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狼狈地发现亚力精于二十一点。不只是精通而已,为了要打败他,她必须作弊,她利用教导亨利当借口,以便暗中偷着最上面的一张牌。偶尔她会挑中第二张或是最下面一张,还有一、两次是利用特殊的洗牌技巧来安排,这个方法是向瑞克学来的,当时她还对着镜子做了好几小时的练习。如果亚力有起疑,他也一直默然不语……也就是说,直到游戏将近尾声时,他才开口识破。

“现在这个,”最后一手时,莉莉对亨利说道。“是双向牌,A可以被当成一点或十一点,你的最佳策略是先试高点。如果这招不管用,再把A当成一点。”

亨利按照她的指示,翻开一张牌,心满意足地笑了。“二十一点,”他说。“没有人能胜过。”

“除非,”亚力嘲讽地说。“罗小姐一发牌就得二十一点。”

莉莉警觉地看他一眼,纳闷他是否逮到她在作弊。一定是的,否则无法解释他一脸了然的表情。她手指一扬,发完最后一张牌,结束游戏。“这一手亨利赢了。”她愉快地说。“下次我们赌钱,亨利。”

“门都没有。”亚力说。

莉莉哈哈大笑。“别冒冷汗,爵爷,我不过想赌一、两个先令,不会诈骗这孩子的所有遗产。”

亨利起身,微微呻吟地伸展四股。“下次我们坐在椅子上玩,”他建议。“这地板硬得要命!”

亚力立即关心地望着他。“你还好吧?”

“我没事,”亨利明白亚力的担心之后,微微一笑。“我的伤没事,亚力,真的。”

亚力点点头,可是莉莉已经注意到他眼中又出现昨晚那困扰的神情,直到亨利步伐相当僵硬地离开之后,那份困扰仍在。

“怎么了?”她问。“你为什么问亨利——”

“罗小姐,”亚力打断她的话,站起身来,伸手拉她一把。“我从没见过有这种作弊技巧的女人。”

她立即分了神。“这是出于多年的练习。”她谦虚地承认。

亚力突然咧嘴笑了,她完全不知羞耻令他觉得有趣。他握住她的小手,将地拉起来,迅速瞥一眼她修长的身躯。“我猜你是必须要赢一个十二岁的男孩?”

“那不是我的目的,你才是我想打败的对象。”

“为什么?”

问得好,照理说她不应该在意是赢他或输他一局。莉莉局促不安地回视他银灰色的眼眸,真心希望自己能对他漠不关心。“似乎就是如此。”

“有一天老老实实地玩一局或许很有趣,”他说。“如果你能。”

“我们现在就来赌诚实吧,爵爷,输的人必须回答赢家所提的任何问题。”她熟练地发下两张牌,一张面向上落在他脚边,是七;另一张落在她前面,是Q。

亚力审视低头看牌的莉莉,她就站得这么近,刹那间他想象自己抱住她的头,脸颊压在她鬈鬈的秀发上面,吸进她的香味。她的肌肤……他想象自己跪下来,将她拉向前,直到他迷失在她温暖的身体里面。他感觉自己开始发热绷紧,尝试祛除心中那些禁忌的念头,挣扎地自我控制。当她抬起头时,他肯定她能认出他那可耻的心思转变,奇怪的是,她似乎没有察觉任阿异样。

“再一张?”莉莉问道,他颔首。她以夸张的细心抽出第一张牌,丢在地上,是十点。

“就这样。”他说。

莉莉动作流利地替自己发第二张牌,是九。“我赢了,爵爷,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为亨利担心——不,告诉我你从学校带他回来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分数?他是不是——”

“这总共是三个问题,”亚力嘲弄地打断她的话。“在我回答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有兴趣问?”

“我喜欢这孩子。”莉莉傲然回答。“我问是出于真诚的关怀。”

他考虑了一下,她说的可能是实话,她和亨利的确相处得很融洽。

“不是分数,”他直率地说。“亨利惹了一麻烦,都是不整齐、顽皮等常见的过错。校长‘斥诫’他……”亚力脸色变得冰冷。

“体罚吗?”莉莉瞪着他严厉的表情。“因此他走路的样子有时很僵硬。情况很糟,是吗?”

“是的,”他粗暴地说。“我真想杀了那个姓佟的校长。”

“校长?”即使她憎恶这种残忍对待孩童的人,莉莉几乎同情起他了。她猜想亚力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那位佟先生。

“亨利在姓佟的家门前点燃一堆火药作为报复。”亚力继续说道。

莉莉哈哈大笑。“他的确会这么做!”当她看见亚力那执拗的表情,笑意立刻戛然而止。“可是你还在烦恼某些事……一定是……亨利没告诉你发生的事?”她在他的沉默当中知道了答案。

她立刻明白了,亚力由于对众人和一切的责任感,使他完全归咎于自己。显然他溺爱那孩子,这将是她上好的机会,可以扭转刀锋,让他痛得更深。可是她发现自己反而尝试抚平他的罪恶感。

“我不觉得惊讶,”她实际地说。“亨利这种年龄的孩子大多很自傲,别说你自己小时候不然。亨利当然会想自己来处理,不想象个孩子似地跑来向你求救,从我观察到的,男孩都是这种想法。”

“你怎么会知道男孩的想法?”他咕哝。

她责备地瞄他一眼。“这不是你的错,爵爷,虽然你想一肩扛起所有的责任。你的良心太多了——几乎相当于你自大的程度。”

“我竟然需要听你发表有个良心的教训。”他讽刺地说,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却没有惯常的憎恶,那对深幽的眼睛倒在她心中勾起一股奇怪的感受。“罗小姐……”他指指她手中的牌。“想再玩一局吗?”

“为什么?”莉莉微笑地发下两张牌。“你想问什么问题,爵爷?”

他继续瞪着她,莉莉有一种惊人的感觉——即使两人分开站立,他却似乎在碰触她。他当然没有,但她仍有那种窒息感,记忆响起警钟……是的,她和士迪也有这种感觉……被威胁……被统御……

亚力对扑克牌视若无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为什么恨男人?”

他无法忍住不问,随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每一道警戒的眼神、她的父亲,甚至芮德,在在都勾起他的好奇心,她对每一个靠近她的男人保持距离,唯有对亨利不一样。亚力只能推测亨利太小,对莉莉不具威胁性。他的本能告诉他,莉莉以前被人占过便宜,以致她开始将男人视做可被操纵、可被利用的敌人。

“我为什么……”莉莉愕然不语,唯有瑞克能用几句话解除她的防卫。他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当然不是对她的感觉有私人的兴趣,一定是如此一问便可以伤害她,这处心积虑的混蛋!

而他是对的……她的确恨男人,只是以前没有诉诸言语。她为什么要觉得该死的男人有什么可爱之处?父亲对她视若无睹,未婚夫抛弃她,士迪滥用她的信任,男人夺走她的小孩,即使她和瑞克的友谊,也是以勒索开始,愿魔鬼带走所有的男人!

“今天下午我已经赌够了。”她把扑克牌摔在地上,任它四散,急急转身离开。她听见亚力的脚步声追过来,三大步就抓住她。

“罗小姐——”他攫住她手臂。

她猛然转身,用力甩掉他的手。“别碰我!”她嘶声说。“永远别再碰我!”

“好吧,”他静静地说。“冷静一下,我没有权利问你。”

“那是某种道歉吗?”她气得喘气。

“是的。”亚力没想到他的问题击中莉莉脆弱的神经,即使现在莉莉仍在挣扎地控制自己。通常她自信得近乎无礼,这是她第一次显得脆弱无助,一个反复无常的女人,心中有着可怕的压力。

“是我僭越了。”

“该死的对极了!”她炙人的眼神镇住他的目光,似乎忍不住那些指责的话语。“这是你该死的答案!我还没碰过一位值得信任的男人,也没有一位所谓的绅士,能够些微明白诚实或具有同情心.你们都喜欢吹嘘你们的荣誉感,事实却是——”她突兀地闭上嘴巴。

“事实如何?”亚力问道,希望她说完,他想知道至少这一小部分的谜团。天哪!若要了解她得花一辈子的时间。

莉莉断然地摇摇头,那种猛烈的情绪似乎奇迹般地被抽干了——好强烈的自我意志力,亚力突然发觉这和自己的旗鼓相当。

她无礼地盯着他微笑。“休想,爵爷!”她轻快地说,径自飘然离去,留下他面对四散约扑克牌。

这一幕令莉莉头痛欲裂,当晚她借口回房,灌下两杯红酒,更衣上床休息。她心神不宁,一径翻来覆去,最后翻身趴着,双手抱住枕头,寂寞及冰冷沉甸甸地充满胸腔。

她想找人谈一谈,卸下心中的重担。她需要莎丽姑姑,她是唯一认识妮可的人,有她的聪慧和幽默感,就能处理任何困难。她协助接生婆替妮可接生,照顾莉莉,温柔得有如她的母亲。

“莎丽,我要我的宝宝,”莉莉低语。“只要你在这里,就能帮助我,钱都没了,我又没有人可以倚靠,绝望极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记得自己去找莎丽,吐露所有的悲哀和羞耻,以及春风一度之后她怀了小孩。当时她以为人生最糟不过于此,而莎丽耐心安慰她。“你有考虑把孩子送人吗?”她问。“付钱叫某人抚养他?”

“不。”莉莉泪眼滂沱地回答。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因我的罪而受罚。

“如果你计划留住孩子,我们就静静地一起住在意大利。莎丽的眼中充满期待的光芒。“我们将是一家人。”

“可是我不能要求你——”

“你没有,是我自己愿意。看看我,莉莉,一个富有的老女人,凡事可以随心所欲,我有足够的金钱满足我们的需要,何必在乎世界其它的琐事和假道学。”

最令莉莉感伤的是,宝宝出生后不久莎丽就撒手人寰,莉莉好思念她,还好有宝宝抚慰她的心。妮可是她世界的中心,每一天都充满爱和奇妙,只要有妮可,一切都美好。

莉莉感觉泪水渗出眼眶,浸湿枕头。当她开始无声地哭泣时,头部的疼痛扩散到喉咙,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包括瑞克——面前崩溃过。瑞克身上有某些特质不容她呈现心中的脆弱,瑞克一生见过太多的苦难,如果他一度曾经被女人的眼泪打动过,心生怜悯,那种能力也早在多年前就失去。莉莉纳闷是谁和妮可在一起,当她哭泣时,又是谁来安慰她。

亚力在睡梦中欠动呻吟,一个煎熬人的梦境紧紧抓住他,他似乎知道这不是真的,却又醒不过来,反而更加陷入混合着迷雾、阴影和动作的世界里面。

莉莉就在梦里,嘲弄的笑声在他四周回响,发亮的眼睛盯着他,她邪恶地微笑,双唇凑向他的肩膀,轻咬他的皮肤。他低吼,试图推开她,可是突然之间,她赤裸的身躯和他的缠在一起。“告诉我你要什么,亚力?”她了然于胸地微笑着低语。

“滚开!”他沙哑地说,可是她不肯听,只是轻笑着。然后他捧住她的头向下拉,他渴望她的唇的接触……

亚力猛地醒过来,粗声不稳地喘气,伸手拂过前额,发根却被汗水浸湿了,身体因亢奋而疼痛。他挫败而沮丧地咕哝,诅咒地抓住一个枕头扭转拉扯,摔过房间到另一面墙边,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女人。

他努力忽略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心思转回他上一次和女人同床共枕的时候。但那是在他和苹妮订婚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她忠实,心想几个月的禁欲不致要了他的命。白痴!他野蛮地告诉自己,真是一个大白痴。

他一定要做些什么,或者现在就去找苹妮,她一定不会欣然欢迎.一定会反对和哭泣。可是亚力知道他可以迫使她顺服,威吓胁迫,她会允许他上床,毕竟他们再过几周就要结为夫妻。

这个念头很合理。至少对一位挫折得快死了的男人而言很合理。可是想到要和苹妮做爱他的大脑忍不住打退堂鼓……

当然他会得到一些抒解和发泻……

不,这不是他所要的。她不是他要的。

你究竟有什么不对劲?亚力野蛮地自问,从床上一跃而起,猛力拉开窗帘,让月光洒进室内。他大步走向洗脸盆,倒了一些冷水,泼在脸上,自从见到莉莉以来,他便心乱如麻。

如果他能抚平体内的欲火,如果他能清晰地思考,那该多好。

他需要喝一杯白兰地,不,最好是某些他父亲精心收藏的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颜色较淡,品尝起来有烟草和石南花的味道。他想要喝一些会让他喉咙着火的东西,烧掉那些折磨他的念头。

他套上外袍,离开卧房。通过长廊到主楼梯。当他听见某一层楼梯嘎吱一响时,谨慎地放慢脚步,停下来,微偏着头,在黑暗中等待。嘎吱声又来了,有人下楼,他心知肚明。

他阴沉地笑了,现在可是他绝佳的机会,正好逮到罗莉莉和某个仆人的幽会。他将利用这个借口把她赶出门,莉莉一走,一切便会回复正常。

亚力偷偷挨着长廊的墙壁,一眼瞥见莉莉走下阴暗的大厅,她白色薄睡衣的下摆拖在她后面,轻巧地走过大理石地板,显然是去会情人。

她步伐优雅,似乎带有一种梦幻般的期待,亚力察觉有一股苦涩像毒药似的渗进他内心。他试着分辨那种感觉,但在怒气和迷惑当中,那种感觉的本质似乎模糊不清,想到莉莉要和另一个男人做的事令他想要处罚她。

亚力走向楼梯,突然浑身一僵。

他在做什么呀?身为伍佛顿伯爵,并以中庸和敏锐的个性闻名,竟然在自己家里摸黑潜行,他真是嫉妒得近乎发狂了——是的,是嫉妒没错!嫉妒一位鲁莽的女子和她的午夜之约。

洛琳一定会哈哈大笑。

去他的洛琳,一切都去他的!他要制止莉莉,如果她今晚再有欢愉,那他就该死了!他断然地走下楼梯,在大厅入口处的木桌上摸弄,点燃油灯。他转向莉莉走的方向,朝向厨房,经过图书室时,喃喃的低语从门缝内传出来。亚力勃然大怒,双眉一压,听见莉莉的声音在呢喃着好像“尼克……尼克……”

亚力推开房门。“你在做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整个书房,只看见莉莉娇小的身躯蜷缩在椅子上,她双臂抱住自己。“罗小姐?”他走过去。

油灯的光芒使她肌肤闪闪发光,泄漏她在睡衣底下身躯的轮廓。她正在蠕动摇晃,双唇吐出无声的话语,额头有些凹沟,那些线条似乎是因为强烈的哀伤而刻上的痕迹。

亚力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她一定察觉自己在跟踪。“你这小骗子,”他咕哝。“这种做作和演戏未免太低级了。”

她假装没听见,眼眸半闭,仿佛陷入某种神秘的恍惚当中。

“够了!”亚力说着把油灯在放在邻近的桌上,气恼地了解她打算继续视而不见,直到他离开。“有必要的话,我会把你拖出去,罗小姐。你希望那样吗?召人来看戏?”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的耐心终于一绷而断,一把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我说你的戏已经演够了——”

接下来的爆发令亚力大吃一惊,莉莉发出野兽般的叫喊,盲目地出拳,从椅子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背靠着桌子,差点打翻油灯。亚力迅速而反射性地伸手抓住她,以免她摔倒。

可是她的惊惧还没有结束,反而手张成爪,狂乱地向他抓过来。亚力向后一甩头,避开她的攻击。

莉莉身材虽然娇小,那野蛮的挣扎和攻击却难以对付,他勉强将她压向自己,困住她挥舞的手臂。她瑟缩了一下,浑身僵住,急促地喘气。亚力的手指滑进她的鬈发当中,强迫她的头贴向自己的肩膀,他吐出一连串的诅咒,试着安抚她。

“天哪!莉莉,没事了,莉莉,放轻松……没事了,放轻松。”

他热热的呼吸吹向她的头皮,他的力道大得仅容她轻微地欠动着:而她则心慌意乱,无法流畅地开口。他将她的头按在下巴底下,开始温柔地摇晃她。

“是我,”他呢喃。“是亚力,没事了。放轻松,别紧张。”

莉莉慢慢地回复过来,仿佛从梦中苏醒,所发现的第一件事是自己被人紧紧抱住,脸和下巴紧贴住睡袍的前襟,软软的毛发搔痒她的肌肤,一股怡人的男性气息搅动她的记忆,是雷亚力把她抱在怀里,她惊奇地屏住呼吸。

他的手徐徐地抚摸她的背,她不习惯被任何人如此熟稔地碰触着,第一个本能是扭身挣脱开来。可是他的拥抱相当温柔,平息了她体内利刺般的紧张。

亚力感觉莉莉欠动地接受他的支撑,轻而温顺地靠着他.小小的身躯因震惊过后而颤抖。他体内有一股拉扯、扭曲的感觉,那种甜蜜令人警戒,室内那明显的沉默似乎将他们裹住。

“爵爷?”

“放轻松,你还没稳定下来。”

“发——发生什么事?”

“我忘了那句古老的俗谚,他嘲弄地说。“内容是有关唤醒梦游的人。”

所以他发现了,呕,天哪,现在又会如何?她必然是泄漏出她的恐惧,因为他又开始揉搓她的背,仿佛自己是个过度疲累的小孩。

“前几天晚上也是这样,对不对?”他的手掌移下她的脊椎。”你早该告诉我的。”

“让你有理由把我关进收容所?”她颤巍巍地回答,作势要推开他。

“别动,你刚受过惊吓。”

她从没听过他的声音如此温柔,似乎根本不像是出自他的口,莉莉迷惑地眨眨眼睛:她以前从来没有被这般温柔地拥抱过,即使在激情过后,士迪也不曾拥抱她这么久,她觉得不安、无助,眼前的处境远超过她的想象,令她不知如何应付。

裹着睡袍的雷亚力,没有浆硬的衣领、纽扣和领巾,胸膛结实得有如铅板,满是肌肉的双腿紧紧地贴住她,他的心跳在她耳中回响。能够如此强壮无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一定不怕任何人。

“你要喝一杯吗?”他静静地问。

他必须放开她,否则就是和她一起倒在地板上了,他正徘徊在灾难的边缘。

她点点头。“白兰地。”

莉莉勉强凝聚力量退开来,坐在皮椅上,亚力为她去倒白兰地。她看着灯光照在他身上,不禁咬住下唇,到目前为止,她认为他是个傲慢、爱论断人的家伙,是她最最不愿意求助的人。然而在那惊人的一刻,她感觉他所有的力量围绕住她,令她感到安全、受保护。他是敌人,她无声地提醒自己,看着他走回来,她必须记住这一点……她必须记住……

“来。”亚力将杯子递给她,在附近坐下来。

莉莉啜着白兰地,那淡色的酒液果真有稳定的效果。莉莉喝得很慢,亚力仍然一径望着她,她找不出勇气问他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他似乎看透她的心思。“还有别人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不耐。“这件事常常发生吗?”

她故作专心地晃动酒杯。

“你要告诉我,莉莉。”

“你要叫我罗小姐。”她顶回去。“我确信你对我的夜行习惯很好奇,但是不劳你担心。”

“你知道这可能会伤害你自己吗?或是伤害到别人?就在刚刚你差点弄翻油灯,引起火——”

“那是因为你吓到我,”

“这件事有多久了?”

莉莉起身瞪着他。“晚安,爵爷。”

“坐下,没回答之前不许你离开。”

“你自己坐,随你爱坐多久,我要上楼回我房间。”她走向门口。

亚力立刻将她转回来。“我还没完。”

“放开我!”

“谁是尼克?”看见她睁大的眼睛充满恐惧,他知道自己击中了。“尼克,你陪伴的人吗?情人?你的柯先生知道尼克吗?或是你——”

莉莉怒吼一声,把白兰地泼向他的脸,只想叫他住口,制止那些刺人的话语。“别再说那个名字!”

金色的酒液流下他的脸颊。“不只是老柯而已,还有另一个情人等在一旁,”他嗤之以鼻,“我猜你这种女人认为从一个男人的床爬向另一张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你怎敢指责我?至少我的恋情只限于活人!”

他脸色刷地变白了。

莉莉不顾一切地说下去。“你正计划和我妹妹结婚,而你心里还爱着白洛琳,一个死了好多年的女人!这很病态,遑论根本是对苹妮不忠,你自己心知肚明。这是哪种丈夫嘛,你存心终此一生住在过去。”

莉莉戛然住口,察觉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亚力苍白着一张脸,她曾经听过几句台词,此刻正可以完美地形容他……他比饥饿的狮子更凶猛,比波浪翻腾的大海更无情……

他激动的眼神盯着她,令她害怕,他会杀了她。白兰地从她失去知觉的手中掉下,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砰地一声使莉莉从麻木中醒过来。她转身想逃,但是迟了一步,亚力已经抓住她,拉她回来,她只能无助地极力挣扎。

“不。”她哀鸣,心想他会宰了她。

然而他的唇重重地压下来,手指抓住她的颈背,不许她移动。莉莉浑身僵直,又惊又痛,她的唇被牙齿磨出血味,混合着白兰地,而她根本挣不开,只能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亚力突然呻吟地拾起头,银灰色的眼睛热力四散,古铜色的皮肤变红。他松开手指,近乎试探性地用拇指拂过她瘀伤的唇。

“该死的混蛋!”莉莉大喊,努力挣扎,他又低下头吻她。

他的吻很野蛮,堵住所有的声音和呼吸,令她只能用鼻孔吸气。她欠动地想要退开,但是亚力将她抱紧,一手滑下她的背,将她的臀压向他。他咬啮她的唇,寻找里面的丝滑,舌尖热热地探进去。

她无助地推他强壮有力的身躯,反而推掉他的罩袍,手掌接触到他毛茸茸的胸膛,在她的手指下,强劲的脉搏似乎在燃烧她的手。他从喉咙发出某种声音,双手抱住她的头固定住,让他的舌头探得更深,他的呼吸热热地吹在她脸上。

亚力半昏半醒,沿着她的喉咙向下滑,嘴唇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身体因激情而颤抖,过去几年的寂寞似乎溶进一个黝黑的梦境,他的唇炙热地埋在她柔软的肩膀上。

“我不会伤害妳。”他咕哝,热热的呼吸渗透她的睡衣。“不,别挣开……洛琳……”这句话轻轻地吐进她耳朵,莉莉花了好几秒才明白他说了什么,她浑身一僵。

“放开我!”她啐道。

她突然被松开来,迷蒙的目光飞向他的脸,亚力看起来和她一样茫然,两人各自倒退一步。莉莉打着哆嗦,双手环抱在胸前。

亚力手指不稳地拂去下巴的白兰地酒液,他既亢奋又羞愧,极力压下心中的冲动,想要再次伸手拉回她。“莉莉。”

她迅速地开口,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是我的错——”

“莉莉——”

“不,”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听,这是一场灾难。“这件事没发生,什么事也没有,我……我……晚安。”她张皇失措,消失在门口。

亚力甩甩头,甩去激情的红雾,走向椅子,心情沉重地坐下来,瞪着空空的手掌。

洛琳,我做了什么?可怜的儍瓜,他几乎可以听见洛琳笑着说道, 你以为可以永远抓住我不放,还计划娶一位像苹妮那样甜蜜天真的女孩,然后就不必放我走了,好像你只要拥有回忆就够了似的。

“拥有回忆就够了。”他顽固地说。

你为什么总是认为自己没有凡人的软弱呢?可以超越哀伤和寂寞,你以为自己的需要比别的男人少。而事实却是你需要更多,更多……

“别再说了。”他呻吟,双手抱住头,可是洛琳嘲弄的声音并未消失。

你已经寂寞好久了,亚力,应该是继续活……

“我是在活!”他粗嗄地说。“我和苹妮会有个崭新的开始,上天帮助我,我会学着去关怀她,让自己——”

亚力突兀地住口不语,察觉到自己正像个儍瓜,像个可怜的疯子似地自言自语,和鬼魂进行一场想象中的对话。他抬起头,视而不见地瞪着空空的壁炉里面。天哪!一定要把莉莉赶出去,即便只是为了维持他心灵的平静与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