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安在一把缎面椅子坐定之后,凯南也在她身旁坐下。他倾身向前,双肘支在膝头,慢条斯理地拨动壁炉里的煤块。他终于开口时,薇安实在不喜欢他小心翼翼遣词用句的样子,彷佛他正准备要以伤害最轻的方式揭露某件丑恶的事实。
“好吧,”凯南说道,眯起眼睛瞥了她一眼。他叹口气,握起的拳头搁在膝盖上。“你有一切权利了解我与杜薇安有关的行为……但首先我要说……”他停下来,像是发现说话很难似的,一声低咒自他的唇间逸出。“该死,我这辈子当然做过坏事——把它们列张单子说不定有一哩长。其中有些是基于生存的必要,有些则是出于纯粹自私的贪婪。只是对所犯过的罪恶的懊悔,都不及我对你说谎这件事的一半。而我以我的生命——不,以我弟弟的坟起誓,我绝不会再犯。”
“你对我说了什么谎?”薇安问道,胃中成形的冰冷硬块令她轻头起来。
他盯着壁炉前的地面,没有回答。
她注视着他花岗岩雕凿般、坚硬的侧脸线条之际,逐渐领悟了过来。
“有关杜薇安的事?”她猜测道。“她从不是你的情妇……是吗?你从没跟她睡过。但是为什么?”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何要对那种是说谎呢?”
凯南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得以在她持续而眼神清澈的审视之下维持表面上的不为所动。认错从来不是难事,他一向都愉快的告诉自己和所有人,他毕竟只是个凡夫俗子。但是,这件事并非他可以轻松带过并就此遗忘的。他设计占某人——一个女人——便宜,更糟的是他小小的复仇居然弄错了人。罪恶感令他回答的嗓音更形低沉。
“我想报仇,因为薇安在伦敦社交圈散播了一个谎言,在我发现你、并将你带来这里的那一夜,我决定我要跟你——她——上床,用以挽回我受伤的自尊。”
“然后你打算怎么做?利用过再抛弃她?为她给你制造的难堪伤害她?”
他羞愧地点一下头。
薇安倒抽一口气。另一个女人——而非她——才是凯南真正的目标,这个事实或许应该令她快活,事实却不然。她不愿相信他有可能这样卑鄙,这样的毫无荣誉感。而且领悟到对她是一种奉献的事,对他只是报复,才真正是伤人至深。“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我受伤而无助的事实根本不重要,”她喃喃道。“事实上,在你眼中反而更加有利。”
他的双眼因挫败而发光,她则突然感觉到他自制的外表下正在沸腾的情绪。“事情打一开始就出错了;你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像我以为你是的那种女人。”
薇安努力维持的镇定消失无踪,心中充满遭到背叛的感觉。“当时你是这世界唯一真实的事物,我可以信任的人……而你一开始就对我说谎。”
“只有在我们的关系。”
“只有?”她重复道,因他试图轻描淡写而愤怒起来。“如果我真的是那个薇安,也真如你所预期的那样水性杨花、自私自利又不得人缘呢?那你的行为就是正当的吗?”
“如果当时知道你究竟是——或不是0——谁,我绝不会伤害你。”
“但是你已经做了。”她以苦涩的语气说道。
“是的,伤害已经造成。”他的语调平直而不带任何情绪。“我能做的只有试着弥补,并请求你的原谅。”
“不是我的原谅,”她纠正他。“是薇安的。”
凯南瞪视着她彷佛她突然疯了似的。“我要真的对那女人摇尾乞怜,就该死了。”
“那是我唯一会接受的弥补方式。”她一瞬也不瞬地回瞪着他。“我要你在找到薇安时,为你独她的残忍意图向她道歉。如果她原谅你,我也会。”
“向薇安道歉,”他重复道,声音提高到像是打雷一般。“但是我没跟她上床,我是跟你。”
“如果你真如计划中那样真的跟她睡了呢?你会因而感到抱歉吗?”
“不会。”他断然道。
“那么你也不会因为设计、欺骗某个你认为罪有应得的人而懊悔了?”她的脸色因失望及责难而紧绷。“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无情且心胸狭窄的人!”
“我已经道过歉了,该死!”
“但你一点歉意也无,”她轻声道。“你并不后悔想出那样可怕的计划……只是后悔没伤到你想伤害的那个人。我绝不会爱一个有这种行为的男人。”看他拚命控制脾气,几乎令她感到一阵满足。
闭上眼睛,他设法控制住差点儿爆发的脾气,尽避他脸色胀红,而且下巴因咬紧牙关而抖动。
“该走了,”他终于说道。“我已经先跟凌医生约好了。”
虽然凌医生时髦的住处就在步行可及的范围内,凯南还是下令准备马车。这段车程安静而不自在,幸好也非常短暂。薇安不时瞄一眼坐在她对面那个高大而愠怒的男性。凯南一副被逼到墙角、随时准备反击的样子,只不过没有对象。
她猜测他正想着他们的争执,并试图反驳她的论点。她渴望说些别的,用来软化他……甚至能哄得他同意她的话,然而,她仍然紧闭着嘴巴。他必须自己想通这件事。她知道他一点儿也不喜欢真的杜薇安,但那并不能成为他的行为的正当借口。人不能只因为不喜欢某人,就自觉有权利说谎或占别人便宜。
凌医生的住处位于一整排正面饰以精美的石膏浮雕及圆柱的希腊式房舍当中之一。凯南扶她下马车并步上阶梯,管家很快便引他们进入屋内。凌医生正在小巧但整齐的书房等待他们,那里布置有成排的橡木书架,以及成套的贺伯怀(译注:Hepplewhite英国十八世纪末着名家具设计师)书桌和椅子。
愉快地跟他们打招呼后,凌医生让薇安在壁炉前的扶手椅坐下。他微笑着拨开一缙落在他额前的金发。“杜小姐,”他轻声道。“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薇安张口想回答,曾又闭上。她注视着他,突然想起她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讨论她那被意外发现的处女之身以及相关的问题时,热度在她脸上直线上升。她是怎么会落到这种不名誉的境地的?
有些困惑地看她之后,凌医生将注意力转向脸色凝重的凯南。医生的灰眼中闪着疑问。“你今天早上送来的字条让我不得不取消掉两个约,凯南,”他说道。“能请你解释一下如此紧急来访的原因吗?”
“杜小姐的情况有一些新变化,”凯南半坐半靠着一张沉重的桌子。“我想你应该留有每个病人的档案,我要看杜小姐的,全部都要看。”
“那资料只有我本人和杜小姐可以看。”凌医生语调平稳地说道。
“这关系到我的调查。”凯南显然不自在地停顿一下,鼻翼翮张。“告诉我,凌医生,当你检查杜小姐时……她是处女吗?”
医生不解的视线由薇安低垂的脸移向凯南。“当然不是。”他答道,拉了一下又落在他额前的金发。
“但,她是——或者直到昨晚之前是。”
沉默降临在室内。医生小心地保持着镇定的脸色。“你确定吗?”他问道,一面打量着他们两人。
薇安胀红了脸,不愿迎视医生。
“我可不是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凌医生。”凯南低声道。
凌医生努力维持专业的语调。“那么这位就不是我检查过的那位女士。杜薇安正处于初期妊娠的阶段。在你家看到她的时候,我假定她不是流产,就是拿掉了胎儿。我观察到子宫已没有扩大,也没有流血的迹象。我对她的决定当然没有置喙的余地,而且当时我也不是在找处女之身的证据。”
“老天!”消化了这个讯息之后,凯南看向薇安。她对这消息明显不感到惊讶的事实,令他怀疑地眯起绿色的眼睛。“你知道,”他说。“你早就知道了。”
“那大概是杰拉德爵爵的孩子,”她说道。“昨晚在花园里谈话时,他告诉我的。”
“而你见鬼的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知道你若知道我故意终止怀孕,会有什么反应,”她说道。“你一定会鄙视我。所以我决定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凯南的反应是一连串的诅咒,接着转”威胁地看向医生。“档案,医生。我想看看你还瞒着我哪些小细节。”尽避许多人会在这个发怒的巨人面前退缩,凌医生却丝毫不受影响。
“好吧,凯南,你可以看那天杀的档案,但得要等我跟杜小姐……嗯,这位小姐……私下谈过之后才行。”
“为什么要私下?”凯南问道。
“因为她的福祉是我的优先考量。我接触过一些刚度过新婚之夜的、恐慌的新娘,而我想亲自确定她没事。而你像头野公猪似的在这里大呼小叫,对她或我的情绪都没有半点帮助。”
“情绪!”凯南的嘴因嘲讽而扭曲。“她的情绪好得很。”他看一下薇安,突然有些不确定。“不是吗?”他问她。她没回答,只是坐在那里扭绞着双手。
“出去。”凌医生命令道,似乎十分享受这种可以指挥凯南的稀有时刻。“你对这栋房子够熟了,老兄。去撞球室玩玩,喝杯酒或抽个烟。我很快就会派人去叫你。
凯南警告地咕哝一声,不情愿地离开了。
薇安警觉地望着凌医生走近。她已准备面对责问,却只在医生眼中发现善意与关怀。在征询她的许可并在附近的椅子坐下之后,凌医生对她微微一笑。“在那张牙舞爪的外表之下,凯南其实是我所认识最好的人之一。”他说。“他在许多方面都极有成就,但是和女人有关的部分则不然。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一个会引诱良家妇女的人。”
“他要的是报复真的薇安对他所做的某件错事,他打算在跟她睡过之后抛弃她。”
凌医生摇头。“那不像他的为人。”他沉思地说道。
“现在他当然是极力想要补偿,”薇安说道。“我相信他甚至努力要他自己相信他是爱我的。”
“在经历这一切之后,我认为你值得凯南所能提供的任何补偿。”
“不,”她喃喃道。“我不要补偿——我只要知道我是谁。”
“这是当然,”医生以坦然而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只怕我没办法帮上什么忙。不过,我至少可以向你保证你经历过的不适只是暂时的,以后就会容易得多了。”
不想告诉他根本不会有以后,薇安只是轻轻点个头。“我了解,”她连忙说道。“不必再说了,凌医生。”
他对她安慰地一笑。“再忍耐我一会儿。我只是想要你了解,在男女关系当中,应该要有诚实、好感以及信任。在将你自己交给一个男人之前,一定要确定你和他之间确实拥有这些。那么,那将会是一个非常美好且不该错过的经验。”
在他们谈话的同时,薇安想着那个此刻正在屋内某处踱着方步的男人,她体内因渴望而疼痛着。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相信他一次,或者他是否值得这样的信任。
“凯南是个好人,”凌医生彷佛意识到她的念头,这么向她保证。“骄傲、固执……但也很有同情心,而且勇气十足。我希望你不要太快就放弃他,我亲爱的。尤其考虑到他对你的感觉。”
“对我?”薇安吃惊地问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书生微笑。“我认识凯南五年,从没见过他为了一个女人陷入这种状态。而罪恶感是他所有感觉当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如果你是在暗示他爱上我……”薇安警觉地说道。
“我暗示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事实就是他爱上了你。”凌医生站起来走向门口。在打开门之前,他以平淡的口吻说道:“至于要如何处理,就全看你了。”
凌医生在撞球室里找到凯南时,他正坐在球抬前的一张椅子上,接着他的手臂和下巴靠在桌缘,聚精会神地逐一将象牙制的各个色球分别击入不同的角袋。他一面琢磨着击球方式,一面问道:“她还好吧?”
“考虑到自河里被救起的那一夜起,她所经历的一切……可以说是非常的好。她是一位韧性很强的女性。”
凯南感到喉间一阵放松。他信任凌医生;有着医治过各种身体及情绪问题的经验,此人应该是专家中的专家了。凯南将最后一颗球轻轻地送入角袋。“我有件事要跟你谈谈,凌医生,”他低声道。“你对真正的薇安怀孕一事保持沉默——”
“我不得不,”凌医生以实际的口吻说道。“那一天杜小姐很清楚的表示胎儿的未来,甚至是他的生命,全都要靠保密与否来决定。虽然她说得颇为夸张,但我还是选择相信她。
她在我证实她怀孕时不怎么高兴,之后又匆匆离去,彷佛她在害怕些什么……或是某人。”
“你以前就该告诉我的!”凯南站起来,手指扒梳过发问。“老天!有人要杀她呀!她怀孕的事实,可能是追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该事为什么发生的重要线索之一。”
“凯南,”医生平静地说道。“你知道万一我未经女性病人同意,就泄漏私人资料的事被传出去,对我的职业生涯会有什么影响吗?你晓得我有多少病人会为某种理由而必须将她们怀孕的事当作秘密吗?”
“多到我猜不着。”凯南讥讽地说道。伦敦上流社会的淑女常以情夫逃避她们无爱的婚姻,有时候甚至会把她们的私生子女当作丈夫的孩子。显然,凌医生保守了许多秘密。
“我了解守密的重要性。”凯南简洁地说道。“然而真的薇安极可能还活着躲在某处,怀着身孕并且身陷险境……而你今天见到的这女孩也一样有危险。所以如果你记得薇安那天告诉过你的任何事,最好告诉我。”
“好吧,但在回我的书房去看档案之前,我想先讲几句话。是关系到薇安……也就是正在等我们的这位年轻女士。她显然不愿意讨论最近与……嗯,你的经验,不过她似乎是个聪明的姑娘,而我也不认为她受了很多苦。”
“你认为跟我发生关系,会吓得她情绪失常吗?”凯南尖刻地问道。
凌医生的嘴角浮现一抹不带幽默的笑意。“一个医生对女性的了解会让你十分吃惊,凯南。我治疗过有些女性矜持得连『肚子』或『胸部』都不敢大声说出来,还有些女性根本开不了口告诉我到底哪里不舒服,我只好在办公室抽屉里放一个布娃娃好让她们指出不舒服的部位。容我提醒,是成年的已婚女性喔。有时候,我会觉得那只是伪装的矜持,但毫无疑问的,她们确实对有关性和身体上的事感到非常不自在。”
“薇安没那么神经质,感谢老天。”
“你说得对,”医生说道。“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有可能有一些只有你——或是她的下一个情人——才能缓和的恐惧或顾虑。”
“不会有什么『下一个情人』,”凯南显然被这个念头惹恼了。“我是她唯一会有的男“人。”
“嗯,对大多数女性来说,第二次的性经验甚至比第一次更重要。它不是证实就是推翻她们最深的恐惧。依我专业的经验,我治疗过的大多数女性所谓的冷感,实际上都是丈夫或情人造成的。”
凯南狠狠地瞪了医生一眼。“我懂得如何取悦女人,凌医生。或者你打算详述你自己与众女性的经验呢?”
医生笑了起来。“不,这件事就交给经验丰富的你自行处理吧。”
他们回到书房,发琨薇安正站在一座书柜前,浏览着成排拉丁文或希腊文标题的大部头医学及科学书籍。她转向凯南,两人互望一眼,薇安不禁猜想他们两个究竟说了些什么。凯南脸上挂着不悦的表情,两道黑色的浓眉几乎压到眼睛上方。
凌医生忙碌地搜寻着柜子和抽屉,而后拿出一迭系着细绳的纸张。“啊,在这里,”他说着把几张文件摆在桌上。凯南立刻走到他身边。“你看,”他用手指指着他手写的摘要。
“没什么可疑之处,除了……”他翻了一下那几张纸,一小张纸突然掉了出来。那是一封以棕色封蜡封缄的信,收信人是萨里郡树林湾白玫居的V.狄。
“那是什么?”凯南问道。
薇安不发一语地注视着信的封面。那笔迹,还有“白玫居”这三个字,似乎使得她沉睡的记忆又开始骚动起来。她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地址。
“怎么样呢,医生?”凯南追问道,打断了薇安的专注。
医生耸耸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天,我都忘了那个了。”
“它是打哪儿来的?”凯南不耐地问道。
“杜小姐在我证实她怀孕那天把它留在这里。就如我告诉过你的,她似乎在苦恼着什么。由于急着要离开,她不小心把手提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她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这封她原来应该是要寄出去的信。所以我把它夹在这档案里,打算在她下次来时还给她。”
“你难道从没想到这封信可能很重要吗?”
“我很忙,凯南,”医生瘦长的手臂当胸而抱,防御地说道。“比检查病人信件更重要的事太多了。现在,你可以继续为我的一个小疏忽而责备我,或者打开那封天杀的信看一下。”
薇安已经打开信封。展开折迭得很整齐的信纸,她发现了几行花体写成的字。有些字写得存些潦草,有些则没写完。
亲爱的:
不要进城来。这里可能有些麻烦,但我都可以控制。我要离开去处理一些小事,然后我会来萨里。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亲爱的——
薇安
薇安没注意到凯南正由她背后看着那封信,只是一直盯着它。“她这封信是要寄给情人的吗?”她喃喃道。
“很有可能。”
“你觉得她现在会在那里吗?在这个白玫居?”
“我们会查出来的,我今天就去那里。”凯南说道。“等我跟康爵士报告过后。”
“我想跟你一起去。”
“我们不清楚谁在那里,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你留在这里会比较安全。”
“但是那不公平啊!”薇安叫道。“如果真的薇安在那里,我也要见她。她也许能解释我为什么会变成她,甚至知道我是谁。我一定要跟你去。”
“不行,”凯南说道。“你得待在我家里。如果我今晚没办法赶回来,会请一个警探来看着你。”看见她不悦的表情,他伸臂环住她的纤腰,低下头柔声说道:“我绝不会拿你任何一根珍贵的头发来冒险。我不知道会在萨里发现什么——而我要你舒服而安全地待在这里,让我单独处理这件事。”
薇安点点头,终于被他的关怀安抚下来。“你会尽快回来?”她问道。
他的唇压在她的前额上,她感觉到他抵着她的皮肤微笑。“相信我……这世界上我唯一想停留的,就是有你在的地方。”
在回家的马车上,薇安不断以指尖描画着以花体字写的收信人“V.狄”二字。这个名字不断困扰着她。就像其它许多事物一样,它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没办法激起任何真实的记忆。V.狄……
“你还记得薇安的梳妆台旁那幅风景画吗?”她问道。“一幢被白玫瑰包围的小屋……
而且署名就是狄。这个人一定在她的心目中有很重大的意义,因为她将他的画摆在卧房里,又在有麻烦时投奔他。”她不断把弄着那封信,直到凯南伸出手来。
“把那封信给我,你快将它扯成碎片了。”他说。
薇安无异议地交出那封信。“你真的相信薇安还活着?”她轻声问道。
他的手保证地捏捏她的膝盖。”我相信她像只猫咪一样,安全地着地了。”
他的回答令她安心下来。“我觉得我很想保护她,你想我们会不会有亲戚关系?说不定我们是姊妹?”
“你和她相像到不可能不是。”
闭上眼睛,她叹了口气。“我想要认识我的家人……朋友……我想要知道为什么好象都没人在找我。不可能一个人消失了,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难道都没有人想念我吗?”她的声音降到几近耳语。“没有任何的人爱我?”
“当然有。”
吓了一跳的薇安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心怦怦地跳着。他指的一定是他自己,她欣喜地想道。
“就算我今天找到薇安,”凯南说道,绿眼中充满暖意。“你我之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当你的记忆恢复时,我不在乎你记起什么或是什么人。我并未在你的过去扮演任何角色,但我打算成为你的未来。”
“如——如果你的意思是要弥补昨——昨晚的事,”她有点结巴地说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不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我对你的感情。”
他的话同时引发喜悦与不安。薇安想象不出比拥有莫凯南这样的男人的爱更大的喜悦。
只是,她也怕他仍然对占有她的处女之身有罪恶感,而她不要他只因为“玷污”了她而求婚。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当成他不得不背负的重担。而她也没忘记他对婚姻的说法。他不需要妻子,他曾说,也不想一辈子只忠于一个女人。如果他不那么肯定,不那么嘲讽……但他的口气却不容人怀疑。因此,如果他真的被一个他不想要的新娘绑住,最后他很可能会恨她。
“不要做任何承诺,”她央求道,在他张嘴要说些什么时,用手指压住他的嘴。“现在不要。”
抓住她的手,他亲吻她的手指、手掌,以及手腕上纤细的血管。“我回来后我们再谈。”
马车停了下来,薇安这才发现他们到家了。“旅途平安。”她说道,十指与她的紧紧交握。
“别担心,”他说道。“我打算找到杜薇安并解决这一团混乱。而那之后……”他停顿一下并扮个苦脸。“我会跟她道歉,该死。”
“你会吗?”她惊奇地望着他。
“即使那会要了我的命。”他自嘲的咧嘴笑笑。“说不定真会呢!”他干笑一声,先偷了个吻才扶她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