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瑞克,他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上面堆着一迭账本、银行汇票、本票和钱——好几堆的钱币,和一迭迭的纸钞。以前莉莉曾经目睹他以惊人的速度数钞票,细长的手指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然而今天他似乎笨手笨脚,极其小心、谨慎地计算他的收益。

当她走近桌子时,闻到一股琴酒的甜酸味,一杯琴酒摆在桌上,周遭有些酒液溅在桌子上。她惊讶地打量瑞克,这根本不像他的风格——酒不离手,尤其是琴酒。这是穷人喝的酒,瑞克痛恨琴酒,因为它让他想到他的过去。

“瑞克。”她静静地开口。

他抬起头,绿色的眼睛扫过那件淡黄色的礼服和她神采奕奕的脸庞。他看起来宛如一位疲倦不堪的年轻苏丹;脸上的苦涩和怨毒今天更明显。莉莉客观地认为他似乎又瘦了一些,颧骨的边缘像刀锋,更显突出及尖锐。而且他今天很奇怪,不修边幅,领巾松开,黑发盖住前额。

“伍斯没有好好照顾你,”莉莉说。“等一分钟,我去厨房叫人送一些东西——”

“我不饿。”他打断她的话,以嘲弄的细心将每个字的发音都说得很清楚。 “别麻烦,我告诉过你我现在很忙。”

“可是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没时间聊天。”

“可是瑞克——”

“不。”

“我和他结婚了,”莉莉脱口而出,本来她不想这么突然地说出口。她温顺自觉地笑了。“今天早上我和雷爵士结婚了。”

瑞克的表情呆滞空白,十分安静,慢慢地把酒暍完,手指以超乎必要的劲道握紧酒杯。他以平板的声音开口时,表情令人猜不透。

“你有没有告诉他妮可的事?”

莉莉的笑容不见了。“没有。”

“万一他发现你有个私生女,你预期他要怎么办?”

她垂下头。“一旦他发现我欺骗他时,我想他会撤销婚姻或申请离婚。我并不会责怪他对我的恨。瑞克,别生气,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似乎很儍,可是这真的有道理。”

“我没生气。”

“凭借亚力的财富,我可以和士迪交涉——”瑞克突烈移动,抓起一把银币洒在她脚前,令她惊呼出声,双脚钉在一滩亮晶晶的钱币中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不是为了钱,”他的声音轻而冷。“才嫁给他,告诉我实话,吉普赛小姐,你和我之间仅有的一切就是诚实相待。”

“实话是我要救回我的女儿,”她防卫地说。“这是我和他结婚的唯一理由。”他抬起不稳的手指向门口。“如果你要说谎,就出去吧。”

莉莉垂头看着自己的脚,用力吞咽着。“好吧,”她咕哝着。“我承认,我在乎他,这就是你要我说的话吗?”

瑞克点点头,似乎冷静下来了。“是的。”

“他对我很好,”莉莉有些难以启口,双手绞在一起。“我本来不相信像他那种人会存在,完全没有一丝邪恶或不名誉。他说他不想改变我,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快乐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追求快乐错了吗?即使只有一下下? ”

“不。”他温柔地说。

“你和我还是朋友,对吗?”

他点点头,深深吁口气,释然地微笑。

瑞克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我必须说些话,你——”他停止,谨慎而婉转地说,以取悦她。“你需——需要——向伍佛顿伯爵这样的男人,若是放他走,你就是该死的大傻瓜。你以前过的生活只会将你拉向低贱处,吉普赛小姐,让你愤世嫉俗。而他可以让你受人敬重,照顾你。别告诉他有私生女,可能没必要。”

“等我找回妮可,终究得让他知道。”

“你或许永远——永远——不会找到。”

怒火在她眼中闪烁。“不,我会的。你别恶意吓我,瑞克,只因为我做了令你不悦的事。”

“已经过了两年了,”他急切的声音比嘲弄令她更加不安。“我派人找过每一间妓院和酒店,翻遍富理特市场和欧文广场……”看见她脸上血色尽失,他顿了一下,然后又决心说下去。“我派他们去监狱、客栈、工房、码头都找过……很久以前她就死了,或是被卖到伦敦以外,吉普赛小姐,或是……”他下巴一紧。“要救她脱离现况已经太迟了,我知道士迪会叫孩子做什么事……我知道,吉普赛小姐,因为……那些事我也经历过, 你会宁愿她死了。”他眼中似乎仍存有往日所受的折磨。

“你为什么这么做?”莉莉沙哑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和伍佛顿伯爵应该有公平的机会,你必须抛开往事和过去,否则会导致未来的悲剧。”

“你错了,”她颤抖、尖锐地说。“妮可还活着,她在这城里的某个地方。如果她死了,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我会感觉得到,我体内某个部分会告诉我的……你说错了!”

“吉普赛——”

“我不要再讨论下去,别再说了,瑞克,否则我们的友谊就永远完了。我会找回我女儿,终有一天我会高兴地看你把这些话吞回去。现在,我想向你借匹马,一、两个小时就够了。”

“你要拿五千镑给那个意大利混蛋!”瑞克不悦地说。“我应该跟过去把他给宰了。”

“不,你知道万一他发生任何事,我找回妮可的唯一机会就消失了。”

他阴沉而蹙眉地点点头。“伍斯会为你备马,此后,我希望伍佛顿伯爵有办法把你晚上留在家。”

莉莉在黄昏时抵达会面的地点,细雨慢慢地飘下,暂时洗去广场中常有的垃圾、腐败食物和鸟粪的气味。她很惊讶地发现士迪已经到了,她缓缓地接近,发现他平常惯有的自信消失无踪,反而有些急躁。身上那套合身的深色衣服似乎有些褴褛,她不禁纳闷为什么,她给了他那么多钱,他却没有用来买一件新衣服。一看见她,他黝黑的脸变得急切起来。

“有没有?”

“有。”莉莉回答,然而她没有把钱囊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中,反而抱在胸前。

他厚厚的唇向下扯,打量着潮湿的夜景,雨已经成了冷冷的雾气。

“天杀的!”他暴燥地评论。“老是下雨,天空老是灰扑扑的,我真痛恨英格兰!”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莉莉一眨也不眨地瞪着他,问道。

士迪阴郁地耸耸肩。“我别无选择,留下来是因为他们要我待在此地。”他再一次耸耸肩。

“原来如此,”莉莉轻轻地说。“他们是谁,士迪?『他们』和妮可以及勒索的事有关吗?”

他看起来很懊恼,仿佛说了不该说的话。“把钱给我。”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莉莉坚决地说。“我不能够,士迪,我已经做了你要求的一切,你要我来伦敦,我就来了。我把所有的都给了你,却没有一丝妮可还活着的证据;而你唯一给我的是那天她被绑走时,身上穿的小衣裳。”

“你怀疑妮可不在我手上?”

“是的,”莉莉痛苦地吞咽着。“我想她或许已经死了。”

“我保证没有。”

“呃,”莉莉轻蔑地笑了。“请原谅我不觉得你的保证可靠。”

“你说这种话就错了,甜心。”士迪得意洋洋的表情令人难以忍受。“今晚我还在想,我应该带着妮可安然无恙的证据来。我可不希望你怀疑。我想或许该让 你看一些东西,使你相信我。”他回头一瞥,望向狭窄的巷道。

莉莉迷惑地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用意大利话喊了些什么,所用的俚语连意大利话相当流利的她都没能听出来。有个黑黑的影子逐渐地出现在数码之外,似乎是凌空迸出来,莉莉瞪着那幽灵般的影子,双唇惊奇地分开来。

“嗯,”士迪志得意满地说。“现在你想说什么啊,甜心?”

莉莉颤抖地察觉远方的黑影是个男人抱着一个娃娃般的小孩,他的双手撑在小孩的腋下,将她举高一些,小孩的黑发在灰色的天空下像擦得发亮的玛瑙。

“不!”莉莉嘶哑地喊,心跳狂乱。

孩子望着士迪,以细小、狐疑的嗓音喊道:“爸爸?爸爸?”

那是她女儿妮可,莉莉手中的钱囊掉在地上,蹒跚地向前,士迪旋即用力拉住她,一手捣住她的嘴巴,捣住她椎心剧痛的吶喊。她狂乱地挣扎,挥打他箍住她的手臂,泪水汩汩而下。她抽噎着,眨掉模糊她视线的眼泪。

土迪粗嗄的声音传进她耳际。“啊,那是妮可!我们的宝宝。很美,嗯?真是漂亮的孩子。”

士迪点点头,那个男人抱着孩子消失了,溶进黑暗里面。土迪等了半晌才松开莉莉,所有尾随跟踪的机会全部失去。他才抽开手臂。

莉莉缓缓地放松下来,仍在哭泣。“我的天!”她呜咽,双臂环住自己的胃,肩膀佝偻得象个老妇人。

“我说过她在我手里。”士迪拾起钱袋,打开袋口看看内容,心满意足地吁口气。

“她——她说意大利语。”莉莉大口吸气,望着女儿刚刚所在之处。

“她也会英语。”

“你藏她的地方还有其它的意大利人吗?”她颤巍巍地问。 “因此她才会记得意大利语? ”

他盯着她。“如果你再尝试要找我,会使我非常生气。”

“士迪,你和我可以有一些协议,一定有一笔数目能使你满意得……”莉莉的声音颤抖得太厉害了,她努力控制下来。“将她还给我,你知道不能永远这样下去,你似——似乎关心妮可,心底深处一定知道她和我在一起比较好。那个抱着她的男人……他是你的同伙吗?还有其它人吗?你不会只身离开意大利而没有同党,我想……”她伸出手向他哀求。“我猜你涉入某种黑道组织,所以我给你的钱……他们拿走大部分,对吗?如果我听到的传闻是真的,那么你正置身险境,士迪,你不可能希望妮可受到伤害——”

“你已经亲眼看到我使她很安全。”土迪尖锐地回答。

“是的,可是能维持多久呢?你自己有多安全,士迪?或许你应该考虑和我达成协议,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她。”心中的恨意使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是她勉强隐藏不露出来,看见他眼中的兴趣,她继续说下去。“我们可以讨论出一个令你满意的价码,三个人都会更好,包括你、我,尤其是我们的女儿。求求你,土迪。”她硬压下心中的苦涩,重复地哀求。“求求你。”

他良久都没有回答,贪婪的眼神在她身上游栘。“这是你第一次像个女人似地求我。”他评论。“又柔又甜,或许你是从雷爵士的床上学来的,嗯?”

莉莉僵在原地。“你知道那件事?”她痛苦地低语。

“我知道你成了姓雷的妓女。”他呢喃。“或许你变了,现在有东西可以给男人了。”

她心情混乱。“你怎么发现的? ”

“你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掌握之下。”他轻触她的脸,手指滑到她下巴。

她被动地接受他的抚摸,内心却是反胃与畏缩,强自压下憎恶的颤抖。“你考虑我所说的话吗?”她不稳地问。

“或许。”

“那就让我们谈谈需要的金额。”

她的直言无讳令他哈哈大笑,摇头以对。“以后再谈。”

“什么时候?我们何时再见面?”

“不知道,我再通知你。”

“不,”莉莉伸手要拉住他。“我必须立刻知道,让我们现在——”

“耐心一点,”他懒洋洋地避开她的手。“再见,莉莉……”他挥挥手,迅速地离去。

“真是高兴见到你。”她苦涩地拭去涌出的泪水。真想倒在地上痛哭尖叫,然而她反而像尊雕像似的站着,双手紧握成拳,在茫然和绝望之下,心中掠过一丝兴奋。至少她见过她的女儿,那毫无疑问是妮可。

“神呀,求祢保佑她平安,求祢保佑她平安。”她喃喃而语。

她走向瑞克借她的阿拉伯马,摸摸发亮的马鬃,脑中的思绪动得飞快。她视而不见地跨上坐骑,拉好裙襬和斗篷。出于冲动,她骑马沿着士迪走的方向,深入无人的空巷。那里不管日或夜,警方都不敢派人巡逻,婉蜒、黑漆漆的街道充满各种犯法的勾当,赌博、卖娼,以及小至扒手大至谋杀等犯法的行径,配合上区域性的藏匿点,黑漆漆的小巷和阴暗的角落,正是堕落和罪恶的温床。

而这就是她的孩子生长的地方。

一看见骏马和一位打扮入时的人影,那些流浪汉开始逼近莉莉,伸手要抓她。其中一位抓住她的马靴,她恐惧地用力向后缩,踢马快跑步。她真是太愚蠢了,竟然冒险闯入这种地方,没有武器也没有保护,简直是毫无理由地自找麻烦和危险,根本没大脑。她将坐骑掉转向旁边的街道,回头到相对比较安全的广场。

越接近街道的尽头,她所听到的骚动声越明显。远处有三二两两的人群,似乎在参观什么表演,随着狗吠和怒吼声,莉莉知道那是在斗犬。她憎恶地避开他们,不想惹麻烦。

但她看见一幢建筑物旁,有个男孩佝偻地蹲在地上,头埋在两膝盖之间,肩膀颤抖,仿佛在哀泣。莉莉顾不得理智的判断和阻挡,勒住坐骑。

“孩子?”她疑问地说。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肮脏而满是泪痕的脸,他又瘦又苍白,五官都凸了出来,大约和亨利同龄,十一或十二岁左右。但是因为营养不良或疾病,长得比较矮,一看见她骑着一匹光亮的骏马,他忘了哭,目瞪口呆地瞪着她。

“你为什么哭呢?”莉莉轻柔地问。

“我没哭。”他用肮脏的袖子擦掉眼泪。

“有人伤害你吗?”

“没有。”

“你在等那边的人吗?”她指向斗犬场的方向问他。

“是的,他们很快会带走它。”男孩指着他旁边的小马车,一匹灰色的瘦马站在马车前。

“它?”莉莉迷惑地问,跨下坐骑。

男孩站了起来,尊敬地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带她绕到马车旁边。看见马车旁边的木栏,莉莉惊呼一声,里面是一只毛茸茸的熊。

“天杀的!”她忍不住诅咒着。

“它不会伤害你,”男孩防卫地说,探手进去揉揉熊的头。“它是个乖顺的老家伙。”

“的确很老。”莉莉着迷地瞪着那头熊,它的毛皮又粗又脏,脖子和身体还有好几块秃毛的地方。

“你可以摸它。”

莉莉小心地将手伸进笼子里,心里预备随时抽回来,熊平缓地呼吸,眼睛半闭,她摸摸它的头,同情地打量它。“以前我从来没有摸过活生生的熊。”

男孩抽噎着。“可惜不久了。”

“你是马戏团的人吗?”莉莉看见马车的广告字体问道。

“是的,我的父亲是驯兽师,‘波波’已经记不得它的把戏了。父亲叫我载它来这里,以十镑出售。”

“好让那些狗和它斗,把它咬死吗?”莉莉好生气,他们会把熊链起来,让那些狗撕成碎片。

“是的。”男孩悲惨地说。“首先他们会用老鼠和猫为饵,刺激那些狗,然后就换‘波波’上场。”

莉莉怒火上涌。“那根本不是运动,它已经老得无法防卫自己!”瞪着那只熊,她察觉那些秃毛的地方是被剃掉的,标明弱点让狗去攻击,以牙齿撕咬,早已预备让 它被屠杀。

“我不能空手回家,”孩手呜咽道。“爸爸会打我。”

莉莉不忍心看他,眼前她无能为力,只能希望那些狗速战速决,好让它不致太痛苦。“好个多事的夜晚。”她咕哝。

世界充满各种残酷的经历,想要抗拒也是徒劳无功。看着那只无助的老熊,她心中充满苦涩。“对不起。”她低低地说,转身要上马,这件事她无能为力。

“老戈来了。”男孩咕哝。

莉莉扭头一看,一个粗壮的男人走过来,口中咬着西红柿。“小兔崽子,你在哪里?”他大吼地问,看见那匹骏马,好奇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他绕过来看见莉莉一身入时而高贵的装扮。“好个美娘儿们, 你是要卖的吗,夫人?”

莉莉不留情的回答令他大笑出声,他的目光回到男孩身上。“送肉来吗?让我瞧瞧。”

看见那头温驯的熊,他轻蔑地撇撇唇。“好大的一块狗点心……看起来它已经被咬过了!你父亲开价十镑吗?”

男孩直发抖。“是的,先生。”

莉莉再也受不了他的残酷,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的残忍和不需要的受苦,如果再让他折磨一头疲惫老熊,她就太该死了。

“十镑我来付,显然这可怜的东西对你而言没有用处,戈先生。”

老戈吃吃地大笑。“我们场内有两百人,已经都在等着看流血的场面。留着你的钱吧,夫人,这头熊我要。”

莉莉迅速打量周遭。“既然你这么说就算了——”她呢喃,让钱囊从手指之间掉落,哐啷的一声好轻脆。“呕,天哪!我的金币和珠宝。”

老戈一脸贪婪。“金币,嗯?”他舔舔嘴唇,弯腰去捡。

一个金属的重击声,老戈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健壮的身体一动也不动。莉莉丢掉她从地上抓起来的重铁链,满意地拍拍手。男孩目瞪口呆地瞪着她,惊讶得合不拢嘴巴。

莉莉利落地抄起钱囊,交给他。 “拿回去给你爸爸,那些足可补偿马匹和马车。”

“可是『波波』——”

“我会照顾它,”她保证。“它不会受到虐待。”

男孩感激地笑了,大胆地伸手摸摸她的斗篷,“谢谢你,谢谢你。”

他消失在黑暗当中,莉莉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匆匆将阿拉伯马系在马车后面,“波波”似乎察觉笼外这一切,发出吼声。

“安静,『波波』。”莉莉咕哝。“别毁了你自己得救的机会。”她小心翼翼地坐上车上的木板凳,伸手抓缰绳。

她正要挥鞭,就觉得有东西抓住她的脚踝,低头一看.,看见老戈那狰狞而邪恶的脸庞。他肥壮的手抓住她的脚,用力将她拖下马车,她震惊地尖喊,摔在硬硬的地上,屁股火辣辣地好痛。

“敢偷我的熊,嗯?”他耸立在她上方,脸胀得通红,说话时口沬横飞。“从你的大房子,骑着骏马,来这里找麻烦啊……哈,你会有麻烦的,夫人!”他压在她身上,开始粗暴地扯她的上衣和裙子。

莉莉高声尖叫,试图挣脱他,可是他粗眫的身体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的肋骨似乎被他的重量压得挤在一起,好像要断了,她耳中开始听见嗡嗡的声音。“不。”她喘气地说,挣扎着用力吸气。

“时髦的贱人,”他邪恶地说。“你敲我的头,真该死!”

另一个新的声音加进来,语气出奇的平静。“那是她的坏习惯,我正努力改掉它。”

“这位是谁——她的皮条客啊?”老戈威胁地瞪着新来的人。“等我享受完了,就可以轮到你。”

莉莉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见她丈夫模糊的身影。可是这不可能啊!一定是幻觉。

“亚力。”她呜咽地低语,在嗡嗡的耳鸣当中听见他低沉而致命的声音。

“你该死的放开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