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一碰到亨特震惊的眼神,就似乎再也无法移开目光。如同那些噩梦。最后总能醒来大松一口气,知道这么可怕的事情不会真的发生。要不是情况对她这么不利。她可能会很高兴看到西蒙·亨特哑口无言的样子。一开始他一脸茫然。好像怎么出不明白她怎么会只穿着宽松内衣、紧身胸农和灯笼内裤站在他面前。他的眼光在她身上游移,最后缓缓落在她通红的脸上。

又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亨特艰难地吞了吞口求。用生疏的声音说道:“我可能不该问,可是你们究竟在干嘛?”

这话让安娜贝尔从瘫痪中恢复过来。她当然不能这样只穿着内衣站着和他说话。可是她的尊严——如果还剩下几丝的话——不允许她像伊薇和黛西那样傻傻地尖叫着冲向衣服。她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快步走到她的衣服边上紧紧揍着衣服挡住前面。一边转身面对西蒙。亨特。“我们在打跑柱式棒球。”她说道。声音比平时尖了许多。

亨特看看四周,又看回她身上。“你们为什么——”

“穿着裙子可跑不开。”安娜贝尔打断了他,“我想这很显然。”

他明白过来,迅速别过了脸,可安娜贝尔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我从没试过,所以只好相信你的话。”

安娜贝尔听见身后黛西责备地对莉莲说:“我以为你说过没人会来这块草地!”

“别人是那么告诉我的。”莉莲边回答边站进自己的裙子里,弯腰把它往上拉,声音模糊不清。

一直不做声的伯爵努力把目光定格在远处的景色上,开口说道:“您的信息没错,鲍曼小姐。”他平静地说,“这里很少有人来。”

“哦,那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莉莲责怪道,好像她,而不是韦斯特克里夫,她才是这庄园的主人。

这问题让伯爵的头回了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这位美国姑娘,又把目光移开。“我们来这里纯属意外。”他冷冷地说,“我今天想看看我的庄园的西北角。”他说。“我的”这个词时,不易察觉而又明显地加重了语气,“我和亨特先生一路过来时,听到你们的尖叫声。我们想最好来察看一下,必要的话可给予帮助。没想到你们会把这里当做……当做……”

“内衣式跑柱式棒球场。”莉莲替他说道,把胳膊伸迸袖子。

伯爵似乎没法重复这怪诞的词语。他掉转马头,回头简短地说:“我决定五分钟内让自已失忆,在此之前,我建议你们以后再也不要进行裸露的户外运动。因为下一个过路人如果发现你们,可能不会像我和亨特先生那样无动子衷。”

尽管安娜贝尔正在难堪之中,还是忍不住要对伯爵声称的亨特先生的无动于衷表示疑问,暂且还不要说他自己的。亨特显然把她看了个够。而韦斯特克里夫的观察尽首比较隐蔽,他掉转马头之前还是偷偷飞快看了莉莲一下,看得很仔细,这可逃不过她的眼睛。不过,鉴于自已衣衫不整的情况,现在打击韦斯特克里夫居高临下的气焰可不是时候。

“谢谢,勋爵。”安娜贝尔用平静得让自已高兴的语气说,“现在,既然您赐予我们这么好的忠告,我请求您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恢复一下。”

“很乐意。”韦斯特克里夫低沉威严地说。

西蒙·亨特离开前,忍不住回头望着安娜贝尔,她仍然抓着衣服挡在胸前站着。尽首他表面上很镇定,她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一样……而他黑亮的眼晴无疑正在燃烧。安娜贝尔真希望自已能镇定自若满不在乎地看着他,可是完全相反,她感到自己满脸通红、样貌不整、站立不稳。他好像有什么话就在嘴边要告诉她,却又纠正了自已,自嘲地微笑着喃喃自语。他的马不耐烦地重重踏着脚步,喷着鼻息。亨特示意它飞奔跟上已经穿越田野大半的韦斯特克里夫时,它迫不及待地掉过了头。

安娜贝尔深感羞辱地转向莉莲,她也红着脸,但显得颇为镇静。

“所有的男人里面扁偏会是他们两个,”安娜贝尔厌恶地说,“发现我 们这副样子。”

“你几乎要仰慕如此的傲慢。”莉莲淡淡地说,“肯定花了好多年才能培养成这样。”

“你说的是哪个男人?……亨特先生还是韦斯特克里夫勋爵?”

“都是。尽管伯爵的傲慢要稍胜亨特先生的——这可称得上是令人注目的伟绩。”

她俩互相看着,都对离去的两位来者感到厌恶。突然安娜贝尔忍不住笑了赶来,“他们很吃惊,不是吗?”

“可不会比我们更吃惊,莉莲反驳道,“问题是,我们以后怎么再面对他们呢?”

“他们怎么再面对我们?”安娜贝尔回敬道,“我们在做我们自己的事情是他们闯了进来,”

“你真是太对了 。”莉莲说了一半又停了下了,注意到野餐地点信来剧烈的喘气声。伊薇在毯子上扭曲着身体,而黛西叉腰站在一边,安娜贝尔赶到她俩身边,惊慌地问道:“怎么了?”

“她难堪得受不了了,”黛西说,“这让她发狂。”

伊薇在毯子上翻滚着,用餐巾捂住脸,露出来的一只耳朵巳经变成腌甜菜的颜色。她越想忍住不笑,就越发笑得厉害,直到她间歇着拼命地喘着气。终于她能够尖声说出几句话了,“真是绝——绝妙的草坪运动入门课。”接着她又控制不住地笑开了,任其他三个人站在一边。

黛西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娜贝尔一眼。“这,”她告诉她,“就是歇斯底里发作。”

西蒙和韦斯特克里夫疾驰着离开了草地,进入树林后放缓了步子,沿着一条婉蜒的小径穿过林地。足有两分钟两人都不愿,或者确切地说是不能开口说话。西蒙的脑子里盘桓着安娜贝尔·佩顿的倩影,那洗了足有一千次的老式内衣下结实丰满的曲线。还好他俩不是单独处于这种局面,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西蒙难保自已不会做出野蛮的举动。

西蒙这辈子从未体验过刚才在草地上见到安娜贝尔衣衫不整时那么强烈的渴望、他浑身抑制不住立刻下马的冲动,想一把抱住安娜贝尔,把她带到最近的草地上。他想像不出还有比她丰满的身体、绸缎一样的奶油色肌肤和阳光下金褐色的头发更强烈的诱惑了。她的羞怯那么迷人,到处泛着红晕。他想用牙齿和手指扯掉她破旧的内衣,他想从头到脚亲吻她,品尝她的甜蜜——

“不。”西蒙喃喃道,感到血液在沸腾,几乎要把自已灼伤。他不能让自已这样想下去,不然他强烈的欲望会使接下来的骑行无比不适。西蒙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瞥了韦斯特克里夫一眼,他正在沉思。这对韦斯特克里夫来说很不寻常,他可不属于沉思的类型。

两个男人巳经做了约有五年的朋友,他俩相识于一次晚宴,主人是他俩都认识的一位改革派政客,当时,韦斯特克里夫的贵族父亲刚刚去世,把家里的生意部留给新伯爵马库斯打理、他发现家庭的经济状况表面无恙,内里却有痼疾,像是一个患有绝症而表面健康的病人。韦斯特克里夫这位新伯爵对账薄上显示的持续亏损感到警觉,意识到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变、他决心避免其他贵族一辈子任家业不断萎缩的命运。“现代贵族并不是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在赌桌上失去财富,他们实际上只是不太在行的财务经理,通常不会如此莽撞。保守的投资、过时的观点、注定倒霉的财务安排慢慢吞噬了贵族们的财富,让新兴的职业人士阶层占领了上流社会。无论谁选择无视科学和工业进步对经济的影响;都注定要被遗弃在它滚滚的车轮下……而韦斯特克里夫不想被归入这一类。

西蒙和韦斯特克里夫建立友谊后,无疑双万都利用对方得到了自己所需的。韦斯特克里夫需要西蒙的经济天赋带来的好处,而西蒙需要晋身特权阶层的敲门砖。而他俩互相熟悉之后,发现彼此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喜欢骑马、狩猎,都需要经常用大量的体育运动来宣泄过剩的精力。两人都有毫不让步的诚实,尽管韦斯特克里夫的态度足够文雅,使他的坦率更易被人接受。两人都不会一次坐上几个小时谈沦诗歌或情感问题。他们情愿处理实实在在的事务或问题,而且,当然,他们总是无比热忱地探讨着当下和将来的生意。

随着西蒙频繁地出现在石字庄园和韦斯特克里夫在伦敦的寓所。伯爵的朋友马斯登·特雷斯渐渐把他接纳入他们的圈子。西蒙不无惊喜地发现,自己并不是被韦斯特克里夫当做密友的惟一平民。伯爵似乎很乐意与贵族圈外不同观念的人们做伴。事实上,韦斯特克里夫偶尔声称,如果可能的话,他情愿放弃自己的爵位,因为他并不支持贵族世袭的观念。西蒙并不怀疑韦斯特克里夫话里的真诚——不过韦斯特克里夫似乎从未意识到,贵族的特仅、它的力量和伴随的责任,都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作为英格兰最古老最受尊敬的爵位的拥有者,马库斯·韦斯特克里夫勋爵,他生来就要为这和责任和传统效劳。他的生活总是井井有条,而他也是西蒙认识的人里面最有自制力的一个。

眼下,这位一向头脑冷静的伯爵似乎烦恼得有点过了头。

“见鬼。”韦斯特克里夫最后叫道,“我和她们的父亲有过生意往来。我以后怎么面对托马斯·鲍曼呢?我见过他女儿穿着内衣的样子!。”

“女儿们。”西蒙纠正他,“两个都在。”

“我只汪意到高个的那个。”

“莉莲?”

“对,那个。”怒意爬上韦斯特克里夫的脸庞。“老天。怪不得她们都没结婚!哪怕用美国的标准看,她们都太不端庄了。还有那个女人跟我说话的样子,好像我应该为打断她们的异教狂欢而难为情。”

“韦斯特克里夫,你听起来有点像卫道士。”西蒙打断他。对伯爵的强烈反应感到好笑,“几个天真女孩在草地上到处乱跑可不是文明的终结。如果她们是村姑的话,你会毫不在乎的。天,你本来可以和她们一起玩。我见过你在宴会和舞会上和你的情人们干的事 ”

“可她们不是村姑。不是吗?她们是淑女或者至少她们应该是。以上帝的名义,一群壁花为什么要这样做?”

西蒙对他朋友发愁的语气咧嘴一笑。“我的感觉是她们结成了单身联盟。过去一年里她们坐着彼此几乎不说话。可最近她们似乎交上了朋友。”

“出于什么目的?”伯爵很怀疑地问道。

“也许她们只是自得其乐?”西蒙说,韦斯特克里夫对姑娘们生气的程度令他颇有兴趣。尤其是莉莲·鲍曼。似乎深深困扰着他。

这对伯爵来说可是非同寻常,他素来对女人的态度轻松随意。据西蒙所知,尽管他被大把女人追逐,他却一直对她们若即若离,直到现在。

“那她们也该做做针线活,或者随便什么正经女人会做的事来自得其乐。”伯爵低声怒吼,“至少她们该找个不用赤身裸体地在乡下乱跑的乐子。”

“她们没有赤身裸休。”西蒙指出,“这真让我遗憾。”

“你让我不得不说些活,”韦斯特克里夫说道,“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别人没要求就随便给建议的人 ”

西蒙大笑着打断了他。“韦斯特克里夫,我怀疑你有没有一天是不就某事给某人忠告的。”

“我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提供建议。”伯爵面带怒容地说。

西蒙嘲讽地看看他,“那就请开尊口吧,看来不管我想不想,都得听着。”

“是关于佩顿小姐。如果你够明智,就该摆脱有关她的一切念头。她是个浅薄的人,是我见过最自我中心的人。她外表很美丽,我同意……可据我判断,她的内在不值一提。无疑你在考虑如果她不能赢得肯达尔,就找她当情妇。我的建议是,不。多的是可以提供给你更多东西的女人。”

西蒙沉默了一会儿。他对安娜贝尔·佩顿的情感复杂得令他不安。他爱慕安娜贝尔,喜欢她,上帝知道他没有权利因为她做了别人的情妇而对她加以苛责。不过,她让霍奇汉姆上了她的床的极大可能性让他妒火中烧,这样的反应让他自己惊讶不已。

自从听到伯迪克勋爵散布的谣言,说安娜贝尔巳成为霍奇汉姆的秘密情妇以后,西蒙没按奈住调查真相的诱惑。他问过把账记得一清二楚的父亲,有没有人替佩顿家的肉单付过账。父亲明确地告诉他,霍奇汉姆勋爵时不时地替佩顿家买单。尽管这不能证明什么,但至少加重了安娜贝尔是霍奇汉姆的情妇的可能性。而昨天早晨他俩谈话时安娜贝尔的吞吞吐吐自然并不能攻破谣言。

显然佩顿家已经山穷水尽了……但是安娜贝尔为什么要向霍奇汉姆这么个又肥又老、夸夸其谈的家伙求助还是个谜。从另一方面来说,人生中的许多决定,是好是坏,都是时机的产物。也许霍奇汉姆碰巧在安娜贝尔防备最虚弱的时候介入,于是她允许自己被说服满足这个老混蛋,来得到急需的金钱。

她没有靴子。上帝。霍奇汉姆可真够吝啬的,只给她买了新裙子,却没有体面的鞋,内衣更是像块烂布。就算安娜贝尔要做别人的情妇,她也该做西蒙的,或者至少也该为此得到恰当的回报。显然现在向她提出这个问题买在太早了。眼下安娜贝尔正设法让肯达尔向她求婚,西蒙得耐心等待。他不想破环她的机会。但如果她与肯达尔的好事告吹,西蒙打算用比她现在与霍奇汉姆偷偷摸摸的关系好得多的条件去找她。

想到安娜贝尔身无一物躺在他床上的样子,西蒙的欲火重新点燃了,他竭力找回谈话的线索。“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对佩顿小姐有兴趣?”他用未置可否的语气问道。

“你看到她穿着内衣的样子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西蒙勉强地笑了笑。“那样的美貌之下,我对她的内在已经不用在乎了。”

“应该在乎。”伯爵强凋说,“佩顿小姐是我见过最自私的货色。”

“韦斯特克里夫,”西蒙随意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时候可能会出错?不管是什么事情?”

伯爵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事实上,没有。”

西蒙摇摇脑袋,懊悔地笑笑,策马加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