那真是奇怪。

一月的某一天,天气晴朗,凯蒂和艾克驾车去市场焙物,然后再去拜访霍神父,莎莎一个人留在家里做家事、清洗厨房用具,直到有人来叩门。

她用围裙擦干双手,到前面去招呼访客,她打开门,看见门外的女人,不禁睁大眼瞎。

“黛比!”她惊呼一声。

黛此一身简单朴实的打扮,莎莎几乎认不出这位俱乐部里的姑娘,以前放荡的外表,如今变得朴实端庄,使得她和莎莎之间的相像处更加明显,只不过黛比的脸上仍有着因职业而来的粗俗。

她真诚地笑了,不过在举止方面有些迟疑,似乎害怕莎莎会下逐客令。

“裴小姐,我来问候你,我正要去拜访我的家人,顺路来看你。”

莎莎回过神来。“黛比,看到你真是个惊奇!﹔请进,我来泡茶,至于你的车夫也可以坐一下——”

“没时间,”莎莎的欢迎令她既感激又尴尬。“我很快就走了|只是过来聊一下下,只待一分钟而已。”

莎莎邀请她进门。“俱乐部的一切都好吧?”

“欧,是的。”

“伍斯先生好吗?”

“他很好。”

“吉尔呢?”

“他也一样。”

莎莎有一股冲动想要问起柯瑞克,却又强自压抑下来,她示意黛比和她一起坐在长椅上,专注地望着她,纳闷对方为什么会来访。

黛比费了好大的努力,坐得像个淑女。她对莎莎咧嘴微笑。“我妈妈以为我在伦敦的贵族人家当女仆,她可不会想知道我是在柯氏俱乐部躺着工作。”

莎莎严肃地点点头。“我了解。”

“如果柯先生知道我今天来这里,一定会砍掉我的脑袋。”

“我不会告诉别人。”莎莎保证道,一颗心却已升到喉咙口。

她望着黛比,后者耸耸肩,环顾整个客厅,彷佛正耐心地等待什么,莎莎察觉到黛此是要她问起柯先生,她焦躁地咬着手指。

“黛比......告诉我他的情形。”

这正是黛比所需要的催促。“最近柯先生脾气暴躁,不吃不睡,好象有只蜜蜂在叮他屁股,昨天他还告诉拉巴,说他煮的汤味道像洗碗水,幸好吉尔和伍斯双双架住拉巴,他的刀子才没杀到他!”

“我|因此你来这里找我吗?我很遗憾,可是....”莎莎尴尬地停下来,垂着头。“他的情绪和我无关。”

“一切都和你有关,小姐,而且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是什么意思?”

黛比倾身向前,戏剧性地压低声音。“两!不,三天前,柯先生来到我的床上,你知道他从来不曾这样,绝对不找俱乐部的姑娘。”

莎莎突然无法呼吸,有如自已从马背上跌下来,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出去。

欧,天哪,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找欢愉,抱她、吻她,自己怎么可能如此在意?

“他的眼神很奇怪,”黛比继续说下去。“好象看穿地狱的大门,“我有个特殊的要求,”他说。“如果你告诉任何人,我会剥下你的皮,勒死你。”我说好吧,然后!”

“不,”如果再听下去,莎莎觉得自己会碎成了一片片。“别告诉我,我——我不想听——”

“是关于你,小姐。”

“我?”莎沙茫然地问。

“他来到我床上,告诉我一句话都别说,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然后柯先生熄掉油灯,搂住我....”黛比别开目光,继续说下去,莎莎则冻在原地。““让我抱住你,莎莎”他说。“我需要你,莎莎....”整个晚上,他都假装我是你,那是因为你和我长得有点像,所以他才这样。”

黛比有些尴尬地耸耸肩。“他很温柔很体贴,到了早上,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但是眼中仍然带着那种可怕的眼神——”

“住口!”莎莎脸色死白,尖锐地说。“你根本不应该来,也没有权利告诉我这些。”

莎莎的爆发没有触怒黛比,反而激起她的同情。“我告诉自已......如果我告诉裴小姐,又不会伤害到别人。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柯先生爱你,小姐,他认为你太好,他配不上你,他认为你好得像天使一样,而你真的是天使,”黛比热烈地凝视她。“莎莎小姐......他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坏。”

“我知道,”莎莎哽咽。“可是有些事你不明白,我已经订婚了,即或不然....”她突兀地停下来,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解释自己的感情,或是猜测柯瑞克的感受,这不只无济于事,更令人痛苦。

“那你不去找他吗?”

女孩的迷惑让莎莎在凄惨当中仍然忍不住笑了,黛比和俱乐部其它的姑娘一样,都很崇拜柯瑞克,几乎当他是个广受喜爱的叔叔,或是个好心的恩人,如果他要什么,或是什么能取悦他,他无疑应该得到。

莎莎木然地起身走向门口。“我了解你来是好意,黛比,可是你现在必须离开,我......对不起。”

她哽咽——勉强只能说出这几句完整的话,噢,天哪,她为那些自己说不出来,甚至无法承认的事感到好遗憾,一股强烈的孤寂感几乎把她淹没了。并为自己永远无法得着的东西感到十分伤痛。

“我也很抱歉。”黛比呢喃,愧疚地胀红脸。“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小姐,我以性命发誓。”她迅速地离开,不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