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荷琳今天还是穿着灰色的衣裳,但因为领口和袖口上鲜红色的镶边而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若不是因为高领上一个两英寸的开口,这件衣服简直可以做修女装。通个锁孔形的开口露出一小块柔嫩雪白的肌肤。光是看到这样一点点肌肤就藻萨力的想象力狂奔。他从来没有这么注意过女人颈子上的一小块地方。他想将双唇贴在那甜美的凹处,闻她、舔她…… 光是想象那块灰色布料下的柔软胴体,就让他快要受不了。

“柏先生,你今天好像不太专心。”荷琳的声音强迫他把视线从衣裳上移开,看着她那双威士忌色的温和眼睛。这么纯真的棕眼…… 他敢说荷琳绝对不知这他有多着迷。

荷琳柔软的双唇微笑着弯了起来。“我知这你很不情愿,”她说。“可是你一定要学会跳舞,而且要跳得很好。还有两个月就是蒲家的舞会了。”

“蒲家的舞会,”他重复着,眉毛冷冷的扬起。“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我想那会是展示你的社交技巧的好机会。蒲爵爷和夫人每年都会在社交季的高潮举办这场年度盛事。我和蒲爵爷夫妇认识很多年了,他们家人都很和善。我会私下请他们寄邀请函来。那天晚上我们可以介绍丽姿这入社交圈,而你……也一定会见到很多出身高贵的年轻女士,也许其中有人可以抓住你的心。”

萨力自动的点个头,虽然他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像她戴荷琳夫人那样紧紧的抓住他的兴致。他一定是皱了眉头或有不高兴的样子,因为荷琳微笑着向他保证。“你会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她说着,显然以为他是为了舞蹈课的事烦恼。“我会一步一步慢慢教你。如果最后还是无法正确的把你教会,我们再请教施劳德老师。”

“不要找那个舞蹈老师,”萨力粗鲁的说着,他一见到那个人就讨厌。他昨天早上去看丽姿上舞蹈课的时候,就很坚决的拒绝过施劳德想顺便教他的错误企图。

荷琳叹着气,她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尽了。“你妹妹满喜欢他的,”她指出。“施劳德老师是个很有天分的舞蹈教师。”

“他想牵我的手。”

“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带你走一遍方块舞的舞步。”

“我不要和男人牵手。”萨力说。“而且那个吃青蛙的小法国佬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荷琳翻了翻眼睛,假装没听到这句评论。

他们单独站在装饰奢华的舞会大厅里,墙上覆盖着线绿色丝绸和好几百尺长的镀金浮雕。墙面上高达十八尺的金框大镜子挂在昂贵的孔雀石柱间,豪华到可以当作俄国宫廷的装饰。屋顶很神奇的支撑住六座巨型水晶吊灯的重量,每一座吊灯都有可以装满几辆马车的水晶吊饰。因为萨力要学的只是一些基本的舞步,用不到音乐,所以大厅背后的乐池是空的。

萨力看着他的舞伴在那许多镜子中的倒影。她灰色的衣裳和四周华丽的装饰很不搭调。要是荷琳穿着舞会的晚礼服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想象她身穿低胸剪裁的礼服,露出香肩,领口装饰着其它女人的晚礼服上那些花俏的东西,紧身上衣勾勒出美好、圆润的胸形……钻石在洁白的肌肤上闪耀着光芒。深棕色的头发绾起,露出戴着珠宝耳环的小小耳垂——

“记得我们昨天讲过的舞会礼仪吗?”他听到荷琳在问,强迫自己专心注意眼前的事。

“一旦邀请一位女士跳舞。”他朗诵着说。“直到将她交回给伴护为止,都不可以离开她。一支舞结束之后,要问她想不想用点心。如果她说要,就帮她在餐饮室找个座位,然后帮她准备需要的东西,而且只要她还想坐在那里就要一直陪着她。”他停了下来,微微皱着眉头问:“要是她想坐在那里吃上一个小时或更久该怎么办?”

“你就要陪着她直到她满意,”荷琳说。“然后你才可以把她送回去给伴护,鞠躬致意感谢她愉快的陪伴。此外,你也要和比较平凡的女孩跳舞,不可以跟同一位舞伴跳超过两支舞。如果是有晚宴的舞会,就要陪着伴护到餐桌去,而且要尽力表现得风度翩翩。”

萨力重重的叹了口气。

“现在,接着练习开舞行进,”荷琳轻快的说。“在自己的舞会开舞的时候,一定要推持缓慢而尊贵的步伐。沿着墙壁前进,然后在转角的地方做换步的动作。”她稍稍向他靠过来,用合谋的语气说。“开舞行进其实只是绕着房间走动,让女士们藉机展示服装。不可能犯什么错的,柏先生。只要带着跳舞的人沿着舞会大厅走一圈再回到中间,同时表现出一点骄傲的样子。这对你应该毫无问题。”

她温和的玩笑,让他心里涌起一阵愉快的感受。在舞会上故作严肃又装模作样的行进,这回事总是让萨力觉得很可笑。可是想到在舞会大厅游行,展示身边挽着像荷琳那样美丽的女子…… 也许还挺不错的。这种宣示领域的动作,他喜欢。

“可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同时带着两位女士行进。”荷琳告诫他。

“为什么?”

“首先,这会让你没办法在转角的地方换步,而且…… ”她停了下来,似乎在两人目光交会的一刻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像是分心了的样子,她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这是男士对一位特定女士表现的尊崇。”她伸手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往第一个转角前进。”

他们踏着尊贵的步伐前进,萨力因为自己在光亮的拼花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而觉得既傻气又不自在。走到转角的地方,他们停下来让荷琳解释怎么换步。“我会放开你的手臂再牵住你的手,然后你要带着我从你的左边换到右边…… ”她边说边示范动作,萨力听从着。他们的手碰在一起,她冰冷的纤细手指滑进他掌心的感觉,让萨力暂停呼吸。

荷琳带着明显的困惑停下来,轻轻抽了一口气把手收回去。她一定也感觉到了,那由于两人手的碰触而引起的激烈感官震动。萨力站在那儿望着她低垂的头,渴望把手探进那头这直顺的深色秀发,抬起她的头。他永远忘不了吻她的感觉,雨人唇间的缠绵,还有她口中的甜蜜和她脆弱的呼吸。

“我们……”荷琳声调微抖的说着。“我们应该要戴手套的。绅士和淑女跳舞的时候一定要戴手套。

“要叫人去拿吗?”萨力被自己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我…… 我想应该没必要。”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参加舞会的时候一定要带一副备用手套,”她低声说。“绅士不可以向女士伸出戴着肮脏手套的手。”

她再次伸手握住他的手,眼睛却没有看着他。他们的手短暂而刺激的交握了一下,然后她带着他做完换步。

“太久了,”他听到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我都快忘记要怎么做了。”

“乔治走了以后你就没有跳过舞?”他问。

她无言的摇了摇头回答。

对他来说地狱就像这个样子,萨力沉默的想着,在开舞行进的课程中,他的身心都饱受煎熬。他很感激时下流行的外套长下摆遮住了长裤的前方。要是荷琳能稍微猜到他有多亢奋,有多想把她紧抱在怀中尽情亵渎她,用他的手、唇和身上所有想得到的器官,那她绝对会尖叫着逃出舞会大厅。

可是比起方块舞,开舞行进根本不算什么,那些乏味的滑步和快滑步再加上一堆装模作样的脚步动作。而华尔滋绝对是某个男人——或女人——所发明令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稍微站靠近我右边一点,”荷琳说着,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右手臂绕过我的腰。要扶稳,可是不要抱太紧。”

“像这样?”萨力小心翼翼的伸臂绕过她腰部纤柔的曲线,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比其它男人更习惯于把女人揽在怀里,可是这次的经验如此的不同。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像她这么优美的人,更从来没有这么急着取悦一个女人。一时间她的情绪很难看得出来,他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不喜欢和自己靠那么近。到底她习惯于在贵族纤瘦优雅的臂弯中舞蹈,而不是他这种肌肉结实、出身低下的拳手怀里。他的手感觉起来像熊掌。他的脚像车轮一样又大又重。

她的左手轻放在他右边的肩膀上。他的裁健拆掉了外套上所有垫肩好让他看起来缩小一点,可是很不幸的什么都藏不住粗野隆起的肌肉。

荷琳用右手握住他的左手…… 她的手指潮湿又纤弱。在他怀中的她是如此甜美轻盈,让他心中掀起一阵渴望的冲击。“男士用手带领女士,” 她说着抬起头来。“不要把我的手握那么紧…… 要坚定而稳固的握好,可是要很温和。手臂要维持有点圆弧状。”

“我很怕会踩到你。”他喃喃的说。

“只要专心维持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不会有问题。如果你把我抱得太紧,那会让我不能自由的移动。要是我们站得太开,我又会没有足够的支撑。”

“我想我办不到,”萨力低沉的说。“你已经教会我行进的动作,方块舞也勉强混得过。就这样吧。”

“噢,你必须学会华尔滋,”她劝诱着。“不会跳华尔滋就不可能恰当的追求女士。”

他简短的回答让她皱着眉头下定决心。

“随便你爱说什么,柏先生,但我一定要教你跳华尔滋。如果你再不合作,我就派人去请施劳德老师。”

用舞蹈老威胁的这一招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好吧,该死的。接着要怎么做?”

“华尔滋一共有两个动作,每个动作各三拍。现在用左脚向后滑—— 先提醒你,一小步就好——然后把右脚跨到左脚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接着转向右边——”

一开始的时候真的非常困难。可是萨力开始专心听从荷琳的指示,感觉她以近乎神妙的流畅和他一同滑行,他笨重的步伐渐渐有信心。她轻松地和他一起舞动着,该转圈的时候会轻轻按着他的手,这对他帮助很大。她看起来很喜欢与他共舞也让他更有信心,虽然他想不出她怎么会愿意和自己一起跌跌撞撞的跳完一支华尔滋。

“手臂不要动,”她提醒着,眼中闪耀光芒地望着他严肃的脸。“你的手臂会像抽水帮浦的手似的,上下动来动去。”

就像她预期的,这句话打乱了他的节拍。他扬起眉毛嘲讽地望着她,被这眼光看到的人通常会手足无措。“夫人,我现在只能专心于脚步,免得一步踩错害你残废。”

“其实你跳得不错,” 她说。“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跳过华尔滋。”

“真的从来没跳过。”

“你非常灵巧。通常初学者会把重量都放在脚踝上。”

“因为我是拳击高手,”萨力说,带着她转了一个半圈。“在拳击场上,如果脚步沉重会无法及时开避攻击。”

虽然他并没有在说笑,荷琳却似乎觉得很有趣。“柏先生,希望你不要在我们的舞蹈课里运用太多拳击场上的技巧。我可不想到最后发现自己变成在跟你比拳。”

看着她粉红色的笑颜,萨力感到一阵痛苦的甜蜜,这样的感觉并不是身体上而是精神上的。她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女人,他不只一次地嫉妒着戴乔治,他何其有幸被她爱过,而且还有权利可以随时触摸她、亲吻她,照顾她所有的需要。此外,她到现在都还爱着他。

据萨力所听说过的,戴乔治是个完美的男人。英俊、富有、正直、值得尊敬又充满同情心。他的确配得上荷琳这样的女人,就像萨力完全配不上一样。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乔治拥有的任何特质。他能给她的一切,包括他的心,都是污秽的。

“假如”是他最常使用的一个词,它毫不留情地在他脑中回响着:假如……假如……

他遗忘了华尔滋的节奏,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害得荷琳撞进他怀里。她轻轻喘着气笑着说:“噢…… 你突然停下来,我——”

萨力低声道歉,伸手扶住她。冲力让她娇小的身躯贴在他身上。甚至隔着她身上层层的灰衣裳,他的感官还是因为感觉到她而狂喜的躁动着。他试着松开手臂放开她,但是拒受控制的肌肉却一直收紧,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的呼吸因为跳舞而急促,他的胸膛可以感觉到她胸部轻柔的起伏。这一刻似乎停留在时光中。他等着荷琳结束这一刻,等着她抗拒,但她却奇异的沉默,丝般的眼睫抬起,露出受伤的眼神。这样的姿势变成一个无法否认的拥抱,两个人融在一起,深深望着彼此,眼中有着无法克制的沉迷。

荷琳终于转开视线,但她温暖的气息拂过他的下巴。他的双唇灼热而干燥,渴望贴上她的唇。他等着那双小手采取行动…… 也许她会微微的暗示她想要他…… 可是她只动也不动的停留在他的怀中,没有退缩也没有鼓励。

他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尽避全身都默默刺痛抗拒着,他终于还是松开锁紧的肌肉。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不禁猜想,荷琳会不会知道他差一点就要架走她,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任何地方都好。他所有熟知的欲望似乎都在身体里乱跑,最后火热的集中在胯下。他想感觉她躺在自己的身体下,想在她的身体里获得满足。但更甚于此的是,他想要她的感情,她的爱抚和在耳边低声呢喃的爱语。他从来没有这么像个傻瓜,绝望地渴求着完全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

一个冷酷清晰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他无法从荷琳身上得到的东西,可以捉别的女人身上得到。伦敦至少有好几百个女人可以给出他所想要的情感,而且要多少有多少。萨力感激的紧抓这个想法,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啊木。他不需要戴荷琳夫人。他可以找到更漂亮、更机智的女人,而且有着同样温暖的双眼。她没有什么特别,他今天晚上就会向自己证明这一点,还有明天晚上……每个晚上,直到他能够相信。

“我想今天就上到这里,”荷琳低声说着,感觉似乎还有点茫然。“柏先生,你学到很多了。我相信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完全熟练华尔滋。”

萨力鞠躬作答,强迫自己礼貌的微笑。“谢谢你,夫人。那就明天上课的时候见了。”

“你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饭?”

他摇摇头。“我今天晚上和几个朋友在城里有约。”

她眼中闪过的光芒透露了她的不悦。他很清楚荷琳不喜欢他过度的交际和放纵性欲,但她的不悦忽然间让他感到一种残酷的乐趣。让她独守空闺吧,他才不会放弃轻易可以找到的享乐。

荷琳慢慢朝若诗的房间走去,她的女儿正和梅蒂共度午后阅读和游戏的时间。她忽然发现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她不停地想起自己依偎在柏萨力的怀中,在镶满镜子的舞会大厅中慢慢旋转,两人的身影不停地闪过。和他那么靠近,亲密的说笑着超过两个小时,把她的感觉扯乱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她为了某种无以名之的东西而感到心烦意乱、焦躁不快。她很高兴舞蹈课上完了。曾经有那么个美好又怪异的瞬间,他把她抱得太紧,甚至像要吻她。

要是他真的吻了呢?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不敢思考这个问题。柏萨力吸引着她心底深藏的某种原始本性。对于一个所受的教育是甚至跟丈夫在一起的时候,都要严格克制性欲的的女人而言,这样的情况是一项警讯。

她应该害怕柏萨力的粗野,却反而被他所吸引。他从不把她当成脆弱的娃娃,或是需要同情的对象,他挑战她、取笑她、对她直话直说。柏萨力让她觉得生气勃勃、充满活力,而且开始对自己的小世界之外的事情产生很多兴趣。她不但没有教育他,相反的,他正在改变她,而且都不是好的变化。

荷琳颤抖的笑着,抬起一支手遮住酸痛又敏感的眼睛。一阵金星闪过她的眼前。让她屏住了呼吸住了呼吸。“噢,不要,”发现偏头痛就要来袭的讯号,她轻声说着。一如以往,一阵刺痛毫无原因的出现。也许稍微躺一下加上冷敷额头,可以防止即将到来的剧痛。

荷琳扶着楼梯扶手走上阶梯,因为前额和头后渐渐加剧的疼痛而脚步歪斜。她终于走到和若诗的房间相连的套房,听到女儿说话的声音。

“…… 不对啦,梅蒂,那不是小跑步,太慢了啦!这才是小跑步……”

从门口望进去,荷琳看到女儿正和金发的女仆坐在地毯上,两个人身边堆满了玩具。若诗正抓着柏萨力买给她的一件玩具,一匹真皮的小马。那匹马有着精巧的尾巴和用真的马毛制成的鬃毛,以及一双闪亮的玻璃眼睛。它拖着一辆载着几个洋娃娃的小型马车走过用积木和书本搭成的房子。

“亲爱的,它们要去哪里?”荷琳温柔的问。“去公园还是去逛街?”

若诗微笑着抬起头,深色的卷发跳跃着。“妈妈,”她喊着,然后又回关专注的玩着小跑步的玩具马。“它们要去炼钢厂。”

“炼钢厂。”荷琳带着笑意重复着。

梅蒂的圆脸上浮起一个讽刺的微笑。“没错,夫人。柏先生告诉若诗,劳工阶级的生活状况,还有他们在他的炼钢厂和其它工厂工作的情形。我曾试着告诉他,若诗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可是他根本不理我。”

荷琳一开始的反应是生气,他没有权利跟一个处处受保护的小孩谈起劳工阶级的生活情况。而另一方面,荷琳从没想过她的女儿可能到长大成人都不了解贫当之间的差异,以及为什么有人住在精美的房子里,而有人却得睡在街上、吃苦挨饿。“我想,”她犹豫着说。“这也许不是件坏事。若诗应该对这个世界有点认识…… 知道大部分的人和她过的是不同的生活…… ”

她揉着额头,疼痛已经加剧成不断的刺痛。这是第一次她了解到,以目前的状况,柏萨力已渐渐变成比乔治更真实、更有影响力的人。柏萨力跟若诗一起玩找拖鞋、躲猫猫的游戏,也品尝过在一个下雨的午后,若诗“帮忙”厨子做的果酱,也曾经在火边的地板上为她用纸牌盖了间房子。这些都是她的父亲无法做到的。

柏萨力从来不会忽视若诗,也不会说她的问题傻气。事实上,他对若诗的态度,就好像她和家中其它人有着同样的重要性,甚至更重要。大多数成年人都认为小孩只是未成形的人,在长到一定的年龄前不值得给予任何权利或荣耀。可是柏萨力显然很喜欢这个小女孩,而且若诗也渐渐喜欢他。这又是另一个让荷琳觉得困扰的意外状况。

“噢,夫人,”梅蒂专注的看着她说。“你的偏头痛又发作了是不是?你满脸苍白,而且整个人都病奄奄的。”

“是啊。”荷琳把大部分的体重倚靠在门框上,忧伤的看着女儿。“对不起,若诗。我答应过下午要带你去散步的,可是今天不行了。”

“你生病了吗,妈妈?”小女孩的脸担心得皱在一起,跳起身来,走到荷琳身边抱着她的腰。“你要吃药,”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指示着。“还要把窗帘拉上,闭起眼睛休息。”

虽然痛苦逐渐加剧,荷琳还是微笑着让那支小手拉着她走向卧房。梅蒂很敏捷的拉上厚重的窗帘,遮去每一丝光线,然后开始帮助荷琳脱衣。

“温医生上次给的药水还有吗?”荷琳声音微弱的说着,梅蒂解开她背后钮扣的动作让她痛得退缩。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的头剧烈抽痛。她最后一次在戴家偏头痛发作的时候,家庭医生给了她一瓶药水,让她陷入慈悲的沉睡中。

“当然有,”梅蒂轻声说着,她对荷琳经常发作的偏头痛很有经验,知道要把声音放轻。“我绝对不会忘记的,夫人。你先在床上躺好,我马上去帮你倒一大匙。”

“感谢老天。”荷琳发出嚷泣的噢息。”梅蒂,要是没有弥,我敲怎么瓣?谢谢你,谢谢你和我们一起到柏家来。就算你选择要留在戴家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怎么会让你和若诗自己到这种怪里怪气的地方来?”梅蒂轻轻的低语中带着笑意。“而且说实话,夫人,我还满喜欢这里的。”

衣裳滑落在地上,接着是一套轻型束腰然后是长袜。身上只剩下衬衣和衬裤,荷琳爬上床。她咬着嘴唇忍住痛苦呻吟,放松倒在枕头上。

“梅蒂,”她低语着。“你都没有时间休假。我好起来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女仆安慰着她。“让你的头好好休息,我马上就拿药过来。”

萨力穿着利落的蓝外套和黑长裤,颈子上结着清爽的黑领巾,快步走下主楼梯准备出门进行夜间的娱乐。他的心情不是期盼,而是决断。下午舞蹈课时所掀起的感觉还在他的全身翻腾,催促他寻求满足。他计划要先找个性趣十足的女人彻底胡闹一番,然后用打牌和饮酒度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忘掉荷琳在他怀里的感觉。

可是当他走到快到楼下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若诗坐在铺着地毯的阶梯上。她像个一本正经的娃娃,穿着绉边细棉布洋装,胖嘟嘟的小腿藏在厚厚的白袜里,小小的手上抓着从不离身的钮扣串,这副模样让他微笑了起来。她和丽姿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多不一样啊。若诗是个有礼貌、自制、甜美而认真的小泵娘,而丽姿从前却是个精力过剩的小淘气。荷琳到目前为止一直有效地保护女儿过着安全且井然有序的生活,可是萨力认为,若诗需要父亲的影响。要有人让她懂得公园护栏和花园砖墙之外的世界,让她知道有些小孩的衣裳没有蕾丝领子,而且有人要流血流汗的讨生活。那是生命的常态。然而若诗不是他的女儿,他没有权利对她的教养发表任何意见。

他在若爵上面的几个台阶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她。“小鲍主,”他嘴角含着微笑说。“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

若诗叹了口气,小胖手溜过钮扣串。找到她最心爱的香水钮扣拿起来凑在鼻子前面闻着。“我在等梅蒂,”她闷闷不乐的说。“她在喂妈妈吃药,然后我们要在育儿室吃晚餐。”

“吃药,”萨力皱着眉头重复着。搞什么鬼,荷琳怎么会要吃药?两个小时前他们刚上完舞蹈课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因为她的偏头痛。”小女孩用手撑着下巴。“这下没有人跟我玩了。梅蒂会尽力跟我玩,可是她太累了玩不起来。然后她会提早带我去睡觉。噢,我不喜欢妈妈生病。”

萨力深思的皱起眉头看着小女孩,想着怎么有人可能在短短两小时内偏头痛发作,甚至到无法动弹的地步。是什么造成的?他所有夜间活动的计划在瞬间消失。“小鲍主,你在这里坐着,”他低弯说。

“我要去看看你妈妈。”

“真的吗?”若诗充满希望的看着他。“你可以让她好起来吗,柏先生?”

问题里那天真的信心,不知为什么拧紧了他的心,同时也让他笑了起来。他弯身轻拍她深色发丝的头顶。“恐怕不行,若诗。可是我会让她得到需要的东西。”

他离开她,两步并做一步的登上阶梯。他到达荷琳房间的时候梅蒂刚好出来,他注意到女仆脸上紧张担忧的表情。热辣辣的焦虑充满他的胸口。“梅蒂,”他粗声说。“荷琳夫人到底怎么了?”

矮胖的金发女仆快速的用手指抵住嘴唇,做出保持安静的手势。“先生,她的偏头痛又发作了,”她压低声音说。“每次都突然发作,任何声音、气味或光线都会让她的头痛得不得了。”

“为什么会发作?”

“我也不知道,先生。自从戴先生走了以后她就常常这样。这病通常会持续一整天,或稍微更久一点,然后她就会恢复了。”

“我派人去请医生。”萨力决断的说。

梅蒂立刻摇摇头。“不好意思,先生,不用请医生了。夫人看过这方面的专家,他说这种偏头痛是治不好的,只能好好休息、吃药,等她自己好起来。”

“我要去看她。”

女仆宽宽的脸上马上出现警戒的表情。“噢,先生,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夫人现在不能跟任何人说话,她很难受,那个药会让她头脑不清醒。而且她…… 唉,她衣衫不整。”

“我不会打扰她,梅蒂。你赶快去找若诗,她一个人坐在楼梯上。”萨力不理会女仆的抗议,迳自推开门走进卧房里。他眨着眼睛适应房间里的幽暗,听到荷琳呼吸困难的声音。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腻人的甜味,他好奇的嗅着。走到床边,看到床头桌上有个瓶子和一支黏黏的汤匙。他用手指碰了碰汤匙,伸进嘴里尝了尝,发现糖浆带着鸦片的味道。

荷琳感觉到房里有人,在薄薄的床罩下翻动着。她的眼睛和额头上盖着湿布。“梅——梅蒂?”她低语着。

萨力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还以为和我上完舞蹈课,痛的应该是你的脚,”他轻声说。“而不是你的头。”

他温和的声浪让她的头开始抽动。“噢…… 柏先生…… 请你马上离开。”她含糊不清的说着,显然是受到鸦片药效的影响。“我…… 我没穿好衣服…… 而且这个药水有时候会……让我说一些平常不该说的话…… ”

“那我更要留下来了。”

她发出一阵笑声。“请不要逗我笑…… 很痛。”

萨力坐入床边的椅子。他的体重让椅子发出的声音,使荷琳痛得缩起身体。他的眼睛适应了缺乏光线的房间,他凝望她发亮的雪白肩膀和胸颈交会处的甜美曲线。“可爱的夫人,你吃的那种药里有大量鸦片,我可不想看到你上瘾。我看过很多比你健康得多的人变成活生生的骷髅。”

“那是唯一有效的药,”她喃喃说着,显然因为疼痛和药物而神智不清。“我会睡上一整天…… 然后偏头痛就消失了。明天没办法上课了…… 请原谅……”

“去他的鬼课。”萨力轻声说。

“请注意言词。”她虚弱的叹了口气,责备着。

“偏头痛怎么会发作的?是不是我做了什么……”

“不,不…… 这是没有原因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会眼冒金星,然后疼痛从头的一边或颈子上开始…… 然后不断扩散,我会整个人觉得恶心,而且晕眩。”

萨力小心翼翼的移动到床边,在她身边的床垫上坐下。荷琳感觉到床垫因为他的重量陷下去而喃喃抗议着。“柏先生…… 请你…… 让我静一静。”

萨力的手指伸到她的头后。她颈背和后脑间的那块地方非常僵硬,他甚至可以摸到一束坚硬、收紧的肌肉。他的碰触让荷琳痛得呻吟起来。他用双手指尖极其温和的揉着纠结的肌肉。一滴泪水从盖着她眼睛的瀑布底下流出来,她颤抖着吐出一口气。

“这样有帮助吗?”过了一分钟萨力低声问着,他可以感觉她不那么紧绷了。

“有,一点点…… ”

“要我停下来吗?”

她马上伸出一支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指环着手腕一侧。“不,不要停。”

他继续沉默地按摩她的颈后,她的呼吸渐渐转成浓重悠长,他还以为她应该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很惊讶的听到她忽然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浑浊而温柔。

“乔治过世了以后,我才开始有偏头痛。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我正在看信…… 大家都很好心…… 跟我分享他们的回忆…… 每个人都说他们很惊讶… … 但我才是最惊讶的人。”她的声音空虚遥远,像在梦境中说话。 “那么健康的人。虽然不像你一样壮,可还是…… 身体很好。后来乔治开始发烧,除了茶什么都吞不下去。他在床上躺了一星期。他好像知道自己快要走了…… 就开始准备。有一天他派人去请他最好的朋友,雷文熙…… 他们从小就认识了。他要雷文熙和我答应…… ”

她叹着气,仿佛在记忆之流中渐渐飘离。

“答应什么?”萨力专注的望着她松弛的嘴追问着。“他要你们答应什么?”

“无所渭,”荷琳含糊的说。“我跟他说好,只要能让他安心就好。我要他最后再吻我一次。他吻了我…… 最甜美的一吻…… 虽然他已经没有力气拥抱我了。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了…… 医生说那是回光返照。我把乔治抱在怀里,感觉生命离开了他…… 我抱着他好久,直到他不再温暖。”

萨力放开她的颈项,拉起被单呵护的盖住她裸露的肩膀。“我很遗憾。”他低语着。

“后来我很生他的气,”荷琳坦承着,用一个孩子似的动作抓住他的手。“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他动也不动,轻轻握住她的手指。“为什么生气呢,宝贝?”

“因为乔治…… 没有奋战。他就这样溜走了…… 接受这回事…… 像个绅士。就这样丢下我走了。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奋战的人。我怎么可以怪他呢?可是我竟然还在怪他。”

如果是我,一定奋战的,萨力想,努力将这些话锁在心里。为了能和你跟若诗在一起,我绝对愿意和魔鬼本人正面搏斗。我会又喊又踢,也不愿放弃我所拥有的一切。

她的唇上浮起虚弱的微笑。“现在你知道…… 我是个多坏的女人。”

萨力倾身望着她,看着她坠入梦乡。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女人。他整个人都被一个希望所吞噬,他希望能保护她,再也不让她有任何不快乐的时刻。他抗拒着她勾起的感觉,那种让人害怕的温柔;可是这感觉却不停地扩散,渗透了他的全身。原本想要出门去别的女人身上寻求安慰的欲望,完全不见了。他现在只想留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守护着戴荷琳夫人,而她会梦着她死去的丈夫。

痛苦的烦恼着,萨力离开床垫。一阵冲动让他执起她软绵绵的手虔敬的凑到唇边。他吻了她的手背和手心凹陷的地方。她的肌肤那丝般的触感抵在他的唇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如此美好。

萨力无限小心的把她的手放回被罩上,最后一次痛苦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开房间。他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他自己的家。他觉得被囚禁、困住,就要窒息了。

“老爷?”梅蒂在走廊上等着,带着显而易见的猜疑望着他。

“若诗在哪里?”萨力简洁的问。

“她在家庭起居室里,柏太太和柏小姐陪着她,”梅蒂不安的皱着眉头。“请容我发问,先生,你在戴夫人房里那么久,做了什么?”

“我趁她失去知觉的时候强暴了她,”他严肃的说。“没想到要花那么久的时间。”

“柏先生!”女仆气愤的嚷着。“你怎么可以说这么可怕的话!”

“别气成这样,”他微微笑着说。“我只是陪着荷琳夫人直到她睡着。你知道我宁愿先割了自己的喉咙也不会伤害她。”

女仆深思的望着他。“是的,先生,”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想我的确知道。”

女仆的这句话让萨力不自在的想着,他对荷琳的感觉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被看出来。该死的,他野蛮的想着,快步擦过她身边走开,需要逃离这里的念头快让他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