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普夏郡,1832年。

一个马厩小厮是不可以和伯爵的女儿攀谈的,更别说爬上她卧室的窗户了。要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他在被驱逐出府前肯定会挨上一顿狠狠的鞭子。

迈肯顺着圆柱上爬,手指紧握住二楼阳台的铁包皮。他悬空摆荡一阵,利用重心加上惯性,以一腿的脚后跟支上阳台边角,整个翻上阳台,轻松越过栏杆。

他悄悄在法式长门前蹲下,自玻璃门板向内张望。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一个女孩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黑色长发。此景令迈肯心里一阵欢欣。

爱琳·玛登,西斯克利夫伯爵的长女。一直以来给人温顺、活泼、美丽的印象。因为父母疏有时间照顾,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汉普夏郡里闲散漫步。伯爵夫妇俩有数不清的房产,汉普夏郡只是其中一座而已。西斯克利夫爵爷和夫人忙于社交应酬,无暇管教膝下三个子女。此种情况在石字园的住户中并不少见。大人的生活因财富而界限分明,孩子们也一样,吃的,睡的,玩的,样样和父母分开。而且,伯爵和伯爵夫人没有因身为父母而有半点责任感,他们的心思也不会过多地放在一个因利益结合而成的孩子身上。

迈肯八岁那年第一天进入宅子时,就和爱琳成了好朋友,他们的友谊已维持十年,爬树、游泳、赤脚赛跑,所有的游戏两人都喜欢。刚开始时两人天真懵懂,一切都很正常,但后来事情就起了变化。爱琳已经17岁,出落地标致动人,可是任何年轻男士都激不起她的半丁点儿兴趣。

此刻正是爱琳准备就寝的时间,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纯棉长睡衣,衣服上是繁复的褶子和花边。她起身走过房间时,灯光慷慨地映衬出优美的女性同体轮廓,透过薄薄的白色布料,她的胸部和臀部曲线一览无遗,而更耀眼的则是她一头漆黑秀丽的长发。爱琳的美让人心跳停止,呼吸衰竭。她的肤色足以让一个丑陋的女子也变的美丽动人。而她的身材堪称完美,浑身散发光彩。好象这一切还不够似的,上天又赐给她最后一项法宝,就是她嘴角挑逗似的弧度。迈肯数百次幻想能吻上那个小小的旋涡,跟着刷过她的樱唇,一遍又一遍的热吻,直到她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

迈肯不止一次在想,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能成为伯爵,娶到般配的夫人并生下爱琳这样的女儿。幸运的是,她继承了双亲的良好特征。而她的兄弟,马克斯就没那么凑巧了。他的脸和伯爵一样宽宽的,粗糙而扁平,体格更是像公牛。奥莉维娅,据说是伯爵夫人婚外情产下的私声女,虽然漂亮,但缺少姐姐的黑色魔力。

迈肯注视着爱琳,突然察觉到时间一点点在流逝,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就太浪费了。他定定神,轻轻指叩门上镶嵌的玻璃板。爱琳沿着声音走近,看到他时丝毫没露出惊讶的样子。迈肯腿站直,专注地凝视她。

爱琳双臂交叉抵在胸前,对他皱起眉头。走开,她无声地做出唇型。

迈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既好玩又惶恐。以他的认知,还做不出恶作剧或危害行为,他甚至从没和她顶过嘴。而得到的回报,则是今天下午在河边苦苦等候2个多小时,也不见伊人芳踪。

迈肯坚定地摇摇头,继续留在远地。他伸手转动锁住的门把,在黑夜里发出警报似的嘎嘎声。他们都知道,一旦被人发现此刻这一幕,承担所有恶果的人必定是他,而非她。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得把他藏起来—她不情愿地打开门。他因自己的诡计得逞而开心露笑,不顾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忘了今天下午要碰面的吗?”迈肯直接开口,一手握住门把,肩膀倚靠在狭木门框上,笑意盈盈地看进她的棕色双眸。即便他弯下腰,爱琳也得抬起脖子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不,我没忘。”她的嗓音如常般悦耳甜美,但夹着一丝不悦。

“那你上哪儿去啦?”

“这有关系吗?”

迈肯倾着头,纳闷为什么女孩总喜欢玩猜测的游戏。既然得不到答案,他毅然决定实话实说,“我约你在河边碰面,是因为我想见你。”

“我想你后来应该改变主意了—看来你更喜欢别人陪你。”爱琳因他的一脸困惑而不耐地扭起下颚,“今天上午,我和我妹妹在去帽子店的路上看到你了。”

迈肯谨慎点头,记起他的确受马厩总管的吩咐,拿着几双靴子去修补。可那又让爱琳有什么可生气的?

“喔,别装蒜了。”爱琳激动地指责,“我看到你和村里的一个姑娘在一块儿,迈肯。你还吻了她,就在街上,当着全世界的面儿!”

他的眉头恍然舒展。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玛丽,屠夫的女儿。早上他的确有跟她调情来着,后来玛丽取笑了他什么,他开心地大笑,并在她脸上偷了个吻。这事儿对他和玛丽都没什么意义,他转头就忘记了这件事。

这就是爱琳脾气的根源啦—嫉妒。迈肯尽力不把喜悦表现在脸上,但内心却有一团暖暖的、沉甸甸的东西。该死,他挫败地摇摇头,考虑着如何再次提醒她早已存在的事实—贵族的女儿是不该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

“爱琳。”他出声,举起手想碰她,但举到一半手又放下。“我和那女孩的事与我俩的事没有关系。你我只是朋友。我们不会……你不是我……该死,我没必要解释!”

爱琳看他的眼神和过去完全不同,她棕色的双眼里有种激烈的东西,让他脖子后的寒毛直立。“如果我是那个女孩呢?”她反问,“你也会对我做同样的事吗?”

迈肯生平第一次瞠目结舌。他有一种天赋,可以清晰明了旁人想听什么样的话,善加利用这项天赋让他很吃得开。可以从面包店的老板娘那里哄骗到香喷喷的面包,也可以免于马厩师傅的责骂。可面对爱琳的问题……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都是种巨大的危险。

迈肯试着斟酌合适的词句来安抚她,“我不会拿你往那方面想,”他终于开口,强迫自己正视她的目光。

“可其他男孩子会,”爱琳在他目光下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上礼拜哈沃家的来拜访,威廉把我逼到墙角里想吻我。”

“那个自大的小鼻涕虫!”迈肯爆发出怒吼,记起那个满脸雀斑的死胖子,对爱琳一直色迷迷的。“下次让我碰见就把他的头拧下来。你干吗不告诉我?”

“他不是唯——个啊,”爱琳故意火上浇油,“不久前我的表哥艾略特还想引诱我跟他玩亲吻游戏——”

迈肯突然伸手攫住她,她发出轻微的喘息。

“你的表哥艾略特真该死,”他粗暴咒骂,“那些人都该死。”

不该碰她的。他的手指下能感觉到她的臂膀,轻盈而温暖,让他身体紧绷。他想要接触更多,拥她更紧,吸进更多她的气味……刚以香皂沐浴过的肌肤上还有玫瑰花水的香味,顺着她柔柔的呼吸飘散。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想将她搂紧,把嘴唇印上天鹅绒般滑嫩的脖子和肩窝。他抑制住自己,强迫自己松开她,但手还停留着拥抱的架势,难以迈步,难以呼吸,难以理清头绪。

“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吻过我,”爱琳说,“我希望是你—只有你。”她的声音楚楚可怜,“可是以这样的速度来看,不等你采取行动,我就老成90岁了。”

迈肯再也隐藏不住压抑已久的悲悯渴望,他直直看着她,“不会的,世事都会改变,但我不会让它发生。”

爱琳小心地伸出手指,触摸他的脸。她的手比迈肯自己的手更亲密地契合脸颊。她知道他脸上每个细小疤痕的由来。小时候她的手是胖乎乎的,指甲缝里脏兮兮。现在她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成完美弧型。他抑制着把唇印上她手掌的痛苦冲动,她的手抚弄到他的下巴,他身躯绷紧。

“我早就留意到你看我的样子,”爱琳说,苍白的脸上抹过红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像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我的心里只感受到你,你是我的一切……我可不可以有哪怕一次的……”她努力想找出合适字眼,“幻觉?”

“不行。”他说,“因为幻觉终究会破灭,之后我们会比先前更糟。”

“真的吗?”爱琳咬住下唇,目光移开,手紧握成拳,好象要打破横阻两人之间的迷墙。

“我宁可死掉也不能伤害你,”迈肯冷酷开口,“如果我允许自己吻你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就停不下来了。”

“可你不知道——”爱琳想争辩。

“不,我知道。”

俩人挑战似的无言瞪视。迈肯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太了解爱琳了,一旦他露出半点犹豫的神色,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抱住他。

爱琳最终挫败地叹息,“那么,好吧。”她好象在自言自语,她的脊背突然挺直,声调因放弃了什么而变得平板,“明天下午日落时,我们可以在河边碰面吗,迈肯?玩扔石头,聊天,钓钓鱼什么的,和以前一样,这就是你希望的吧?”

迈肯良久后才开口,“是的,”他谨慎回答。这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上帝知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爱琳看着他,嘴角牵出一抹爱意的笑,“在你还没被发现前,走吧。不过等会儿,弯下来,我帮你整下头发,顶上沾了什么东西。”

如果迈肯不是这么头昏脑热,他会告诉她没必要整理外表。他等下就要回到马厩后的屋子里休息,那儿有5打的马匹,不会对他的头发有什么意见。但他已经自动地弯下身,遵从地满足爱琳的每个细小愿望。

爱琳没有去整理他不羁的头发,反而掂起脚尖,一手滑到他的后颈,将自己的嘴印上他的唇。

这个吻让他触电般颤抖。迈肯发出申吟,整个身体因震惊的欢愉而静止不动。上帝,她的嘴唇,芳醇而纤小,坚定又笨拙地搜寻着他。正如爱琳先前知道的那样,此刻他不会再推开她。他被动地站立着,内心正和快要湮没他的感知浪潮激烈搏斗。青春期的冲动让他爱她,想要她。他的自我控制挣扎了不到一分钟,便挫败地申吟,双臂搂住她。

他热切地吻她,一遍又一遍,陶醉于她双唇的柔软。爱琳渴望地回应,迎上他,手指插进他的黑发。拥着她的感觉如此美妙……迈肯克制不住地加深吻,迫使她双唇分开。他迅速探索到她的牙齿边缘,湿热的丝般口腔。她被吓到了——他感觉到她的犹豫,安之以低低的哼声,让她放松。他的手滑向她的后脑,固定住发根,舌头更深入进入她。爱琳喘息着紧扣住他的肩,生疏地反应他。迈肯加长热吻,舔弄每处角落,让她承受不住更多的欢愉。他了解这种欲望,虽然经验有限,但他已尝过禁果。可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身心经受着恼人的折磨……一种他永远也不想妥协的致命诱惑。

迈肯松开她的唇,脸埋进她光泽的秀发,“为什么这么做?”他闷声说。

爱琳短促地自嘲里夹带着痛苦,“你是我的一切。我爱你,我会一直——”

“嘘。”他轻摇她,让她安静。他拥住她的手臂,望向她晕红的脸,“别再说这个。如果你再说,我就离开石字区。”

“那我们就一起走,”她冲动开口,“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该死,你知道你的话有多荒谬吗?”

“怎么荒谬了?”

“我怎能这样毁掉你的一生?”

“可是我属于你啊,”她坦诚地说,“和你在一起就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她对自己的誓言信奉不讳,迈肯自她脸上可以看的出来。她的话激怒了他,但更让他心碎。该死的她,她明知俩人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应该好好接受现实。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诱惑力开始滋长,如果再不停止就会酿成大错。

他捧起她的脸,手指细细描绘她的深色眉端,拇指刷过丝绒般的恋颊,直率地告诉她,“也许现在你的确想要我。可是以后就会变的。总有一天,你会轻易把我忘记。我是个私生子,是个仆人,而且还不是那种较高等级——”

“你是我的另一半。”

迈肯因她的话而震惊地闭上眼。他痛恨内心因这些话而涌起的本能反应,那种雀跃的惊喜,“该死的。你这样我没办法继续待在石字区了。”

爱琳马上退回,脸色消失,“别,别走。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求你,迈肯—你会留下来的,对吗?”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未来某天注定要经受命运的折磨,那么离开她就是他的致命伤。爱琳19岁……还有一年时间,也许还不到一年。到时候全世界就向她敞开,而迈肯就是她的隐患。她会忘记这个夜晚,忘记月色下卧室外的阳台上,对一个马厩小厮说过的话。但到了那个时候……

“我会尽可能久留。”他谨慎开口。

她的眼里闪过焦虑,“那明天呢?”她提醒他,“你会和我碰面吗?”

“日落时分的河边,”迈肯说,突然觉得先前考虑的莫须有东西太多了。

爱琳似乎看懂他的思绪,“我很抱歉。”她痛苦的低语如飘零的花瓣,片片洒落在空中。他回身,爬下阳台。

迈肯消失在夜色里,爱琳慢慢踱回房间,手指轻触嘴唇,想要把吻摁进肌肤里。他的嘴唇出乎意料的炙热,他的味道甜蜜又绝妙,尝起来有苹果的滋味,一定是他从果园里偷来的。她曾千百次梦想过他的吻,但真实的触感赛过任何一次幻想。

她本意是想让迈肯感觉到她已经是个女人,目的已经达到了,但还不算是凯旋,仅仅像刀锋把阻隔破开一道缝而已。她知道迈肯的想法,他以为她不懂事情的复杂性,但事实是她比他更清楚明了。

她从小被灌输的认知就是:不要和不同阶层的人扯上关系。像迈肯这样的年轻男子是永远不能接近的。社会的最高阶层、最低阶层的人都同意并认可这样的阶级界限。她和迈肯属于悬殊的两类人。

但爱琳不能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待迈肯。他虽然不是贵族,但也绝非仅仅是个马厩小厮。他身上流着贵族的血液,也许也继承了贵族的傲气。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他那么聪明,英俊,勤奋,却无法逾越与生俱来的社会界限。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石字园那天,一个小男孩,头发不羁地蓬起,眼睛既非蓝也非绿,是介于两者间的魔幻色。从佣人间的闲聊中,她得知那男孩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逃离伦敦,生活窘迫,最终死于分娩。不幸的婴儿被送回石字区的外祖父母那里,老两口抚养他长大,最终老去。迈肯8岁时,被送到石字园做小弟。他的职责是帮较高级的仆人清刷鞋子,帮女仆搬罐头,上下跑楼梯送热水,擦洗市集来的银币,以免伯爵和伯爵夫人会接触到工匠摸过的脏兮兮的东西。

他的全名叫约翰·迈肯,可府邸里已有三个仆人叫约翰。所以大家一致决定,在没给他找到合适的名字前,先称呼他迈肯。一开始大部分都不注意他,管家菲科斯太太除外,这是个宽脸、红红脸颊的好心肠女人,对迈肯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事实上,连爱琳和她的妹妹奥莉维娅,对她也比对自己的母亲更亲近。不管女管家有多忙,总会抽出时间来陪孩子,帮受伤的小手指头绑上绷带啦,看看户外的鸟巢啦,或是把弄坏的玩具重新粘好。

也只有菲科斯太太偶尔善心地允许迈肯休息一下,跑去陪爱琳玩。对这个可怜的童仆来说,这样的时光是死板工作时的唯一安慰了。

“你要对迈肯好点,”菲科斯太太告诫爱琳,小女孩正来告他的状,因为他把她的玩具给弄破了。“他无家可归,没有好衣服穿,没有好东西吃,可你什么都有。你在玩的时候,他正在努力赚钱。如果他老是被人告状,如果人家说他是个坏孩子,那么他就会被赶出这里,我们再也看不见他了。”

这些话深深烙进爱琳的心里。从那时开始,她就保护迈肯,承担下他疏忽的过失,分享她的哥哥从城里带来的好东西,甚至教授他自己学到的课程。作为回报,迈肯教会她游泳,怎么扔石头才会在水面上成涟漪,骑马,还有捏住树叶吹口哨。

不管别人说什么,爱琳从来没把迈肯当作兄弟看待。她对马克斯的亲情还比不上跟迈肯的熟稔。迈肯是她的另一个自我,她的保护圈,她的避难所。

似乎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她渐渐长成了年轻姑娘,也渐渐被他所吸引。每个汉普夏郡的女孩都如此。迈肯长得又高又壮,外形引人注目。他的鼻子长而挺拔,嘴巴宽宽的。一缕黑头发悬在前额,形成波浪式的刘海。那对土耳其玉般的眼睛在漆黑的睫毛下呈现迷雾般的颜色。要命的是,他还有着墉懒的吸引力和天生的幽默感,所以无论是在宅子里还是邻近的乡村,他都极受人喜爱。

出于对迈肯的爱意,爱琳想到大胆的假设:和他永远在一起,组成一个他从未有过的家庭。否则她就得接受父母之命。虽然真爱的结合在贵族圈里已不像过去那么不可攀越,但玛登家族依旧坚持由父母安排婚姻。爱琳很清楚自己未来的命运,她会嫁给一个堕落的贵族丈夫,利用她生下子嗣,然后对她外面的寻欢睁只眼闭只眼。每年她在伦敦度过社交季,然后跟着到乡间住处,等待秋季狩猎。年复一年面对同样的面孔,听着同样的闲聊。即使是生育的欢乐也稍纵即逝。自有仆人照看孩子,等孩子长大后,就像马克斯一样被送到寄宿学校。

数十载的空虚,爱琳阴郁地想着。而最糟糕的是,得到消息说迈肯在某个地方全心全意地信任另一个女人。

“上帝,我该怎么办?”爱琳不安地低语,爬上织锦缎床铺。她拿起一个枕头,下巴支在胖软的凹陷处,心里胡思乱想着。她不能失去他,这项认知让她浑身开始发抖,内心狂暴,想要大声尖叫。

爱琳一把扔掉枕头,仰面躺在床上,瞪着床顶的蓬幔。她要怎样才能把迈肯留住呢?她想到结婚后可以找他做情人。她的妈妈就是这样的……很多贵族夫人都这样。如果他们够小心的话,也没人会反对。但爱琳知道迈肯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他不会要一半的东西—他不会和别人分享她。虽然他只是个仆人,但他也和世界上的所有男人一样,有男性自尊和强烈的占有欲。

爱琳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来唯一的选择就是珍惜和他一起的每分时光,直到命运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