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医生离开之后,伍斯拉铃唤人送茶和点心,并且拨弄炉里的火。
“现在,”他坐在莎莎附近,愉快地说。“我们可以不受干扰地聊一聊。”
“伍斯先生,你可以试着让柯先生明白,我绝不致惹人讨厌,也不会使他不便吗?我只是想观察俱乐部的活动、问些问题——”
“我会和柯先生谈一谈,”伍斯向她保证。“不过明天柯先生还无法下床,我可以允许你来拜访俱乐部,”伍斯见到她明显而兴奋的反应,不禁微笑。“少有女性得到这样的特权,除了在会员联合大会之夜。除此之外,只有唯——位女性被允许跨过门槛。”
“是的,我听说了,他们称呼她无法无天的莉莉,她是柯先生的情妇,对吗?”
“事情不尽然是表面那样,裴小姐。”
女仆端了茶点进来,中断他们的交谈,伍斯干练地为莎莎倒了一杯茶,同时加了几滴白兰地,莎莎一面喝茶,一面吃着三明治,觉得自己似乎慢慢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
“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伍斯说道。“你一定不可以接触柯先生,或是问他任何问题,事实上,我坚持你要细心地避开他,除了他,你可以自由地和俱乐部的任何人交谈,我们会尽可能配合你。”
莎莎失望地皱着眉头。“可是柯先生对我极有帮助,有些事我想问他,”
“他是个十分重隐私的人,一生都在逃避他的过去,我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想谈他自己。”
“有没有任何你可以告诉我的,有关他的事?”她满怀期望地问他。
“他很难形容。柯瑞克是我所知最复杂的人,他可以仁慈,可是....伍斯喝了口白兰地,沉思地望着那琥珀色的液体。“我怕大多数的时候,柯先生都露出他那堕落的潜力的一面。
“他来自一个你无法想象的野蛮世界,裴小姐,他对他母亲仅有的了解就是她是在老虎湾工作的妓女,对象是那些水手和罪犯,她在下水道生下他,把他拋在那里,一些娼妓怜悯这个婴儿,他在当地的妓院和娼馆度过他幼年的日子。”
“哦,伍斯先生,”莎莎窒息地说。“真可怕,一个孩童竟然目睹这些事。”
“他在五、六岁时就去帮忙人打扫烟囱,等他大得无法再爬烟囱时,就开始乞讨、偷窃,在码头上当苦力....﹕他绝口不提那段岁月,苑如它根本不存在似的。我不知道那段时间他在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在那期间,他学会一些基本的字母和数字。到了十几岁,他已经自我教育得足以当新马奇市的赌业经营者,据他所言,也是在那段时间,他开始想到要经营一家自己的赌博俱乐部。”
“一个出身如此的男孩,有这样的野心,真是不平凡。”
伍斯点点头。“能在城里建造个小窝,对他而言,已是非凡的成就,然而,他却梦想要建立一个第一流、只容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出入的会员俱乐部。”
“那正是他目前达成的!”她敬畏地说。
“是的,他出生在贫无立锥之处……”伍斯顿了一下。“事实上,连个名字都没有,如今却比大多数在俱乐部出入的客人还富有。没有人真的知道柯先生拥有多少财富、土地、房屋、好几条商店出租的街道、私人艺术收藏品、船只、赛马......真是令人大吃一惊,而且他清楚每一项事业的状况。”
“他的目标是什么?他最终要追求什么呢?”莎莎问道。
伍斯淡淡地微笑。“我可以用一句话来告诉你——还要更多。他永不满足。”
看见她喝完了那杯茶,伍斯问她还要不要再倒一杯。
莎莎摇头以对,白兰地、火光、伍斯平静的声音,一切加起来使她产生一些睡意。“现在我必须告辞了。”
“我去叫马车过来。”
“不,不,葛家距离此地不远,我可以步行过去。”
“胡说!”总管坚决地打断她的话。“一个淑女步行到任何地方都不是好建议,尤其是夜色已深。柯先生的遭遇正是你该警惕的实例。”
他们两人都站起来,伍斯正要说些什么,可是没说出来,反而怪异地盯着她,莎莎的头发大多披散开来,落在肩上,红色的火光在褐色的秀发上跃动,她那种典雅的旧式美丽,奇特地动人,在这种流行艳丽之美的时代,轻易就会被忽视了。
“你有一种近乎超越世俗的特质....”伍斯相当忘我地喃喃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在女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纯真。”
“纯真?”莎莎摇摇头,笑了。“噢,伍斯先生,我知道一切邪恶和罪——”
“可是你并未被触及。”
莎莎深思地咬着唇。“在绿林角似乎风平浪静,任何事都不曾发生,”她承认。“我所描写的都是别人做的事。有时候,我迫切希望能够活着、能够冒险、能够感受,而且,”她没说完,反倒扮个鬼脸。“我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会怎么看待我?”
“我想,”伍斯微笑地说。“如果你渴望冒险,裴小姐,今晚你可是跨了一大步。”
莎莎闻言很高兴。“那倒是真的。”她立刻严肃起来。“至于我开枪打中的那男人——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他——”
“你救了柯先生,即使不是免于死亡,至少也是免于可怕的毁容。”伍斯温柔地说。“每当你对自己所做的感到有罪恶感时,或许可以如此提醒自己。”
这个建议让莎莎好受许多。
“你会允许我明天回来?”“我坚持。”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呃,既然如此....上她勾住他伸出的手臂,让他护送自己下楼。
瑞克四肢大张地躺在床上,鸦片酊流入他的血液中,使他懒懒的、昏昏沉沉的,然而它却无助于麻木他的疼痛,也没降低他的自我憎恶。他拉动唇角苦笑,他几乎宁愿他的攻击者真的把他弄成怪物,而不是给他这么无聊的一刀,使他不像怪物,反倒像个傻瓜。
他想到娇云,等候着那种背叛、怒火等的感觉,而不是这种冷静的佩服,至少她对某些事在乎得足以采取行动,即使那只是她的自尊和骄傲,然而他却无法让自己在乎任何东西。
他曾经渴望过的东西,全都已经拥有了......包括财富、女人,甚至是看着那些上流人士在他俱乐部门口川流不息的快乐......可是过去两年来,他以前那些贪婪的欲望都已经枯干,没有剩下了,人虽年轻,灵魂却已憔悴苍老。
就是这种空虚、缺乏感觉才驱策他上了贝娇云夫人的床,终于导致今晚的灾难,凭着娇云那丰腴的身躯、金发、猫样的眼睛,在在挑起他许久不曾有过的兴趣,即使那种兴趣很浅很淡,却也足以驱策他开始追求,他不能否认有过许多个有趣的夜晚,充满世故的游戏和性的堕落......而且要让他觉得堕落邪恶,可要费很大的力气。
最后,瑞克还是终止这段关系,憎恶自己也憎恶她。此刻那些回忆又浮现出来,他在恍惚之中回想。
“你在开玩笑,”娇云说,那柔腻的声音一开始是带着笑意。“你不可能放弃我的,”她在床上伸展四肢。“告诉我,在我之后是谁呢?某个笨牛似的乡下女仆吗?还是染发穿红丝袜的小演员?你不能回去找那种人的,瑞克,你的品味已经提高了。”
瑞克笑她自信的语气。“你们这些傲慢的小姐和穿金戴银的夫人,向来以为我能碰你是我的光荣,”他嘲弄地望着她。“你以为你是我第一个上流淑女吗?以前早就有皇系血统的娼妓付钱找我做这种事,你还是免费的呢!”
娇云那张美丽的脸突然泛起怒火。“你这个说谎的混蛋!”
“你想我怎么有钱开俱乐部?她们自称是我的“赞助人”。”瑞克套上长裤,冷冷的微笑。
娇云嗤之以鼻地笑。“那么你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牛郎?男娼?”这个念头显然让她觉得十分的兴奋。
“不只如此而已。”他扣上榇衫,面对镜子,调整衣领。
娇云下床走向他,还顿了一下,欣赏自己在镜中的美体,她是老夫少妻,找一串情人来满足自己的性欲,反正伯爵的前妻已生下继承人,所以她绝对不容怀孕来破坏自己的身材。
娇云的狡猾和美貌使她成为社交蝴蝶,一个美丽的掠夺者,如果有任何女人危及她的地位,她会不惜一切的毁了对方,几句小心翼翼的话、一些聪明的“巧合”,娇云就此毁了好些天真的女人,坠入羞耻的黑暗深渊。
瑞克也看着镜子,看见娇云要他看的东西——穿上衣服的他和她雪白的赤裸之间强烈的对比。有时候娇云似乎无邪得像个天使,可是他见识过她变成头发狂野、脸孔扭曲的女巫,在高潮时尖叫,用长指甲抓他的背,她是他今生仅见最放浪的女人,为了欢愉愿意不计一切,不论是多么的无耻,他们俩真是一对,存在都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
娇云吁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一手掠过他平坦的腹部,寻索他的鼠蹊。
“你仍然要我,”她娇吟。“我可以感觉得到,你是我最最满意的情人,又火热又强壮....”
瑞克推开她,力气大得令她摔在床上,她期待地等候着他,当她察觉他不打算顺从时,眼中满是强烈的惊讶。
“结束了。”瑞克直接地说。“我会付清你在庞德街所有的债务,你去珠宝商那里挑个东西,算我的帐。”他穿上外套。
“你为何这么做?你要我苦苦哀求?”娇云诱惑地微笑。“我会跪下来,你喜欢吗?”
她依言而行,跪在地扳上,脸挨向他,瑞克强迫她起身,双手掏住她的肩。
“听我说,娇云,”
“你弄痛我了!”
“我没骗过你,也不曾承诺过。你认为这能持续多久?我们都已经得到我们所追求的,所以现在该结束了。”
她怒目瞪着他。“我说结束才结束!”
瑞克表情一变。“原来如此,”他笑了。“受伤的是你的自尊。呃,随你怎么告诉你的朋友,娇云,说是你决定要分手,我不会反驳。”
“你怎么敢用那种优越的语气和我说话,你这个无知的贫民!我知道你舔了多少双靴子才有今天的地位,其它人也一样!绅士们到你的俱乐部,可是他们不会邀请你去他家,参加舞会或吃饭,更不会让你靠近他们的女儿,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没把你看在眼里——把你当成鞋上的灰尘,是要擦掉的!他们认为你是最最卑下的——”
“好吧,”瑞克笑得毫无笑意。“那些我全知道,省省力气吧!”
娇云仔细地吁着他,显然明白这些侮辱影响不了他。“你没有感觉,对吗?所以才没有人能伤害你,因为你的心是死的。”
“对极了。”他流畅地说。
“而且你并不在乎任何人,即使是我。”
他发亮的绿眸直视着她,虽然没有回答,答案不言而喻。
娇云用尽全力打他,那声音大得有如枪响,瑞克自然而然的反击回去,可是挥到一半就停住了,徐徐放下,他的脸阴暗冰冷。
“我来让你要我,”娇云沙哑地说。“有些事我们还没有一起做过——我还有一些新游戏——”
“再见,娇云。”他转身离去。
他的拒绝随便得近乎侮辱,彷佛拒绝餐桌上再来一份点心。
娇云的脸胀成紫红色。“不,”她低吼。“你不会离开我!如果是别的女人,我会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我发誓!”
“不是别的女人,”他嘲讽地回答。“只是乏味了。”他突然换成沙嘎的东区口音。“或者借用你同类的称呼,是ennui。”(译注﹕法文,表示厌倦。)
她赤裸的奔出房间,在他背后狂喊,他已经下楼梯了。
“且刻回来......否则你要用一辈子来偿付这一天!既然我不能拥有你,别人也休想!你听懂了吗?你终会偿还的,柯瑞克!”
瑞克没把她的威胁当真,或许是他根本不在乎,他这一生已经做了他计划的事,从没想过在漫长、艰困的道路尽头,成功会伴随着这样的失望,如今他应有尽有,再没有什么可以盼望期待的,至于这个女人,他早已厌倦!
天杀的ennui那种缠住人心、使人麻木没有感觉的枯燥无聊。在几年前,他甚至不了解这个字眼的涵义,这是富人的疾病,他想,脸上露出愤世嫉俗的笑容。
莎莎细心地打扮,准备造访赌徒的宫殿,她穿上最好的礼服,一件灰蓝色、高领、缀着蕾丝的礼服,她衣服不多,但全是上好而结实的布料,至于款式,则通常跟不上流行。
她希望昨晚衣服上染到的血迹可以洗得掉,昨晚她如此朴样的晚归,着着实实引起骚动,葛太太慌乱万分的一再询问,莎莎仅仅温和地解释,自己在研究时遇上一点小麻烦。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不过是停下来帮助一个陌生人。”
“可是那些血——”
“都不是我的。”莎莎微笑地安抚他们。
最后她以如何洗掉血迹的这个问题,来引开葛太太的注意力,两个人用漂白水和冷水一起洗去衣上的污渍,今天早上则把衣服浸在混合着琴酒、蜂蜜和香皂的水里。
莎莎用发夹固定住秀发,戴上枝状花纹的蕾丝小帽,披上披肩,因为天气是典型的凉爽的秋天。
“莎莎!”她下楼时,葛太太迷惑地说。“一辆很漂亮的私人马车就停在门外!你知道吗?”
莎莎迷惑的走到前门,开了个小缝,看见一辆黑漆马车,刷得发亮的骏马,车前侍从,车夫和马夫,葛太太也走到她身边,一起向外看,整条街的窗帘都拉在一旁,都有一张脸向外望。
“以前这条街上从没出现过那样的马车,”葛太太说。“你看看白娜莉的脸,我想她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莎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
她们难以置信地瞪着马佚走上葛家的台阶,他至少有六呎高。
“裴小姐?”他谦恭地问。
莎莎把门拉开一点。“是的。”
“伍斯先生派车来接你去柯氏俱乐部,等你准备好就走。”
梆太太狐疑地来回打量莎莎和马夫。“谁是这位伍斯先生?莎莎,这和你昨晚的神秘行为有关吗?”
莎莎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莎莎的迟归、蓬乱的外表和衣服上的血迹都令葛太太不安。
莎莎只是三言两语的回答,叫她不必挂心,她是在针对小说作些研究,最后葛太太只好放弃。
“我明白了,”她不悦地说。“你母亲信上说的是真的,在你那文静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固执和神秘的心!”
“我母亲这么写?”
“她说的是一样的意思,她写你习惯任性而行,无论有多么不合常规,而且很少回答任何“去哪里”或“为什么”的问题!”
莎莎咧嘴而笑。“很久以前,我就学会不对人解释,那会误导他们以为有权利知道我的一切。”
莎莎没再多说,随着马佚要离去,但是葛太太止住她。“莎莎,为了安全起见,我想最好是我陪你去。”
莎莎硬是忍住笑意,她知道老妇人简直是好奇死了。
“你真好心,可是没必要,我相当安全。”她走向马车,看了马夫一眼,又停下来。
“这实在不必要,”她喃喃道。“我本来打算在早上散步走到俱乐部去。”
“车夫和我听凭差遣,裴小姐。伍斯先生坚持你不应该在伦敦步行。”
“我们有必要带个武装的侍从吗?”这种阵势令莎莎感到尴尬,这样豪华的马车比较适合公爵夫人,而不是她这种乡下的小说家。
“尤其要有侍从随行,伍斯先生说你有奔向危险之地的倾向。”
马夫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扶她上车坐好。
他们来到俱乐部之后,守门人极其有礼地引她来到门厅,伍斯随即笑容满面的出现,彷佛她是个老朋友。
“欢迎光临柯氏,裴小姐!”
莎莎勾住他伸出的手臂,走进俱乐部。“柯先生好吗?”
“他欠缺食欲,缝线处还在疼,除此之外他还不错。”
伍斯看着莎莎在大厅处转个圈,一脸叹为观止的表情。
“哦,我的天,我的天!”她一直喃喃地说。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地方,彩色玻璃的天花板、亮晶晶的枝形吊灯、一排排的柱子、深蓝的天鹅绒。她看得眼睛眨都不眨,伸手到皮包中找笔记,飞快的书写。
“我向员工提过你,裴小姐,他们乐于提供你所需要的资料。”
“谢谢你,”她说得心不在焉,调整眼镜,细看那些石柱。“这是爱奥尼亚式的设计,对吗?”(译注﹕其特色是柱头的涡漩雕刻物)
“建筑师说是人造大理石。”
她点点头,继续记笔记。“建筑师是谁?好象是纳居的风格。”
“不,柯先生认为他想象力不够,而且年纪也太老。柯先生找了一位年轻的建筑师,十分清楚的表明,他希望这幢建筑物比白金汉宫更华丽。”
莎莎笑了。“柯先生从来不是中庸之道的信徒,对吗?”
“是的,”伍斯说道。“我们可以先大体参观一下。”
她迟疑。“那太好了,不过我不想被任何顾客撞见,”
“不会的,裴小姐,现在时间还太早,大部分时髦的伦敦人要到午后才起来。”
“我喜欢日出而起,”莎莎愉快地说,随他来到中央房间。“在清晨时我的文思最好最清晰,再者,”她穿过八角形房间的一道门时,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目瞪口呆地瞪着著名的半圆形屋顶。
圆顶上布满石膏雕刻和壮观的油画,还垂吊着她今生所见最大的枝形吊灯,中央的大赌桌正好位于圆顶下方。莎莎安静地沉浸在室内的气氛中,可以感受到这儿曾上演过上千人的生戏剧,财富在赢与输之间转手,兴奋、怒气、恐惧和狂喜,那一剎那,她想到好几个点子可以用在小说里,便尽快地用笔写下来,伍斯则在一旁耐心地等候着。
她突然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脊骨,手上铅笔的移动缓了下来,不安地转身瞥向空空的门口,一股内在的本能催促她抬头,望向俯瞰大厅的阳台,似乎瞥见一个人影正要离开。
“柯先生。”她低声说道,轻得连总管都没听见她说什么。
伍斯看见她写完笔记,指向另一端的出口。“我们该继续吗?”
他们接下来参观其它的地方,在莎莎的发问和兴趣的鼓励之下,伍斯滔滔不绝的叙述赌博的错综复杂、建筑物的结构,甚至还谈及供应的酒和食物。
参观的全程当中,莎莎一直有一种被跟踪的感觉。她经常忍不住回头,怀疑有人躲在门口或柱子后,却只看见忙碌来往的仆人们。
“这里真有组织。”莎莎评论。
伍斯骄傲地笑了。“柯先生有明确的标准,他雇了将近一百名仆役,这里的管理和经营十分有秩序。”
几道楼梯各自接着一条长廊,当莎莎问及那些房间的用途时,发现伍斯有些赧然。
“有些是仆人的房间,”他不甚自在。“有些是宾客的临时寝室,有些是......是......俱乐部姑娘用的。”
莎莎实际地点点头,明白那些姑娘在做什么,在她做完“梅娜妲”的研究,她十分反对嫖妓的行径,也很同情那些被制度奴役的女人,一旦她们走上这条路,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却很难回头。
她之所以用同情的笔触描写这些妓女,原因之一,是显示她们不是人们认为的无耻不道德,想到柯先生借着拉皮条来增加他的财富——这比赌博更令人嫌恶万分!
“柯先生的利润有多少是来自于这些姑娘?”她问。
“他没有抽取利润,裴小姐,她们的存在对双方有利,对顾客也算是个诱饵,姑娘赚的钱全都归于她们,同时柯先生还提供保护,房间免租金,而且顾客的层次远比她们在街上找的更好。”
莎莎嘲讽地笑了。“更好?我可不敢肯定,伍斯先生,就我所知﹔贵族也是会虐待女人——和传染疾病——跟穷人没两样。”
“或许你想和姑娘谈一谈,我确信她们会告诉你在这里工作的利与弊,而且是直言不讳,她们把你当成某种女英雄。”
莎莎吓了一跳。“我?”
“我说你是“梅娜妲”的作者,她们都相当兴奋,黛比在她们的休假日大声朗读你的小说,最近她们还去看过原著改编的舞台剧。”
“我可以见见她们吗?”
“现在她们通常在睡觉,不过或许稍后!”
一个粗嘎的女性嗓音打断他们。“伍斯,你这该死的懒人,我把俱乐部都找遍了!”
那女子只穿一件有些透明的晨衣,匆匆走向他们,她的五官相当美,但是历经风霜而有些憔悴,她只草草地瞥了莎莎一眼。
“黛比,”伍斯平静地说。“怎么了?”
“又是费爵爷,”她气忿地回答。“无耻的老色鬼!昨天晚上,他找美丽,还说会付一整夜的费用,现在他想白吃离开!”
“我会处理,”伍斯平静地说。“裴小姐,你介不介意我离开几分钟呢?你右边那间陈列馆里,有很多名画,是柯先生的私人收藏。”
“请便。”莎莎催促他。
黛比突然变得很热切。“是她吗?”她问伍斯。“那是梅娜妲?”
“欧,不,”莎莎说。“我是“梅娜妲”的作者。”
“那你认识她?她是你的朋友?”
莎莎一脸迷惑。“不尽然,你瞧,梅娜妲是虚构的人物,不是真人。”
这句话引来黛比责备的眼神。“不是真人?我读过她的故事,我还有个朋友认识她,在梅娜姐被艾维斯爵士凌辱之后,和她在同一条街工作。”
“让我这样解释,”莎莎开口,可是伍斯摇摇头,似乎是多此一举,匆匆催促黛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