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2:00,内阁会议召开,总理拉宾和国防部长佩雷斯都期望会议能够速战速决。因为,他们两人都是行动的支持者。不过,会议上的争论远比他们的预期持续得要长。在总参谋长古尔递交一份行动纲领时,一位部长就发问:“你估计会有多少伤亡?”古尔说,这很难预测。但根据昨天的模拟训练,他觉得行动取得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损失可能很低,但可能也有近20名人质将被杀害。同时,古尔也承认,谁也无法预料在一次军事行动中会发生些什么。成功,来自出其不意。如果恐怖分子哪怕提前一分钟得到预警,只需几颗手榴弹和一阵冲锋枪扫射,他们就可以将人质全部杀害。那样,突击队到达的时候,人质将无一生还。而且,突击队还要在数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和恐怖分子交火。哪怕是任何一点差错,都会造成致命的危险,那就是整个突击队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古尔强调,参与行动的队员全都是以色列最出色的军人。

古尔的分析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场冗长而令人筋疲力尽的辩论开始了,有人提出许多质疑,也有人持有保留意见。

毫无疑问,这是以色列政府有史以来面临的最艰难的抉择之一。拉宾总理直言,如果这次突袭行动失败,政府将不得不引咎辞职。但到了最后的表决时刻,所有人都举手以示赞成。而仅仅两天以前,内阁还投票一致决定向劫持飞机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人阵”妥协,满足他们的要求。新的决议由内阁成员集体做出,但最终的责任却落在了总理伊扎克·拉宾身上。

下午3:30,在以色列政府调兵沙姆沙伊赫的一个多小时以后,消息传来,要继续执行命令。实际上,在内阁还没有达成决议时,为了争取时间,调兵的命令事先已经发出了。如果内阁否决突袭行动的话,兵力仍然可以撤回国内。

约尼上校告诉侦查营的士兵,他们要起飞了。“准备行动,”约尼向队员们高呼,声音被刚发动的引擎的轰鸣声所淹没。

“约尼把这个消息四处传达给队员,而队员们都对展开行动表示惊讶。”谢尔穆回忆道,“约尼并不是渴望战斗,而是对继续执行命令没有丝毫的顾虑。你可以看出,他感觉非常舒服,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其他队员也都有同感:自从命令下达的那一刻起,约尼就表现得格外轻松自在,而且整个飞行过程中都是如此。

虽然不免有一点焦急,队员们的整体气氛是非常积极乐观的。在他们从罗德登机出发的时候,其实一直就非常自信,只是现在这种自信变得愈发地强烈了。他们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这项使命。“在离开沙姆沙伊赫的时候,我感觉很棒,我已经为行动做好了准备。甚至在我的脑海深处,我没有任何的觉得自己还没有充分准备好的担忧。”一位军官这样回忆。而就在十二小时以前,他在入睡时还心神不宁,担忧侦察营还没做好准备。要知道,他可是经过了模拟训练和一整天繁琐的准备工作的。昨天还在和朋友商议如何让突袭行动被否决的另一位军官,说道:“我们登机的时候是如此的自信。更重要的是,这种自信是被约尼上校激发的。”对于成功地解救人质,队员们不再有任何的怀疑。现在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是,能否从恩德培机场脱身。在远离以色列几千英里的非洲大陆被阻击的可能性,也萦绕在他们心头。

士兵们被要求马上登机。为了保持行动的隐秘性,在到达沙姆沙伊赫之前,约尼上校没有让突击队员穿上迷彩服。后来登机之后他发现,飞机上的空间太拥挤了,无法更换服装。布克里后来回忆说,他们站在飞机跑道上,迅速脱下了平日深绿褐色的军装,然后换上斑点式的迷彩服。

这个时候,肖姆龙将军刚好经过,他朝队员大吼:“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谁需要这些无用的东西?”士兵们没有回应将军的咆哮,一直到换装完毕。“整个行动都依赖于这个计谋的时候,他却说我们换装毫无意义。而且,我们还要对计谋守口如瓶呢。”布克里说,“在你参与如此重大的一个军事行动时,突然有高级军官开始对你大喊大叫,而仅仅是为了一个二十秒就可完成的小事情……这确实让人感觉很不好受。”

4架大力神运输机的装载量比平时训练时所允许的大得多,也可能比任何一架大力神曾经的装载量都多得多。飞机的油箱装得满满当当,就连机翼油箱也是。除了空军的机组人员外,沙尼驾驶的大力神1号搭载着侦察营的29名突击队员、3辆军车,以及52名伞兵和肖姆龙将军的部分指挥官。

那提驾驶的大力神2号也许载重量更大。它搭载了侦察营的2辆装甲车、16名士兵、肖姆龙将军的指挥用吉普车和另一半指挥官,外加17名伞兵。

大力神3号由少校阿耶驾驶,搭载了侦察营的2辆装甲车及其士兵、30名戈兰士兵及其吉普车。

哈利里驾驶的大力神4号上,有2辆法国标致生产的卡车,一辆为戈兰小分队准备,一辆为运输油泵准备。这架飞机还搭载了自己的油泵、10个人的加油小组、10个人的医疗小组以及20名戈兰士兵。

沙姆沙伊赫的机场跑道横卧在一个低矮的山丘上,以致飞机在加速起飞的时候很难识别跑道的尽头。不过,大力神飞机正是为这种临时的战地跑道而生,飞行员也习惯了短距起飞。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感到极度的震惊,因为飞机加速非常吃力。在控制塔的人员看来,好像飞机还没离开地面,跑道就到了尽头。更糟糕的是,沙漠里近100度的高温使引擎的动力降低了三分之一。沿着跑道、迎风向北的一段行程,似乎特别的漫长。最后,飞机终于凭着一点累积的速度腾空而起,冲入云霄。

飞机爬升到一定的高度,沙尼想掉转方向朝南飞,但他发现不能这样做。飞机现在的飞行速度只离可能熄火、失控甚至坠毁的速度高出两三节而已。大力神的速度怎么也上不去,沙尼每次试图转向的时候,飞机就会开始剧烈晃动,以至于他又不得不回归原来的航线,以确保飞机及其负荷的安全。“估计没有哪个负责的飞行员曾经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操控过飞机,”沙尼说。

过了不久,飞机趋于平稳并且有惊无险地实施了转向,朝南飞向非洲大陆。飞机保持水面上200英尺的高度超低空越过广袤的红海,以此来规避东边沙特和西边埃及的雷达监控。不过,由于海面上的气穴比陆地上的少,这段航程比前一段明显轻松了很多。当有过往船只被机群探测到或被机组人员亲眼所见,飞机便一个急转弯以尽可能远离它。所以,地面上没有人注意到这四架南向航行的军用飞机。当然,这使得飞机不断地偏离预定的航线,又一次次经过精确导航后恢复正轨。白天,飞行员可以通过肉眼观察来列队飞行;而夜幕降临之后,他们就不得不依靠导航雷达。

飞机在狭长的红海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它们必须保持低空飞行,直到抵达某个特定的坐标位置。这样飞机才能开始爬升然后掉转西南方向,飞抵埃塞俄比亚。因为埃塞俄比亚没有可以在夜间追踪战机的有效雷达系统。一旦进入该国领空,飞机就可以在20000英尺的高度航行以节省燃料。

在大力神1号的机舱内,士兵们挤在一起,几乎没有可以任意挪动的空间。伞兵都拥挤在装甲车和两侧舷窗之间的位置。侦察营的士兵则占据了机舱的中间位置,有的坐在车里,有的卧在地板上,有的躺在引擎盖上或奔驰车顶上。除了战士们偶尔有只言片语的交流外,整个机舱非常地安静。大部分的时间,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时有人透过舷窗眺望蔚蓝色的大海,以及沙特阿拉伯的广袤沙漠和大海相连的海岸线。

奔驰军车前部和后舱门之间的位置挤着约尼上校和穆吉,他们在向阿莫斯·戈伦传达这次行动的任务。三个人都靠在舱门边,席地而坐。阿莫斯是顶替在第一阶段飞行任务中生病的士兵而最后加入突击队的。他对作战目的地的布局和各个小分队的任务都只是略知一二。约尼上校一边解释,一边在一个呕吐袋的背面画上目的地和进攻路线的草图。约尼和穆吉告诫阿莫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阿莫斯都应该紧跟在穆吉的身后。

“就在约尼上校把所有的情况向我解释的那一刻,我们都非常清楚,政府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诸多便利,以开始执行这次行动……但是他表现出异常的镇定……继续向我解释我的工作内容,就好像我们在做一个日常训练。”

约尼和穆吉爬上奔驰军车,坐在了前排座位上。约尼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一本书,开始读起来。他经常在必须为某事而等待的时间里读书,这也是他为什么揣着书的原因。但是,他知道这个举动会给队员们带来一些影响。队员们至少可以看出,他没有一点紧张。读完一个章节,约尼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用一种嘲讽而又带着羡慕的口吻对穆吉说:“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和他们相比,我们算什么呢?”这时,他发现阿米兹正站在车前,调整奔驰车头上的乌干达国旗的方位。“他是一个神奇小子,叫阿米兹。”约尼告诉穆吉,话语里带着几分慈爱。后来,阿米兹坐到奔驰车里和约尼闲谈了一会儿。他们谈到了“一点生活感悟”,阿米兹回忆说,“同时,约尼也谈到了我们将要做什么,以及它是如何如何重要。”

没过多久,飞机遭遇强气流。机舱里的奔驰军车开始上下颠簸,车里的士兵都跳下来。约尼摸索着来到驾驶舱,力图用自己的方法来稳住车辆。

平常宽敞的驾驶舱差不多被军官们塞满到了极限。大部分人坐在矮小的柳条凳上。沙尼坐在靠前的主驾驶的座位上,而爱因斯坦坐在右边的副驾驶上。紧挨在他们身后的是飞机的导航员,其中一位是来自以色列国家航空公司的飞行员拉米·列维,现在他正密切关注着飞机上的杰普逊导航图。必要的时候,他准备和恩德培机场的控制塔进行沟通,并且要把话说得直白而不漏破绽。在对导航图上的东非国家机场进行研究之后,他觉得最好是伪装成一架小型的肯尼亚飞机,从靠近乌干达边境的肯尼亚凯斯莫机场起飞。拉米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他要用到的说辞。然后,一屁股坐在机舱的地板上。他在身旁铺开一份乌干达地图,好为飞机的降落方式做一番准备,也好打发时间。

爱因斯坦让人递一块蛋糕给他。原来,装卸工程师们有在飞行期间给机组人员准备食物的习惯,因为一旦货物装机后他们几乎就无事可做了。实际上,他们在飞机驾驶舱的后部用托盘装了一只蛋糕。而约尼坐在蛋糕旁边,就给爱因斯坦递上去一块。但是,这位副驾驶员又把蛋糕递了回来,对约尼说:“不对,我要中间有奶油的部分,不要边上的。”

约尼笑着嘲讽道:“这些驾驶员都被宠坏了!可怜的家伙们,居然还不吃蛋糕的边角。”他又递上去一块,自己也吃了一些。

约尼和肖姆龙不断地向导航员问起他们的准确位置和飞行线路。沙尼和肖姆龙、约尼商议,并且再次同意,无论他们发现跑道是有灯光还是漆黑一片都要设法登陆。他们全力支持沙尼的计划,如果跑道灯光熄灭,他会假装成一架遭遇不幸的飞机的驾驶员。约尼再次研究了新的航空照片,也和肖姆龙、步兵和伞兵指挥部的海姆·奥伦中校一起,核查了很多的细节,其中包括他们乘坐指挥吉普车抵达旧航站楼的准确时间。

约尼也和驾驶舱里的马坦·维尔奈交流了一会儿。这两人不仅在部队里彼此相识,而且在耶路撒冷一起长大。1968年,当他还在希伯来大学读书而且正在决定是否回到部队的时候,约尼找到维尔奈寻求建议。“你会怎么办?”他问,“我是应该回到伞兵营当一名连长,还是加入比比领导的侦察营?”当时还在伞兵部队的维尔奈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他是约尼的话,他会选择加入侦察营。不过几周的时间,约尼就加入侦察营成了一名初级军官。差不多8年以后,作为侦察营的现任指挥官,他和维尔奈坐在一架飞机的驾驶舱里,正朝着南面越过非洲大陆。

现在,约尼正跟海姆·奥伦中校聊天。他们自哈鲁突击队共事起就认识了。谈话的过程中,有那么一刻,约尼说:“如果他在现场的话,我非得杀了他。”

“你指的是谁?”海姆问。

“伊迪·阿明。”约尼说。

海姆非常震惊。他敦促约尼从脑海里打消这个念头,但是却被当作耳边风。“你不能那样做。这件事还没有经过商议,必须征求上级的批准,”海姆说。

“我不打算请示。如果阿明在现场,我就会杀了他,”约尼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从约尼的观点来看,其中的理由是不证自明的。

7年以前,他在写给图蒂的一封信里说道:“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疯狂的世界!20世纪,我们登陆月球并且有了更多的期待;20世纪,我们经历了希特勒的大屠杀,也见证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然而,我们还没有汲取教训。今天,我们依然看到比夫拉地区(位于尼日利亚东南部)的人们因为饥饿而死亡,并且没有一个人为这个丑恶的世界来弥补些什么。我们所有人——包括伊斯瑞尔和我——都忙于自己的战争,而且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和我们的军队一道,来阻止正在发生的事情。当然没有。没有人想牵连其中。人类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啊。”现在,他暗暗地下定决心,如果他碰到了那个叫伊迪·阿明的人,他一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因为阿明屠杀了他成千上万的同胞,因为阿明把经过刑讯逼供的受害者从坎帕拉(乌干达首都)的尼罗河酒店的顶楼扔下。

飞机尾部有很多人已经睡着了。他们完全被这个星期以来累积的疲惫和防眩晕药片引发的困倦所征服。但是,还有很多人没有睡。有一些人在忙着检查弹药背心这样的简单工作,而另一些人在夜幕降临后的昏暗机舱里调校准星。否则,他们就无事可做,只有呆坐在那里梦想着即将到来的战斗或者在生命中经历过的事情。布克瑞斯一直坐在吉普车里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整理他的弹药背心和冲锋枪。他的旁边放着一挺机关枪,同时他也在研究周围士兵的神情。

阿米尔一刻也没有合眼,即使离他上次睡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半。“我们在飞行。甚至有那么一会儿,我们意识到我们回不去了,即使想回去也不行,因为燃油不足。很多士兵都进入了梦乡——但我却不想睡,一刻也不想。这期间,我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回想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以及该怎么做。我没有因为恐惧而动摇,但还是非常紧张。”

飞行过程中的某个时候,穆吉叫阿米尔和阿莫斯过去。这两人被分配使用扩音器,而穆吉想跟他们讨论的是,究竟该对人质喊些什么话。他们再一次确认,战斗打响的时候,应该引导人质趴在地面上。

施洛莫打盹的时候,脑袋时而抬起时而低下。某一刻,他醒过来之后在飞机上四处走动,伸展腿脚并查看周围的情况。他发现约尼坐在奔驰车里,静静地读着一本书。他心里想,这个场面太特别了。来自伞兵部队的苏林坐在奔驰车的旁边,他惊讶地发现约尼在读一本英文书。和周围大多人一样,苏林也无法入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机舱里太拥挤导致手脚都无法伸开。每次苏林想把腿伸直一点的时候,腿就钻到了车底下。他发现,想要睡着可真不容易,因为在你腿部几英寸的地方,有辆车在上下晃动。

几个小时过去了,约尼也有了睡意。在驾驶舱的后部,有一个两张小床组合而成的双层铺位。下层的床已经损坏,而上层的床完好无缺,而且还空着。肖姆龙看出了约尼的疲惫,对他说:“你可以睡这张床。去的路上你睡,回来的路上我睡。”约尼让导航员在着陆前大约半小时的时候叫醒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可充气枕头,把它吹得鼓了起来,然后爬到了床上。他把枕头搁在脑袋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没过多久,沙尼也想睡觉了。离飞机着陆还有好几个小时。“我转过头,发现约尼睡在那张床上,”沙尼说。“一般情况下,如果有营队指挥官在那里休息,我会很礼貌地、坚定地要求他到飞机后部去的。而这一次,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的理论就是,对突击航站楼的第一支队伍来说,他们幸存下来的几率是50%。我对自己说:他在行动中要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这是肯定的。他在这里争分夺秒地休息,难道我要把他叫醒吗?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想躺一会儿。他蜷缩在床边上。我在他旁边躺下,然后逐渐地靠近他,直到两人只有咫尺之遥。”

沙尼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但是他们很快就要冲锋陷阵了。他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感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他问自己,他会设法顺利降落飞机吗?还是会在降落之前必须盘旋几圈吗?那样的话,整个机场就会被惊动,而恐怖分子也会警觉从而杀害人质吗?因为飞机降落的失误,他们会不执行使命就被差遣回去吗?这些问题的变数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地呈现。

“从国家层面来讲,我害怕任务失败——不仅仅是因为会有人牺牲或者受伤,更是担心如果我们没有取得成功,反而会引发一场灾难。”沙尼解释说。古尔前一天的话还在耳畔回荡,正如他所说的:行动成功的重任都落在了飞行员身上,而对侦察营士兵来讲,把他们送到特拉维夫或者恩德培都差别不大。

“我跟他鼻子对着鼻子,隔着一英寸的距离望着他。而他睡得如此地安详,就像一个小孩。我问导航员兹维卡,约尼是什么时候睡的,然后他说:‘你瞧,他睡着了。我们只需在降落前一会儿叫醒他。’我情不自禁地想:他的这份平静是怎么来的?很快就要投入战斗了,而他现在睡在这里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一样!我爬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沙尼起来之后,拉米·列维决定去伸展一下筋骨。他把约尼挪了挪,以便给自己腾出睡觉的地方。“他稍微翻了个身,然后又继续睡。我在他旁边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我知道,我睡不着。我也不知道约尼是谁。我只是看见一位穿着迷彩服的中校军官躺在那里,显得疲惫不堪。那时我不知道,原来他就是侦察营的指挥官,但我在驾驶舱见过他。在我看来,他是要负责一些事情的。现在,我只能对自己说:‘这些家伙也许几天都没睡了。’我记得脑海里当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是他们睡的最后一觉,谁知道呢!”

当飞机已经靠近维多利亚湖的时候,他们叫醒了约尼。大多数是跨过非洲大陆的飞行都要穿越埃塞俄比亚领空的。飞行员利用暗号指代航线上的预定地点,一次又一次报告自己的方位。

飞机离开了埃塞俄比亚的边界线,进入浩瀚的鲁道夫湖的上空,然后继续朝着西南偏南的方向穿越肯尼亚的西部边界。尽管飞机飞得很高,头顶的非洲云系还是使得飞机不时地遭遇降雨。他们在无线电波里听见了恩德培的控制塔和一架从机场起飞的英国航空公司的航班之间的通话。这在预料之中。以色列时间,大约上午10:30,他们抵达了维多利亚湖,飞临肯尼亚小镇附近的海湾。然而,他们遭遇到了极度恶劣的暴风雨天气。高电荷的空气产生的静电在飞机挡风玻璃外释放出跳跃的闪电。此时,3架飞机在风暴中向下盘旋了大约6分钟,然后悬停让突击队员有时间展开主要行动。

大力神1号继续在维多利亚湖上空独自飞行。航线先是朝西飞向恩德培南面的一个大岛屿,然后在那里可以掉头向北抵达恩德培。现在,波音707指挥飞机已经赶上大力神1号并且在头顶盘旋。大力神1号和波音飞机进行第一次联络。此时此地,无线电频率已经超出了阿拉伯国家的范围,他们可以自由地使用希伯来语交流,而无需任何暗号。“你看见跑道指示灯了吗?”佩拉德问沙尼。

“还没有。”沙尼回答。

当他们穿越维多利亚湖上空风暴的时候,约尼回到了机舱。一些人还在睡觉。约尼挨个地把他们叫醒,然后告诉他们穿上装甲准备降落。在奔驰车里打盹的吉奥拉回忆说,约尼叫醒他的时候面带微笑。后来,约尼又俯身叫醒了睡在车子底下的阿米兹。施洛莫一直在思考那个士兵们老生常谈的问题,该穿多少衣服在身上——机舱外面的风暴让他无法预知乌干达到底是热还是冷。亚力克在飞行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睡在吉普车的引擎盖上,醒来的时候不禁感到饥肠辘辘。在沙姆沙伊赫分发的餐点,他一点也没有吃。所以,他现在走到驾驶舱找点东西来充饥。

伊夫塔队伍中的一位年轻士兵拉尼·科恩,自从飞行开始就一直在睡觉。部队从沙姆沙伊赫起飞的时候,还没有突击行动被批准的消息传来。拉尼心里暗暗觉得,传来的消息将会是让飞机返回以色列,所以就安心地睡下了。当他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飞机马上就要在乌干达登陆了。他第一次感到了有一点紧张。他朝临近的窗户外看了看,发现风暴已经被甩在身后,撒满天空的繁星照亮了下面维多利亚湖的湖水。拉尼回到了自己坐的位置上,回忆了一下行动执行过程中的步骤,然后又试着想象一下旧航站楼的布局和入口位置。

士兵在车里各就各位。飞机离登陆越来越近,士兵的兴奋感到达了一个顶点。约尼现在做的事情,是任何人在其他行动之前都没有见识过的。他穿梭在各辆车之间,有时候还爬上吉普车,给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军官鼓劲加油。虽然只有三言两语,偶尔还会握手。

“因为有一点淡红色的光,我还记得我看到了他的脸。”施洛莫说。“他没有戴贝雷帽,也没有穿背心或者拿枪……他微笑着跟所有的人交谈,用一些话鼓舞在场的每一个人。好像他要离开我们一样,好像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一样。他没有发布其他命令,而是尽力用他的自信感染着我们。我记得,他和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位士兵握手……他看上去更像一位朋友……我有一种感觉,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一切或者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要依赖这些士兵了。约尼经历过无数战斗,但现场的很多士兵还没有见过他,或者不常见到。我记得,他从身边走过,半开玩笑地和士兵简单交谈,以缓解他们战斗前的紧张情绪。”

“记住,”约尼对他们讲,“我们所有的参战人员都是最优秀的战士。我们不怕天,也不怕地。”

约尼走到阿尔农的跟前,握着他的手说,“对于那些恐怖分子,你要毫不犹豫地消灭这些混蛋。”他也和自己队伍的士兵握手——其中有医生大卫和通信兵塔米尔。“没事的,”他告诉塔米尔,“好好干,不要有顾虑,也不要担心。”布克瑞斯正好坐在吉普车后排靠左边的位置,约尼走到他跟前说道,“你在笑什么呢,阿布,”并拨弄着这位年轻士兵一头浓密的黑发。

“在约尼和我们这些即将参战的士兵之间,有一种亲密的关系建立起来了,”布克瑞斯说,“这不像顶头上司对下属下达命令的方式,他们把命令一直往下传达,然后到你这个无名小卒。总之,你看不到高层将领。约尼给人的感觉就是,行动的指挥官和部队里最底层的士兵有着亲密的关系,比如像我这种年纪的人。飞机登陆之前的这次见面会,给我的感觉真的非常棒。”

一位侦察营的军官走到约尼跟前说:“不要和突击部队靠得太近,记住你指挥官的身份,而且你不能有任何闪失。”约尼对他笑了笑,回答说:“没事的。”然后,他又和穆吉握了握手。

约尼来到驾驶舱待了一会儿。风暴已经退去,天空明如几净。正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恩德培机场的跑道指示灯。明亮的灯光点起来,所有人都看得见。如果飞机在黑暗的笼罩中熄灯飞行,也能被地面发现。驾驶舱人员看见闪烁的跑道灯时,普遍有一种放松的感觉——显然,没有人预见到他们会来。沙尼继续小心地降低飞行高度。这样飞机就不会触地过于猛烈,不然的话,过重的负荷会让飞机着陆时轮胎爆裂。与此同时,机组人员也开启了常规的雷达着陆系统。这样,如果乌干达人突然产生一些怀疑并且在最后一刻关闭跑道灯,沙尼也可以尝试着陆飞机。

“一切都顺利吗?”本尼·佩拉德的声音从空中指挥部传来。

“一切顺利!”沙尼回答,“没有问题。”因为知道正在被录音,他尽力抑制住自己兴奋的语气。

约尼和肖姆龙、维尔奈一起,在驾驶舱监视着机场前方。在跑道的右边,是灯火通明的新航站楼。稍远处的东边,是看不太清的旧航站楼,但是灯光全都开着。约尼迅速走到队伍中间,穿上弹药背心,然后爬上奔驰车的前排座位。在他前面,就是机舱的后门。在他右边的汽车窗户旁边,站着刚从驾驶舱跟来的马坦·维尔奈,他已经在侧门附近就位。伞兵突击队将从这道侧门出发,在跑道上放置备用指示灯。

在飞机着陆之前,机舱后门徐徐开启。约尼甚至可以看到远处维多利亚湖上的黑色湖面。他吩咐阿米兹启动奔驰车。经过在侦察营基地的维修,点火装置一打就着。发动机开始转动起来。几秒钟之后,随着飞机触地时的一声猛然颤动,士兵看见跑道灯在向后飞速移动。布克瑞斯瞥了一眼手表,正是以色列时间深夜11:01——也是乌干达时间零点刚过。1976年7月4日已经到来。

飞机在抵达跑道中间地带的时候骤然减速,10名伞兵突击队员一个接一个跳到了沥青跑道上。而此时,飞机还在继续朝侦察营下机的地点滑行。同时,将汽车固定在机舱底部的绳索已经松开。

沙尼将飞机滑向主跑道和对角跑道的连接处,然后朝右边转弯将飞机停下。他已经将侦察营的突击队送到了预定出发地点。

信号显示要将舷梯一直放到地面,而梯子在沥青路面还没有放稳,奔驰车就已经冲出飞机,沿着机身一侧向右驶去,后面跟着两辆吉普车。

“我看见他们从机翼下方穿过,”沙尼说。“两个跑道的连接处非常狭窄,旁边还有一条壕沟。我担心他们开的奔驰车离飞机太近了,螺旋桨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要将车顶切掉。但是他们通过了,三辆车朝着连接通道驶去,消失在视野中。”

奔驰车离开飞机没多远,约尼转过头来以确保吉普车正在跟来。他命令后排的士兵和他们保持目光接触,然后让阿米兹继续开车。他们的速度保持在每小时40千米,因为这是人们正常驾车经过机场的速度。在他们右边不远处有一片平整的田野,旁边是一栋明亮的新航站楼。现在,他们正离开新航站楼,向右掉转车头来到通往旧航站楼区域的对角跑道上。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曾经陪伴了他们长达几个小时的飞行,很快就消失在他们身后。一切都渐渐安静下来。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汽车发动机低沉的吼叫和轮胎在沥青路面上碾过的飕飕声。外面的空气又热又湿,属于典型的热带气候。空气的触感、跑道两侧深深的野草以及在额前灯的照耀下如人一般高的草地蚁冢,都提醒着他们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一无所知的地方。但对阿米尔这样的人来说,他们曾经大胆地想象非洲是个充满异域特色、狮子和鳄鱼满地跑的地方。现在,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依然是一个极其寻常的场景。这里和世界上其他的机场非常相似,当然也包括他们出发的罗德机场。

然而,他们不是在罗德机场,而是在一个敌方领土。他们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并且因为在这里意外降临而没有一点点的防护措施。宜兰坐在吉普车上,好像有一种迷路的感觉,而且车灯的刺眼光线让他暴露无遗。这束光线不仅宣告了宜兰的到来,也照亮了前面的车辆。阿米尔坐在他旁边。在部队距离目标建筑越来越近时,他看了看周围的队友,心里暗想:“五分钟之后,他们中的那些人会依然还活着吗?”施洛莫也坐在同一辆吉普车上。他正在窥探远处旧航站楼方向射出的模糊灯光,并且在侧着耳朵认真地聆听任何声响。他是一个习惯通过经验来判断枪炮声和爆炸声的人,并且以此来预测是否有麻烦。他期望在某个时刻能够听到有枪声响起的迹象,因为那意味着人质大屠杀的开始。但是现在,一切依然寂静无声。

大约一分钟后,部队到达了那一段通往旧航站楼的引道。阿米兹示意大家发动汽车然后左转拐上那条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乌干达人的犹豫不决多酝酿一会儿,这样他们就不会开枪而延缓部队的节奏。乌干达人也许就隐藏在汽车前灯不远处的黑暗中。控制塔高耸的剪影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变得更大。

突然,两名乌干达哨兵出现在那条进路上,站在奔驰车前灯的亮光处。一个靠左,一个靠右。布克瑞斯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前一天晚上的模拟训练,约尼就在同样的位置安排了两名“哨兵”。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行动将会一举成功。

当右边的哨兵走向奔驰车的时候,左边的哨兵立刻后退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中。这个哨兵走上前的举动和阿姆农那天早晨跟约尼所讲的简直一模一样。哨兵敬完礼后发出了一声警告,然后端起冲锋枪瞄准奔驰车。冲锋枪上膛引起的金属碰撞声也能听到。几乎每个人都清楚,这个哨兵已经摆出了恐吓的姿态,要求前进中的车停下来接受检查——否则,他就开枪。“我能确定这位哨兵要准备开枪,”拉尼说,“而不是也许。”奔驰车在离哨兵差不多20码(约18米)的地方,约尼示意坐在窗户边上的士兵准备用消音手枪展开行动。这仅仅是他们在侦察营演练过的一个突发事件。“这个哨兵必须要除掉,”阿米尔说。根据作战方案,他们在可能的情况下要首先使用消音武器解决难题。“约尼很冷静,”司机阿米兹回忆说。约尼指示他从左边接近这位哨兵,然后慢慢减速。这个举动就是让哨兵相信,他们的确在靠近以验明自己的身份——同时,也为了让他们的射击更精准。他们逼近了依然拿着枪瞄准他们的哨兵在黑暗中留下的身影。最后关头,穆吉喊道:“不要开枪!”他认为乌干达哨兵不一定真的会朝他们开火。但是,约尼对该怎么做没有任何迟疑。就在奔驰车离哨兵只有几码开外的时候,约尼发出了开火命令。哨兵对所发生的一切看上去非常惊讶。约尼和坐在他身后右边窗户位置上的吉奥拉,用伸出窗外的消音手枪同时射击。哨兵向后一个踉跄晃了几下。即使子弹已经射中他,但他倒下并不是因为中枪的缘故。

响亮的枪声一下子打破了寂静。枪声的来源还不是太确定,也许来自某一辆以色列部队的汽车,也许是一些人所认为的来自被射杀的哨兵,甚至是来自其他乌干达士兵。不管怎样,即使抢先放明枪的不是乌干达哨兵,很显然他没有被手枪一击毙命。所以,当务之急是立刻消灭他。“我们不能遗漏任何一个携带武器的士兵……不然,他一旦意识到我们的行动企图就会开枪。”伊夫塔解释说。亚历克斯坐在奔驰车后排靠右的位置,甚至把没有安装消音器的手枪也伸出了车窗,开始朝他们刚才经过的乌干达哨兵射击。他发射了四角帽上7颗子弹中的6颗,并且相信最后一发击中了目标。吉普车里也传出了火力。当听到射击声时,阿姆农·佩拉德开动了架设在吉普车顶的机关枪,打算彻底消灭那个哨兵。吉普车里的人一起加入了战斗。从手枪第一次射击到消灭哨兵的整个过程,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

“我们无法再悄悄地接近航站楼更近一些的时候,”阿米尔总结说,“我们开始发射重火力。我敢肯定,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哨兵会朝我们开枪。”

第一个哨兵消灭之后,第二个哨兵又出现了。可以看出,他在竭尽全力奔跑,但没有逃到黑暗之中。他从沥青路上躲开我们,沿着两条跑道连接处的路灯一直跑,处于完全暴露的状态。不能留活路给他,因为他可能威胁到突击队的后方。布克瑞斯手里正握着一挺机关枪,在接到伊夫塔的命令后立刻开始射击。他所在的吉普车和乌干达哨兵都在前进,头一轮扫射没有击中目标。然后,布克瑞斯又在哨兵跟前抡起枪一阵狂扫,直到看见哨兵闯入横飞的子弹中倒下后他才松开扳机。

在这几秒钟的交火过程中,奔驰车已经前进了不少。枪声响起的那一刻,约尼命令阿米兹全速前进。旧航站楼离他们近在咫尺,耸立在他们面前的控制塔也在不过200码的地方。他们走过这段距离只用了几秒钟。在靠近目标的时候,约尼或许在亮灯的航站楼入口处看见了几个乌干达的武装分子。很显然,他们收到最新的一张航空照片是真实的,原来据说的大规模乌干达安全部队并不存在。约尼或许已经发现了一名或者多名恐怖分子,手拿AK-47冲锋枪、站在大厅入口附近。但还没有人朝以色列士兵开火。约尼迅速观察了形势,命令阿米兹在控制塔前方向左边转弯,然后将车停在旁边。这个控制塔和航站楼之间的停靠点跟原计划不一样,比以前预想的要往前了20码。约尼的判断肯定是,这个地方比战前广场确实暗了很多,这样救援部队就不太可能被发现,而且士兵在下车的冗长时间里不太容易遭到攻击。

“停在这里,”约尼命令阿米兹,然后奔驰车突然一个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让发动机开着,”他说着就跳了出去。两辆吉普车紧跟着抵达,停在了奔驰车的后面。约尼朝着士兵大吼,让他们下车向航站楼展开突击。士兵们立刻从车里倾巢而出,四散开来。第一支队伍开始向十几码之外的目标推进时,还没有发生一轮交火。现在,大楼外面的恐怖分子肯定已经撤回到了大厅。侦察营士兵在跑动的时候,组成了一个三角阵形,为首的是约尼、穆吉或者其他人。而跟在侦察营后面的士兵,则组成了扇形队伍,还有很多士兵正从车里往外跳。穆吉跑在队伍的最前面,稍后一点的是约尼。他放了几枪,可能有一两发子弹击中了从大厅里刚冒出来的一名恐怖分子。看上去,有一名恐怖分子在大厅的某个角落朝他的同伙大喊:“乌干达人发疯了——他们在朝我们开枪!”至少,在开始的时候,恐怖分子被我们主要为乌干达哨兵所准备的计谋迷惑了。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先锋部队就抵达了控制塔远处的航站楼边缘。穆吉·贝奇这时闪到了左边,朝大楼的角落处冲过去。他背靠着墙壁,开始向广场方向射击。整个队伍立刻在他身后停下来。站在他右边空旷处的约尼对他大喊几声:“贝奇,前进!贝奇,前进!”任何的迟疑都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这是约尼所担心的。而眼前的迟疑却在一点点的形成。对靠后位置的施洛莫·瑞斯曼来说,那一刻的救援队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有一点怪异和可怕——士兵身着斑纹式的迷彩服,蹲伏的身体前倾着,枪筒上圆形的准星向上凸起。“前进!”约尼又一次焦急地喊出来。哪怕是错失一毫秒的机会,特别是他们离人质如此近的时候,都会造成悲剧性的后果。“我们知道,”阿莫斯·格伦说。恐怖分子清醒过来只需要几秒钟,并且开始射杀人质。

然而,这次拖延只持续了几秒钟,因为约尼决定身先士卒。约尼向前冲过去。大约在穆吉停止开火的那一刻,他冲到了穆吉的前面。“约尼一边喊一边往前冲,而且我记得他超过了穆吉继续前进,”阿莫斯回忆说。“第一个从大楼拐角冲出去的是约尼。然后,他向右边闪了一下,以便让准备进入大楼内部的士兵从身旁经过。”“约尼开始往前冲的时候,那些原本在犹豫的士兵也冲了出去……他带动了整个队伍。”另一个士兵说。扇形的队伍再次移动起来。伊夫塔看见约尼超过穆吉的时候明白了事态的进展,也开始跑起来并超过了穆吉。伊夫塔和身后跟着的一名士兵一起闯入了大楼的第一个入口。因为,从那里可以爬上二楼。

与此同时,跑得飞快的阿米尔从后面赶到。当他跳下吉普车的时候,还找过他的指挥官阿姆农·佩拉德。他打算跟着佩拉德,但却不见人影。阿米尔认为,阿姆农应该在他的前面,而且他也担心阿姆农会独自闯入大楼。实际上,阿姆农还没有把自己从吉普车上解脱出来,还在车的后排呢。阿米尔尽力地往前跑,企图追上他的指挥官,然后尽快抵达预定的入口。为了避免速度慢下来,他听见约尼急迫的“前进!”的命令时,闪向右边并且超过了穆吉身后的队伍。而正前方,他可以看到自己将要冲锋的入口,然后一路超过了其他人。“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乎。我只记得约尼告诉我们要尽力地跑。所以,我就拼命跑。”

紧跟在阿米尔后面的是阿姆农。他正努力地跟上本应该在他身后的那位士兵。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部队在抵达大楼侧面时显然已经停下来了。约尼超过穆吉之后,战斗再次打响。要说是谁第一个率先冲过大楼侧面然后进入灯火通明的战前广场还不太确定——约尼、阿米尔或者阿姆农?不管怎样,等到他们冲到大楼前面的时候,阿米尔和阿姆农几乎已经超过约尼了。由于职责所限,约尼跑得慢一些,这样他可以观察整个队伍并且监督他们的行为。有时,他会把头转向左边去看看突击队伍的布阵情况。“冲进去!”约尼在向前奔跑的时候努力地喊。现在,穆吉又开始跑起来,后面尾随着阿莫斯和另一名突击队员。

也许在汽车停下来之后的大约20秒钟,冲在指挥官阿姆农前面的阿米尔属于突击队的第一批队员,赶到了大楼前方不远处的位置。他们身后的穆吉和阿莫斯,与大楼贴得更近一些,几乎与约尼的队伍在同时推进。而约尼在大楼前方几码的距离之外,处于广场上更容易暴露的位置。现在,吉奥拉也可能已经超过了约尼,冲到了前面。其余的部队已经在他们身后散开。而约尼身后大约一码远的地方跟着指挥小组的成员塔米尔和亚力克。

就在此时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一名乌干达士兵从大楼后面的一些板条箱上跳下。他将手枪瞄准了突击队并且正打算开火。几位突击队员立刻几梭子解决了他——而此时,一名恐怖分子用枪将大厅的玻璃打得粉碎。可能,他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并开始朝玻璃窗外射击。

阿莫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右边已经有人倒下。原来是约尼。他的前胸和手臂被击中,来自于AK-47冲锋枪的扫射。

约尼几乎就要抵达指挥小组预定的地点,而且也许已经放慢了速度以便转头向左去查看队伍的行进情况。他被击中的那一刻,大约在大厅第一个入口的前方。他也许已经注意到穆吉的队伍本来要进入这个入口,而却错过了。他的脸抽搐着,手臂向两边伸开,膝盖在身子下面弯曲着。伴随着一声惨叫他倒了下去,然后俯卧在地上。

“约尼受伤了!”塔米尔大喊。没有人停下来照顾约尼,因为他自己已经颁布过命令,伤员要等到突击行动结束后才能得到救治。队伍继续独自朝着他们各自的目标前进——就像一个机器的部件在自动运转。没有人来指挥他们,约尼也没有发出一句号令。因为他正躺在人质所在大厅的前面不远处,动弹不得。

阿米尔已经到了大厅第二个入口的正前方,于是直接转向了这个入口。一名斜靠在入口另一侧的恐怖分子从大厅里用AK-47冲锋枪扫射了一阵。或许,这个持枪歹徒没有瞄准阿米尔,不然的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没有射中我。”在阿米尔的记忆里,在他冲进大厅的时候听到塔米尔高呼约尼中弹了。就在这一刹那,他发现了那个恐怖分子的手并且边跑边向入口处予以还击。两人差不多只有5码的距离。他看到恐怖分子被射中之后不省人事,然后又继续往大楼里面冲。

正如以前演习的一样,阿米尔跨过门槛之后立刻往右拐。这时,他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进入大厅的以色列突击队员。但是,阿姆农紧跟了进来。阿姆农没有按照计划往右拐,而是当场决定往左边去。也许,他发现大厅左边的整个区域没有人守卫,因为没有人从第一个入口进来。阿姆农发现大厅左边有两名恐怖分子,一男一女。而且,两个人都斜靠或蹲伏在地面。他们刚从大楼外面进入大厅,并且准备向阿米尔开火。阿米尔冲进大厅的时候只跑了一小段路,没有留意到他们。然而,在两人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的时候,阿姆农就先发制人结果了他们。他跑到这两个恐怖分子的尸体旁把冲锋枪踢开。“阿姆农,停止前进!”阿米尔朝他大喊,以为他要往大厅再深入一点。

阿姆农之后,穆吉、阿莫斯和队伍中的另一名士兵也从第二个入口闯入大厅。穆吉奔跑的时候错过了预定的第一个入口。阿莫斯在最后一刻加入穆吉的队伍,并且在大力神飞机上接到指令,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跟在指挥官穆吉的身后。穆吉进入大厅之后朝阿姆农已经击中的一名恐怖分子射击。现在,穆吉手握武器站在那里,巡视着大厅里的任何一个动静。突然,从大厅左边的后面跳出来一个持枪歹徒。阿莫斯提起枪直接射中他的胸口,而子弹刚好从歹徒手握着的冲锋枪的管套穿过。

大厅里看守人质的4名恐怖分子,曾经对他们产生过直接威胁,现在都被肃清了。这个时候——阿米尔消灭第一个恐怖分子几秒钟以后,突击部队遭遇乌干达哨兵还不到一分钟,从大力神飞机着陆开始过了大约三分钟——行动已经取得了基本成功。这是几秒钟以前中弹的约尼所不曾亲眼目睹的。

同时,来自阿姆农、穆吉和阿莫斯队伍的士兵们,继续从同一入口涌入大楼。和之前的先锋部队一样,他们开始的时候也紧紧地贴着大厅前部。

阿米尔把扩音器放到嘴边,依次用英文和希伯来文喊话:“大家都趴在地上!”要不是使用扩音器,他的声音不可能被听到,而且他对这种少有的公开讲话机会感到无比兴奋。大多数人质都斜躺在地上,更多的原因也许是被周围发生的事情震住了,而不是因为阿米尔的指令。但是,有几人立刻站起来了。阿姆农和阿莫斯端起枪就朝着大厅远处角落和楼梯附近一个站起来的身影射击。他们甚至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他们立即猛地抬起枪管。子弹打在了小女孩头顶上方的墙壁上。这个幼年人质是否明白她刚刚死里逃生,还真是值得怀疑。不一会儿,一个年长的人质又跳起来。士兵们发现他不是恐怖分子,就相互喊话不要朝他开枪。

但是,一些人质却没那么幸运,以至于在双方的交火中被射杀。三名人质牺牲——两名人质被以色列士兵的火力所伤以致身亡;第三名人质叫伊达,可能被一名阿拉伯恐怖分子当场击中身亡。

以色列国防军在行动前的评估就是,即使在行动取得“成功”的情况下也可能有十几名人员的伤亡。实际上,这次突击行动执行速度之快完全给了恐怖分子一个措手不及。因此,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屠杀人质。侦察营士兵抵达航站楼时的情形非常理想:大楼灯火通明,所有的人质都在一个厅,而且突击开始的一段时间,人质都躺在地上休息或者睡觉——像那些看守者一样,他们完全被惊呆了。所以,突击以闪电般的速度制服了恐怖分子而没有使人质受到任何威胁,况且大部分的人质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些人刚清醒过来,而更多的人由于太害怕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几秒钟之后,他们听到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大部分人都认为,他们的死期已至,屠杀即将开始。一名叫莎拉·戴维森的人质已经将年幼的儿子搂在怀中,以此来躲避枪林弹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过不了多久死神就会降临。

面对侦察营在大厅里的闪电突击,只有一个小男孩还在无拘无束地玩耍。当他看到双方交火的时候,还拍着手高兴地喊着:“哇,太好玩了!真棒!”

希伯来文的指令充斥着大厅,一名士兵大声宣告,“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家的。”接着,人们开始明白,不可思议的事终于发生了。在经过了似乎永无止境的落魄日子之后,在恐怖分子不断发布最后通牒和死亡威胁之后,他们曾屈服于一位德国女人尖锐刺耳的命令。她的残暴乖戾使人不禁想起大屠杀期间由她在伯克瑙集中营看守的那些幸存者。他们经过了犹太人的“筛选”,而那位德国恐怖分子就像他纳粹分子的祖先一样,还试图安慰他们,声称把他们和其他人分开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生活条件。他们数天来听过如跳梁小丑一般的乌干达暴君发表的声明,他尽情享受着国际社会的关注并且以落入他手中的一群人质为代价来自娱自乐。他们数天来一直处在对阿拉伯人怒火中烧的愤慨之中,因为一些人就是为了等待机会抡起枪杀害这些受诅咒的犹太人。就在他们中的很多人觉得死亡已经无法逃避的时候,这些年轻的以色列士兵突然如救世主一般在黑暗中降临。

与此同时,其他队伍控制了大楼剩下的部分。吉奥拉一直沿着大楼冲进了小厅。那里是以色列人质刚开始被囚禁的地方,而在他闯入的那一刻,还不清楚人质是否依然被囚禁在那里。他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人质,便抬起枪对着小厅和通往右边的走廊一阵扫射。小厅里有几张铺着被单的床,而且在他看来似乎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后来证明那张床是空的)。他的面前是小厅里唯一的桌子,上面堆放着人质的护照,而地板上堆放着很多行李箱。吉奥拉感觉,有人正在某处朝他开枪。当他打完弹夹的子弹时,一个箭步便闪回去更换弹夹。因为小厅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为他打掩护。这时,他队伍中的两名士兵也冲进了小厅,然后开始借着火力向前推进。他们在小厅另一侧找到一个曾经被用作厨房的房间。一阵扫射过后,他们发现两名乌干达士兵倒在了里面。

属于阿姆农另一支队伍的施洛莫也进入了小厅。他本来是被安排进入大厅的,看来是进错地方到了这里。他知道,他本应该跟着穆吉进入大厅入口的,而且他也这样做了。但是,穆吉没有从第一个入口进入大厅而是从第二个入口进入的,因此施洛莫最终到了旁边的小厅。阿姆农队伍中的另一名士兵宜兰·布鲁默,也是如此。

甚至到了小厅的时候,施洛莫也没有意识到他来错了地方。“你在我们的地盘干什么?”他问吉奥拉。当看到这个地方一个人质也没有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可能将人质转移到了新航站楼。”

在闪到外面更换弹夹的时候,吉奥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丹尼·阿迪提的队伍无法从预定的入口冲进航站楼。丹尼的队伍本来是被安排对大楼最外侧的贵宾室发起突击的,因为那里是恐怖分子的生活区。这支队伍行进在突击队的最后,而且丹尼在跑过大楼前方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趴在地上的约尼,还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停下来。丹尼驻足了片刻,但是当听到旁边有人在高呼“前进!”的时候,他又继续和队伍冲向预定的入口。等到他们抵达的时候,发现入口已经被锁住,而且很难撞开它。丹尼的一名手下试着往窗户里扔了一颗手榴弹。但是很明显,这颗手榴弹撞到了窗户缺口处的某个木框或者木条后又弹了回来。手榴弹在他们附近爆炸,导致一名士兵的腿部受了轻伤。吉奥拉注意到小厅有一条走廊通往恐怖分子的生活区,他朝着丹尼大喊,表示自己可以进入侧楼然后将它肃清。

吉奥拉和施洛莫进入走廊后,凭借扔出的手榴弹和连续发射的火力轮流向前推进。他们身后是约尼的通信兵塔米尔。他在约尼中弹以后因为无事可做就加入了吉奥拉的队伍。他们在一个房间逗留的时候,发现两个面色惊恐的人从烟雾中走了出来。他们的手微微向上举起,又好像还没有决定是否要举手的样子。两个人向吉奥拉走去并经过了他的身边。施洛莫开始用英文、希伯来文和阿拉伯文混杂的语言大喊:“站住!你们是谁?”他们没有回应,而是继续走。

“他们是恐怖分子!”吉奥拉向施洛莫高呼,然后跳出了可能的火力范围。“射他们!”吉奥拉自己不能开枪。否则,站在这两个人附近的施洛莫就有危险。所以,他再次朝施洛莫大喊:“射他们!”

而施洛莫还误认为自己是就在大厅的附近,于是回答:“不行,他们是人质!”

但是,这两个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施洛莫突然发现其中一个人的腰带上揣着一个手榴弹,然后才明白他们的身份。他又一次命令他们站住。当他们继续朝着出口方向前进的时候,他终于一梭子将他们撂倒在地。其中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施洛莫看见一个爆炸物的蓝色火焰闪过。“手榴弹!”他高喊着飞身扑倒在地面的另一侧。同时,也将站在旁边的塔米尔扑倒。这个爆炸的手榴弹也许藏身于恐怖分子的手掌。不过,除了施洛莫嘴唇上有一处弹片划过的小痕迹之外,没有以色列士兵受伤。

之后,他们从那里继续肃清浴室周围的区域。那里依然被丹尼队伍中的士兵从窗户外扔进的一个手榴弹引发的烟雾笼罩着。当烟雾散去之后,里面很显然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在肃清过的区域往回搜查的时候,发现走廊上有一具恐怖分子的尸体(吉奥拉记得是两具尸体)。它是被谁所杀、在什么时候所杀还不太清楚。此时,丹尼的队伍已经成功地从一处狭窄的窗户闯入大楼,并且荡平了侧翼方向的部分区域。丹尼得到了阿莫斯的协助。阿莫斯一直在大厅,但是早前他发现他在那里无所事事,就找到另一处可能用得着他的地方。

这是一楼所发生的情况,而伊夫塔和他的队伍在二楼执行他们的任务。在突击开始阶段,伊夫塔进入大楼第一个入口的时候,他确信应该有其他两名队友跟在身后。因此,在没有等待由阿尔农率领的第二只队伍的情况下,他就立刻开始执行他的任务。三个人迅速肃清了报关大厅,杀死了几名乌干达士兵,然后从大厅另一侧冲出,爬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当伊夫塔到达楼梯顶部的时候,两名乌干达士兵正朝他们逼近,但是他先下手为强,干掉了这两个人。在走道的起始处,他发现了通往天台的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大厅,但是却被一道铁栅栏堵住。伊夫塔安排一名驻守在走道上的队员看守这扇门,也就是通往二楼的入口。然后,他和另一名士兵拉尼继续扫清敌人。走道的尽头通往一个大房间,那里曾经是一个餐厅而现在被用作乌干达士兵的生活区。房间里到处是毛毯和睡袋。乌干达人显然已经迅速潜逃,从二楼窗户跳到了航站楼背后的区域。

伊夫塔和拉尼突然发现一个人影,朝他开火。当他们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对着自己投射在玻璃上的影子开枪,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紧接着,他们快速折回到过道,又从那里跨过几步台阶到了一个大阳台,而实际上那是报关大厅的屋顶。他们粗略地用手电筒检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任何人。抬起头,他们就可以看到控制塔上双方在交火。

等到再次折回过道的时候,伊夫塔跟阿尔农的队伍进行了无线电联络。阿尔农的士兵进入大楼之后没有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他们本应该在那里担任警戒任务,于是又折回到站前广场。他们错过楼梯口也不难理解,因为侦察营士兵对这个侧翼方向的布局一点也不熟悉。在沙姆沙伊赫出发的最后一刻,约尼才发现这个楼梯口,然后告诉伊夫塔必须穿过报关大厅到达大楼的另一侧才能找到它。

在寻找楼梯的时候,阿尔农和队友消灭了几名乌干达士兵。这些士兵跑进了伊夫塔还没来得及肃清的一个小房间。他们仔细搜查报关大厅区域,但是没有找到楼梯的位置,然后就撤到了大楼外。他们能够看到从控制塔方向传来的火力,于是布克瑞斯和另一名阿尔农的队员开始还击。他们远离了航站楼的前方区域,这样的话火力可以更有效。

吉普车里的掩护部队也在朝控制塔开火。起初,突击队员开火的地方就在约尼命令汽车停靠以便展开突击的位置。很快,他们发现这个位置太被动——他们无法从所在的位置击中任何向入口广场射击的敌人——所以,他们开到了广场中间。一名在控制塔顶楼负隅顽抗的乌干达士兵,在整个突击行动中一直持续不断地扫射,甚至在人质撤离的后期和行动结束后也是如此。幸运的是,他的火力没有效果,部分是因为还击的火力让他无法精确瞄准,因此没有队员被射中。

现在,对各个房间的突击行动已经结束了一两分钟。布克瑞斯和阿尔农发现有人趴在大楼前方的远处。他们意识到一名侦察营的队员被击中,然后朝他奔过去的时候大喊:“这里有人受伤了!”阿尔农把受伤士兵的身体翻转过来,然后借着广场上微弱的灯光,发现这个人就是约尼。“快来医生!”他们高呼。按计划驻守在大厅主入口旁边的医生大卫,循着喊叫的方向转过头。他看见受伤的士兵卧倒在几码远的地方,就立刻赶了过来。大卫的准则就是,从来不让倒下的伤员留在原地。他把已经毫无意识的约尼往大楼方向拖近一点,安放在一堵矮墙后。这个新地点和入口广场的其他地方一样,依然暴露在控制塔的火力范围内。

大卫听说穆吉正在试图用无电线联络约尼。恐怖分子被荡平之后,有人报告穆吉说约尼已经中弹。但是,穆吉想起来他好像几秒钟以后还听到过约尼亲口在无线电里呼叫他。他一直在试图回应约尼的喊话,直到这时大卫才在无线电里通知他约尼已经中弹,而且正在接受治疗。

约尼面色苍白,而且大卫也注意到他有大量失血的其他迹象。约尼很显然伤得很严重。除了他的右手之外,大卫在他的衣物上看不到任何血迹。而他被击中的是右手的肘部,由此推断出血主要来自体内。大卫在阿尔农的帮助下,用刀割开了约尼的弹药背心和衬衫。首先,他发现约尼后背靠近胸椎的地方有一处被子弹穿过的出口伤。尽管广场的照明还不错,他还是很难找到入口伤。最终,他在锁骨下方发现了一个小创口,位于约尼的胸腔右侧。那么,出血实际上是在体内,因此他们对于止血也无能为力。大卫意识到,约尼的伤情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

穆吉把约尼已经中弹的消息用无线电通知给整个救援部队,而且补充说明自己会接管指挥权。士兵们早些时候还在大厅仔细搜查其他恐怖分子的时候,一名从起初惊吓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人质走到了穆吉跟前。火药的气味和伤亡尸体上散发出的刺鼻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大厅。“你们已经消灭了这个大厅的所有敌人,”他说,“旁边的侧楼还有一些。”

实际上,那些敌人已经被吉奥拉的队伍所铲除,而施洛莫和宜兰也碰巧加入了这支队伍。在他们肃清恐怖分子的生活区以后,施洛莫帮助看护丹尼所属队伍中的伤员,而宜兰则赶往原先由他负责的大厅。阿米尔看到他的队友穿过入口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队伍中的其他两名队员在看不到施洛莫和宜兰的情况下,就一直留在大厅里。阿米尔也越来越担心,突击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冲向大楼的途中已经被射杀了。阿米尔已经预见到最坏的结局:他们会牺牲,就像他们中队的士兵在萨沃伊救援行动中一样。然而,当宜兰出现的时候,阿米尔没有让自己表现得过于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他捡起从恐怖分子手中缴获的冲锋枪,满面笑容地说道:“这支新的冲锋枪不错吧,我搞到的!”此时,二楼还回荡着伊夫塔队伍的枪战声。

在肃清二楼之后,伊夫塔在窜下楼梯时又遭遇并且射杀了一些乌干达士兵。到了大楼外面,他碰见了阿尔农。阿尔农率领着由他指挥的第二只队伍。接着,伊夫塔和几名属下一起开始清查连接报关厅和候机厅、并且延伸到北部入口广场的一条长长的过道。所有关于这条过道的预知信息少得可怜,而且是哈里尼在罗德机场告诉约尼的。实际上,这条过道延伸到了航站大楼的内部区域。

布克瑞斯依然蹲伏在大楼附近,随时准备对毫无动静的控制塔再次开火。突然,他感觉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他无法理解的一些含糊不清的话。他转过头,发现一只手枪就在面前几英寸的地方。起初,他被斑点式的军装所迷惑了,以为拿着枪的这个人是自己的队友。但是,一看到那人黑色的皮肤,他就大叫起来:“注意,阿尔农!这里有敌人!”这个俯身看着布克瑞斯的乌干达士兵显然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他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他也是因为被布克瑞斯的军装和黝黑的皮肤搞迷糊了,才走到布克瑞斯跟前的。要知道,布克瑞斯是以色列突击队里皮肤最黑的一位。阿尔农听到布克瑞斯的呼救,转身看到这个乌干达士兵拿枪指着布克瑞斯的头,于是就把他解决了。

至此,乘坐大力神1号飞机抵达的侦察营突击队已经完成了对旧航站楼及周围地区的安全防护工作。对人质和救援队伍的直接威胁已经解除,除了控制塔依然可能存在潜在风险。侦察营的第二个任务分配给了四辆装甲车上的队员,就是在航站楼周围提供外围防护。这支由肖·莫法兹指挥的队伍乘坐大力神2号和3号飞机抵达机场,也就是在枪战开始几分钟以后,当时的突击队员正在大楼里展开肃清行动。与此同时,肖姆龙也乘坐指挥用吉普车赶到。

第二架飞机在第一架飞机着陆6分钟之后抵达,那时跑道的指示灯依然亮着。莫法兹在飞机降落时从驾驶舱里看到了灯光,同时也能分辨出约尼的汽车在朝旧航站楼开进和大楼附近的交火已经开始。和肖姆龙一起在吉普车上的布莱恩也乘坐同一架飞机抵达,而且在飞机下降的过程中朝窗户外面望。“我们马上要着陆,”布莱恩回忆说,“跑道的照明条件很好。从右侧机翼上方可以看到机场,而且通过灯光和其他物体能够定位我们事先计划要寻找的地标。我知道,等到我们着陆的时候,突击队员就应该已经到达目标建筑了。而且,如果在我们闯入机场的时候发生交火,就有迹象表明任务已经完成。如果我们的部队在那里,就不必担心——有人会处理突发情况。我敢肯定,在我们正要着陆之前,我在窗户外看到了旧航站楼区域子弹横飞。我知道,这次行动已经圆满结束了。也就是说,任务的主体部分已经在我们抵达之前就完成了。”

丹·肖姆农和海姆·奥伦中校,与他的前线指挥队伍中的其他三名军官一起,乘坐第一架飞机抵达。然后,他们一直在新航站楼附近等待搭载吉普车的第二架飞机抵达。他们从第一架飞机走下来的地方正好靠近侦察营的奔驰车和吉普车登陆的位置。那里也是伞兵部队的主力下飞机朝新航站楼徒步迈进的地点。五位军官站在连接主跑道和对角跑道的过道附近的空地上,显得格外孤单。这段时间里,他们等待着吉普车和头两辆装甲车的到来。这个场景似乎太不可思议——以色列的高级军官在黑暗中挨个站在这个非洲机场的中心地带,而他们对一个即将展开的行动却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帮助。“丹和我站在跑道的边缘,周围没有一个人。而你们有乌兹,仅此而已。”海姆说。“我说,‘丹,我们在这里干什么?其他飞机都没有到,而侦察营已经肃清了大楼,可是我们却站在这跑道的尽头……’”远处可以听到侦察营前进时与乌干达哨兵交火的声音,然后海姆向肖姆农提议:“我们要赶紧让其他飞机着陆。”但是,大力神2号飞机已经开始着陆。

飞机着陆后,那提将飞机滑向跑道远处预定的下机地点。布莱恩从机舱里面可以看到一辆机场摆渡车在靠左边方向行驶。它已经离开了机场的消防站,开始在飞机边上沿着与跑道平行的一条辅道上前行,而且车顶的灯光在闪个不停。当飞机抵达转弯处,准备拐上突击队下机的连接通道时,那辆乌干达汽车上的信号灯突然熄灭了。紧接着,也许是由于汽车向控制塔传递信号的缘故,该地区的所有灯光按照三个次第的顺序迅速熄灭——主跑道上的着陆灯、通往新航站楼的连接通道的灯、还有飞机停靠区的灯——好像有人关闭了三个开关一样。灯光熄灭的时候,大力神3号飞机处在最后的飞行阶段并且准备着陆。对飞行员来说,眼前的着陆灯瞬间熄灭,就好像整个陆地在他的脚下消失一样。他继续在空中往前滑行了大约半英里的路程,然后转向伞兵部队早前放置好的两排微弱的、很短的灯带。凭借这些灯,他就可以在响亮的触地声中安全着陆了。

同时,那提将大力神2号飞机停靠在约尼和他的队友早前下机的连接通道上。肖姆农的吉普车和两辆装甲车迅速驶出飞机。布莱恩急忙给吉普车的无线电装配天线,而来自步兵和伞兵指挥部的穆萨·沙比拉中校则担任司机一职,并搭载了肖姆农和其他四位在附近等候的军官。

指挥吉普车加入了肖的两辆装甲车阵营,朝着旧航站楼的方位行进。后面不远处,跟着由乌迪指挥的另外两辆装甲车,它们搭乘大力神3号飞机抵达。肖在空中看到突击队员还没有到达航站楼时枪战就爆发了,因此他担心行动可能遇到了麻烦,所以把车的速度开到最快。当他抵达航站楼前方的广场时,看到被劫持的飞机正停靠在那里。飞机在这里出现让侦察营士兵分外惊讶,因为根据最新的情报资料,飞机应该在对角跑道的末端停放着。实际上,恐怖分子当天早晨命令机长巴科斯移动了飞机,也许是期望预定在第二天早晨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庆祝以色列人向他们的要求屈服。肖把他的两辆装甲车停放在法航客机的旁边,试图和约尼进行无线电联络,后来却被告知约尼受伤了。“各个地方依然传来一些枪声。”布莱恩说。他乘坐肖姆农的吉普车同时抵达,而吉普车就停放在控制塔下方。

肖看见一些乌干达士兵跑过但却没有开枪,因为计划规定他的队员不能对企图逃离大楼周围地区的敌人开火。现在,控制塔方向没有火力传来;不过很快,控制塔的枪声再次爆发,于是穆吉命令肖牵制住塔上的士兵。肖在控制塔的前方安扎下来,用装甲车的探照灯对着它,然后用机关枪和火箭弹一阵猛射。

“我们把所有的弹药都打光了,”丹尼·达刚说,“虽然我是司机,但是只要有机会我就抓起冲锋枪开火,因为我觉得自己必须要行动起来。我接到‘丹尼,前进!’或者‘后退!’的命令的时候,我就放下枪接着开车。在开车的空当,我一直都在开火。”肖的火力主要由亚力克节制。因为亚力克在航站楼的前方位置,还在作为约尼指挥小组的成员坚守岗位。

肖的第二辆装甲车贴身穿过了航站楼。指挥官欧姆试着在无线电里呼叫约尼,看他是否需要援助;当他没有收到答复的时候,继续按计划向乌干达人的军事基地和米格战机挺进。

负责大楼北边防护任务的另外两辆装甲车赶到航站楼区域的时候,向左拐进了壳牌石油公司的一栋建筑物内。在那里,它们预计可以找到出路前往大楼北边的那片空地。而空地曾经是从恩德培小镇的老路抵达航站楼的旅客所必经的一个入口。装甲车的士兵发现一个栅栏挡住了去路,于是他们沿路折返驶向控制塔方向以图寻找另外的出路。他们可以看见队伍前面停放的奔驰车,门开着,发动机也响着。他们再次左拐,几番摸索之后终于找到了通往北边的出路。在此期间,他们消灭了一些认为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乌干达士兵。他们也对着给航站楼提供电力的发电机开火,使航站楼和周围地区的大部分电力陷入了瘫痪。最后,他们驻扎在恩德培小镇进入航站楼区域的关口前方。按照计划,他们开始大声召唤可能隐藏在附近的人,以防有人质在战斗中由于惊慌逃到了这里。他们在那里发现了正在拉网式搜查该地区的伊夫塔和几位队友。两支队伍彼此喊话以避免友军之间开火。之后,伊夫塔的队伍快速穿过大楼到了南边,那里汇集着获救的人质和其他突击队员。

同时,穆吉开始检查约尼的伤情,然后又回到大厅开始组织疏散人质。亚力克向医生询问约尼的状况,而大卫医生郑重地告诉他状况似乎很糟糕。早些时候,大卫开始治疗约尼的时候,亚力克就警告过他:“如果你治不好他,我会找你算账的。”而亚力克不知道,刚才加入侦察营的大卫医生该如何面对压力,只是觉得这么说也许会增加约尼得到正确治疗的几率。亚力克现在来到大厅顶替穆吉的职位,以便让他得以脱身去指挥其他的行动。然而,穆吉吩咐亚力克立刻赶到大力神4号飞机那里。那架飞机已经着落,并且准备运送人质回家。穆吉想让飞机再靠近航站楼一点,也许他已经从无线电得知飞机比计划的停靠位置要远很多。

亚力克带着宜兰开始朝着对角跑道的方向奔过去。有那么一刻,从控制塔射来的枪林弹雨几乎要淹没他们。后来,他们把自己紧贴在大楼的墙上。往前没走几步,他们在控制塔旁边遇见了肖姆农的队伍。对方问他们往哪里去,他们如实地回答。接着,他们沿着连接通道离开了航站楼。仅仅在他们遭遇乌干达哨兵二十分钟后,他们现在正沿着这条路往相反的方向急速行进。他们通过无线电告知守卫飞机的戈兰尼步兵团他们正在赶来,以免自己被意外射中。两个人小心地行进,手中的冲锋枪时刻提防着,以免有乌干达士兵从深草丛中跳出来攻击他们。亚力克在路上告诉宜兰,约尼胸部受了伤。

当他们路过曾经追踪乌干达哨兵的地点时,看见了一具士兵的尸体趴在沥青路面上。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他们赶到了飞机所在的位置,接着戈兰尼士兵在飞机旁边一字排开。16名戈兰尼官兵的职责就是担任后备力量并且协助撤离人质。亚力克和宜兰告诉飞行员把飞机再向航站楼靠近一点,然后又返回了大楼。

等到他们返回的时候,约尼已经被转移了。在撤走以前,大卫医生把约尼胸部的伤口裹上了纱布和绷带,主要是为了让在飞机上给他治疗的医生容易识别。约尼曾经在罗德机场将一名医务兵从作战名单上剔除,而现在没有了他的协助,大卫医生再也无计可施了。因此,他决定无论如何要将约尼尽快转移到飞机上,在那里他至少可以有生还的机会,尽管这个机会很渺茫。

鲜血继续从包扎处渗出来,而约尼的生命也随之在逐渐衰弱。然而,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大卫和阿尔农把他转移到担架上,据大卫回忆,那时他还处于半清醒的状态。很显然,他的士兵们反应非常激烈。当时,控制塔上的火力还非常密集,引发了大量噪音,而约尼试图挺起身子。

肖从身旁的装甲车冲到了入口广场,以协助组织疏散行动。这时,他看见约尼正在接受救护。丹尼·达刚曾经让他第一时间去检查约尼的受伤情况,却从另一名士兵那里得到了一个错误的报告,据说约尼的伤势“不太严重”。

大卫吩咐肖去呼叫一辆掩护部队的吉普车过来帮助撤离约尼。人质已经开始在大楼外集结,而且一些人跳上了将要登机的吉普车里。经过简单的情况说明,人质下了车而约尼被用担架抬进了车里。然后,掩护部队的指挥官拉米把车开进了机舱。大卫不能亲自陪伴约尼前去,因为他要开始救护其他的伤员。吉普车登机的那一段路程很短。这个过程中,拉米听到约尼咕哝了一些他听不太清的事情。

大力神4号飞机上的医疗队已经在离飞机50码的跑道上散开。机舱后门开启的那一刻,医生和医务兵已经开始准备接受伤员。这时,他们看到一辆吉普车靠近,路过他们身边,然后直接停在了机舱里。抢救小组的成员——两名医生和一名高级医务兵——从岗位上奔向飞机的舷梯,然后就地对送来的士兵进行治疗。像往常一样,他们实施了人工呼吸,而约尼的弹药背心还挂在一只肩膀上。飞机医疗小组的组长依兰·多尔医生急忙赶过来,发现受伤的人正是约尼——而且,他已经接近全血丧失的症状。

中央静脉导管安放好之后,血液正输入体内,但是没有效果。约尼已经过了无法苏醒的节点。过了一会,两位抢救小组的医生相互看了一眼,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

“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一名医生对依兰说。

“再加把劲!这是约尼啊!”他回答道。

人质已经开始从大厅走出来,而控制塔方向又传来一阵扫射。肖的装甲车再一次用重火力予以回击,于是控制塔又恢复了平静。疏散行动继续进行,肖姆龙督促人质的步伐尽可能快一点以便结束任务。大多数的人质依然处于惊恐之中,甚至一言不发。穆吉指示他们留下行李和物品然后从大厅撤离。大部分人依照指示行动,并且快速从两个入口向外奔跑。但是,还有一些人不愿意丢下行李而把它们背在了身上。有一个人甚至还跑回大厅去拿他的免税手包。在报关厅入口处潜伏着的拉尼,可以看到获救的人质依次走出去上了飞机。在发电机遭到袭击之后,这个地区的大部分电灯已经熄灭,但是附近军事基地的米格战机被摧毁之后腾起的火焰,还有大厅里的被褥遭枪击之后燃起的火光,使每个人都看得清周围的情况。拉尼只是对一些人质要固执地带上行李忍不住感到惊讶。负责清点人质数量的阿莫斯告诉穆吉,他没有办法提供一个准确的数字。

人质乘坐吉普车被运往飞机上。偶尔,他们会在吉普车上就座位争吵起来,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很有秩序的。尽管车内拥挤不堪,一些人却坚持要把手提箱之类的东西搬上车子。“穆吉怒吼着让他们把行李丢掉,但是他一转头人质又把行李捡了回来。”一位士兵回忆说。“在那一刻,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些行李。”阿米兹记得载着“一大堆人”驶向大力神飞机。而他的枪也被胡乱塞到了人质的脚下,这样他在需要使用枪的时候也没法找到。

在大厅内部,阿姆农叫阿米尔过去用英文向一对人质解释什么东西——实际上,他们是法航客机的机长米歇尔·巴科斯和一名客机的机械师。阿米尔告诉他们要遵循一定的程序,这是在行动前的通报会上确定下来的。丢掉所有的东西、穿上鞋子、走到大厅的某个出口,然后才能被带到飞机上。

但是机械师却找不到他的鞋子。“他四周张望了一番,掀开了被褥、地毯,就是找不到鞋子。光线很暗,周围还传来噪音和枪声,而这个可怜的家伙觉得我们会离他而去。”阿米尔回忆说。“这时,有人告诉我,他们把飞机靠得更近了……所以我跟他说:‘不要找鞋子了,赶快到出口那儿去。’”

他确实这么做了,但是站在门口的一位队员看见他光脚走过去,就让他回来找鞋子穿上。机械师又回到了阿米尔那里。

“甚至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整个事情是如此的滑稽。我只有22岁,而他是一架飞机上负责300名乘客安全的机械师。他跟我讲的话,就像一个孩子跟幼儿园的老师讲的一样:‘但是,他让我把鞋子穿上!’”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机械师在某个地方找到了鞋子,然后郑重其事地穿好鞋子走向飞机。

大厅只剩下一些人质的时候,阿姆农再次让阿米尔过去,让他跟一名不会说希伯来文的人质讲话。“她是一名年轻女子,也许是一名机组人员。身上没穿多少衣服,因为那天晚上确实很炎热。她用英文跟我说:‘我受伤了!’我让她给我看看哪里受伤,然后她向我展示了一处被跳弹击中的伤口。‘没事的,’我告诉她,‘你能走。’‘不行,’她说,‘我其他地方还有伤。’‘在哪里?’‘这儿。’她说。她用手指向大腿内侧,但是拒绝说出是什么问题。虽然不久前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但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看她。不过,我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依然看了看,然后说:‘这只是另一处小伤口,没事的。你可以走。任何人不是想要背,我们就会背他出去的。请走到出口处。不会有事的。’”

但是,这个女子表现得歇斯底里,“几乎就要把人搞晕了,”正如阿米尔所说,而且拒绝站起来。最后,阿姆农也失去了耐心。他吩咐阿米尔:“快点,把她弄出去算了。”

“我把她甩到肩膀上,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英勇的战士在深夜里扛着穿着薄裙的女人往外走。我走到外面,突然有一颗子弹穿过我的头顶。这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次听到子弹的呼啸声离我如此之近,而且是如此的惊心动魄。我立刻盘算了一下:如果是某个士兵在300码之外的地方奔跑着向我开枪,那么这一颗子弹离我如此之近还是很幸运的,因为下一颗子弹也许离我有10英尺远。但是,如果他们在距离只有30码的控制塔上朝我射击,那么下一颗子弹就要当场爆头了。我对自己说:我不会因为她愚蠢的固执行为而命赴黄泉的。我将她转了个方向,这样敌人开火的时候会首先射中她。最滑稽的事情就是,我后来在电视里看到了她,她说:‘所有人都忘了我,唯有这个战士如英雄一般将我救出了大厅。’”

在此期间,欧姆和队友待在靠近乌干达军事基地的装甲车里显得非常孤单。他们抵达的时候,基地非常地安静。欧姆打开装甲车的探照灯扫描了整个地区,却只发现他们预知的米格战机。飞机分成两列排列着,南面有5架米格-21型战机,北面有3架米格-17型战机。当欧姆发现行动进展顺利并且人质已经开始撤离的时候,他向肖请命朝米格战机开火,就像约尼在沙姆沙伊赫指示他的一样。“等一下,”肖说,“让我看看是否可以开火了。”

肖试着请示肖姆龙,但是无线电联络信号非常差。就在这时,依库提·亚当从空中指挥部通知肖姆龙,应该摧毁米格战机。阿姆农在无线电里收到这个命令,将它转给了海姆,然后海姆又转给了肖姆龙。但是,肖姆龙告知他们自己正忙着疏散人质,所以此时不要拿米格战机的事情来干扰他。

因此,颇具讽刺意义的是欧姆没有得到答复,于是独自决定要摧毁这些飞机。因为他从约尼那里得知,原则上的决议之一就是要炸掉飞机。欧姆用机枪对着米格战机挨个地一阵猛射,飞机从头到尾全是被打穿的弹孔。而且,有两三架飞机发生了爆炸,燃起的冲天火焰照亮了整个机场。肖姆龙在远处看见这个场景,不知道欧姆的属下为什么对飞机开火。于是,他用无线电联络肖之后询问了其中的缘由。肖感到很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但是,亚当的命令好歹被执行了,即使命令没有真正经过正规的程序传达下去。

在约尼被抬上飞机后不久,第一批人质抵达了大力神运输机。飞机舷梯旁边的医疗小组正在努力地抢救约尼,而那些失魂落魄的人质正迈着沉重的步子经过他们身旁进入机舱。但是,这点轻微的干扰对约尼的伤势不会有任何影响。两名医生停止了抢救的努力。约尼已经魂归西天,无法再让他复活了。他的尸体被抬到飞机前部,安放在那里的一副担架上,并且用铝制的医用毯盖起来。

整个机场已经被肃清,包括主跑道区域在内。几分钟之后,大力神4号飞机将搭载获救的人质从那里起飞。

控制着主跑道的新航站楼已经在行动开始之时被伞兵部队所占领。他们紧跟在约尼的奔驰车和两辆吉普车后,从大力神1号飞机徒步走下来。在往新航站楼方向行进了一小段路程之后,他们在大楼不远处的湿草丛里安扎下来。从那个位置,他们可以辨识出侦察营的三辆汽车在朝旧航站楼行进,直到最后消失在视野中。伞兵队员面向大楼铺开。如果有人攻击他们,他们要做好还击的准备。同时,他们也在焦急地等待着远处传来的枪声,因为那预示着旧航站楼的行动已经打响,而且那也是他们向新航站楼突击的信号。大楼内外灯火通明,而且入口前方的广场看上去非常荒凉。部队的指挥官维尔奈发现在入口附近有一个户外楼梯,于是向一名队员作出指示,务必要在突击开始之时从楼梯爬上屋顶。

他们听到枪声响起,那是侦察营与乌干达哨兵爆发的冲突。于是,伞兵队员开始向新航站楼奔去。苏林没有等待队伍的指挥官——维尔奈刚才跟他讲话来着——而是和其他士兵冲进了大厅。苏林的队伍本来被安排冲到屋顶;由于不知道使用户外楼梯的指示,他在大厅里寻找通往屋顶的楼梯。几个乌干达平民看起来非常惊讶,坐在地上默默地东张西望,没有插手周围的任何事情。苏林所在营队的指挥官尼赫迈亚派了几名士兵赶往二楼,而苏林也跟着他们。

他们发现二楼几乎是人迹罕至。苏林从一个宽大的窗户里看到自己的队员正从户外楼梯爬向屋顶。从二楼找不到出路抵达这段楼梯,于是他的队友从对面的窗户里向他示意,他应该冲到外面然后绕道过去加入他们。苏林从大楼主入口冲出去的时候,发现马坦·维尔奈站在那里,并且听到远处从旧航站楼传来的枪声。而直到现在,新航站楼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安静,一声枪响也没有发生过。那些企图逃跑的平民被抓获之后带到了大厅里,而其他人也被挟持在了那里。因为有令在先,苏林把以色列制的加利尔步枪竖起翘在脖子上,但是安全栓已经开启。早前发布的命令要求开启安全栓,是因为队员可能会在这新航站楼里遇到平民,而不会遇到任何乌干达士兵。苏林急忙冲向大楼拐角处的户外楼梯,打算飞奔上去追他的队友们。楼梯依一个方形立柱而建,因此人从一侧爬上楼梯的时候,立柱就会将另一侧部分隐藏起来。

苏林到达二楼平台的时候,突然发现两名乌干达人,一名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子和一名从楼梯上朝他走下来的女子。那个男人立刻将手枪瞄准了苏林,在不到3英尺的距离之内毫不犹豫地连发两枪。第一颗子弹打偏了,而第二颗子弹击中了苏林的脖子。苏林倒在台阶上的时候,两个人迅速往楼梯下方逃离。由于这次跟敌人遭遇事发突然而他步枪的安全栓又是开启的——这本身就说明他没有预料到会使用武器——苏林从来没有先发制人的机会。乌干达人的这两枪是发生在新航站楼的唯一的交火行为,但是对于苏林来说,它们意味着一个生命篇章的开始。

马坦·维尔奈听到枪声的时候,带着他的指挥小组的医生迅速冲上了楼梯,而此时乌干达人显然已经逃跑了。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把加里利步枪横在楼梯上。几步之遥的地方,他们发现苏林趴在台阶上,从脖子上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地板。

苏林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但却不能说话。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移动手脚的时候,才知道子弹已经击穿了他的脊柱。但是,他依然不清楚自己到底伤得有多严重,或者这个伤痛是永恒的。不久之后他才知道,这次行动让他付出的代价几乎要高出任何可以偿还的事物。

吉普车继续在旧航站楼和大力神飞机之间往返奔忙,将人质运送到飞机上。戈兰尼部队的卡车也由于形势所迫加入了行动,而且还有几名戈兰尼士兵过来协助撤离人质。

步兵和伞兵指挥部的首席医疗官伊弗雷姆医生,以及戈兰尼部队的医生也都赶到了旧航站楼。戈兰尼医生和大卫一起,对入口广场上的伤员进行治疗。大卫回忆说,他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事情上——不是因为战斗太激烈,而是因为掩护部队射向控制塔的震耳欲聋的炮火声。

那个时候,在突击队员和沙尼的装甲车的护送下,一些人质已经分成几个队伍徒步走向飞机。在路上,沙尼小心地将装甲车的探照灯转向控制塔,希望让那里的乌干达士兵无法抬起头然后向人质开枪。

当一队人质接近飞机的时候,率领他们的阿姆农指着飞机说:“就是这里。”人质不再有任何言语,开始朝飞机跑去。戈兰尼士兵在飞机后舱门的两边呈扇形排开,使那些惊慌失措的人质能够向机舱汇集而不至于跑进深草丛中。

在大力神飞机迅速装满人质的时候,戈兰尼士兵试着清点数目,因为他们被要求这样做。米歇尔·巴科斯机长登机之后,看见约尼的尸体被银色的毯子包裹着。“这是谁?”他问一名士兵。“一位军官,”士兵回答道,“他已经死了。”

获救的人质拥挤在大力神飞机的机舱里,一声不吭地站着。也许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自己正在远离一个地狱。而这个地狱,是他们在一周以前飞机在地中海上空被劫持之后就陷进去的。那一周里,很多人开始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生命的尽头可能即将来临。早在31年前,伊扎克·大卫曾在纳粹的集中营里绝望过。而现在,他因为受伤躺在一架以色列飞机的机舱里。几分钟之后,他将从这个新的死亡陷阱脱身飞往安全地带。这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离他几英尺外的地方有一具尸体。而这个人,指挥了这次解救他们的行动。

用带子固定在飞机舱壁上的担架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的担架上躺着让·雅克·迈蒙尼,这名人质因为在突击行动中跳起来被伤得很重;上层的一副担架躺着被子弹伤到心脏的布洛克维奇。上层左边的担架上躺着一名腿部受了轻伤的侦察营士兵。另外一副担架上躺着骨盆被击中的帕斯科·科恩。当大卫在大厅外面抢救他的时候,他还非常清醒。而在被转移到撤离的飞机上后,医疗小组甚至一定程度上成功地稳定了他的伤势,但是后来由于伤势恶化,这些医生也没能挽救他。

一名叫宜兰·哈图的获救人质走到多尔医生跟前,说自己不知道是应该飞回国内还是留在恩德培。“昨天,我的母亲因为一片肉卡住了喉咙,被送往了坎帕拉医院。”这个万分焦虑的哈图说。“或许,我应该留下来以便确保她的安全。”

“如果你留下来,”多尔告诉他,“他们肯定会杀了你。但是,像你母亲这样上了年纪的女人,很有可能会生还。”多尔错了,至少在再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突击行动几个小时之后,也就是那天清晨,伊迪·阿明的士兵把哈图的母亲从医院的病房里抓走,然后无情地杀害了她。这位母亲享年75岁。

获救的人质和伤亡人员挤满了飞机,而驾驶员哈里尼想要尽快离开机场。于是,他让装机工程师报告飞机上的人质数量。而那个人回答说,所有的人质都上了飞机,但是哈里尼坚持让他以书面的形式把登机人数写给他。装机工程师只得写在一张纸片上,然后把它递给了哈里尼。上面写着93名人质,还有两具尸体。哈里尼要求更详细的报告,包括阵亡人员的名单。因为根据他接收到的数据,恩德培应该有106名人质。现在,纸片的另一侧已经列出了阵亡人员的名单:伊达·布洛克维奇和让·雅克·迈蒙尼。而名单的最后列着第三个人:约尼中校。尽管戈兰尼士兵反复清点,飞机上的人数和已知的人质数量就是不吻合。但是,人质自己都非常确信,除了朵拉·布洛克之外,所有的106名人质都上了飞机。

自从飞离沙姆沙伊赫之后,哈里尼第一次从座位上起身,然后走到机舱尾部去看望那些人质和伤亡人员。最上层的担架上躺着一名侦察营士兵——他是这架飞机上和人质一起活着回来的唯一一名侦察营成员。在行动结束之后这几分钟,人质都还没有机会看到其他人。哈里尼把手放在这名伤员的肩膀上。而人质都聚集在他的面前,大部分坐着,还有一部分站着,并且所有人都凝视着空中。人质中间夹杂着戈兰尼士兵、医疗队员,还有空军机组人员。因为舱内的拥挤,哈里尼沿着舱壁只走了几英尺的距离。寂静,笼罩着一切。

哈里尼立刻辨识出了米歇尔·巴科斯。因为他穿着白色的制服,佩戴着飞行员的肩章。于是,哈里尼向巴科斯示意,让他过去。

“你是法航的飞行员?”哈里尼用蹩脚的法语问。

“是的。”

“你所有的机组人员都在吗?”

“是的。但是,我的乘客怎么样了?”

“他们都在这里,”哈里尼告诉他。“不过除了朵拉·布洛克。我们必须要马上起飞。”

哈里尼和一些乘客简单交流了几句,其中有一直以后备人员身份在他属下服役的乌兹·戴维森,然后返回驾驶舱请求允许起飞。他从驾驶舱里依然可以看到控制塔方向传来的一阵阵炮火,只能祈祷这些子弹不要射中他的飞机。“我们坐在机舱里,伴随着引擎的轰鸣,而且追踪器从各个方向飞来。”哈里尼回忆说。“毕竟,飞机能做什么呢?这个由电子管、电线和电缆组成的庞然大物,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一个想法从我的大脑里闪过:愿上帝保佑以色列——让飞机安然离开吧。”

哈里尼接收到起飞的许可。自从他把飞机停靠在旧航站楼附近已经过去了26分钟,而这段时间对哈里尼来说似乎成为了永恒。大力神4号飞机出发了,将那些炮火甩在了身后。哈里尼沿着对角处的着陆地带滑向主跑道,然后转弯朝着南面加速。飞机很快掠过新航站楼,飞跃到了维多利亚湖的上空。而此时,是以色列时间夜晚11:52。仅仅在第一架飞机着陆51分钟之后,这些人质就踏上了自由的旅程。哈里尼迅速将飞机掉头向东,飞往肯尼亚的边境。不一会儿工夫,飞机已经远离了恩德培机场,远离了任何真正的危险。

在对旧航站楼进行彻底的搜查之后,穆吉断定里面不再有人质,然后侦察营的突击队员开始了撤退行动。施洛莫的任务之一就是确保不能让一个队员落下。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硬纸板,上面写着所有队员的名单。他站在一辆吉普车上,开始大声喊出队员的名字。每当一个队员回答的时候,他就在名字旁边做个标记。

“约尼·内塔尼亚胡!”施洛莫在名单的中间喊出了这个名字,然后等待回答。

“他受伤了,”有人喊道,“他们把他和人质一起带走了。”

这时,施洛莫才回忆起他的脑海里塞满了过去一个小时的记忆——突击过程中是如何看见约尼在他面前倒在地上的。施洛莫继续点名。

点名结束的时候,突击队员驾着车往新航站楼前面的停机坪驶去。那里有另外三架飞机在等候。他们登上了运送他们抵达恩德培的大力神1号飞机。

这时,沙尼和机组人员已经在驾驶舱就座,穿着防弹衣、戴着头盔。另外两架飞机上,机组人员也已经准备就绪。在行动开始后不久,三架飞机全部抵达新航站楼前面的停机坪。之后,它们遇到了一些麻烦,差点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在飞机着陆并且卸下突击队员之后,沙尼让飞机沿着滑道驶向停机坪。突然,他遇到了一个意外的转弯道。根据吉普森导航手册上的示意图,滑道应该直接通往新航站楼的停机坪,而没有转弯道。跑道上的指示灯已经熄灭,而且黑暗中很难辨别滑道的走向。沙尼和爱因斯坦将飞机停留了片刻,以便能够探明前方漆黑一片的地面。那提这时也已经将飞机着陆,并且在他们后面不远处沿着同样的线路滑行。他不知道,所有人都被阻隔了。突然,他发现一架飞机的影子在舷窗外出现,于是他很快踩下飞机的刹车装置。当飞机彻底停稳之时,机头离沙尼飞机的尾翼只剩下几码的距离。最终,沙尼和爱因斯坦成功地识别出正确的线路,然后继续向停机坪滑行。那提跟在他们后面,还有第三架飞机的驾驶员艾瑞。

机组人员耐心地等待着有关行动进展情况的任何消息。新航站楼所处的山脊遮挡了大家眺望旧航站楼的视野,但是透过舷窗他们可以看到远处闪动的炮火。“我感觉太残忍了,”爱因斯坦说,“没过多久,巨大的炮火就开始从那里喷射而出。我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面。我只期待过最多放几枪就完事。现在,我相信会有一场灾难降临。”实际上,控制大楼的战斗已经取得胜利,而飞行员们看到的炮火来自于控制塔和侦察营外围防护部队之间的对射。

同时,加油小组已经将油泵和散落在停机坪的输油管连接好。这得花一段时间,不过,负责加油的队员最终报告说他们准备好了开始为飞机加油。这时,空中指挥部传来消息,他们已经获准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着陆,然后在那里加油。所以,他们决定在恩德培机场不加油就起飞,主要是因为用一个油泵给四架飞机加满油可能要耗费数小时。

从停机坪上,三架飞机的机组人员都能看见大力神4号飞机在载满了人质之后起飞的身影。“这是行动的高潮了,”沙尼说,“因为行动很明显取得了成功。当然,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但是我们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它们。最关键的是,我们突击行动要解救的这些平民得以重获自由。”

飞行员们注意到另一架大力神飞机在附近停靠着,但不属于他们的队伍。这是伊迪·阿明的专机。几个小时以前,阿明就是乘坐这架飞机从毛里求斯召开的非洲国家联盟组织峰会上返回的。在那里,阿明曾受到联合国秘书长库尔特·瓦尔德海姆的隆重欢迎。飞行员们决定,如果有任何一架以色列的大力神飞机遇袭,他们就会将阿明的专机就地炸毁。而且,他们之间还就控制飞机和驾驶飞机进行了任务划分。

侦察营的外围防护部队开始撤离。肖·莫法兹命令装甲车队朝飞机交替推进,其中的两辆车掩护另外两辆车,然后扔一些手榴弹在身后。在撤离的过程中,欧姆将在侦察营基地准备的炸药沿路撒下。炸药被设定在15分钟以后引爆,是为了防止乌干达人靠近新航站楼地区。因为,救援部队要在那里集结登机。

然而,依库提现在给肖发布了一道命令,检查停靠在旧航站楼前面的法航客机并确保飞机上没有人质。戈兰尼士兵在撤离人质的飞机上清点的人数还是要比旧航站楼预计的人质数量少。于是,引发了关于人质是否真正全部撤离的疑问。肖让乌迪的装甲车负责放哨,然后和另外两辆装甲车折返,同时也要注意避开已经落在沥青路上的炸药。

肖朝北边望去,发现有两辆汽车的车头灯正从恩德培小镇的老路上逐渐靠近,很显然还搭载着驻扎在恩德培的增援兵力。有可能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机场的一阵骚动。第一辆车开始忽明忽暗地闪动车灯。肖把装甲车停靠在面向乌干达军队的辅道上,熄灭了车灯,然后等待对方靠近。当乌干达的两辆车行进到只有200码的距离时,肖开启了火力。乌干达军队的车灯暗下来,也许是被击中,也许是遇到对方的火力就猛地停了下来。

突然,来自控制塔的枪声再次响起。在奔赴法航客机的路上,肖的士兵予以还击并且让控制塔恢复了平静。当他们抵达客机的时候,欧姆爬上了飞机外面的舷梯,然后从舷窗里射进灯光。客机看上去完全空了。肖姆龙给肖传达过依库提的一道命令,让他不要进入飞机,以防飞机装有炸弹。命令也让肖在检查完客机以后,退回大力神飞机的停靠地点。

现在是以色列时间凌晨00:12,大力神1号飞机已经起飞。前两架飞机在撤离和起飞的过程中,机组人员得知,一辆装备有小型无坐力炮的乌干达军用吉普车在新航站楼南面的山坡上被发现和摧毁。现在,还不能排除该地区有其他类似车辆的可能。当然,除了祈祷没有人会试着朝他们开枪之外,飞行员们对此也无能为力。吉普车被一组有6名成员的伞兵突击队发现,而他们的任务是占领新控制塔然后肃清周围的地区。在离开大力神1号飞机之后,6名队员就奔向控制塔,和他们一起的还有4名负责在跑道上放置备用灯的突击队员。在从跑道往控制塔所在山坡行进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陡坡,使得他们必须用绳索才能爬上去。他们在山顶上发现一辆空空如也的军用吉普车,然后扔了一颗手榴弹进去。等到抵达新控制塔地区的时候,他们发现四周漆黑一片且荒无人烟。

大力神3号飞机携带着乌迪的装甲部队,现在已经到了主跑道准备起飞了。那提已经登上大力神2号飞机,依然在停机坪等候肖的装甲部队抵达。由于担心被击中或者飞机出现故障而没办法让队员们脱身,以至于被滞留在机场,那提让大力神3号飞机推迟起飞,直到自己也做好了起飞准备。最终,第二组的两辆装甲车抵达并且开进了那提的飞机。站在外面的布莱恩传达了最后一份来自肖姆龙的指挥吉普车的报告,告知空中指挥部要准备切断联络信号,然后收起天线,这样,吉普车才能登上飞机。吉普车载着恩德培机场的最后一批以色列士兵开上舷梯、进了飞机。

现在,所有人都登机了。大力神2号飞机离开了新航站楼的停机坪,然后转弯驶向主跑道。外面伸手不见五指,那提几乎要开进滑道旁边的一个深坑里。但是,飞机还是安全地抵达了主跑道,并且在那里和大力神3号飞机会合。两架飞机起飞了,一架接着一架。现在是凌晨00:40。最后一架以色列飞机升上了天空,这离第一架飞机着陆恩德培过去了1小时39分。

那些回望着地面的人依然可以看见米格战机燃烧所腾起的火焰,还有两排忽闪忽闪的便携式跑道灯。所有这些都验证了机场是如此的漆黑一片。

在飞往肯尼亚的大力神1号飞机上,侦察营士兵和伞兵突击队员又坐到了一起。侦察营士兵知道,约尼受伤了。但大部分人还不清楚他的伤势有多严重,更没有人知道约尼已经阵亡。

苏林被安放在吉普车的两个座位之间的担架上,处于飞机的中心位置。大卫和伞兵部队的医生都在为他治疗并且努力提振他的精神。一个医生告诉苏林,这次行动非常成功,而且伤亡人数也很少。苏林要恢复讲话的能力将是几个星期之后的事情。虽然不能回答,他还是能听懂,而且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破坏了这次行动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数据。

飞机上很安静。正如往日在行动取得成功之后,人们没有立刻欢欣鼓舞,只有一种紧张得到缓解的感觉,或者是一种空虚的感觉。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在交换着只言片语。

一个小时之后,大力神1号飞机在内罗毕着陆。当士兵们回忆起队友之间各种行动细节的时候,他们在飞机上的谈话才逐渐变得自由了。他们接到命令不得离开飞机,但是后舱门打开的时候,还是有几位士兵走了下去,然后站在飞机旁。而此时,飞机的四周站满了肯尼亚的士兵。在10小时前离开沙姆沙伊赫之后,沙尼第一次关闭了飞机的引擎。

过了一会,侦察营士兵迎来了埃胡德·巴拉克和希埃·艾维塔两位军官。他们曾经在“赎罪日战争”中和约尼一起在戈兰高地并肩战斗。两个人一直在内罗毕等候,并且已经去过首先着陆的搭载人质的飞机,确认他们之前听到的消息——约尼牺牲了。“我掀开盖着他的身体的毯子,”埃胡德说,“然后就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如此地英俊——那是约尼。”

在大力神1号飞机上,埃胡德现在站到了侦察营士兵的中间,准备通知他们关于约尼的死讯。

“本来大家在飞机上还都谈笑风生着,每个人都在讲述自己经历的故事。”一个士兵说。“看起来,一切都进展顺利。行动成功了。然后,有个人进来说约尼牺牲了……他永远地离开了。几乎一瞬间,就好像有人将整个飞机掀翻了。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我们被深深地震惊了,然后每个人都呆呆地愣着。”

丹尼·达刚坐在另一架飞机的起落架上,小声地啜泣着。

阿莫斯·格伦坐在奔驰车的前排座位上闭着眼睛,想试着睡一会儿。他不知道约尼的死讯。当埃胡德走进来看见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他说,“你坐着约尼的位置,知道吗?”

“是的。”阿莫斯回答,他不知道埃胡德为什么这么问。

埃胡德显然看到了阿莫斯的眼神里那种迷惑的表情。“他牺牲了。”埃胡德告诉他。

马坦·维尔奈离开了大力神1号飞机,然后走向人质所在的飞机去看望那些行动中获救的人们。“我看见约尼躺在飞机上,用一个医生们才用的那种可怕的银色毯子裹着。我看见机舱里的人质都处在完全的惊恐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们是如此的沮丧。那个时候,一种完全不合逻辑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那是一种像我这样的军人才会有的感觉——如果约尼牺牲,那么整个行动就没有意义了。”

苏林和其他伤员被转移到了一所当天晚上抵达内罗毕的空中医院。这是一架波音707飞机,上面搭载有建立一个战地手术室的所有必要设备。人质中的一些妇女和儿童也被转移到这架飞机,以便让他们在这架螺旋桨飞机上度过漫长的返回以色列之旅。帕斯科·科恩被紧急送往内罗毕医院的手术室,但是手术两小时过后,他就牺牲了。伊扎克·大卫也被送往内罗毕医院,不过手术之后脱离了危险。

在内罗毕的停留非常短暂。依库提·亚当在他的空中指挥部和搭载人质的飞机同期抵达时就发布过命令,要求在内罗毕的停留要尽可能地短,而且飞机一旦加满油就要再次起飞。第一个在内罗毕着陆的大力神4号飞机,在搭载着人质和阵亡将士的情况下也第一个起飞。当时,是以色列时间凌晨2:00。其他三架飞机也依次起飞。它们没有刻意保持阵形,而是循着各自的航线飞往以色列。

在总参谋长古尔位于凯垭的办公室里,无线电设备已经搭建起来。同时,在隔壁的属于国防部长佩雷斯的办公室里,内阁成员和高级幕僚在紧张地听取空中指挥部的报告。当人质已经脱离恩德培机场、而且全部的救援部队已经抵达肯尼亚领土的消息传来时,两个办公室的人都感到一种莫大的放松。这场赌博——赌注不仅包括人质和士兵的性命,还包括房间里那些官员的前途——终于赢了。午夜时分,在人质撤离恩德培之后不久,古尔给隔壁办公室的佩雷斯打电话,告知行动已经成功了。佩雷斯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立刻来到古尔那里。

同时,也传来了约尼受伤的报告。“他们跟我说:‘你听说了吗?约尼中弹了。’”本加尔说。“我知道侦察营还有一位士兵也叫约尼,然后说:‘是的,但那不是老约尼,也许是小约尼。’每个人都奔走相告,焦虑、还有忐忑……不知什么原因,我敢肯定那不是我所认识的约尼,然后一直对自己说:‘那是小约尼。那不是我们的老约尼’。”

然而,飞机离开肯尼亚的时候,以色列部队中还没有传来任何死亡的报告。“当最后一架飞机从内罗毕起飞的时候,”古尔的秘书雷切尔说,“这是一场欢庆的开始。总参谋长的司机从某个地方拿来几瓶香槟,然后每个人举杯相庆。最后,他们离开了。办公室又恢复了平静,而莫塔和哈盖·瑞格夫独自留了下来。我走到厨房喝了一些咖啡。突然,其他秘书跑过来,逮着我就说:‘约尼牺牲了。’他们说的是哪个约尼自然清楚了。我放下所有的事情来到总参谋长的办公室。我打开了两分钟前离开的那扇门,那个时候门里面充满了胜利的喜悦,而这种喜悦甚至意味着没有伤亡……然后我看见总参谋长坐在那里,阴沉的脸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更别提哈盖了,因为他已经彻底地崩溃了。不到一分钟,所有的喜庆气氛已经烟消云散……就好像,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每件事都有自己独特的分量。”

这个消息是埃胡德在内罗毕打电话告知古尔的。

古尔来到佩雷斯的办公室,而这位国防部长已经躺下休息了。“他起来开门,”古尔说,“当他听说此事的时候,他彻底地震慑了。首先,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我们在不知道约尼死讯的时候就欢庆胜利;其次,我能发现他在默默地为此哀悼。他说‘天哪’或者类似的话,犹如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般……不像一个国防部长听到军官阵亡时的表现。”

佩雷斯在日记中写道:“凌晨4:00,莫塔·古尔走进我的办公室,然后我发现他非常地悲伤。‘西蒙,约尼牺牲了。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很显然,子弹来自于控制塔……’”

“在这个狂乱的一周,我第一次,”佩雷斯写道,“再也无法抑制住泪水。”

阿维还在侦察营基地。白天的时候,他特意留下来出席了一个新闻发布会,然后又去了一个情报中心,在那里了解最新的行动战报。直到凌晨1:00的时候,才传来最后一架飞机离开恩德培的消息。他接着把约尼的车开到了侦察营基地。他没有到自己的营房睡觉,而是在办公室的电话旁边躺下来。凌晨4:00的时候,电话铃吵醒了他。电话另一头的军官告诉他,约尼的伤势非常严重,也不知道他的命运如何。几分钟之后,这位军官再次打来电话说,约尼牺牲了。

茫然无措的阿维走出了办公室。外面,天空中第一缕微弱的曙光乍现,一切都鸦雀无声。阿维穿过训练场来到电话总机室。

因为无法入睡,侦察营的秘书都整夜守在电话交换机旁边。他们知道,阿维刚才接过电话。

“情况怎么样,阿维?”他们看见阿维出现就连忙问。当他把约尼牺牲的消息告诉大家时,所有人都失声痛哭起来。

阿维没有按照和约尼之前商量好的一样亲自开车去机场,而是留在侦察营安排车辆去迎接那些返航的队友。“这真是太令人痛心了。约尼没能活着回来的事实,让整个行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我不想说是失败,但却很难定义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阿维说。“当然,我们的目标实现了。即使大家都觉得行动一定会有伤亡发生,但没有人会想到在行动取得成功的同时,却带来了约尼的死讯。这真是让人无法接受。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但是,当率领整个部队的侦察营指挥官阵亡的时候,没有人怀疑这个事实太残酷了。”

返回以色列的旅程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大力神4号飞机上,获救的人质几乎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人起身,甚至也没有人去厕所。在飞机的前舱安放着阵亡将士的尸体。这也许会让那些已经重返自由的人们更平添了不少伤感的情绪。而且,他们所经历的那种惊恐还没有完全消退。几个小时的空中飞行之后,一位女士举起了手。斯内医生走了过去。她从身子底下拿出一个她一直坐着的东西,而斯内发现她递给他的是一个装有微型手榴弹的弹药袋。他猜想,这个弹药袋应该是担架被转移到前舱的时候从约尼身上滑落的。有好几个保险盖都是打开的,所以手榴弹可以被迅速拔出然后引爆。但是,实际上没有一个是空的。

应哈里尼的邀请,米歇尔·巴科斯坐到了驾驶舱的前面。想起看到的那些阵亡将士,巴科斯没有任何的愉悦心情让自己轻松下来。

哈里尼通过和人质的简单交流,得知他们对巴科斯可谓赞扬有加,而且哈里尼对巴科斯和机组人员在飞行期间为他们指示航线表示感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感谢我,”巴科斯说,“我的职责就是照顾好这些乘客。我不希望任何人因此而感谢我。”

在大力神1号飞机上,突击部队和伞兵特遣队的一些队员已经入睡了。其他人都安静地坐着,陷入了沉思。不过,有少数几个士兵时不时地在彼此交谈,大部分说的是有关行动的事情。也有一些人,因为行动取得成功而且安然无恙地踏上回家的旅途而欣喜万分。哈森医生独自坐着,脸上充满了对眼前情景的哀思,因自己竭尽全力还不能挽救这些生命而悔恨。他的思绪一刻也停不下来,也无法将过去的一切抛在脑后。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忆抢救伤员的步骤。他不断地问自己,是否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是否想尽了一切可能的办法。

飞行期间,机组人员为了消遣打开了无线电——而且意外地收听到以色列军方电台对恩德培突击行动的一则报道。他们表现得怒气冲天,因为他们还必须在埃及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狭窄的国际水域上空长途跋涉。而且在此期间,他们对于任何想要拦截的企图都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后来,士兵和机组成员听说伊迪·阿明发布声明——已经“重新占领”恩德培机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哄堂大笑。

清晨时分,以色列的幻影战机出现在他们眼前,准备将这些大力神运输机护送回家。对飞行中队的成员来说,这是一个欢迎的场面。所有完成的计划和目标都标志着行动已经结束。

飞抵以色列领空之后,人质才表现出精神奕奕和欢呼雀跃的神情。上午9:43,他们的飞机降落在特拉诺夫空军基地。多尔医生走下飞机的时候,捧着约尼的弹药背心,这是他还在恩德培时藏在约尼的担架后面的。他在寻找一个可以将它托付的侦察营士兵,然后他发现了阿米拉姆·列维。而结果是,他将要取代约尼成为侦察营新任的指挥官。后来,阿米拉姆回到侦察营的时候,从弹药背心里费力地拔出了一杆被损毁的AK-47冲锋枪。而正是这种枪的一阵扫射,夺走了约尼的生命。

人质被带去参加一个通报会,并要求他们不要对媒体透露任何关于救援行动如何展开的信息。后来,他们回到了大力神飞机,接着又飞往罗德机场。那里有一场盛大的招待会在等着他们。人群欢歌笑语、手舞足蹈,挥动着旗帜。人质从飞机上走下来的时候,被记者和摄影师给团团围住。哈里尼和机组人员在飞机上等待人质散去以及那些闪光灯消失之后,才从飞机里走出来。哈里尼在飞机外面遇到了外交部长伊加尔·阿隆。

“阳光普照,鲜花怒放。”哈里尼开始吟诵哈伊姆·纳曼·拜力克的古典希伯来诗文。《屠戮城市》一文讲述的是犹太人在1903年残忍的基什尼奥夫(摩尔多瓦共和国首都)大屠杀中的孤立无援以及国际社会对他们处境的漠不关心。哈里尼没有吟诵下一句“刽子手杀害了”,而是指着远处说:“以色列的旗帜在迎空飘扬。”

阿隆开始哭起来。

其他飞机也在特拉诺夫着陆。沙尼从驾驶舱往后走向飞机一侧的舱门。“飞机上的人数大致差不多,大家坐着的方式也跟出发时一样,除了奔驰车的方向颠倒后变成了面朝前方。我们着陆的时候,第一个迎上飞机的是拉宾总理,他看上去非常兴奋。拉宾第一个跟我说话,而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约尼在哪里?’他想亲眼看看约尼的尸体。”

侦察营士兵都离开了飞机。穆吉走出来的时候,佩雷斯转过身问他:“约尼是怎么牺牲的?”

“他第一个冲出去,然后第一个倒下。”穆吉这么回答,没有做更多详细的解释。

外面是一阵喧哗的场面。只见丹尼·达刚对阿米兹喊道:“快点,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开奔驰车走吧。”阿米兹开车,而其他侦察营士兵都挤在车的后排。当他抵达基地的时候,阿米兹停好汽车然后关了引擎。后来,他们再次启动的时候,尽管试了好几次,点火装置就是没了反应。丹尼跳下车,看到了侦察营的创始人亚拉罕·阿南,他一直在基地等着大家。阿南让丹尼告诉他,约尼牺牲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丹尼说起了他仅知道的一点信息:在恩德培他接到肖转发的一个报告,说约尼的伤势不重也不轻。不过,后来他听说约尼在飞机上牺牲了。“这两件事情不太吻合。”丹尼说。就在这时,哈森医生刚好经过他们身旁,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亚拉罕和丹尼赶到了医院,发现哈森医生正在那里从包裹里取出装备然后收拾起来。他好像还不能接受他所钟爱的约尼已经牺牲的事实。亚拉罕开始质询大卫医生,似乎认为他没有尽一切努力去抢救约尼,或者出了差错。一脸沮丧的大卫解释说,他从来没有报告说约尼的伤势不太严重。反而,他及时地意识到这位指挥官的伤势处于紧要关头,并且做了他认为必要的施救措施。几分钟之后,阿南的问题结束了。这位军官的牺牲已经成为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阿南曾经千方百计把他任命为侦察营的指挥,把他看做能够继承自己使命的人选。

“亚拉罕的所作所为,”约尼曾经提起过阿南,“绝对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他主动请缨建立了一支新部队,一支以前从来没有存在过的部队。尽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他却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了这支部队,其丰功伟绩是无人能与之匹敌的。”现在,阿南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医院,沿着基地的小路前行。几年前,他就是选择在这里建立了侦察营。这是他的骄傲和成就所在,而且他对侦察营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那天晚上,他驾车到耶路撒冷和我见面。然后,从我的公寓前往我们父母的住处。早在一年前,约尼就主动提出在父母出国期间让他住在父母那里。阿南接受了。那条哈伯兹姆大街就是为纪念1948年独立战争时在邻国克敌制胜的英雄营队而命名的。那个时候,在侦察营服役的阿南还只有17岁。现在已经45岁的他,知道自己患了无法治愈的疾病,而且自己的生命也在走向终点。

军官和士兵们都充满了一种自相矛盾的心情——一方面因赫赫战绩和荣归故里而陶醉,一方面又因失去率领他们奔赴恩德培的指挥官而悲痛。这次行动依然历历在目,而更深刻的记忆将会在几天或者几年以后浮现在他们大多数人的心头。

“我们到达基地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的兴奋。”阿莫斯·格伦说。“侦察营的所有人已经完全远离了行动之后的喜庆氛围,远离了一切的公共活动……和其他许多人一样,我所感受到的只有空虚和失落。”

在密集的办公区的一间屋子里,聚集了一些后勤人员。从打开的房门里,他们看见凯旋的士兵从装甲车里爬出来。当然,一些人表现得非常兴奋。这时,一位军官过来宣布:“指挥官牺牲了。”士兵们一下陷入了沉默。他们中有一名机械师阿维·罗林斯,曾经在星期五帮助维修过奔驰车的发电机。和其他许多后勤人员一样,他认识约尼已经好几年了。

“约尼很欣赏我,而我还不知道真正的原因。”阿维说。“在他担任侦察营副指挥的时候,我有一次工作到很晚之后才去餐厅。当时侦察营有一群野蛮的司机在那里,而且他们围坐在一个餐桌旁。我在他们后面的一个餐桌上坐了下来。约尼也坐在餐厅里一个军官餐桌上,旁边没有任何人。我吃着自己的晚餐,而那些司机开始向我的盘子里投掷橄榄。‘好了!够了!’我说。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停。我警告他们:‘如果再扔一颗,我就把盘子摔给你们。’他们还在继续,于是我抓起盘子连同上面的所有东西一起朝他们扔过去。盘子被一个人挡了一下,然后掉到地上摔碎了。”

“我走出了餐厅。几分钟之后,约尼也走了出来。他跟我说:‘阿维,到这里来,我有话跟你讲。’于是他把我拉到一边。‘你不应该这样做,把盘子到处扔。’他说。他说话的方式非常和蔼,全然没有责备的含义,但是这种方式却能教会我一些道理。在约尼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应该理性对待。他最后说:‘到库房去签个名,再领一个餐盘。’我到了库房,而那些人理所当然地笑话我:‘餐盘?你要签名领个餐盘?算了吧。’”

此时,阿维的心都碎了。朝外面望去,他无法领会一些从恩德培返回的士兵所表现出的兴高采烈。而房间里,是一片寂静,包括司机、厨师、机械师在内的后勤人员,都耷拉着脑袋。此时,一位军官从门口经过,然而他说的那些话让阿维的痛苦简直是无以复加。

“你们这早晨都是怎么了?”他大喊。“没关系,不过又死了一个人。”然后,他就继续走了。

这正是一年前我听到诽谤约尼的那位军官,当时我去侦察营参加指挥权交接仪式。

临近傍晚,军官和士兵都回家了。而侦察营的新任指挥官阿米拉姆·列维把约尼的弹药背心里的一个装满手榴弹的袋子递给阿米兹。其中一两个手榴弹已经被在恩德培射中约尼的那些子弹击穿了,因此必须被引爆。阿米兹找了一个弹药爆破包来到一处空旷的场地。前一天约尼指挥士兵突击演练的旧航站楼的幕布模型已经被拆除。夏日西沉的太阳,将余晖洒落在附近的建筑、树木和基地的沥青路上。阿米兹在坚硬的泥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将袋子放进去然后在旁边放上弹药爆破包。后退的时候,他将爆破线一圈圈松开,然后在远处一个安全的位置趴下来。

他拉动爆破装置,弹药包爆炸了。一小团烟雾升起,随之传来了手榴弹爆炸的巨大声响。而就在前一天晚上,在恩德培突击行动的过程中,这些手榴弹还绑在约尼的身上投入了战斗。


注释:

除非另有标注,参考注释均来源于个人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