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在蕾娜的脑中回荡着——伯爵已经回家了,回家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她轻声说道。

为什么杨先生要把那个陌生人从伦敦带回来呢,她舔舔干燥的嘴唇,顿时觉得口中一阵酸涩。当她开口说话时,仿彿连声音都变了。“你——你看到他了吗?”

女仆点点头。

蕾娜盯着地板,然后勉强说道:“你认识我丈夫,爱咪。告诉我——这个男人——”她盯着女仆,无法把话说完。

“我想是的,夫人。不,我确定就是。”

“可是——伯爵已经死了。”蕾娜僵硬地说道。“他淹死了。”

“我陪你到城堡去吧!”爱咪催促道,拉起蕾娜的手臂。“你看起来很苍白。这也难怪,并不是每个女人死去的丈夫都会再度出现。”

蕾娜将手臂抽回。“等一下——我需要独处几分钟。等我准备好,我自己会过去。”

“好的,夫人。我会告诉他们。”爱咪用关心的眼神望着蕾娜一眼,然后回头往城堡走去。

蕾娜蹒跚地走回小屋,来到洗手枱前,将水倒进洗脸盆中,然后洗去脸上的污垢。她的动作僵硬,脑中徘徊着狂乱的思绪。她过去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她一向是个实际的女人。她不相信奇迹,也从来不期待奇迹出现,尤其是这一个。

但这不是个奇迹,蕾娜提醒自己。她放下凌乱的头发,试图将它梳理整齐。但她颤抖的手却不听使唤,发夹和梳子都掉落在地上。

在何宅等她的那个男人不是杭特。他是个陌生人,一个说服了杨先生和史医生的骗子。蕾娜只需振作精神,过去拆穿他的谎言,告诉大家他不是她丈夫,然后这整件事就会结束。她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将发夹别在头发上。

蕾娜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间四周的气氛似乎变了,变得沉重而有压力。小屋中是如此安静,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突然间她从镜中看到一个身影走进小屋中,令她几乎瘫痪。

蕾娜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镜中另一个人来到她身旁。一个古铜色脸庞的男人——金棕色的短发——深棕色的眼睛——还有那张宽阔的嘴,高大——宽阔的胸膛和肩膀——那强壮身躯所散发出的力量及自信,让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为之遁形。

蕾娜屏住了呼吸,她想逃跑,想尖叫、昏倒,但仿佛被变成了石头一般。他站在她身后,他的肩膀高过她的头,他的目光紧盯着镜中的她——那双眼睛是一样的颜色,然而——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那份专注令她全身的肌肤燃烧起来,那是宛如侵略者的目光。

当他的手触碰她的头发时,蕾娜惊恐地颤抖着。他将发夹一根根地从她的发间取下,将它们放在旁边的梳妆枱上。蕾娜盯着他,每次他取下一根发夹,都令她微微颤抖一下。“这不是真的。”她轻轻说道。

他用杭特那深沉、微微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不是鬼,蕾娜。”

她将目光从镜中别开,颤抖地转身面向他。

他比以前瘦很多,皮肤的古铜色令他看起来几乎不像个英国人,而他的头发也夹杂着金色和浅棕色。

“我不相信——”蕾娜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她的胸口开始紧绷起来,虽然她大口地喘息着,但她的肺部似乎仍没有足够的空气。一股浓浓的迷雾环绕着她,遮去了所有的视线和知觉,她跌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中。

当她昏倒时,杭特接住了她。她的身体十分轻盈地倒在他的怀中。他将她抱到那张窄小的床上,然后坐在床垫上,依然将她抱在怀里。她的头向后仰,雪白的颈子从黑色的高领丧服中露了出来,他专注地盯着她。看着那张细致的脸庞。他几乎已经忘记一个女人的肌肤有多么细嫩美好。

她的嘴唇柔软,带着一抹哀伤,而那张脸则脆弱得像个孩子,她的美深深地震撼着他。他渴望着这个娇小、柔美的女人。他在心中盘算着,决定要得到这个女人。

突然间她的眼睛睁了开来,严肃地望着他。他用暧昧不明的目光回望着她,不让她看到内心那个真正的男人。然后他扬起嘴唇对她微微一笑。

然而,她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个微笑,只是一味地睁大眼睛瞪着他。突然间,那潭清澈的碧眼中出现了一抹温柔——仿彿他是个迷失、需要拯救的灵魂。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颈边的那个疤痕。她手指的触碰在他肌肤上燃烧,他的呼吸急促,全身顿时僵硬起来。她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他?对她而言,他不是个陌生人,是那个她憎恨的丈夫。

她脸上的深情令他既惊讶又兴奋。他抗拒着那股想要将头埋在她双乳间的冲动,他很快地将她从膝上抱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害怕自己的情感!他一向为自己的自制力引以为傲的。

“你是谁?”她柔声间道。

“你知道我是谁。”他喃喃说道。

她摇摇头,显然感到困惑,然后别开目光。她走到一个放茶具的小柜子前,然后将茶壶及茶叶从柜子中拿了出来。“我——我来泡点茶。”她细声说道。“我们可以谈一谈。或许我能够帮助你。”

但她的手颤抖得太厉害,茶杯和茶盘互相碰撞着发出声音。

原来她决定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帮助的疯子或可怜人,他的唇上泛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他走向她,将她冰冷的手握起,他再次感受到触碰她的那股甜美震撼。他感觉到她肌肤的柔软,以及她细致的骨架。他想要对她表现出他的温柔,这个女人似乎有股魔力,将他内心最人性化的一面激发出来,她让他想要变成她渴望的那种男人。

“我是你丈夫。”他说道。“我回家了。”

她僵硬地望着他,双膝开始颤抖起来。

“我是杭特。”他的声音柔和起来。“别害怕。”

蕾娜听到自己惊喘、不可置信的笑声。她盯着他的脸,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长得兴杭特是如此相像,然而,却又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陌生特质。

“我丈夫已经死了。”她紧张地说道。

他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我会让你相信我的。”

他对她伸出手,紧紧地将她的头拉近,然后温柔地吻住她的唇。他不理会她抗议的呼喊,热情如火地吻着她。她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试图将他推开,但却徒劳无功。他的唇带给她的那股性感悸动、那份甜蜜,令她讶异不已。他用他的牙齿、嘴唇,以及舌头,在情欲的火焰下挑逗着她,然后他紧抱着她的身躯,让她紧紧地贴向他。她被他抱紧在怀中,完全地被他占有——完全地被他渴望。她闻到他的气息是,那是一股夹杂着泥土、空气,以及微微的檀香的味道。

他的唇往下游移,找到了她颈旁的敏感部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吹拂在她肌肤上,将他的脸贴近,直到他的睫毛触碰到她的脸颊。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拥抱、触碰和品尝过。

“哦,求求你。”她惊喘道。他的舌头已经来到她猛烈跳动的脉搏上。

“喊我的名字!”他轻声说道。

“不!”

“说吧!”他的手罩住她的胸脯,修长的手指逗弄着那敏感的小丘,他温热的掌心让她的乳尖硬挺起来。蕾娜猛力地挣脱开来,向后退开了几步。

蕾娜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疼痛的胸脯,惊讶地瞪着他。他脸上面无表情,但他沉重的喘息告诉她,他和她一样试图从刚才的激情中恢复过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她喘息道。

“你是我妻子。”

“杭特以前从来不喜欢亲吻的。”

“我已经改变了。”他平静地说道。

“你不是杭特!”她说道,然后冲向门口。

“蕾娜。”她听到他说道,但她没有理会他。“蕾娜,看着我。”

她停下了脚步,然后不情愿地回头看着他。

他的掌心中拿着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她问道。

“过来看看。”

她不情愿地走向前去,盯着他手中的那个东西。他用拇指打开掌心中那个翡翠的小盒子,里面是她的肖像。

“过去几个月来,我一直盯着这幅肖像看。”他喃喃说道。“即使当时在船难之后,我不记得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是属于我的。”他将小盒子盖起来.然后放回外套口袋中。

蕾娜疑惑地望着他。她觉得仿彿在梦中一般。“你怎么会有那个东西?”她轻声问道。

“是你给我的。”他回答道。“在我离开前往印度的那一天。你忘了吗?”

是的,她记得。当时杭特急着离开,甚至没有耐心道别。但蕾娜还是将他拉到一旁,塞给了他那个小盒子,而杭特似乎被蕾娜的礼物感动了。曾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很甜蜜。”他曾如此说道。“谢谢你,蕾娜。”虽然两个人共同经营了两年的婚姻,充满的尽是不愉快的回忆,甚至没有友谊可言。然而,蕾娜还是为他感到担心。

“我会为你的平安祈祷的。”她这么告诉他,然后他笑了起来。

“别浪费你的时间为我祈祷。”他说道。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你一定还是为我祈祷了。”他喃喃说道。“所以我才能平安回来。”

蕾娜的脸顿时一片雪白,她这才明白一个事实,只有她的丈夫才会知道他们离别时所说过的话。“杭特?”她轻声说道。

他抓住她的手时,稳住她的身子,然后低下头,用深邃的眼眸望着她。“你该不会又要昏倒了吧?.”

她惊讶得无法回答,她让他带她走到一张椅子旁,然后跌坐在上面。他蹲在她身旁,用手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粗糙的手指抚遇她柔嫩的脸部线条。“开始相信我了吗?”他问道。

“先——先告诉我一些只有我丈夫才可能知道的事。”

“天啊!杨杰姆和史医生已经跟我来过这套了。”他停顿下来,看着她身上的丧服,他的注视让蕾娜畏缩一下。“你的左腿内侧有一个淡棕色的印记,”他柔声说道。“你的右乳上有一个深色的雀斑。还有你的脚跟上有一道疤痕。那是你小时候在某个夏天被石头割伤的。”他微笑地看着她惊讶的表情。“你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我可以告诉你——”

“够了。”蕾娜红着脸很快说道,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端详着他,看着他深色的胡渣,尖削的下巴,以及过去曾经饱满、而今却凹陷的双颊。“你的脸变了。”她说道,害羞地触摸着他高高的颧骨。“如果你没有瘦这么多,或许我会认得你。”

他转头吻了她的掌心.让她吓了一跳。蕾娜感觉到他温热的唇,不禁紧张地将手抽回。

“而且你的穿着打扮也不一样。”她继续说道,盯着他灰色的紧身长裤,破旧的白衬衫,以及过时的领结。杭特过去总是穿着最流行的服饰,上等的黑色呢绒外套、刺绣的背心,皮质或羊毛长裤,他的晚宴服更是高级,剪裁合身的黑色外套,烫得笔挺的长裤,白得发亮的棉质衬衫,以及用香槟擦拭过的皮鞋。

杭特嘲谵地微笑一下。“我本来想回来换衣服的。”他说道。“不过我找不到我的旧衣服。”

“亚瑟和珍妮把所有的东西都丢掉了。”

“包括我妻子。”他环视着这间小屋子,棕色的眼眸顿时冷淡起来。“我叔叔竟然让你住在这种地方。他会付出代价的。我本来以为他不是这么恶劣的人。”

“这里已经够舒适了——”

“对一个洗衣妇而言都不够,更别说是我的妻子了。”杭特的声音中带着愤怒,令蕾娜几乎跳了起来。他看到她惊吓的反应,目光又和缓下来。“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你会得到应有的照顾的。”

“我不想要——”她脱口而出,然后又惊恐地停顿下来。她抿起嘴,不安地盯着她的大腿。这真是一场噩梦——杭特回来了,又会开始像以前一样主宰她的生活,夺走她的自由舆独立。

“怎么了,亲爱的?”他轻声问道。

蕾娜惊讶地盯着他的脸。“你以前从来没有那样叫过我。”

杭特的手来到她纤细的颈子,用拇指爱抚着她的下巴,没有理会她的颤抖。“过去的一段时间中,我有很多时间思考,蕾娜,我花了好几个月在开普敦疗伤,然后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回到英国,每当我想到你和我们的婚姻,我就觉得过去的我是个自私的混蛋。我向我自己发誓,等我一回到你身边,我们会重新开始。”

“我不认为那会行得通。”

“为什么呢?”

“过去发生过太多事情了,而且我——”蕾娜停顿下来,吞咽了一口,然后泪水盈满她的眼眶。她努力想要阻止它们,然而不愉快的回忆却充斥在她脑海中。为什么杭特要回来呢?命运又将她带回她所痛恨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像个刚被释放的犯人,顿时间又被关回牢房中。

“我明白了。”杭特放下他的手。“事情不会像以前一样了。”他说道。

“你不能改变你自己。”蕾娜说道,一颗泪珠滑落她的面颊。

她听到杭特倒抽了一口气,感觉到他的手指拭去她咸咸的泪水,蕾娜别过头,但杭特倾身靠向她。

“蕾娜,”他轻声说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不是怕你,”她说道。“我只是不想再当你的妻子了。”

过去的杭特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恼怒不已,甚至用严厉的言辞怒骂她。然而,这个男人却平静地注视着她。“我会设法改变这一点的,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蕾娜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我希望我们能够分居,就像你去印度之前一样。”

“这一点我不能答应你,亲爱的。”他的语气轻柔,但她听得出他的决心。“你是我妻子。我想要再度回到你的生命中——还有你的床上。”

蕾娜的脸顿时一片惨白。“你为什么不去找康夫人呢?”她急切地说道。“她会很高兴你的归来的。她才是你要的女人,不是我。”

杭特的面容警觉起来。“现在她对我毫无意义了。”

“你们爱彼此。”蕾娜说道,希望他赶快走开。

“那不是爱。”

“至少我是那样相信的!”

“想和一个女人上床,和爱一个女人,完全是两回事。”

“我知道。”蕾娜回答道,强迫自己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以前就说过很多次了。”

杭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静静地站起身来。蕾娜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房间的另一边。

蕾娜在心中对自己发誓,她再也不会让他上她的床。“我会试图接纳你。”她说道。“除了一件事。我不认为我们应该再有任何亲密的关系。过去我不但没有取悦过你,而且我无法为你生育,所以你最好另寻新欢满足你的需求。”

“我不想要别人。”

“那么你只有对我用强了。”她说道。当他走向她时,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她无法读出他睑上的表情,他在生气吗?他是轻蔑她,还是觉得有趣?他的手轻轻地抓住她的手臂。蕾娜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感觉到过去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慌又扫遍她全身。

“不。”他柔声说道。“在你准备好之前,我是不会上你的床的。”

“那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也许吧!”他停顿下来,审视着她的脸庞。“当我不在时,你跟过别的男人吗?”

“没有。”她轻笑一声说道,惊讶他竟然会以为那是她不想要他的原因。“天啊,当你离开之后,我根本不想要任何男人了!”

这句话让他嘲讽地微笑一下。“好。虽然我不会怪你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不过我无法忍受想像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疲惫地揉揉颈背,蕾娜又看到他颈子上另一个伤疤。

“你的头——”她喃喃说道。

“是船难。”他谨慎地说道。“整个船裂开了。我们都撞成一团,直到船身撞上一块岩石。我的头撞到了一个东西,不过我不记得了。在那之后的几个星期,我甚至不记得我自己的名字。”他站在原地,看着蕾娜走向他。

蕾娜突然觉得同情起他来。她无法忍受想像他承受那样的痛苦。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伤疤,她的手指埋入他发问,探索着他的头皮。那道疤很长,她猜想那几乎会让他的整个头颅裂成两半,当她摸着他的头时,她听到他屏住了呼吸。“痛吗?”她问道,立刻抽回她的手。

他摇摇头轻笑了一声。“不,你带给我的是另一种疼痛。”

蕾娜警觉地望着他,然后垂下目光盯着他的大腿。她惊讶地发觉,自己无心的触碰对他所造成的影响,他长裤下方的男性象征无疑地硬挺了起来。蕾娜红着脸,急忙退开身子。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对不起,亲爱的。一年的独身生活让我失去了所有的自制力。”他用一种令她腹部为之翻搅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他对她伸出一只手。“来吧,蕾娜。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