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走了,”莉莲激烈地说,“没告诉我她要怎么做以及她的真实想法,而该死的,我知道她有所隐瞒……”

“亲爱的,”安娜贝尔温柔地打断她,“你确定给她机会告诉你一切了吗?”

“你什么意思?我就坐在她面前,神志清醒还有两只耳朵,她还想要什么样的机会?”

因为心绪不宁而难以入睡,莉莲发现安娜贝尔在照顾好孩子后也睡不着。她们从各自房间的阳台看见了对方,打手势示意到楼下见面。此刻正值午夜,在安娜贝尔的建议下,她们来到马斯登画廊——一个两边墙上挂满了表情阴沉的家族画像,并摆设了许多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的长长的房间。她们穿上外袍,互挽着手臂,漫步在画廊里。

莉莲发现自己怀孕以来与安娜贝尔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安娜贝尔刚刚经历过孕期,理解她的感受,而安娜贝尔平静、安详的举止对她总是一种安慰。

“我的意思是,”安娜贝尔说道,“你可能太急于表达你的想法却忘了问问她的。”

莉莲气急败坏得语无伦次,“但她……但我……”她停下想了想,“你说得对,”她粗声承认道,“我是没问。黛西被马修·斯威夫特吸引的事实让我吓坏了,我猜我并不真想和她讨论这个。我只想直接告诉她怎么做,然后结束这件事。”

她们在画廊的一端转弯,继续沿着一排风景画走下去。“你认为他们之间已有过亲密行为了吗?”安娜贝尔问,看到莉莲惊恐的表情,她解释道:“比如亲吻……拥抱……”

“哦,上帝啊,”莉莲摇摇头,“我不知道。黛西是这么纯真,那条毒蛇要引诱她简直太容易了。”

“可我认为,他是真被她迷住了。哪个年轻人不会呢?她迷人、可爱又聪明——”

“还富有。”莉莲阴沉地说。

安娜贝尔微笑了,“财富绝不会减损黛西的魅力,但依我看,在这件事上可不仅于此。”

“你怎会这么肯定?”

“亲爱的,这很明显呀。你也看过他们注视彼此的眼神,那感觉……就在空气里。”

莉莲皱起眉,“我们能停下一会儿吗?我的背疼。”

安娜贝尔立即遵从,扶着她坐到画廊中央的一张加垫长椅上。“我认为孩子出生不会太久了。”安娜贝尔咕哝着,“甚至敢说会比医生预言的还要早一些。”

“感谢上帝,我从未像渴望不再怀孕这样渴望过任何事。”莉莲努力试图越过隆起的肚子看向自己的鞋尖,她的思绪又转回到黛西的问题,“我打算对她坦承我的看法,”她突然说道,“我要告诉她我认为马修·斯威夫特是个怎样的人,即使她没看出来。”

“我觉得她已经知道你的看法了,”安娜贝尔干巴巴地说,“但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来做决定。我敢说当你设法判断对韦斯特克里夫爵爷的感情时,黛西并没有试图以任何方式进行干涉。”

“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莉莲抗辩道,“马修·斯威夫特是个卑鄙小人!此外,如果黛西嫁给他,他迟早会带她回美国去,我就几乎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你想要她永远在你的羽翼保护之下。”安娜贝尔咕哝道。

莉莲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是在暗示我很自私,为了能让黛西陪着我而不想让她拥有自己的生活?”

对莉莲的愤怒毫不在意,安娜贝尔同情地微笑着,“你们两个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对不对?你们一直是彼此唯一的爱的来源。但现在情况变了,亲爱的。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丈夫和孩子,你也应该希望黛西同样拥有这些。”

莉莲的鼻子开始发酸,她转开头不看安娜贝尔,但让她困窘的是,她的眼睛刺痛,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保证会接受她看中的下一个男人,不论是谁,只要不是斯威夫特先生。”

“你不会接受她看中的任何男人的,”安娜贝尔用手臂揽住她的肩膀,亲切地继续说道,“你的占有欲有点过强了,亲爱的。”

“而你真是太可恶了。”莉莲说,将头靠在安娜贝尔柔软的肩上。当安娜贝尔以她母亲从未做过的方式用紧紧的拥抱安慰她时,莉莲抽泣起来。哭出来是一种解脱,但也有点令人难堪。“我讨厌变成个泪坛子。”她咕哝道。

“这只是因为你怀孕了,”安娜贝尔抚慰道,“是很自然的。孩子出生后你就会恢复正常了。”

“一定会是个男孩。”莉莲告诉她,用手指擦去眼泪,“然后我们会为我们的孩子安排订婚,伊莎贝尔就能成为子爵夫人了。”

“我还以为你并不相信安排的婚姻呢。”

“我现在相信了。我们的孩子不可能对婚姻一类的大事自己做出正确决定。”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为他们做决定。”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莉莲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

“我有个主意,”安娜贝尔说,“我们去厨房的食品贮藏室看看。我敢打赌还会有些剩下的醋栗松饼,更别提草莓酱馅的蛋糕了。”

莉莲抬起头,用衣袖擦了擦鼻子,“你真的认为一盘甜点会让我感觉好些?”

安娜贝尔微笑,“反正不会使你更难过,对吧?”

莉莲考虑了一下,“我们走吧。”她说,让她的朋友把她从长椅上拉起来。

当女仆们吃力地拉开正厅走廊厚重的窗帘,并把它们用丝质绳穗束起时,清晨的阳光透射进窗户。黛西朝早餐室走去,确信此时不大可能有客人醒着。她已经尽可能多睡了一会儿,但急于宣泄的充沛精力终使她早早地起床穿衣。

仆人们有的忙着擦亮铜器、木器,有的在清扫地毯,有的提着水桶或装满亚麻织物的篮子来来去去。远处正在准备早餐的厨房里传来金属和瓷质器皿的叮当声响。

韦斯特克里夫伯爵私人书房的门开着,黛西路过时朝这个镶满木嵌板的房间里瞥了一眼。这是个精美的房间,装饰简洁而不奢华,光线透过一排彩色玻璃窗五彩缤纷地流泻在地毯上。

当看到有个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时,黛西停住脚步绽开了笑容。那发色深浓的头部轮廓和宽宽的肩膀使她确定他是亨特先生,他在石字园期间经常使用韦斯特克里夫的书房。

“早上好……”她开口,在他转过头来看她时停住了。

她认出那不是亨特先生而是马修·斯威夫特,并感到一阵兴奋的刺痛。他从椅子里站起身时,黛西羞怯地说:“不,请别,我很抱歉打扰了……”

当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不同时,她的话音消失了。他戴着一副细边的金属框眼镜。

眼镜,衬着那张线条坚毅的脸……还有那头似乎用手指随意扒过的乱发,所有这些再加上强健的肌肉和阳刚的男子气概,看上去是如此惊人的……性感。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黛西设法问道。

“大约一年前。”他苦笑着摘掉眼镜。“我阅读时需要戴,太多次熬夜看合同和报告的结果。”

“很……很适合你。”

“是吗?”继续微笑着,斯威夫特摇了摇头,好像从未考虑过有关自己外表的问题。他折起眼镜收进马甲口袋。“你感觉如何?”他柔声问道。黛西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她从马车上跌落的事。

“噢,我很好,谢谢你。”他又用那种惯有的眼神凝视着她,全神贯注又毫不动摇。他这种眼神以前总使她感到不安。但此刻,这眼神里不再带着研判。实际上,他凝视着她就好像她是这世界上唯一值得看的事物。她慌乱地摆弄着自己的粉红色印花棉布裙。

“你起得很早。”斯威夫特说道。

“我习惯早起。我无法想象为什么有些人早上会在床上呆到那么晚,人真正需要的睡眠就只是这么多。”黛西说完才想起,人们在床上除了睡觉之外还做些别的事,她的脸涨红了。

斯威夫特很厚道的并未嘲笑她,但她看到一抹微笑浮上他的嘴角。抛开有关睡眠习惯的危险话题,他朝身后桌上的一沓文件比了个手势,“我正在为即将启程的布里斯托之行做准备,在我们决定在那里设厂之前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韦斯特克里夫爵爷同意让你来执行这个计划了?”

“是的,但看起来我得应付一个顾问委员会。”

“我姐夫的控制欲是很强,”黛西承认,“但一旦他了解到你有多可靠,我敢说他会放手的。”

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那听起来几乎像是称赞了,鲍曼小姐。”

她故作不经意地耸耸肩,“不论你可能有什么缺点,你的可靠已经很出名了。爸爸常说你准时得可以当钟表用。”

他的语气带着挖苦和乐趣,“可靠,那真是个令人兴奋的形容。”

黛西曾经很赞同这是一种讽刺。当人们说一个男人“可靠”或“正派”时,实际上是在指责他的呆板。但经过了三个社交季,黛西看多了时髦、放荡、心不在焉或不负责任的绅士们的反复无常,她现在认为可靠是一个男人的优秀品质,并奇怪自己以前为何不懂得欣赏。

“斯威夫特先生……”黛西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快,但不太成功,“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当她移近一些时,他后退半步,好像认为有必要在他们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黛西专注地看着他,“由于你和我不可能……结婚不在考虑之列……我想要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面无表情。“我不认为我适合结婚。”

“永远不?”

“永远不。”

“为什么?”她追问,“是因为你太看重自由了吗?还是你想要游戏花丛?”

斯威夫特笑了起来,笑声如此温暖、浑厚,让黛西觉得背脊像被天鹅绒抚过似的一阵酥麻。“不,我一向认为当有一个合适的人就足够时,再去追逐一群群女人是浪费时间。”

“你对‘合适的人’如何界定?”

“你是在问我想娶什么样的女人吗?” 不似往常,他的笑容此刻逗留不去,黛西颈后的皮肤突然变得异常敏感,甚至觉得被自己的细发刺痛。

“我想当遇到她时我会知道的。”

努力装作毫不在意,黛西漫步到彩色玻璃窗前。她抬起一只手,看着五彩光线映衬着自己白皙的肌肤。“我想象得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她保持背对着斯威夫特,“至少,她比我个子高。”

“大部分女人都是。”他指出。

“而且能干又现实,”黛西继续说,“不会是个梦想家。她会集中精力在实际问题上,会完美地管理仆人,也绝不会被鱼贩蒙骗买回不新鲜的鳕鱼。”

“就算我还有些想要结婚的念头,”斯威夫特说道,“你也刚刚把它们全都扼杀了。”

“你找到她不会有困难,”黛西继续说,语气比自己设想的还要阴郁,“在曼哈顿有几百个这样的女人,也许几千个。”

“你怎会这么肯定我会想要一个传统的妻子?”

当她感到他从背后走近时,神经刺痛起来。

“因为你很像我父亲。”她说。

“不完全像。”

“而如果你娶了一个和我形容的完全不同的女人,你终究会认为她是个……寄生虫。”

斯威夫特双手轻握她的肩,使她转身面对他。他的蓝眸望着她的神情是那么热烈,使她不安地怀疑他已经太过准确地读出了她的想法。

“我更愿意认为,”他缓慢地说,“我绝不会那么残忍,或愚蠢。”他的视线落至她胸前裸露的肌肤。全然温柔地,他用拇指描绘着她锁骨的形状,使她一阵颤栗,蓬松衣袖下的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对妻子的全部要求就是,”他咕哝着,“她要对我有感情。当一天结束,我回到家时,她会很高兴看到我。”

在他指尖的碰触下,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是吗?”

他的指尖滑至她喉咙的根部,随着她剧烈的吞咽而起伏。他突然眨眨眼,迅速移开了双手,看上去好像一时不知该拿它们怎么办,直到他把手深深插入上衣口袋。

然而他仍然没有移开身体。黛西想知道他是否也感觉到两人之间无法抗拒的相互牵引,一种仅能靠彼此贴近才能缓解的令人困惑的需要。

迅速清了清嗓子,黛西挺直背脊,使自己尽量接近诈称的5英尺1英寸。(译注:5英尺1英寸约合1.55米)

“斯威夫特先生?”

“怎么,鲍曼小姐?”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什么忙?”

“你一告诉我父亲你不会娶我的决定,他就会很……失望,你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是的,我了解。”斯威夫特干巴巴地说。任何熟悉托马斯·鲍曼的人都会非常清楚,失望仅会是他转向暴怒的过程中一个微小的停顿。

“恐怕这会对我不太妙。爸爸因为我没能吸引别人追求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他认为是我故意做了什么以阻挠他对于你我的安排……嗯,这会让我的处境变得很艰难。”

“我明白了。”斯威夫特也许比黛西自己还了解她父亲。“我什么也不会对他说的。”他平静地说道,“而且会尽力使情况变得对你有利。我两天之内,最迟三天就要启程去布里斯托了。兰金顿和其他几位男士……他们都不是傻瓜,都很清楚为什么会被邀请到这里来,而且如果不感兴趣他们是不会来的,所以让他们其中一人向你提出求婚是不会花你很长时间的。”

黛西猜想她应该感激他如此热心地把她推向别人的怀抱。然而,他的热心却使她感到苦涩,并且像只黄蜂般的愤怒。

而当一个人感觉像只黄蜂,其主要倾向就是去叮人。

“我很感激,”她说,“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斯威夫特先生,特别是还提供给我一些急需的经验。下次我吻男人时——比方说,兰金顿爵爷——我就会更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到他嘴唇绷紧的样子使黛西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不客气。”他几乎是咆哮着说。

察觉他的双手抬起,好像就要掐住她的脖子或者摇晃她,黛西抛给他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并迅速地溜走了。

当这一天继续时,清晨的阳光却被浓厚的灰毯般的乌云所遮挡。雨开始持续地下起来,使土路变得泥泞,充盈了水草地和沼泽,把人和牲畜驱赶进他们各自的屋檐下。

这就是汉普夏的春天,狡猾而善变,总是对轻信它的人搞恶作剧。如果人们在下着雨的早晨带伞出行,汉普夏会像魔术师变戏法一样突然地阳光灿烂起来;而如果人们不带伞外出,天空当然会把倾盆大雨浇到他们头上。

客人们分别聚成了几个相互不断流动的群体——一些人在音乐室,一些在台球室,还有一些在客厅玩游戏、喝茶或搞业余戏剧表演。许多女士在做自己的刺绣、编织一类的针线活打发时间,同时绅士们在图书室里阅读、聊天和浅酌。所有交谈的话题都不可避免地多少涉及一些有关暴风雨何时结束的讨论。

黛西通常很喜欢下雨天。蜷缩在壁炉的炉火前看书是想象中最大的乐事。但那些印刷的字句此时对她已失去了魔力,她仍旧为此而烦恼不已。她漫步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偷偷观察着客人们的活动。

停在台球室门口,她从门框边缘窥视到绅士们手持酒杯和球杆,懒洋洋地围着台球桌打转。象牙球低沉的撞击声响混杂进一片嗡嗡的男性交谈声中。她的注意力立即被穿着衬衫的马修·斯威夫特吸引,他正俯近球桌并射入了一记完美的擦边球。

他的双手灵活、熟练地操控着球杆,眯起蓝眸注视着台面上球的布局。那绺不羁的浓发又滑至他额前,而黛西渴望把它拨回去。当斯威夫特又巧妙地将一个球击入边袋时,室内响起一阵鼓掌、叫好和低笑声,几枚硬币又换了主人。站直身体,斯威夫特不易觉察地咧嘴一笑,向他的对手说了些什么,黛西发现他的对手正是韦斯特克里夫伯爵。

韦斯特克里夫因为他的话笑出声来,他齿间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绕着球桌踱来踱去,考虑着他的下一击。不容错认,房间里充满轻松愉快的男性氛围。

当韦斯特克里夫绕到球桌这一边时,瞥见黛西在门边偷窥,他朝她眨眨眼。她像海龟缩进壳里一般快速地缩回头。像这样蹑手蹑脚在主宅里闲逛,并试图偷瞥马修·斯威夫特实在是很可笑。

暗自责骂着自己,黛西大步离开了台球室朝着正厅的主楼梯走去,她跳跃着上了楼,在到达马斯登客厅前都没有停下脚步。

安娜贝尔和伊薇在陪着莉莲,她正蜷缩在靠背长椅上,面容苍白而紧张,额头上因皱眉而泛起浅浅的细纹,纤细的手臂环抱着腹部。

“有二十分钟了。”伊薇说道,视线紧锁着壁炉架上的钟。

“现在还不很规律。”安娜贝尔评论道。她梳着莉莲的头发并为她编起整洁的发辫,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在那浓密的黑发间穿梭。

“什么还不规律?”黛西强作欢颜地问道,走进了房间。“而且你们为什么都盯着——”她因突然明了而脸色发白,“我的上帝啊,你已经开始产痛了吗,莉莲?”

她姐姐摇摇头,看上去不知所措。“不是很痛,只是腹部感觉有些紧绷,第一次是从午餐后开始的,第二次是一小时后,然后半小时后又一次,现在这次只隔了二十分钟。”

“韦斯特克里夫知道吗?”黛西屏息问道,“我该去告诉他吗?”

“不。”三个女人立刻异口同声地说。

“现在还不必让他担心,”莉莲虚弱地说,“让韦斯特克里夫这个下午和他的朋友们愉快相处吧。一旦他知道了这件事,他就会到这里走来走去,不断地发号施令,会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的,特别是我。”

“那妈妈呢?我是不是应该找她来?”即使明知会得到什么回答,黛西也不得不问。梅茜迪丝不是个安慰型的人,而且尽管事实上已经生过五个孩子了,她却对任何有关身体官能方面的事很厌恶。

“我已经够疼的了,”莉莲干巴巴地说,“不要,什么也别对妈妈说。她会觉得有义务一直坐在这里看着我,那会让我像只猫一样神经紧张。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你们三个。”

尽管语带嘲讽,她却伸手紧握住黛西的手。分娩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特别是初次分娩,就算莉莲也不例外。

“安娜贝尔说这种紧绷感可能会时有时无地持续好几天,”她告诉黛西,滑稽地翻个白眼。“也就是说我可能不会像平时那样和蔼可亲了。”

“没关系的,亲爱的,尽情对我们展现你最恶劣的一面吧。”握住莉莲的手,黛西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

房间里静得只听得到壁炉上时钟的滴答声和发梳刷过莉莲头发的声音。在姐妹俩交握的手间,她们脉搏的跳动逐渐融合成稳定、一致的节奏。黛西不能确定究竟是她安慰了姐姐,还是自己在接受安慰。莉莲就要分娩了,而黛西为她感到忧心忡忡,担心她太过疼痛和可能引起的并发症,以及这件事之后的生活必定会截然不同的事实。

她看了看伊薇,伊薇快速地回她一笑,又看了看安娜贝尔,安娜贝尔的面容是如此令人安心的平静。她们会像这样互相扶持着,经历生命中每一次挑战、欢乐和恐惧,黛西想,突然间被对她们深切的爱意席卷。“我绝不会离开你们的,”她说,“我想要我们四个一直在一起。我忍受不了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她感到安娜贝尔的鞋尖亲昵地碰触她的腿。

“黛西……你绝不会失去一个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