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开始浏览她今晚所搜集到的信息,隔着眼镜,她对今晚刚听到的新黑话感到迷惑,每年街道上的黑话都有一些变化,而这种演变过程,实在令她万分着迷。

她靠着一面墙寻找隐密,浏览刚刚所做的笔记,并用铅笔勾画一、两个相关联的地方,那些赌客将扑克牌称作“牌子”,并且彼此警告要注意着“条子”,而那大概是指“警察”,目前她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楚,就是“剪子”和“三只手”有什么差别,这都是指街上的小偷。

呃,她会知道的....运用正确的字眼非常重要,她的前两本小说“梅娜妲和“穷叫化子”,都获得人们对她细节描写的称赞,她可不要尚未命名的第三本小说,犯了用语不精的错误。

她不知道赌馆来来往往的赌客能不能回答她的问题,他们大多是相当的失礼,胡子没刮、不注重卫生,或许向他们作任何询问都不明智,他们可能不欢迎人打扰他们的夜间娱乐。但在另一方面,为了小说,她叉必须找他们谈一谈,她向来小心翼翼,不凭外表判断人。

她突然察觉转角有一些骚动,她想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街道上太暗,她将笔记折好,放进提包里,好奇的走过去。

一连串的诅咒和秽语使她听了不禁脸红,在绿林角,除了老杜先生在圣诞节喝了太多鸡尾酒后,没有人会用这些字眼骂人。

前面有三个人在打斗,显然其中两个把第三个人压在地上痛打,她听见拳头抡上身体的声音。

她迟疑地皱皱眉,抓紧手提袋,犹豫地观看,她的心开始像免子似的狂跳,自己涉入其中可不聪明,她在这里是观察不是参与,可是那位倒霉的受害者可怜兮兮的呻吟......然后剎那间,她骇然大惊的看见一把刀闪闪发亮。

他们要谋杀他。

莎莎仓促地在手提袋内摸索她的枪,每次出来做实地研究,她向来都带着枪,以前不曾用过,不过在乡间她曾练习过目标射击,她掏出武器,扳起扳机,迟疑着。

“够了,”她大喊,想让声音显得宏亮而且有权威感。“我要求你们立刻住手!”

其中一个男人扭头看她一眼,另一位根本充耳不闻,再次举起手中的刀,两个人都没把她看在眼里,当成威胁。

她咬着唇,颤抖的举起手枪,瞄准左边那一位,她不忍杀死任何人,良心不容许!可是枪声或许能吓走他们。她稳住握枪的手,扳动扳机。

枪声回响逐渐消褪时,莎莎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行动的后果,愕然发现,自己意外的打中其中一个男人......天哪,正中喉咙!他跪倒在地,双手捣住伤口,咕噜一声,突然栽倒在地上,另一位冰冷的僵在原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现在快走啊!”她听见自己说道,声音因恐惧和不安而颤抖。“否.....否则我会再开枪!”他似乎像鬼魂似的,融入黑暗当中,莎莎爬到那两具人体旁边,骇然张大嘴巴,用颤抖的手捣住,她真的杀了人,她绕过他的尸体,慢慢靠近那位受攻击的被害者。

他脸上都是血,鲜血沿着黑发滴下来,浸湿他晚宴服的前襟,一种反胃的感觉袭来,她不禁纳闷救援是不是迟了一步。

莎莎把手枪收回手提袋里面,全身发冷,在她二十五年受庇护的生命当中,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她来回打量两具尸体,只希望有巡逻的警员或警官经过,她发现自己在等候,一定会有某人发现这一幕,一股罪恶感悄悄渗入她的惊骇当中。天哪!做了这种事,以后教她如何活下去?

她混合着好奇和怜悯看一下被抢劫的受害人,他一脸是血,但似乎很年轻,衣着的质料很好,显然是在庞德街订制的,她突然看见他的胸膛动了一下,她惊讶的眨眨眼睛。

“先——先生?“她倾身问。

他向上扑,她受惊得尖叫,一只大手抓住她上衣的布料,紧得不容她挣脱开来,另一手则探向她的脸,颤抖的手指将血渍擦在她的眼镜上,莎莎狂乱的挣脱不开,只好屈服下来。

“我打败了你的攻击者,先生。”她不屈不挠地想要扳开他的手指,但是他的手劲像钢一样。“我想是我救了你一命,放开我......求求你....”

他花了许久才有响应,一手逐渐移到她的手臂,抓住她的手腕。“帮我起来。”他粗嘎地说,腔调令她惊讶,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却操着伦敦东区贫民窟惯有的鼻音。

“如果我去求援或许更好,”

“这里不行,”他勉强喘气。“脑袋空空的傻瓜,一眨眼,就有人来......抢!”

他的苛刻令她恼怒,莎莎很想指出一点感激不会有妨害的,可是他一定是痛昏了。

“先生,妲她试探地说。“你的脸......如果你肯让我掏出手帕——”

“是你开的枪?”

“恐怕是的。”

她探手到手提袋里面,翻弄地找出手帕,但在她还来不及掏出来之前,他又扣紧她的手腕。

“让我帮你。”她静静地说。

他手指松开来,她拿出一条干净好用的方形亚麻手帕,温柔的贴在他脸上,压住由他眉毛划到脸颊的可怕刀伤,那有毁容之虞,她希望他不致丧失一只眼睛,他唇间发出痛苦的嘶嘶声,以致鲜血溅到她。

莎莎畏缩了一下,拉他的手放在脸上。“或许你可以按住这个?很好,现在你等在这里,我会尽力去找人来帮你——”

“不,”他继续抓住她的衣服,指关节卡进她柔软的胸脯。“我没事,带我去柯氏俱乐部,位在圣詹姆士街。”

“可是我力气不够,城里又不熟,”

“距离这里很近。”

“那我,我杀死的人呢?我们不能就把尸体丢在这里。”

他嘲讽的哼了一声。“管他去死!.带我到圣詹姆士街。”

她纳闷如果自己拒绝,他会怎么做。他似乎是那种脾气火爆的男人,即使身受重伤,仍有能力伤害她,抓在她胸前的手又大又有力。

莎莎慢慢的脱掉眼镜,收进手提袋里,一手伸到他大衣底下,绕过他瘦削的腰,同时不安的红了脸,除了自己的父亲,和几乎是她未婚夫的金比利,她从来没拥抱过男人。

他们两个人的感觉都不像这样,皮耶相当健康,但和这个魁梧的陌生人却完全不能相比,她挣扎的站起来,男人利用她支撑时,她的脚步有些摇摇晃晃,没想到他有这么高大,他的手臂环住她娇弱的肩膀,一手仍紧紧按住手帕,微微的呻吟。

“你还好吗,先生?可以走吗?”

这挑起沙哑的笑声。“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莎莎迟疑的前进,而他倚在旁边,蹒跚而东倒西歪的前进。

“裴莎莎小姐。妲她说,又谨慎的补充﹕“来自绿林角。”他咳了一下,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液。“你为什么帮助我?”莎莎忍不住注意到他的鼻音改善了一些,几乎像个绅士,然而那丝东区的口音仍然存在。

“我没有选择,”她回答道,承受他的体重,他用空着的一手抓住肋骨,另一手环住她。“当我看见那些男人在——”

“你有选择,”他刺耳地说。“你本来可以走开的。”

“叫我眼看着别人受苦?那个念头令我完全不能接受。”

“有很多前例可循。”

“但不是在我生长的地方,我向你保证。”

莎莎努力让两个人走在街道旁边,用黑暗来隐藏上这真是她一生中最怪异的夜晚,全没料到自已会和一位受伤的陌生男人,穿过伦敦的东区。他拿开按住脸颊的手帕,血流的速度缓了许多,莎莎松了一口气。

“你最好再按住伤口,”她说。“我们必须找个医生。”她很惊讶他没问受伤的严重程度。“就我所看见的,他们在你脸上划了长长的一刀,但似乎不深,如果痊愈良好,外表不致有太大的影响。”

“那无所谓。”

这句话勾起莎莎的好奇。“先生,你有朋友在柯氏俱乐部吗?所以我们才要去那里?”

“是的。”

“你认识柯先生吗?”

“我就是柯瑞克。”

“那个柯先生?”她兴奋得睁大眼睛。“那个来自下层社会、白手起家,创建俱乐部,而且......你真的是像传说中那样出生在排水沟里面吗?你真的——”

“放低声音,天杀的!”

莎莎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这真是太巧了,柯先生,我正要写一本有关赌博的小说,因此我才在这种时间来这里。绿林角不是这么世俗繁华的地方,所以我才来伦敦,我的小说将会包括许多有关赌博文化、赌徒、赌场的描述,”

“天哪,”他低吼。“随便你要什么,只要你肯闭上嘴巴,直到我们抵达那里。”

“先生,”莎莎把他拉开一堆瓦砾,他差点就踩上去。她知道他身受剧痛,所以不致对他的无礼发脾气,那抓紧她肩膀的手正在发抖。“我们几乎走出东区了,柯先生,你会没事的。”

瑞克头晕目眩,努力维持平衡,刚刚对他头部的重击,似乎使他脑袋移了位。他抓紧身边的小女人,努力配合她的步伐,他更沉重的倚着她,直到她罩帽的布料擦过他的耳朵,他心中泛起一阵惊奇,自己盲目的跟着这个唠唠叨叨的陌生人,祈祷上苍,她带他走的是正确的方向。

她正在问他什么事,他努力听她说话。“......应该走前面的台阶,或是有别的路——”

“侧门,”他咕哝。“那一边。”

“哇,好大的建筑物。”莎莎充满敬畏的望着俱乐部。

那雄伟的建筑物”前方有八根古希腊式的石柱,和七面山形墙,旁边还有两翼,全都有大理石的栏杆围绕。

她真想走上前面的台阶,见识一下那著名的门厅和彩色玻璃,蓝色天鹅绒和枝形吊灯,可是柯先生当然不希望这样出现在会员面前。

他们来到沉重的木门前,瑞克抓住门把,推开来,他的职员吉尔立即朝他们走过来。

“柯先生?”年轻男子惊呼一声,目光掠过瑞克脸上带血的手帕,和莎莎忧虑的眼睛。“天哪——”

“去叫伍斯。”瑞克咕哝。

他经过吉尔,穿过小前厅,蜿蜓的楼梯通向他私人的寝室,他爬了六阶,突然示意莎莎跟上来。

莎莎很惊讶对方会要她扶上台阶,迟疑了一下,瞥一眼年轻的职员,后者已经走开,消失在铺着地毯的回廊末端。

“过来,”瑞克不悦地说,再度叫她。“你以为我有一整晚可以站在这里啊?”

她立即走过去,他那沉重的手臂垂在她肩上,两人一起走上楼梯。“谁是伍斯?”她问,一手环住他的腰,使他保持平衡。

“这里的总管。”

瑞克只觉得肋骨像把很钝的刀一样在割他的内脏,他的脸像火在烧。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这些年来家教老师的指导全都消失了,他又露出浓重的伦敦东区口音。

“伍斯......总管一切......帮我经营俱乐部,我以性命来....﹕信任他。”他绊了一下,喃喃地诅咒着。

莎莎抓紧他的腰。“等一下,如果你跌倒,我可扶不住。我们必须等一个此较强壮的人来扶你。”

“你就可以了。”他又开始上楼梯,手臂环紧她的肩膀。

“柯先生!”莎莎抗议着。

他们蹒跚地又上了两层楼,莎莎深怕他会昏倒,砰然跌下楼梯,只好开始鼓励他,喃喃说着任何可以让他继续移动的话。

“快到了......来,你顽固得足以再爬几阶......脚步站稳....”

他们爬上最后一阶,来到他私人公寓门外时,莎莎不住的喘气,他们穿过门厅,走进一间以天鹅绒和锦缎布置的小客厅,她诧然的打量室内的布置,一大片法国落地窗外,正可俯瞰伦敦的景色。

在柯先生含糊的指令之下,她扶他来到卧房,屋里的墙是绿色的缎子和大镜子,还有她今生仅见最大的一张床,莎莎羞红了脸,想起自己从来不曾踏进男人的房间。但是当柯先生呻吟的爬上床,鞋也没脱时,关怀之情随即淹没她的尴尬心理。他倒抽一口气的躺下去,一动也不动。

“柯先生?柯先生——”莎莎俯视着他,心里不知该怎么办。

他昏倒了,顽长的身体一动也不动,她伸手探向他的喉间,解开他带血的领巾,小心翼翼的拿开他脸上的方巾。

那一刀从他右边的太阳穴,越过鼻梁,下到左边颧骨的边缘,暗红色的血渍沾在他皮肤、眉毛和睫毛上。

莎莎瞥见角落有洗脸抬,匆匆走过去,水瓶还有冷水,她用布沾湿,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迹和尘土。当她清洁他的眼睛和脸颊时,冷水使他苏醒,他发出沙哑的声音,睫毛掀了开来。

莎莎手上的动作一顿,发现自已正望进他那对绿色的眼睛,那是有如春天早晨的青草颜色,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整个人被他用目光盯住,无法移动或开口。

他抬手轻触她散开的发丝,声音粗嘎地说﹕“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莎莎。”她低语。

正当此时,两个男人走进来,一位个子较小,戴着眼镜,另一位年长而高大。

“柯先生,”小蚌子严肃地说。“我把辛医生带来了。”

“威士忌,”瑞克嘶哑地说。“有个混蛋把我打昏了。”

“你和人打架?”伍斯俯身问道,一脸惊讶。“欧,不,你的脸,”他不悦地瞪着绞着双手的莎莎。“希望这位年轻小姐值得你这样,柯先生。”

“我不是为她打架,”莎莎来不及介入,瑞克就开口了。“我想是奇纳的人,两个带刀的家伙在街上突袭我,这只小老鼠......掏出一把枪,射杀其中一位混蛋。”

“呃,”伍斯看莎莎的表情温暖多了。“谢谢你,小姐,你真勇敢。”

“我才不勇敢,”莎莎急切地说。“我没有多想,事情发生就在一瞬间。”

“无论如何,我们欠你一份情。”伍斯迟疑了一下。“柯先生雇我来处理大厅的麻烦,以及,”他望向柯瑞克沾血的脸庞,模糊地说下去﹕“其它任何需要我处理的事务。”

莎莎对他微笑,伍斯长得很好看,五官干净,头发稀少,鼻梁上架着一副发亮的眼镜,他似乎极有耐心,不是可以轻易被摇撼的。

伍斯和医生一起俯向瑞克,脱掉柯先生的鞋和衣物。莎莎别开身去,谨慎地避开目光,并开始走出去,可是瑞克含糊的说了些什么,伍斯叫住她。

“我想你最好还别走,小姐!”

“裴,”她呢喃,眼睛盯着地板。“裴莎莎。”

这个名字似乎引起他的兴趣。“你和小说家S.R.裴有关联吗?”

“我用名字缩写来隐藏身分。”

医生惊喜的抬起头。“你是S.R.裴?”

“是的,先生。”

这个新闻似乎使他活泼起来。“真是太光荣了!“梅娜妲”是我喜欢的小说。”

“那也是我最成功的作品。”莎莎谦虚地承认。

“我和我太太花了好几个晚上讨论那本小说的结局,梅娜妲真的是从桥上跳下去,了结她的悲惨,或者是去赎罪,”

“对不起,”床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我天杀的几乎流血至死,梅娜妲可以去嗝屁!”

莎莎后悔地蹙眉。“欧,对不起,辛医生,请你立刻照顾柯先生。”她的目光转向伍斯。“你要我去哪里等?”

“可以的话到隔壁去,请你自行拉铃叫人送茶和点心。”

“谢谢你。”

莎莎走到隔壁去等时,心中纳闷“梅娜妲”为何会引发这么多人的兴趣,这部小说受欢迎的程度一直令她好惊奇,人们讨论“梅娜妲”,有如她是真有其人,而且还热烈讨论书中的结局。

书里是描写一个逃离乡间,却成了妓女的女孩的故事,莎莎故意将结局留了个问号,很多读者根据自已的观点来判断梅娜妲最终的命运。至于莎莎个人,她并不认为知道梅娜妲是生或死很重要......重点在于她是知错能改。

莎莎走进小房间,首先拿出笔记写下“嗝屁”,她没听过这个字眼,稍后要找人解释一番。她徐徐脱下斗篷,挂在椅背上,感觉自已似乎走入一个暂时空着的虎穴,陷在这里。

她转身打量整个房间,墙上是镀金的镜子,家具都覆着一层白色的天鹅绒,桌子则镶着半宝石,还有一盆暖房的鲜花,道个房间看起来很漂亮,可是实在太奢侈豪华。

她比较喜欢自已和父母同住的小木屋,后面有小花园和果树。他们有一个小中庭和马房,还有一匹名叫“雅比”的灰马,木屋中家具虽不新,但常是高朋满座,父母有很多朋友。

对比之下,这里则像个华丽而寂寞的宫殿,她正在欣赏墙上的油画时,隔壁房传来柯先生的呻吟和诅咒,想必是医生在缝合他脸上的伤口。莎莎想要不去听,可是忍了半晌,仍耐不住好奇的去探看。

她走到门口,看见伍斯和辛医生俯在瑞克的头上方,他的下半身盖着白色床单,一动也不动,可是双手却在体侧握紧,彷佛想用力推开医生。

“我们已经尽力给你鸦片酊了,柯先生。”辛医生说,缝了另一针。

“该死的东西......在我身上向来没作用,再来一点威士忌。”

“如果你耐心些,柯先生,再过几分钟就大功告成了。”

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你们这些该死的医生,一身恶臭,只会放血、锯骨头、解剖尸体,”

“柯先生,”伍斯匆匆打断他的话。“辛医生已经尽力在修补你脸上的伤痕,他是试着帮忙你,请你不要反责他。”

“没关系,”医生平静地说。“现在我已经知道他的脾气了。”他继续细心地缝合。

一切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瑞克含糊的惊呼一声。“天杀的!我不在乎看起来怎样,别管我,”他作势要起床。

莎莎立即走进屋里,显然柯先生脾气火爆,不过一定可以被安抚下来,不让医生尽力挽救那张脸实在太可惜了。

“先生,”她简洁地说。“我知道是不舒服,不过你必须让医生做完,现在你或许不在乎你的外表,可是以后或许不然。再者....”她顿了一下,故意说道﹕“像你这样高大强壮的男人,应该可以忍住一点点小痛苦,我向你保证,这比起女人的分娩之痛,实在不算什么!”

瑞克徐徐躺回床上。“你怎么知道?”他嗤之以鼻地问。

“我在绿林角曾经目睹生产的过程,全程好几个小时,我的朋友几乎不发出声音,咬牙忍住剧痛。”

伍斯哀求地望着她。“裴小姐,你在隔壁房间会比较舒适!”

“我是用闲聊来使柯先生分心,或许可以不去想到疼痛。你不愿意吗,柯先生?或者我应该离开?”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留下来,开始展露你的牙龈吧!”

“我该告诉你绿林角的事吗?”

“不,”瑞克咬紧牙关,勉强忍住呻吟。“说说你自己。”

“好吧!”莎莎走向床边,小心地保持谨慎的距离。“我今年二十五岁,和父母一起住在乡下,”她顿了一下,听见柯先生的喘息,缝合的过程使他痛得十分厉害。

“继续。”他尖锐地说。

莎莎狂乱的搜索枯肠找话题。

“我,我的村里有个年轻人在追,追求我,我们都爱看书,只不过对书的品味不同,他不赞同我写的小说。”

她挨得更近,好奇地注视柯先生,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胸膛倒是看得很清楚——那上面覆着极多的黑色毛发,很令人吃惊,她有幸见过的男性胸膛,只有那些没有毛的希腊雕像。

在他瘦削的腰部上方,胸膛和肩膀都是健康的肌肉,同时还有些瘀伤。

“金先生几乎追了我四年,我深信他很快就会向我求婚。”

“四年?”

他那种嘲弄轻蔑的口气使莎莎自卫地说﹕“有些困难存在,他母亲守寡,十分倚赖他,他们住在一起。金太太不赞成我。”

“为什么?”

“呃,她认为任何女人都不足以配得上她儿子,而且她不喜欢我小说所选的主题,妓女、贫穷......”莎莎耸耸肩。“可是这些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尤其是你还赚了钱?”

“是足以供应我和我父母过舒适的生活。”她微笑地承认。“你可真愤世嫉俗,柯先生。”

当针头刺进他皮肤时,他咬牙吸气。“如果你对腐臭村庄外的世界多一些了解,你也会和我一样。”那阵剧痛使他再次泄漏出东区的口音。

“绿林角是个好地方。”莎莎有些气忿地说。“而且我对这世界了解很多。”

瑞克屏息半晌,然后大大喘口气。“天杀的!还要多久——”

“再几针而已。”医生呢喃。

瑞克努力把心思转到和莎莎的交谈上面。“描写妓女的小说......我敢打赌在你如百合雪白的一生当中......没有和男人水乳交融过!”

辛医生和伍斯开口想责备他,但是莎莎反倒迷惑的笑了。“水乳交融?我以前没听过这种说法。”

“你在东区的时间还不够久!”

“那倒是真的。”她严肃地说。“在我完成研究之前,还要再多去几趟。”

“你不可以再去。”他告诉她。“天知道你怎会支撑得这么久,该死的小傻爪!入夜还在东区四处跑——”

“这是最后一针了。”辛医生宣布,小心翼翼的绑住线头,瑞克松一口气,陷入沉默。

伍斯走向莎莎,歉然地微笑。“请原谅柯先生,他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无礼。”

“他会恢复吗?”

“当然,他是个强壮的男人,比这个更糟的状况都经历过。”伍斯细细的打量她,表情十分关心。“你在发抖,裴小姐?”

莎莎点点头,深深吸口气。“我猜是我不习惯这么多的刺激和兴奋。”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不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你必须休息一下,”伍斯催促她。“喝些白兰地来稳定你的神经。”

“是的......或许滴一、两滴在一杯茶里。”她手指绞在一起。“我和我父母的朋友住在一起,他们姓葛,时间很晚....他们可能在担心.....”

“你一准备好,我们立刻派一辆马车送你回去。”伍斯说道。

“伍斯!”瑞克不悦的声音打断他们。“停止那该死的耳语,拿点钱给这只乡下老鼠,立刻打发她回去,别再啰嗦!”

伍斯想要回答,但是莎莎轻触他的手阻止他,自己则挺直肩膀,走向床边。

“柯先生,”她冷静地说。“你提供酬劳真是太仁慈了,不过我的钱足以供应生活所需。然而,如果你允许我参观你的俱乐部,或许再向职员请教几个问题,我会十分感激。一如我早先提过的,我正要写一本小说,而你可以帮我——”

“不。”

“柯先生,以我今晚救你一命而言,这是个合理的要求。”

“见鬼!”

莎莎大吃一惊。“可是那两个人要杀你!”

“如果他们想杀我,我早没命了。”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故意在你脸上留记号吗?”她骇然。“可是为什么有人想要这样?”

“柯先生有很多敌人,”伍斯圆圆的脸上全是困扰。“尤其是一位名叫艾奇纳的男人,他有家俱乐部,是死对头,不过我猜姓艾的不会做这种事。”

“或许不,”瑞克闭上眼睛咕哝。“或许是别人。伍斯......带她出去吧!”

“可是柯先生....”

“来吧!”伍斯说道,轻声嘘她,催促她离开,莎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来到隔壁的房间。

剩他独处的时候,瑞克苦笑一声。“你该死,娇云。”他低语,伸手轻触脸上的缝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