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上床之后仍然止不住哆嗉。
这之后叫她如何面对亚力?即使在阴暗的室内,她仍然感觉自己的脸胀红。他怎能如此对待她?而她又是怎么了?她将热热的脸压进枕头里,想起他的嘴曾贴着她的双唇,他的双手抱住她的身体。
他还喃喃呼唤洛琳。
莉莉觉得屈辱,且有一种奇特的受伤害的感觉,忍不住翻身呻吟。她必须解决芮德和苹妮的事,然后尽快离开雷风园,她无法像对待其它男人那样,也用嘲讽、娇瞋和魅力来对待亚力,他对这些无动于衷,一如瑞克一样。
她开始了解雷亚力藏在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后面的某些事,从他对自己提及洛琳之后的反应,她明白他一直没有接受洛琳已死的事实。永远不会,他把所有的爱情都献给洛琳——随同她埋到坟墓里去,此后的余生,她会在亚力生命中徘徊不去。亚力会侩恨每一个女人,因为她们都不是洛琳,象苹妮这样天真无辜的女孩会终此一生努力要取悦他,将会徒劳无功。“呕,苹妮,”她低喃。“我必须救你脱离他,他会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而且还不是有心的。”
芮德完全没料到他来拜访莉莉,却被带进图书室,伍佛顿伯爵正独自地等候他。
“雷爵士?”芮德狐疑地问,对他的在场极感惊讶。
亚力大刺刺地坐在椅子里,大腿叉开,一瓶喝到一半的酒放在膝盖上,原本古铜色的皮肤变得苍白没有光泽,脸上还有黑眼圈和刚硬的纹路,空气中充满戚士忌和烟草的气味。他的烟抽得很凶,而且有好一阵子了,因为室内有一股浓浓的烟雾。芮德心想,是否有很多人见过雷亚力这副模样,他必定是遭遇到某些可怕的事。
“发——发生什么事吗?”
“没事,”亚力简洁地说。“你为什么问?”
芮德仓促地摇摇头,连续清了好几次喉咙。“哼嗯……没有原因,我以为或许……哼嗯,你看起来有些疲倦。”
“我很好,像以前一样。”
“呃,当然。哼思,我来见莉莉,所以我还是去找——”
“坐下。”半醉的亚力朝一张皮椅挥挥手。
芮德焦虑不安地坐下。
“来一杯。”亚力吐出一口烟。
芮德蠕动着。“事实上,我习惯避免暍烈酒,除非黄昏。”
“我亦然。”亚力举杯灌了一大口。
他用一种盘算的目光打量他的同伴,他俩年龄相当,可是芮德看起来比他弟弟亨利大不了多少。射入窗内的晨光照在芮德孩子气的脸庞——那对棕眼充满年轻的梦和理想,他是如此该死的适合苹妮,只要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
亚力皱着眉。洛琳走了,如果命运不容他拥有他所爱的女人,他也不容芮德拥有苹妮。亚力那被酒精痳痹的大脑知道这种想法自私、残酷,而且是一种无来由的报复……可是他才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
或许除了一件事例外,一件不知何故一直困扰他的小事。
“罗小姐和谁订过婚?”他阴郁地质问。
芮德显然因他的唐突而深感困惑。“你是指……呃,十年前的那一段插曲吗?莉莉和辛爵士订婚的事?”
“哪位辛爵士?是辛汤姆的儿子汉理吗?”
“是的。”
“那个对每张镜子都要照一照的自恋狂?”亚力轻蔑地笑了。“那就是她的大情人?我早该猜到她会挑上那种虚华不实、没有智慧的人,而且他是你的朋友?”
“当时是的。”芮德承认。“汉理有种魅力。”
“她做了什么以致被他抛弃?”
芮德耸耸肩。“没什么特别的事。”
“欧,算了吧,”亚力嗤之以鼻。“她必然在某方面欺骗他,或者是公开羞辱他,或者——”
“事实上,她的确骗了他,虽然不是有意的。莉莉当时十分年轻,热情又容易信任人,而且很天真,她爱上汉理的英俊,却不知道他十分的虚荣和肤浅。为了吸引汉理,莉莉隐藏自己的智慧和坚强的意志,伪装轻率和柔顺。我不认为这是蓄意欺骗他,只是自然而然地采用她认为他会欣赏的特质。”
“可是辛汉理终究还是发现她的真相。”
“是的,订婚之后不久,他就开始察觉了,汉理采取的行径十分令人不齿,就在婚礼前不久抛弃她,莉莉名声破裂,我因此向她求婚,可是被她拒绝。她说她注定永远不能结婚,她的姑姑带她去意大利,住了好一段时间。”
亚力盯着手中的雪茄,睫毛下垂,掩住心思。当他开口时,声音很轻。“她在意大利一定留下好一串伤心人。”
“不,事实上她就此消失无踪,过了好多年都没有消息。她在意大利发生了一些事,但是她从来不提,我只确定她在那里有些伤心事。两年前她于英格兰再次出现时,我看得出来她改变很大。”芮德深思地蹙眉。“她眼中有挥不去的哀伤,她是个能干而独特的女人,她的勇气很少有人比得上。”
芮德又说了一些别的,可是亚力没听见,只是瞪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起莉莉和他在书房接吻的那一幕,轻佻地想说服他相信他们是情人。然而那一幕反而证明他们顶多只有柏拉图式的友谊,莉莉坐在他大腿上,芮德神态被动,双臂僵直地垂在两侧,绝对不像男人在拥抱他深爱的女人。如果换成他是芮德……
亚力立即抛开那禁忌的念头。“莉莉是个狡诈的女演员,但是演得不够好。”
“你错了,莉莉的所言所行都很真诚,显然你不了解她!”
“不,是你不了解,而且你也看错我了,石先生。如果你以为你和莉莉在书房上演的幼稚的那一幕能够愚弄我,你就真正错了。”
“什么?我不明白。”
“你根本不爱莉莉,”亚力嘲弄地说。“怎么可能?哦,我相信你对她是有一些好感,可是你也怕她。”
“怕?”芮德的脸胀成紫色。“怕一个身材不过是我一半的女人?”
“坦白吧,石先生,你浑身上下都是一个绅士,除了护卫自己的原则,不会去伤害任何人。反过来,莉莉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她没有原则,也不尊敬别人的原则,你不怕她就太儍了。前一刻你是她的朋友,下一刻可能成了筹码,别以为我故意侮辱你,我是在同情你。”
“去——去你的同情!”芮德结结巴巴。
“至于苹妮则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有外貌、有教养,你曾一度公开承认你爱她。”
“但是不爱了 ! ”
“你不会说谎,石先生。”亚力捻熄雪茄。“忘了苹妮,没有任何事能阻止这桩婚姻,我建议你多参加社交舞会——从中挑选意申人,那些美丽天真的女孩,全都急于见识这个世界和其中的诱惑,就你所要的,她们任何人都很合适。”
芮德从椅子上跳起来,看来好像挣扎在哀求和决斗之间。“莉莉一度告诉我同样的话,显然你们俩都看不见我对苹妮做的事,她是没什么勇气,可也不是头脑空空的布娃娃,你这个自私的粗胚,姓雷的 ! 为你刚刚所说的话,我就应该——”
“芮德,”莉莉打断他的话,她站在门口,冷静而充满决心,眼睛和亚力的一样疲惫。
“别再说了,”她淡然一笑。“你该走了。我会处理。”
“我的仗我自己打——”
“这一次不行,亲爱的。”莉莉示意他出去。“听我的话,芮德,你必须离开——现在。”
芮德走过去抓住她。“计划失败了,”他咕哝。“我必须面对他,莉莉,我必须结束这件事。”
“不,她惦起脚尖,双手放在他肩上。“信任我,”她凑近他耳朶说。“我以性命发誓,你会得到苹妮。但是你必须照我说的做,回家去,我会处理这一切。”
“你怎能这么说?”他诧异地耳语。“你怎能假装这么有信心?我们输了——”
“相信我。”
芮德转向亚力。“你如何能够容忍你自己?”他脱口而出。“难道你不在乎即将和你结婚的女人,心中爱的是别人吗?”
亚力嘲弄地微笑。“你说得好像是我拿枪指着她的头,苹妮是出于自由意志接受我的求婚。”
“那有什么自由,她根本没有选择,这一切全安排好——”
“芮德。”莉莉打断他的话。
他诅咒一声,来回打量他们两人,然后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他们单独在一起,亚力的目光飘向莉莉,心满意足地发现她看起来和自己一样的疲惫,熏衣草色的礼服似乎更加强调她苍白的肌肤,和眼睛底下的阴影,她双唇红肿,证明他昨夜的粗暴。
“你看起来糟透了。”他粗鲁无礼地评论,摸弄地点燃一根雪茄。
“没比你糟,酗酒的男人总是令人憎恶!”莉莉径自去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当她看见桌子上有雪笳的烧痕时,不禁皱了皱眉头。桌子毁了。她转身却发现亚力在瞪着她,冷冷的眼神看她敢不敢责备。
“这是什么造成的?”她问。
他拿烟蒂给她看。
她嘲弄地笑了。“事实上,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像猪埋在食槽里似地埋在酒瓶里面。在哀悼香消玉殒的圣女洛琳?或是你嫉妒芮德,因为他比你更好 ?或者是——”
“是你,”亚力咆哮道,将酒瓶掼向一边,似乎没注意到酒液溅出来。“因为我要你离开我家,离开我的生活,远离我,我限你在一小时之内离开,回伦敦,随便你去哪里。”
莉莉轻蔑地看他一眼。“我猜你要我匐匍在你脚前哀求——‘欧,求求你,爵爷,让我留下来。’呃,休想,姓雷的 ! 我不会求你,也不离去,或许等你清醒,我们再讨论你为什么勃然大怒的原因。伹要等到——”
“我是用一瓶白兰地在振作精神,而且我几乎无法再容忍你,罗小姐,相信我,你不会希望我清醒。”
“你这傲慢自大的混蛋 ! ”她爆发了。“我想你已经认定我是你所有麻烦的起因,而那些麻烦全是因为你愚蠢、坚硬、不明事理的大脑——”
“去收拾行李,否则我亲自替你收。”
“这是因为昨夜的事吗?因为一个毫无意义的吻?让我向你保证,那对我而言根本不具一丝丝的意义——”
“我叫你走,”他以致命的冷静说道。“我不要你有一丝一毫的痕迹留在这里,包括你的扑克牌,包括你午夜的游荡、你的小伎俩,和你那对黑色的大眼睛,现在就走!”
“你先下地狱去吧,”莉莉面对他,毫不退缩,但是看见他离开书房,她一脸迷惑。“你去哪里?你要做什……”她跟在身后,看见他走上楼梯,朝她的房间而去。“你敢 ! ”她尖叫,大步追过去。“你这个不知待客之道的混蛋 ! 狡诈、傲慢的怪物……”
莉莉飞身上楼,和亚力同时抵达她的房间,一个满脸讶然的女仆正在抽换床单。她瞥了一眼进来的这一对,仓皇逃开,仿佛在大攻击之前的撤退。亚力掀开皮箱,开始把衣物塞进去。
“拿开你的爪子,别碰我的东西,”莉莉大怒,一把从床边的桌子上抓起一只细致的瓷器人像丢向他,亚力迅速闪开,人像在他后面的墙壁摔得粉碎。
“那是我妈妈的东西。”他怒吼,眼中充满暴虐的光芒。
“如果她看见你现在的模样,暴力残酷、心中冷酷无情,除了自私的需要,毫不在乎别人,她会怎么想……啊!”
莉莉惊叫一声,怒火冲天地看见亚力打开窗户,把她的皮箱丢出去,手套、丝袜和女性的贴身衣物从半开的皮箱里飞出来,散落在外面的车道上。莉莉猛地转身,寻找其它东西丢他,莉莉猛地转身,寻找其它东西丢他,正巧看见她妹妹站在门口。
苹妮骇然地瞪着他们。
“你们两个都疯了!”她惊呼。
她的声音虽然轻,仍然引起亚力的注意,他正要把一件衣服塞进帽盒里,手势一停,怒目瞪着苹妮。以他扭曲的脸、烂醉蓬乱的外貌,看起来根本不像他自己。
“仔细看一看,苹妮,”莉莉说。“这就是你同意要嫁的男人,好一副景象,不是吗 ?一个男人发怒时,你就会认清他真正的本性和个性,看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卑鄙和恶劣!”
苹妮睁大眼睛,她还来不及回答之前,亚力已经刺耳地告诉她。“你的旧情人不会再来了,苹妮,如果你要他,就和你姊姊一起走。”
“她当然会的,”莉莉啐道。“去收拾你的东西,苹妮,我们去石家宅邸。”
“可是我不能,妈妈和爸爸不会同意。”苹妮迟疑着。
“他们是不会同意,”莉莉说。“这对你和芮德的爱一样重要吗?”
亚力冷冷地望着她。“嗯?是吗?”
苹妮来回打量莉莉叛逆的脸和亚力恶意的表情,脸色白得像石灰。她发出惊骇的吶喊,转身跑回她自己的房间。
“你这个流氓,”莉莉怒骂。“狗杂种 ! 你很清楚可以吓那可怜的女孩,让她听你的话!”
“她已经作了选择,”亚力把帽盒丢在地上。“现在你要自己来,还是要我继续替你收拾?”
沉默良久良久。
“好吧,”莉莉高傲地说。“滚出去,让我安静,我会在一小时内离开。”
“如果可以越早越好。”
“你何不去向我的父母解释一下?”莉莉嗤之以鼻。“我确信他们会认同你说的任何话。”
“别再和苹妮多说一句。”亚力警告道,大步地离去。
确定他走到听力范围外,莉莉立即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甩甩头,自顾自地微笑。“傲慢的杂种,”她呢喃。“你真的以为我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吗 ?”
一群怯怯的仆人将莉莉的皮箱和手提包拾到马车厢上,封闭的马车印有雷氏的族徽,亚力早已清清楚楚地指示车夫,载莉莉回她位于伦敦的公寓,立即返回不得拖延。
限定的一小时已经到了,莉莉漫步去找她父亲。他正坐在二楼的一间小客厅,埋首在书堆里面。
“爸爸,”莉莉平板地说。
罗乔治回头瞥她一眼,架好眼镜。“雷夫人通知我你要离开。”
“我被迫要走。”
“我料到了。,”他遗憾地回答。
“你有为我说些话吗,爸爸?”莉莉说。“你有没有告诉他应该允许我留下?或者你很高兴我走?”
“我有很多书要读。”乔治迷惑地说,指指他眼前的书。
“是的,当然,”莉莉呢喃。“我很抱歉。”
他从椅子里转过来面对她,表情困惑。“不必道歉,女儿,我已经不再因为你做任何事,或引发任何的骚动而觉得惊讶。很久以前我就停止惊讶了。你从来没有令我失望,因为我从未对你有所期待。”
莉莉不确定自己为什么特地来找她父亲——因为他对她少有期望,自己对他的期望则更少。小时候,她还费尽思量,不顾一切地激怒他——偷偷溜进他办公室,用一连串的问题缠他:试着用他的笔书写,却意外地打翻他的墨水瓶。她花了好多年才接受这伤人的事实——父亲对她没兴趣,无论是她的想法或问题,她的好行为或是调皮的坏行为,他一概不在意。
她一直想为他的冷漠找出理由来,好一段时期当中,她觉得是自己犯了什么可怕的错,以致他不关心她。在她永久地离家之前,她还将自己的罪恶感向桃丽表白过,母亲勉强开导她。
“不,亲爱的,他向来都是这样。”桃丽沉着地说。“你父亲个性安静而退缩,却不是残酷的类型。莉莉,外面有些男人会因为孩子不服从而揍他们,你很幸运有这么一位温和的父亲。”
莉莉私底下却认为他的冷漠几乎和打小孩一样的残忍,而今她不再满怀忿恨,也不再因他缺乏关心而困惑,反而是感伤地认了命。她试着说一些话来告诉他自己的感受。
“我很抱歉自己如此忤逆,”莉莉说。“或许如果我是个男孩,我们可能找到一些方式处得融洽。然而我反倒既叛逆又愚蠢,还犯了这样的错误……欧,如果你知道,一定会比现在更以我为耻。”
“可是你也应该遗憾,爸爸,你对我好像一个陌生人。从我小时候,我就得决定自己的方向,你从不在场,不骂我、不处罚我,也不做任何事表示你察觉我的存在,至少妈妈会用哭来表达她的关心。”她抓抓头发,叹了一口气。“在我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本来可以倚赖你,可是你埋在书堆和那些哲学的论述当中。你真是有做学问的心,爸爸。”
乔治瞥她一眼,眼中满是抗议和非难。莉莉感伤地微笑。“我只想要告诉你,不论这一切……我仍然关心你,我希望……我希望你也能说你关心我。”
她等待着,目光盯着他的脸,双手紧握成拳,然而他们之间只有沉默。
“原谅我。”她轻率地说,“我想母亲和苹妮在一起,告诉她们,我爱她们,再见,爸爸。”她突兀地转身离开。
莉莉控制自己纷扰的感情,走下宽敞的楼梯,遗憾地察觉自己再也没机会见到雷风园。
真奇怪,她怎么会爱上这里的安静,华丽和那古典丰富的设计。真可惜,若不是亚力乖僻的个性,就可以将这么丰盛的生活献给一个女人。
莉莉走到门外监督行李装车的事宜,却瞥见一个人影在车道上徘徊。是亨利,他刚从村落走回来,手里拿了一根棍子,一面走,一面漫无目标地挥舞。
“谢天谢地 ! ”莉莉松了一口气。示意他走过来。亨利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时,睁大眼睛疑问地望着她,莉莉溺爱地拂开他额前的发丝。“我正怕你不会及时回来。”
“做什么?”亨利看看马车。“及时做什么?”
“说再见呀,”莉莉狡黠地说。“你哥哥和我大吵一架,亨利,现在我必须离开。”
“吵架?为什么?”
“我要去伦敦,”莉莉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很抱歉我没办法教你所有的把戏,老朋友,呃,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她装出怀疑的表情,耸耸肩。“或许会在柯氏俱乐部相遇,我常常去那里。”
“柯氏俱乐部?”亨利满脸惊奇。“以前你没提过。”
“呵,我和老板是好朋友。”
“柯瑞克吗?”
“你也听过他?”莉莉掩住志得意满的微笑,亨利一如她所预料地已经上钩了,任何一位健康、勇敢的男孩,都无法抗拒位于圣詹姆士街,那处禁忌的男性世界的诱惑。
“谁会没听过?好棒的生活 ! 柯先生认识全欧洲最有钱、最有势力的男人,他根本是传奇人物,英格兰最重要的人……当然,除了英王外。”
莉莉笑了。“我可不会这么说,如果瑞克在这里,他很可能会告诉你在这一切当中,他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过他的赌场倒相当具有可看性。”
“学校的同学和我常常谈到,有一天当我们可以去俱乐部赌博,见识那里的女性——那当然要几年以后。可是有一天我们一定能。”亨利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有一天?”莉莉轻声问道。“何不现在?”
他愕然以对。“他们不会准我跨过大门,我的年纪——”
“当然,十二岁的男孩从来没见识过那里面的世界,”莉莉承认。“瑞克有这些规定。可是他会顺应我的要求,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可以进去,亲自见识赌博的房间、吃法国餐,见见一、两位姑娘。”她淘气地一笑。“你甚至可以和瑞克握握手以求幸运,他声称他有幸运之手。”
“你在开玩笑。”亨利狐疑地说,但是他眼中有着极大的期待。
“是吗?和我一起去伦敦就知道了。当然,你哥哥不能知道,你必须藏在我的马车里面。”莉莉对他眨眨眼睛。“我们去柯氏俱乐部,亨利,我保证你有一段冒险之旅。”
“亚力会宰了我。”
“哦,他会很生气,这点我毫不怀疑。”
“可是他不会鞭打我,”亨利深思地说。“因为我在那所烂学校已经受过太多的体罚了。”
“那你还怕什么?”
亨利笑得好高兴。“不怕!”
“太棒了,上车吧。”莉莉笑着说。“别让车夫或任何人看见你上车,亨利。如果你被逮到了,我会万分失望。”
她走了。亚力瞪着书房的窗户,看着马车绕过车道,他等待那种松一口气的感觉,但它一直没出现,反而有一种空虚。他像受困的老虎似地在室内踱步,想要挣脱某种东西 ,某种拘束,却偏偏不知道那是何物。整幢房子静悄悄,太不自然了,不过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直到她来之后。以后这里不会再有争论、再无麻烦和荒谬的举动。他期待随时会感觉更好。
他的良知催促他去找苹妮,因为他醉醺醺的爆发吓坏了她。他一面上楼梯,一面发誓从现在开始,他会十分有耐心,尽全力取悦苹妮。想到自己和她的未来展开在眼前——漫长、相敬如宾,完全可预测的岁月。一抹苍凉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任何人都会同意和苹妮结婚会是正确的选择。
当他走近门口时,听见心碎的啜泣声,那个激动热切的声音在一剎那间,听起来好像是莉莉的声音。但是声调比莉莉更柔、更高亢。
“我爱他,妈妈——”苹妮啜泣着。“我会永远爱芮德,如果我像莉莉一样勇敢,那么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去找他 ! ”
“好了,好了,”桃丽安慰她。“别说这些话,亲爱的,讲理一点,身为雷爵士的妻子,你的未来和你家人的未来会永远有保障。你父亲和我知道什么对你最好,雷爵士亦然。”
苹妮的哽咽没有稽停,她勉强吸口气。“我不同——同意。”
“这些事听我的准没错,”桃丽继续说道。“这都是你姊姊搞的鬼。我是很爱妮娜,你也知道,可是她总是要叫每个人都过得很悲惨,才会觉得满意。我们应该向雷爵士道歉,他有教养、脾气又好……我几乎难以相信莉莉会让他变成那样 ! 我们根本不应该允许她留下来。”
“她把一切都说对了。”苹妮哽咽。“她知道芮德和我彼此相爱……欧,如果我不是这么软——软弱……”
亚力迈步走开,双手握拳,脸上有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本想象桃丽一样把一切归咎到莉莉的身上,可是做不到。这全是他的错,肇因于他粉碎的自制力,重新唤醒那对永不可得的事务之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