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一直不知道头一晚丈夫睡在哪里,但她怀疑那不会是什么舒服的地方。她自己的睡眠远谈不上安宁,一阵阵的焦虑不断将她惊醒。她去查看了父亲几次,喂他喝了几口水,盖好被子,当他咳嗽加剧时让他加大剂量服药;每次醒来,詹纳都会对女儿在身边的事感到惊讶。“我是在做梦吗,薇薇?”他问她,而她则轻言细语的安慰并抚摩他的头发。
曙光初露,伊薇就洗漱穿衣,把潮湿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拉铃叫来女仆,她要求送来弄碎的鸡蛋,肉汤,茶水和任何她想得到的可以引发父亲衰弱胃口的病号饮食。早上的俱乐部悄无声息,大多数工作到凌晨的职员还在沉睡,但总有些骨干人员在担任日间的工作;厨师不在的时候仍有个女仆在厨房当值,可以准备一些人们需要的简单食物。
痛苦而短促的干咳从父亲的房间传来,伊薇急忙来到他的床边,发现他正捂着手绢咳嗽得一塌糊涂,听见他胸膛剧烈的气喘声,这让她自己的肺部也痛苦得痉挛起来。在床头柜的瓶子中一阵翻找,她拿起吗啡糖浆将之倒出一勺,然后伸出胳膊环住父亲潮湿火烫的后颈,扶他半坐起来,并再次震惊于他重量之轻;她感到他的身体战栗地绷紧,试图遏制住另一波咳嗽,结果晃动了她手上的匙羹,药水滴到了被子上。
“对不起。”伊薇低声说,迅速擦掉粘稠的糖浆,重新注满了匙羹。“再试一次,爸爸。”他竭力吞下药水,青筋暴露的喉结滚动着,因为咳嗽喷射出几滴,然后等她将靠枕垫在他身后。
伊薇扶他靠好,塞了块折叠的手绢在他手里。凝视着他花白的胡须和憔悴的面容,她发现父亲是如此陌生。他以前总是脸色丰满红润,精力旺盛……交谈时总会借助手势的表达,在空中挥舞着拳头,似乎仍是一名拳击手。而现在,他却是名苍白的男子,脸部灰色的皮肤因为体重的急速减轻而下垂;但是,蓝色的眼睛还没有变……又圆又阴暗,如同深色的爱尔兰海。看到熟悉的双眼,伊薇放心了,微笑起来。
“我叫了早餐,”她小声说。“我想很快就会送来了。”
詹纳轻轻摇头,意思是他不想吃东西。
“哦,要的。”伊薇说,半坐到他身边。“你一定得吃点什么,爸爸。”拿起毛巾的一角,她小心的擦去他胡子拉茬的嘴角边的血迹。
他灰色的眉毛慢慢聚拢。“梅家。”他沙哑的说。“他们要来接你吗,伊薇?”
她的微笑中带了点残酷的满意。“我已经永远离开他们了。几天前我私奔去格雷纳格林结…结了婚,他们再没权力带走我了。”
詹纳瞪大了双眼。“和谁?”他简洁的问。
“圣文森特子爵。”
敲门声传来,女仆端着装满了食物的大托盘走了进来。伊薇起身去帮忙,将床头柜清出一块空地;她看见父亲在食物的味道下退缩,尽管它并没有什么刺激性,她也同情的瑟缩了一下。“对不起,爸爸。你最少要喝点肉汤。”她把餐巾铺在他的胸上,拿过一杯温热的肉汤凑到他唇边;他喝了几口便往后靠去,在她为他擦嘴时打量着她。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解释,伊薇悲哀的笑笑。鉴于以往的考虑,她已决定,没必要为了替他着想来伪造一份浪漫;父亲是个实际的人,他大概也从没希望女儿是因爱而结合。在他看来,要想承担生活的重担,就得为了生存做一切必要之事,如果在此过程中尝到一点乐趣,就应该好好享受,而不要在付出代价时抱怨。
“还没几个人知道我结婚了。”她说。“其实也不算太坏,我们处得挺好,我对他也不抱幻想。”
詹纳张嘴让她喂了一点碎鸡蛋,他吞咽着,思忖着,然后直率的开口。“他父亲,公爵,就是个纸糊脑袋,单纯得近乎愚蠢。”(遥记还是yata帮偶翻的这句,顿首……)
“但圣文森特爵爷很聪明。”
“却很冷酷。”詹纳评价。
“对,但也不总是这样,他——”她突然停住,脸颊变红,想起塞巴斯蒂安在床上调戏她,他的身躯坚硬而温暖,她指下的背部肌肉收缩起伏。
“游戏花丛的人,他是。”詹纳以一种就事论事的腔调说。
“那对我没有意义。”伊薇以同样的坦率回答。“我绝不会要求他忠诚,我已经从这个婚姻里得到我想要的。至于他想要的……”
“啊,我会布置小菜的。”她父亲友善的说,用东区的土话表示他会报偿他应得的金钱。“他现在在哪?”
她又喂了他一口碎鸡蛋。“他肯定还在睡觉。”
正准备离开房间的女仆停在了门口。“对不起,但他已经不在床上了,小姐……呃,夫人。圣文森特爵爷天刚亮就把罗翰先生叫了起来,把他拖到办公室里问他问题,又给了他一张单子。他让罗翰先生心情糟透了,就是的。”
“圣文森特爵爷对人们是有影响的。”伊薇干巴巴的说。
“什么单子?”詹纳问。
伊薇不敢承认塞巴斯蒂安已经僭越干涉起俱乐部的事宜,这有可能会让父亲心烦。他能从容对付女儿无爱的婚姻,但任何关系到生意的事将会让他极其忧心。“哦。”她含糊的说。“我相信他是看见一些地毯该换了,或者他想改进一下餐具柜里的菜色。诸如此类的。”
“唔。”詹纳皱起眉头,看她又把肉汤端到跟前。“告诉他,没有伊根的许可,不要动任何东西。”
“是,爸爸。”
伊薇偷偷和女仆交换了个眼色,眯眼警告女孩不要走漏风声。领会到无言的命令,女仆点点头。
“你不像以前那样卡壳了,”詹纳注意到了。“怎么回事,小胡萝卜头?”
伊薇仔细的思索了一下,发现她的口吃在过去一周真的好了不少。“我不能肯定。我想可能是远离了梅家,让我觉得……镇静了很多。我是在离开伦敦不久后发现的……”她简略的讲述了他们来回格雷纳格林的旅程,让他扑哧地笑出声,甚至笑得捂着手绢咳嗽起来。他们聊着天,她看出他的脸部放松了,吗啡的作用缓解了疼痛;她吃了一块他没动过的吐司,喝了杯茶,然后把早餐托盘放到门边。(偶忍不住要插个嘴,那个简略的讲述,其实原文是写She gave him an expurgated version of their journey,也就是删节版、洁本,联想到这两只在苏格兰的熊熊火焰……啐,偶闪了……)
“爸爸。”她静静的说。“在你睡觉前,我想帮你洗漱和刮脸。”
“没必要。”他说,眼神因为吗啡变得呆滞。
“让我来照顾你。”她坚持道,走去盥洗台,女仆在那里放了装着热水的大口水罐。“呆会你会睡得舒服些,我想。”
他似乎倦怠得不想争论了,只是叹口气,咳嗽着,看她把瓷盆和他的刮脸工具端到床边。她折好一条长毛巾铺在他胸前,围住脖子的底部;以前从未替男人刮过脸,伊薇拿起修面刷蘸了些水,然后试探地伸到肥皂杯中。
“得先用热毛巾,薇薇。”詹纳嘟囔。“软化胡须。”
照着他的指示,伊薇另外浸湿条毛巾并将之拧干,轻轻覆在他的下巴和喉咙上;过了一会儿,她挪开毛巾,用修面刷蘸好肥皂刷过他一边下颚。决定一次只刮一部分脸,她打开剃刀,怀疑地打量了下,才小心地靠近父亲;她还没碰到他的脸,门口就传来嘲弄的话语。
“老天爷。”越过肩头,伊薇瞥见塞巴斯蒂安。他是在对她父亲而非对她说话。“我不知道该称赞你的勇气,还是该问你,你是否已经丧失了判断,竟允许她拿着刀子接近你。”他从容不迫地几个大步跨到床边,伸出手来。“把那个给我,亲亲。你父亲再一咳嗽,你就会割掉他的鼻子了。”
伊薇立刻把剃刀交给丈夫,尽管缺少睡眠,但他今天看起来似乎精神焕发。他彻底的刮过胡子,洗了头发并修剪得层次分明;颀长的身躯穿着裁剪得完美无暇的衣服,深灰色的外套映衬出美丽的金发。就如她昨晚注意到的,某种强大的能量充盈在他周围,仿佛仅是待在俱乐部里就令他生气勃勃。两个男人的对比——一个衰老病弱,一个高大健壮——真是触目惊心。当塞巴斯蒂安俯身靠向父亲时,伊薇竟有种本能的冲动想挡在他们之间,她的丈夫与一只要了结它无助猎物的掠食者别无二致。
“把皮带拿过来,小猫。”塞巴斯蒂安说道,嘴角弯起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走开照办,等她从盥洗台前折回时,他已取代了她在床边的位置。“在刮脸前后一定要磨快剃刀。”塞巴斯蒂安低声说,打开的刀子在皮带上来回磨动。
“看起来它已经够锋利了。”伊薇怀疑的说。
“也不能太过锋利,甜心。在开始前要在整个脸上涂上肥皂泡,可以软化胡须。”他退后一步,让她给父亲抹好肥皂,然后将她推到一边,半坐在床垫上。手握着剃刀,他问詹纳道:“可以吗?”
让伊薇惊奇的是,父亲竟点了点头,对让塞巴斯蒂安来给他刮脸似乎并无疑虑。她绕到床的另一边,想看个仔细。
“让剃刀自己动作,”塞巴斯蒂安说,“而你的手不要施加压力。沿着纹理来刮,顺着胡须的长向……像这样。注意绝不要竖起刀刃。先从脸的一边开始……然后是腮帮……然后另一边的脖子,这样……”他一边说,手中的剃刀一边灵巧的刮掉灰白的胡须。“还要经常清洗刀片。”他修长的手指在她父亲的脸上轻柔的移动,调整着角度,抻紧部分的皮肤。他的动作轻巧灵活,技巧娴熟,毫不拖泥带水;伊薇微微摇头,不能相信她是在看塞巴斯蒂安,圣文森特爵爷,像个老练专业的贴身男仆一样为她父亲刮脸。
完成了男人的例行公事,塞巴斯蒂安擦掉詹纳脸上残留的肥皂沫,光洁的面部只有下巴处有个细小的划口。将毛巾按在上面,塞巴斯蒂安道:“肥皂应该多加些甘油,我男仆配的修面泡沫要比这好得多……今天我会让他拿一些过来。”
“谢谢你。”伊薇看着他,胸中充满了痒痒的暖意。
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停在她脸上,不知道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似乎竟让他心醉神迷。“床单需要换了,”他说,“我来帮忙。”
伊薇摇头,不想让他看见父亲消瘦的身体。她知道父亲以后一定会觉得处于下风。“谢谢,但不用了。”她坚决的说。“我会拉铃叫女仆来。”
“很好。”他看向詹纳。“若您允许,先生,我迟些时候再来探访,等您休息过以后。”
“好。”她父亲同意道,眼神却涣散开来。他闭上眼,逸出一声叹息。
伊薇收拾了房间,等塞巴斯蒂安清洗了刀片,再次用皮带磨快,然后折拢收进皮鞘之后,他们一起走到房间门口。伊薇转身面对他,背靠在门框上,忧虑的目光迎向他。“你已经解雇伊根先生了?”
塞巴斯蒂安点头,一只胳膊撑在她头边的门框上倾身向她;尽管他的姿态悠闲又放松,但伊薇仍敏锐的觉得备受威胁;而困惑的是,这并不完全是个不愉快的体会。“起先他敌意十足,”塞巴斯蒂安回答说。“但我告诉他我已经看过一些帐册,他就变得像羊羔一样驯顺,知道自己真是幸运透顶,因为我们决定不控告他。罗翰在帮忙收拾行李,并监督他即刻离开。”
“为什么你不希望控告伊根先生?”
“这是个负面宣传。任何财政困难的暗示都会让人们对俱乐部的稳定表示不安。我们只有吸取教训从头来过。”他的目光滑过她紧张的面容,随之而来的柔声细语让她有些吓到。“转过去。”
她的眼瞪圆了。“什…什么?为什么?”
“转过去。”塞巴斯蒂安重复道,耐心等她慢慢的服从。她的心似被怦然重击,他环抱住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抬起放在门框上。“扶稳了,甜心。”
莫名其妙的,她等待着,有些不安的好奇他会怎么做。闭上眼,她绷紧了身体,感觉到他的大手栖息在她肩膀上,手指轻轻滑过背部上方,仿佛在寻找什么……然后他开始温柔的捏她的背,平稳的动作,让她痉挛的肌肉放松下来;灵巧的手指搜寻着疼痛的根源,让她尖锐的吸气,他加大手部的压力,手掌转圈抚过她的背部,拇指深深按压进她脊椎的两侧。而让伊薇羞愧的是,她发现自己就像只猫咪一样弓起身体;按摩慢慢的逐渐向上,塞巴斯蒂安在她肩颈交接处找到了打结的肌肉,他集中指力,又捏又压,直到她的喉间升起一丝娇软的呻吟。
女人都愿臣服在这经验丰富的双手之下。他的碰触带着强烈的感官享受,在她疼痛的身体里激起了敏锐的愉悦。将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门框上,伊薇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长,她的背部放软下来,在这诱惑的操控中伸展着身躯;那感觉如此美妙,竟让她害怕他将停止的那一刻。
当塞巴斯蒂安的双手终于远离她时,伊薇不免对自己还未瘫软在地而感到惊讶。她转身匆匆望他一眼,以为会看到奚落的嘲笑或讽刺的神色。但她只瞧见他的脸色愈加浓浊,表情变得冷漠。“我有事要告诉你,”他低语道。“私底下的。”拽过她的胳膊,塞巴斯蒂安带她离开她父亲的房间来到隔壁的空房,刚好是她昨晚用过的那间。他关上门,迫近她,漠然的开口。“罗翰是对的,”他直截了当的说。“你父亲没时间了。要是他能再撑过一天就是奇迹了。”
“是……我…我想大家都有目共睹。”
“今天早上我和罗翰详谈了你父亲的情况,他给我看了一张传单,是医生遗落在诊断书上的。”塞巴斯蒂安从外套里摸出一张折好的小纸片递给她,上面印满了小字。
伊薇念出传单抬头的句子:肺痨新论。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光来,而她的眼又疲累得很,她甩甩头。“我能晚点再看吗?”
“当然。但我要告诉你重点——肺痨是由活的细菌引起的——小到无法用肉眼看见。它们躲在患病的肺部,只要健康的人吸入一部分病人呼出的空气,这个疾病会传染。”
“肺里的细菌?”伊薇茫然地重复。“太荒谬了。肺痨是因为体质不强健才引起的……或者是因为在寒冷潮湿的地方待得太久……”
“我们都不是医生或科学家,辩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恐怕我得对你和你父亲相处的时间做些限制。”
纸片从手中掉落,伊薇震惊已极,感觉到她的脉搏以疯狂的节奏跳动着;毕竟她已经陪在父亲身旁,而塞巴斯蒂安却试图剥夺他们相处的最后几天时光——只因为印在一张传单上没经证明的医学理论?“不!”她激烈的说,喉咙缩紧,想要说的话连珠炮似的滚出,嘴巴却无法将之理清。“绝…绝…绝对不行!我爱呆多久就呆多久,你又不…不在…在乎我,或他……你只是想残忍的向我展示你有权…权力——”
“我看过被单了,”塞巴斯蒂安简略的说。“他在咳血,还有黏液,还有魔鬼才知道的别的什么东西……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你吸入那见鬼的致命气体的机会就越大。”
“我不相信你那愚蠢的理论。我能找出一…一打医生,都能把它斥为笑——”
“我不能让你有个万一。真TM见鬼,从现在起的六个月里,你想让自己躺在床上,看着肺部慢慢腐烂吗?”
“就算真…真…真的如此,那也不关你的事。”
他们在一片昏乱而愤怒的沉默中对峙,有那么一瞬间,伊薇觉得她尖刻的言语刺伤得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你说得对,”塞巴斯蒂安野蛮的说。“如果你想让自己染上肺痨,那就去吧。不过我要袖手旁观你可别吃惊,我什么都不会帮你。等你躺在那里把肺都咳出来的时候,我TM会非常乐意的提醒你,这都是你自己犯的白痴加三级的错,你这个顽固的傻瓜!”他狂怒的挥舞着手臂结束了演讲。
不幸的是,伊薇已经在太多次与佩雷姨夫的冲突中形成条件反射,而无法辨别生气的手势和即将实施体罚的信号之间的差别。她本能的缩成一团,飞快举起胳膊护住脑袋;当预期的殴打的疼痛并未降临时,她呼出口气,试探地放下手臂,却发现塞巴斯蒂安愕然的望着她。
然后他的脸沉了下来。
“伊薇。”他说,声音中隐含着刀锋般的凶猛让她害怕。“你以为我要……天哪。有人打你。以前有人打过你——该死的是谁?”他突然走向她——太突然了——她踉跄后退,重重的撞到了墙上。塞巴斯蒂安立刻停下来。“天杀的,”他低声说道,专注的盯着她,似乎正挣扎在某种激烈的情绪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柔声开口:“我绝不会打女人,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不是吗?”
震慑于他明亮闪耀的眼神,伊薇动弹不得,也无法出声,只能瞪着他慢慢靠近。“没关系,”他轻声说,“让我抱抱你,没关系的,放松。”他拥她入怀,空余的那只手摩挲过她的头发,她深呼吸,叹息了一声,抚慰的感觉流过全身。塞巴斯蒂安将她抱得更近些,嘴唇刷过她的鬓角。“是谁?”他问。
“我…我亲戚。”她努力开口。在听见她口吃时,他抚过她背部的手顿了顿。
“梅布利克?”他耐心的问。
“不是,是另…另外那个。”
“斯图宾斯。”
“是的。”他的另一只胳膊也抱住了她,伊薇舒服的闭上眼,依偎在塞巴斯蒂安强壮的怀中,脸颊枕着他的肩膀,她呼吸着男性皮肤清爽的气味,还有科隆水细微的白檀香。
“经常打吗?”她听见他问。“不止一次吗?”
“现在那…那…那不重要了。”
“经常打吗,伊薇?”
知道他不问出个所以不会罢休,伊薇咕哝道:“并不是很…很经常,但……有时候如果我惹他或弗…弗洛伦斯姨妈不高兴了,他就会发脾气。上…上次我企…企图逃走,他打肿了我的眼睛,嘴唇也破…破了。”
“是吗?”塞巴斯蒂安沉默了很长时间,再开口说话时语调轻柔森寒。“我要把他撕成碎片。”
“我不想那样,”伊薇认真的说。“我…我只想离他远远的,离他们都远远的。”
塞巴斯蒂安抬起头,俯视她晕红的脸蛋。“你不会有事的。”他低沉的说,扬手抚上她的脸,滑过颧骨,指尖沿着她鼻梁上淡金色的雀斑游走;等她低敛下睫毛,他又描画着她眉毛的弧度,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里。“伊薇,”他喃喃的说。“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的这双手,永远也不会给你带来痛苦。我可能在其它方面表现得像个差劲的丈夫……但我不会那样伤害你,你要相信这点。”(再次感谢yata的文艺腔翻译,再拜……)
她皮肤上每一寸神经都渴切的想体会那种感觉……他的碰触,吹拂在她唇上的火热呼吸。伊薇不敢睁开眼,或是做出任何可能打断这一刻的动作。“是的,”她努力开口低语。“我相信……我——”
一个探索的吻落到唇上,带来甜蜜的震撼……又一个……她轻喘着为他敞开了,他的嘴像滚烫的丝缎,又像柔软的火焰,带着温柔而探询的力道侵袭向她。他的手指抚摩过她的脸,轻轻地调整着他们两人的角度。
感到她要摇晃地失去平衡,塞巴斯蒂安徐徐抬起一只手扶住她的颈背;她也如法炮制,一手勾住他坚实的脖子,回应他美妙的磨蹭和亲吻。他的呼吸加快,胸膛抵着她的乳房迷醉的起伏。突然他的吻变得更深入,更有力,急迫升腾的热情让她扭动起来,不顾一切的向他阳刚结实的身躯依偎得更近。
夹带着疼痛的渴望,一声低沉的呻吟逸出塞巴斯蒂安的喉咙,然后移开了嘴唇。“不,”他粗哑的耳语道。“不,等等……爱人……我并没打算做这个。我只是……见鬼。”
伊薇的手指紧紧抓住他外套的织料,脸蛋埋进他光滑的灰色丝质领巾中。塞巴斯蒂安捧着她的头,支撑住她不稳的重量。“我还是打算实施头先我说过的话。”他埋首于她的发丝中。“如果你想照顾你父亲,你就得照我的规矩来。保持房间的通风——我要门窗整日都敞开着,还有不要坐得离他太近,另外,不论你何时跟他在一起,我要你系上一条手绢遮住口鼻。”(硬是从亲热中自拔,就为了说这个,小圣,你已经爱上薇薇了,自己还不知道吧……)
“什么?”伊薇回以多疑的眼神,蠕动着想远离他。“那样那些活的细菌就不会飞进我的肺里?”她讥刺的问。
他的眼睛眯紧。“别试探我,伊薇。我差点就完全禁止你和他见面了。”
“我觉得太荒谬了,用一块手绢遮住我的脸,”她抗议道。“那会伤害我父亲的感情。”
“我不在乎。记住,如果你没照做,你将不会再见到他。”
全新的怒气汹涌而至,伊薇猛地挣脱他的怀抱。“你几乎就和梅家的人一样,”她激烈的说。“我嫁给你是为了获得自由,结果我只是换了个狱卒。”
“我们谁都没有完全的自由,小女孩,甚至是我。”
双手紧握成拳,她对他怒目而视。“至少你还有权力为自己做选择。”
“也为你。”他嘲弄道,似乎颇为享受他在她身上挑起的爆发的脾气。“老天,好厉害。那么勃然大怒的反抗……让我想跟你上床。”(小圣,你这个BT!)
“别再碰我。”她厉声说。“永远!”
而令人恼火的是,他却大笑着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