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琳夫人钻出马车,在男仆的扶持下轻巧的走下地面。萨力看着她,胸中涌起一种奇特的感受,一种深沈愉悦的悸动。她终于来了。他的视线品尝着她的身影。荷琳打扮得非常整齐,小手上戴着手套,正面垂着面纱的窄檐小帽下露出柔顺闪耀的深棕色秀发。萨力有一股冲动想要弄乱她严肃的外表,想把手伸进她的发间,更想解开她那件巧克力色衣裳领口的长排钮扣。

又是棕色的衣服,萨力想着,眉间轻轻蹙起。这种暗沈的颜色象征着她对亡夫持续的悼念,也就是所谓的‘轻悼色’,他忽然觉得一阵刺人的恼怒。他从来没见过有女人像这样自愿长期守丧。萨力的母亲虽然很爱他的父亲,在守丧一年后还是很快就摆脱了沈闷的深色丧服,而萨力也从未因此而责怪她。女性并不需要随着过世的丈夫将她的需求和本能一同埋葬,虽然社会上普遍装成这样。

长期守丧的寡妇广受敬重,甚至被推崇为其它妇女的榜样。但是萨力觉得荷琳夫人一直守丧并不是因为社会风气,也不是想获得赞许。她是真心的在悼念亡夫。萨力不禁怀疑,到底是怎样的男人竞能留下这样深情的牵绊?可以肯定的是,戴乔治爵爷是一位贵族,是荷琳的同类。出身高贵、品行可敬。一个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萨力冷酷的想着。

一名女仆和一个小孩从辅助的阶梯上下走下来,萨力无法把眼光从小女孩身上移开。看着她,他的双唇忍不住啊起一个微笑。若诗像是娃娃版的荷琳,有着同样漂亮的五官,长长的棕色卷发用一条浅蓝色的丝带束在头上。若诗的样子有点不安,手里紧握着一个像珠宝般晶莹的东西,张望着华丽的房子和庭院。

萨力想他是不是应该留在屋子里,在客厅或门口迎接荷琳夫人,而不该到外面迎接她们。管他的,萨力走下门前的阶梯冷冷的想,要是他有所失礼,荷琳夫人自然会纠正他。

他靠近的时候,荷琳正低声向搬运行李的男仆说着指示。她掀起面纱看向萨力,嘴角扬起微笑。“早安,柏先生。”

他鞠躬行礼,眼光锐利的看着荷琳。她的脸色憔悴又苍白,像是好几天没睡好了,萨力马上猜到,戴家人一定把她整惨了。“情况那么糟?”他轻声问。“他们一定告诉你,我是恶魔转世。”

“他们还宁愿我是替恶魔本人工作。”她的话让萨力笑了起来。

荷琳的指尖放在女儿小小的肩上,轻轻推她向前。说话的声音里充满母性的骄傲。“这是我女儿若诗。”

萨力鞠躬,小女孩完美的回了礼。若诗双眼望着他开口说道:“你就是柏先生吗?我们是来教你学礼貌的。”

他对荷琳露齿一笑。“我不知道原来我们的交易还有买一送一啊。”

若诗好奇的伸手拉拉母亲戴着手套的手。“这是我们要住的地方吗,妈妈?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吗?”

萨力蹲下身,微笑看着小女孩的脸蛋。“我想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你妈妈房间的隔壁。”他告诉她。眼光落在她手里那亮晶晶的东西上。“若诗小姐,那是什么?”

“我的扣子串。”若诗松开手让一小段落在地上,那是一串小心绑在一起的钮扣,有些有花朵、水果或蝴蝶图案,有几个是磨光的黑玻璃做的,还有一些是着色珐琅或纸张。“这个是我的香扣子,”若诗指着一个天鹅绒衬底的大钮扣,很骄傲的说着。她拿起那个钮扣凑近鼻子,深深嗅着。“妈妈帮我在上面喷了她的香水,所以闻起来香香的。”

若诗把钮扣伸到萨力面前,他低下头,立刻闻出熟悉的淡淡花香。“真的,”他轻声说,抬头看着荷琳羞红的脸。“闻起来跟你妈妈一样。”

“若诗。”荷琳说,声音似乎有点嗔怒。“过来,淑女不可以在车道上聊天。”

“我没有那种扣子。”若诗对萨力说,看着他外套上缝着的纯金大钮扣,没有回应母亲的召唤。

萨力看着她的胖小手指着的地方,这才发现外套第一颗钮扣上有着微型狩猎图的浮雕,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若诗小姐,请让我有此荣幸增加你的收藏。”他说着从外套里拿出一把折叠小银刀,动作流畅的割断缝着钮扣的线,把扣子交给兴奋的小女孩。

“噢,谢谢你,柏先生,”若诗大声说。“谢谢,”趁她母亲还来不及反对,她急忙把钮扣绑在线上。

“柏先生,”荷琳气急败坏的说。“绅士不可以在女士和小孩面前拿出武——武器——”

“这不是武器,”他随手把小刀收进外套里,站起身来。“只是一件工具。”

“都一样,你不可以——”荷琳忽然发现女儿在做什么。“若诗,马上把那颗扣子还给柏先生。它太精致也太贵重,不可以给你玩。”

“可是他给我了。”若诗抗议着,短短的手指忙着把那颗钮扣绑紧在钮扣串上。

“若诗,一定要还!”

“让她留着吧,”萨力看着荷琳生气的模样,笑着说。“夫人,不过是一颗扣子。”

“那看起来像是纯金的,而且应该是一套钮扣中的一个——”

“跟我来,”他打断荷琳,邀请的曲起臂弯。“我的母亲和妹妹在里面等我们。”

荷琳皱着眉头挽起他的手。“柏先生,”她语气冰冷的说。“我努力不让我的女儿被宠坏,所以——”

“你做得很好,”萨力领着她定上门前的阶梯,女仆带着若诗跟在后面。“你的女儿真是太可爱了。”

“谢谢。可是我不希望若诗学到府上奢华的生活方式,而且我希望与她有关的教养,我所有的要求都要贯彻执行。她一定要像在戴家的时候一样,过规矩而且规律的生活。”

“当然。”他立刻说,做出一脸无辜又谦逊的模样,在他们身后,若诗的钮扣串拖在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荷琳走进房子里,再次看到这座惊人华丽的住宅。她心中的不安更加深了。老天,她忧虑的想着,普通人要怎样在这里生活下去?她回头看着梅蒂,俊者正惊叹的看着大厅里两层楼高的金色柱子和从屋顶照亮室内的巨型吊灯。

“你听,妈妈,”若诗大声说,接着发出一些声响,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着。“这里有回音耶!”

“嘘,若诗。”荷琳看着萨力,他似乎正想藏起因她女儿滑稽的举止所牵起的笑容。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胖女士走出来,相当粗鲁的介绍说她是管家包太太。梅蒂一脸困惑的跟着包太太走上巴洛克式的阶梯,到楼上的房间去监督打开行李的工作。

荷琳把若诗紧紧拉在身边,走过几间装饰浮华的会客室。他们走进一间客厅,墙上交错装饰着绿色丝绒绣花饰板和黄金饰板,法式家具上饰有金箔。在那里等着他们的两位女士同时起身。其中比较年轻的那位有着慑人的美貌。一头黑色的卷发盘在头上。她走上前。“欢迎你,荷琳夫人。”她微笑着高声说,可是眼神却羞怯的打量着荷琳。

“我妹妹丽姿。”柏萨力低声说。

“萨力告诉我们,你要来跟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相信,”丽姿说。“你一定很勇敢才会愿意同时教我们全家,我们会尽量不让你太痛苦。”

“一点都不会,”荷琳回答,立刻发现她和柏萨力的妹妹很投缘。“我只希望能帮上忙,也许在有必要的时候给你们一点指导。”

“噢,我们会需要很多、很多指导。”丽姿笑着保证。

柏萨力和他妹妹非常像,两人都有同样的黑发、明亮的黑眼和有点坏坏的笑容。他们也都有着压抑不住的精力,好像他们活跃的头脑和强健的体魄不容许他们有片刻的宁静。

丽姿可以轻易吸引大批追求者,荷琳想着。可是她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伴侣,她哥哥的财富加上她自己过人的精力,会让许多男士却步。

丽姿笑了,似乎知道荷琳暗中在想些什么。“萨力之所以要我学礼仪,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更容易安排我嫁给有钱的贵族。”她直率的说。“可是我要先告诉你,我对婚姻的看法和萨力非常不一样。”

“柏小姐,我听过你哥哥对这件事的看法。”荷琳平静的说。“我完全支持你。”

丽姿开心的大笑着。“噢,夫人,我喜欢你,”她说着,注意到荷琳身边耐心等待着的小女孩。“喔,你一定就是若诗。”她放轻了声音继续说。“你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泵娘。”

“你也很漂亮,像个吉普赛人。”若诗坦白的说。

“若诗。”荷琳带着责备的语气喝止,担心丽姿会觉得这句话有不好的含意,可是丽姿却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小可爱。”她说着,蹲下来看若诗的钮扣串。

若诗开始为丽姿展示她的钮扣的时候,荷琳注意到客厅里另外一位女士,她似乎很想躲到屋角藏起来似的。柏萨力的母亲,荷琳想。看到她儿子在做介绍的时候柏太太不安的神情 ,荷琳心中涌现一阵温柔的同情。她美丽的轮廓依旧,天鹅绒般的棕眼流露着亲切与善良。因为害羞而不知所措,宝娜只喃喃的说了句欢迎的话。

看得出柏宝娜太太曾经是个美人儿,可是经年累月的操劳和担忧,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因为做过劳力的工作,她的手粗糙泛红,脸上的皱纹也超过她的年龄该有的数量。那头紧紧梳拢在脑后的头发也曾经乌黑亮丽,现在已带着点点银丝。

“夫人,”她强迫自己看着荷琳的眼睛。“我儿子很会……让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我希望你不是被迫来到这里的。”

“妈,”萨力低声说,黑眼中闪烁着笑意。“你说得活像我是用铁炼把戴夫人拖来的。而且我从来不会让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我都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很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荷琳走向他母亲。“柏太太,”她温和的说,拉住这位年长女士的手轻轻握着。“我保证是自己愿意来的。我很高兴能做些有用的事。过去三年来我一直在守丧……”她停下来思索该怎么说比较好,若诗却插嘴说出她自己觉得很清楚的说法。

“我爸爸没有跟我们一起到这里住,因为他上天堂去了,对不对,妈妈?”

全部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荷琳望着柏萨力的脸,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对的,亲爱的。”她轻声回答女儿。

提起乔治让现场笼罩着一片肃穆,荷琳想说句话来缓和尴尬的气氛。可是沉默僵持得越久就越难打破。她脑中闪过绝望,要是乔治还活着,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必须跟一屋子的陌生人住在一起,还要接受柏萨力这种人的雇用。

丽姿突然硬挤出一个快乐的微笑,打破了沉默。“若诗,我带你上楼去看你的房间。你知道吗?我哥哥给你买了整间玩具店的玩具呢!有好多娃娃跟书,还有一个绝对是你见过最大的娃娃屋。”

小女孩高兴的尖叫着,立刻跟她走了。荷琳看着柏萨力,眼中快速涌现不赞同的神色。“整间玩具店?”

“没有这回事,”萨力立即否认。“丽姿就是爱夸张。”他警戒的望向宝娜,无声的要求她配合。“对不对,妈妈?”

“呃,”宝娜犹豫的说。“事实上你的确——”

“我想戴夫人一定很想趁行李还在整理的时候四处看看,”萨力急忙打断她的话。“你要不要带她到处走走?”

显然是羞怯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柏太太抛下一句含糊的话,很快溜走了,留下他们两个独自在客厅里。

面对着荷琳责备的眼神,萨力的手插在口袋里,昂贵的鞋尖在地板上快速的敲击出急躁的节奏。“多一、两个玩具又不会怎样。”他终于用一种好像很有道理的语气说。“她的房间像监狱一样死气沉沉。我才想一个娃娃和几本书可能会让她比较喜欢她的房间!”

“第一,”荷琳打断他的解释。“我很怀疑这里会有任何房间像监狱。第二……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被你夸张的品味宠坏,或受到影响。”

“好吧,”他眉头渐渐蹙紧。“那我们就把那些该死的玩具全部丢掉好了。”

“请不要在我面前说粗话,”荷琳说着叹了口气。“若诗已经看到那些玩具了,我怎么能把它们拿走呢?你一点都不懂小孩子,对下对?”

“没错,”他简短的回答。“我只懂得收买他们。”

荷琳摇摇头,不悦和好笑的感觉冲突着。“你不需要收买若诗或我,我保证不会破坏我们的合约。还有,请不要那样点脚……那是很不雅的动作。”

急躁的节奏立刻停了下来,柏萨力阴郁讽刺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不雅的动作你希望我改的?”

“没错,的确还有。”他们的眼神相遇的时候,荷琳犹豫了一下。像这样对男人发出命令感觉起来很怪。尤其柏萨力又是个有权有势、体型雄伟的男人。可是,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雇用她的,而荷琳也决心证明她接得下这样的挑战。“你站着的时候,手不要插在口袋里,那样很不好。”

“为什么?”他问着把手拿出来。

荷琳的眉头深思的挤在一起。“可能是因为感觉起来像要隐瞒什么事吧。”

“也许我真的想隐瞒什么事。”他专注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荷琳脸上,看着她走过来。

“我受的教育非常重视正确的身体姿态,”她说。“绅士和淑女必须随时都表现得很冷静。你要学着不要耸肩,不要一直改变身体的重心,把手势减到最少。”

“这就是贵族都像尸体一样硬邦邦的原因。”柏萨力咕哝着说。

荷琳忍住笑,严肃的看着他。“请你鞠个躬,”她命令道。“你在外面迎接我们的时候,我好像注意到什么……”

柏萨力张望着客厅门口,确定没有人在偷看。“我们何不明天再开始上课?我想你一定想把行李整理好,认识一下这个地方——”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肯定的说道。“请你鞠个躬。”

悄悄的低声说着什么,他还是照做了。

“又来了,”荷琳轻声说。“你又那么做了。”

“我做了什么?”

“鞠躬的时候,眼睛一定要看着行礼的对象,千万不要藏起双眼,一下子都不行。这好像是件小事,可是这很重要。只有仆人和地位低下的人,鞠躬的时候才降低视线,要是在这一个重要的点不小心,立刻就会吃亏。”

柏萨力点点头,像她所希望的那样严肃看待此事。他再次弯腰,这次眼睛定定的看着她。荷琳忽然觉得无法呼吸,不断望进那夜色般的双眼深处。。。。那双邪气又幽暗的眼睛。

“好多了。”她挣扎说出。“我想我会利用今天剩下的时间列出所有我们要学习的项目,包括仪态、在街上和在家里的举止。拜访和交谈的规矩、舞会上的礼仪,还有……你会跳舞吗,柏先生?”

“不太会。”

“那我们最好立刻开始学。我认识一位很优秀的舞蹈教师。他可以教你一些细节该注意的事,不管是慢舞、旋舞、方块舞还是华尔滋!”

“不要,”柏萨力立刻拒绝。“我才不要跟个该死的花俏男人学跳舞。你如果想要,可以请他来教丽姿。她跟我一样不太会跳舞。”

“那谁要来敦你跳舞?”荷琳尽量沈住气问。

“你。”

她笑着摇头抗议。“柏先生,我没有资格来指导你舞蹈的精妙之处。”

“你不是会跳舞吗?”

“知道怎么做和教别人怎么去做,是两件非常不一样的事。你一定要让我找个专门的舞蹈教师——”

“我要你教,”他固执的说。“荷琳夫人,我可是付了你一大笔钱,我希望这钱花得值得。所以未来几个月,不管要学什么,我都要由你来教。”

“好吧。我尽力而为,柏先生。可是要是有一天你去参加舞会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搞不清楚方块舞的舞步,你可别来怪我喔。”

柏萨力笑了。“不要低估你的能力,夫人。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么懂得教训我的人。当然啦,除了我妈之外。”他对荷琳弯起臂膀。“跟我去画廊吧,我想给你看看我的达文西。”

“什么?”荷琳惊讶的问。“你没有达文西的作品啊,柏先生。至少上个星期还没有,没有人有办法——”看到萨力眼里的光芒,她停了下来。“你买了一幅达文西?”她无力的问。“怎么可能……你从哪里……”

“国家美术馆,”他回答,领着她走向通往画廊的书房。“我得要用其它的几幅画来交换,还得答应帮他们建专门收藏罗马雕塑的展示室。而且技术上来说,那幅画并不是我的,我付了可以买回一个王国的大笔钱才让他们答应把那个该死的鬼东西借我五年。你真该到谈判的现场看看。我还以为跟银行家及伦敦的生意人打交道已经够难了,没想到原来博物馆馆长才是最贪心的混蛋。。。。”

“柏先生,注意你的用词,”荷琳指责他。“你拿到哪幅画?”

“一幅圣母子图。他们说这幅画最能代表某种义大利艺术手法,什么光啊影子的——”

“明暗对照法?”

“对。就是这个。”

“老天,”荷琳困惑的说。“你有一幅达文西。真不知道有什么是你买不起的。”柏萨力的神情里有某种东西,一种有点自大又孩子气的热情,竟让荷琳觉得意外的心疼。他是个让很多人闻之丧胆的狠角色,可是荷琳却从他试图打入一个拒绝接纳他的社会的渴望中看到这个人脆弱的一面。柏萨力是个聪明人,他得到了外在所需一切装饰,华屋地产、纯种名驹、艺术作品、手工服饰,可是他最终的目标却还是遥不可及。

“可惜有些东西我还是买不到。”柏萨力说,仿佛听到了她脑中的想法。

荷琳迷惑的看着他。“你最想要什么?”

“当然是做个绅士。”

“我不这样想,”她低声说。“你并不想当个真正的绅士,柏先生,你只是想‘看起来’像个绅士。”

柏萨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眉头因为嘲弄的笑意而皱起。

荷琳忽然察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惊讶地屏住呼吸。“对不起,”她急促地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

“你说的对。要是我是个真正的绅士,而非只是装出绅士的样子,我就不会在生意上成功了,真正的绅土没有赚大钱的头脑跟胆量。”

“我才不相信。”

“是吗?那请你举出一个在商业上有成就的绅士。”

荷琳想了很久,默默的思索着在财务上出名的那些男士。可是能够像柏萨力定义的那样真正在商业上成功的人士,多少都丧失了真正的绅士所该有的荣誉和体面。她很不自在的想到,对财富荣耀的追求,真的会轻易败坏一个人的性格。没有人可以在金钱的浪潮中打滚却不沾上铜臭。

她的沉默让柏萨力沾沾自喜的笑着说:“看吧。”

荷琳皱着眉头跟在他身边走着,不肯再挽着他的手臂。“柏先生,增加财富绝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

“怎么不是?”

“真正重要的东西应该是爱、家庭、友谊……而这些东西是绝对买不到的。”

“它们容易到你会吓一跳。”他说,话里的讽刺让荷琳忍不住笑了。

“柏先生。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会遇到让你情愿为之抛弃财富的人或事。希望到时候我可以亲眼目睹。”

“也许你真会看到。”他说,带着荷琳继续走向另一条明亮的长廊。

通常只要若诗跳上床来给她一个早安吻,荷琳就会满怀喜悦的醒来,可是今天她不想由沈睡中被唤醒。带着睡意说了句含糊不清的话,她又钻进枕头里,而若诗还在她身边跳着。

“妈妈,”小女孩叫着,爬进温暖的被子里。“妈妈,起床了!太阳出来了,今天天气好好喔。我想去花园玩,还想去看马厩。你知道吗?柏先生有好多马喔。”

就在这个时候梅蒂刚好进来。“柏先生什么东西都多得不得了。”女仆嘲讽的说着,荷琳忍着笑离开枕头。梅蒂忙着把大理石盥洗枱上的脸盆加满热水,再把荷琳的银发刷和梳子放好,旁边再放上其它化妆品。

“早安,梅蒂。”荷琳说,觉得心情非常愉快。“你睡得好吗?”

“很好,若诗也是。我想她一定是忙着玩那一大堆玩具累坏了。夫人睡得好吗?”

“我睡得很甜。”过去几天,荷琳每天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经常因为担忧和疑虑而在夜里醒来,昨天她终于香甜的睡了个饱。她想一定是因为现在已经住到柏家的屋檐下,再也没有却步的机会了,她才能真正觉得放松下来。而且她们的房间很舒服,又大又通风,还有着米黄、粉红租雪白的装饰。窗前垂着轻盈的比利时蕾丝窗帘,法式扶手椅上覆盖着高林布织锦。床架以雕刻的贝壳环绕。和房间另一头的大衣柜配成对。

荷琳很高兴若诗的房间就在隔壁,而不是在通常用作育儿室的遥远顶楼。小女孩的房间里满是幼儿尺寸的樱桃木家具,书架上排满了插图精美的书籍,一张桃花心木桌子上放着一个荷琳看过最大的娃娃屋。这座玩具屋的每个细部都惊人的完美,地板上铺着小小的绒毛地毯,厨房天花板上挂着指甲大小的木头火腿和鸡只。

“我昨天晚上作了个好梦,”荷琳说,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她坐起来,把几个松软的枕头堆在一起。“我梦见我在花园里散步,那里有好多红玫瑰,每一朵都开得很大,花办很柔软,而且这个梦很像真的,我甚至可以闻到花香。而且最神奇的是,我可以大把大把的采下来,那些玫瑰竟然没有刺。”

“你说红玫瑰吗?”梅蒂看着她,眼中闪耀着兴味。“听说梦见红玫瑰的人在爱情上很快会有好运。”

荷琳惊奇的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留恋的微笑摇摇头。“我已经有很多好运了。”看着窝在身边的孩子,她吻了吻若诗额前的鬈发。“我所有的爱部属于你和你爸爸。”她轻声说。

“爸爸上天堂了,你还可以爱他吗?”若诗问,伸手越过丝绸绣花被套去拿她刚刚带进来的娃娃。

“当然可以啊。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你和我也还是很相爱,对不对?”

“对,妈妈。”若诗对她露齿一笑,把娃娃拿给她看。“看,我的新娃娃。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荷琳微笑着欣赏那个娃娃。它小小的手脚都是上着亮釉的瓷器,脸上画着精致的五官,头上的头发是一束束慢慢黏上去的真发。娃娃穿着华丽的丝绸礼服,上面装饰着钮扣、蝴蝶结和荷叶边,脚上画着一双小红鞋。

“真漂亮,”荷琳真心的说。“亲爱的,它叫什么名字?”

“圆饼小姐。”

荷琳笑了。“我想你和她可以一起办很多茶会。”

若诗抱着娃娃。从娃娃小小的头上看着荷琳。“妈妈,我们可以请柏先生参加茶会吗?”

荷琳的笑容消失了。“我想可能不行,若诗。柏先生很忙。”

“喔。”

“柏先生是个很奇怪的人,”梅蒂闲聊着,从衣柜里取出晨袍,拿着让荷琳把手穿进袖子里。“我今天早上得要自己去找热水,而且拉铃也没人理,所以刚好有机会和几个佣人聊聊,他们说了一些关于柏先生的事情。”

“他们说了什么?”荷琳淡淡的问,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好奇。

梅蒂招手叫若诗过去,帮她穿上干净的白色衬衣、衬裤和厚厚的棉袜。“他们说他是个好主人,而且佣人什么都不缺。可是家务的管理却很差。管家包太太和其它佣人都知道柏先生根本不清楚真正的上流人家是怎么安排家务的。”

“所以他们欺负他不懂,就乘机占他便宜。”荷琳做出结论,不赞许的摇着头。她立刻下定决心,就算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任何事都没有做到,她至少绝对会让佣人学会怎么做事。柏萨力理所当然该得到他雇用的仆人最好的服务。

可是梅蒂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怜悯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女仆把一件白色绉纱洋装套在若诗的头上,确定小女孩的耳朵被遮住了才继续说下去。“夫人,她们说柏先生是个很野的人。他有的时候会在这里举行宴会,邀请的都是很坏的贵族,他们到处喝酒、赌博还有玩妓女。宴会结束以后,佣人甚至得把一些房间里的地毯和家具都换掉——”

“梅蒂!”若诗被罩在一片白色的纱下面,不耐烦的扭动着。

“他们说柏先生是其中最放荡的一个,”梅蒂说着,似乎很乐于看到荷琳脸上害怕的表情。“他不管洗衣妇或公爵夫人都要,只要穿着裙子的都可以。其中一个叫露西的女仆说她有一次看到拍先生同时和两个女人在一起。”发现荷琳听不懂她的意思,梅蒂小声加上:“在床上啊,夫人。”

“梅蒂,”若诗从蒙住头的衣服底下喊着。“我不能呼吸了。”

梅蒂把洋装拉下去,忙着替若诗系好蓝色的腰带,荷琳沉默的坐着,想着刚才听到的消息。一次两个女人?她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无法想象要怎么做或为什么要这样做。一股极度厌恶的感觉爬上心头。看来柏萨力是个非常堕落的人。她不安的想着,她怎么可能对这样的男人产生任何影响,显然连试图去影响他的想法,都是愚不可及的。不论如何,柏萨力得要改变作风了。他再也不可以邀请堕落的贵族来家里,也不可以在家里赌博或做其它不道德的事。只要让她看到有任何恶行发生的迹象,她就会立刻带着若诗和梅蒂离开这栋大宅。

“你听说过这里的主人以前是个拳手吗?”梅蒂问着荷琳,一面抓起一把梳子准备对付若诗纠结的头发。

小女孩叹了口气,耐心的等待着,眼睛凝望着圆饼小姐。“快弄完了吗?”她的问题让女仆笑了出来。

“等我把这些大老鼠从你头上梳下来就弄完啦,小姐!”

“有,我听说过。”荷琳说,眉头好奇的皱在一起。

“那个叫詹姆的男仆告诉我,柏先生大约做了两年的拳手,”梅蒂报告着。“那种不用拳套的拳手,他每次上场都可以把大笔奖金带回家。你相信吗,詹姆在柏先生发财之前看过他比赛呢。他说柏先生是他看过最雄壮的男人。手臂粗到用两只手都握不住,颈子像公牛一样厚实。而且他打拳的时候非常冷静,绝不会被冲昏头脑,是完美的拳击冠军。”

女仆越说荷琳就越觉得沮丧。“噢,梅蒂……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带着你们来这里。我根本不可能教会他任何的礼仪。”

“夫人。我可不这么想,”梅蒂回答着,一面振奋的挥开从发髻里跑出来的金色鬈发。

“无论如何,柏先生既然有办法让自己从拳击场走进全伦敦最豪华的住宅,那他要变成一位绅士,应该也只是再前进一步而已。”

“但这是最大的一步。”荷琳苦涩的说。

若诗拿起娃娃走到床边。“我会帮忙的,妈妈。我会教柏先生学会礼貌。”

荷琳对女儿疼爱的微笑着。“你想帮忙真是太好了,亲爱的。可是我希望你尽量不要接近柏先生,他……不是好人。”

“是,妈妈。”若诗顺从的回答,失望的叹着气。

就像梅蒂说的,再怎么拉铃都不会有佣人上来,荷琳终于挫折的叹口气放弃了。“如果要等仆人把若诗的早餐送上来,她会饿死,”她低声说。“我今天早上一定要跟包太太谈一谈,也许她可以解释为什么全家八十个佣人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到楼上来。”

“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夫人,”梅蒂阴沉地说。“没有一个是规矩的。我今天早上走过佣人房的时候,看都一个女仆的肚子这么大——”她比着怀孕后期得样子。“另外一个女孩竟然就在大厅和情人亲嘴,还有一个女孩大刺刺的睡在桌子上。一个仆役头发只上了一半的粉就走来走去。另外一个到处抱怨怎么在洗衣日没人帮他洗制服的裤子——”

“拜托,不要再说了,”荷琳沮丧的笑着哀求,举起手来做出无助的手势。“这里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她弯下腰看着困惑的女儿,用力吻了吻她。“若诗,带着圆饼小姐一起到楼下去,我们去找早餐吃好下好?”

“我可以跟你一起吃早餐?”小女孩开心的问。就像其它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若诗通常都在育儿室吃早餐。通常只有到了一定年纪、而且非常懂礼貌的时候,父母才会特准孩子跟大人一起用餐。

“只有今天早上,”荷琳笑着说,温柔的拉紧女儿头上蓝色的大蝴蝶结。“而且我非常希望你能做个让柏家人学习的好榜样。”

“噢,我会的!”紧紧的抱着圆饼小姐,若诗开始向娃娃讲解淑女的风范有多重要。

荷琳终于设法带着女儿和女仆找到了飘出阵阵可口香味的早餐室。这问早餐室非常舒适,长长的窗子俯瞰着华丽的庭园,墙上装饰着镀金的水果图案。一张装着可以温热盘子设备的长桌放在旁边,上面放着盖有圆形大盖子的银托盘和阶梯式的旋转瓷器架。水晶吊灯下排着六张闪亮的小圆桌。

柏丽姿已经坐在一张桌旁,正举起精致的瓷杯喝茶。看到荷琳、梅蒂和若诗进来,她对她们露出灿烂的微笑。“早安,”她开心的说。“喔,若诗,你要跟我们一起吃早餐吗?真高兴。我想要你坐在我旁边。”

“圆饼小姐也一起吗?”若诗举起她的新娃娃问。

“圆饼小姐可以有自己的位子,”丽姿慎重的说。“我们三个要一起讨论今天要做什么 。 ”

若诗因为受到与大人一样的对待而高兴的迈开她那双小腿以最快的速度向丽姿跑去。梅蒂静静的走过去帮小女孩盛早餐,像是有意要向柏家人尽不受过良好训练的佣人该如何工作。

荷琳走到放菜肴的桌旁,柏萨力已经在那里拿菜了,他的盘子里有鸡蛋、肉类、面包和蔬菜。虽然他穿着绅士的服装,深灰色的晨装外套、黑长裤和白背心,但感觉起来还是像个海盗。荷琳觉得不管他如何精心伪装,可能一辈子都甩不掉在街头打滚过的调调。他探索的深邃目光让荷琳的腹部感到一阵搔痒的颤动。“早,”他低声说。“睡得好吗?”

想起关于他放荡行为的丑恶事实,荷琳冷淡有礼的微笑着回答。“很好,谢谢你。看来我们刚好赶上和你共进早餐。”

“我已经先开始吃了,”萨力愉快的回答。“这是第二盘了。”

看到他盘子里小山似的那堆食物,荷琳的眉毛不觉扬起。

这时候管家刚好走进来,荷琳询问的看了她一眼。“早安,包太太……正如你看到的,我把我女儿带到楼下来用早餐。因为我拉铃好像都没人有空回应,是不是铃坏掉了?”

“夫人,我们有很多事情,”管家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只有嘴角和眼角因为不快而扯紧。“仆人没办法每次有人拉铃都马上回复。”

荷琳按奈住质问她仆人到底有没有回复过任何铃声的冲动,决定以后再和包太太讨论这个问题。管家摆好增加的餐具后离开了餐室。

盛好早餐后,柏萨力留在桌边等着荷琳盛她的早餐,她只拿了一片吐司、一匙蛋、一点火腿。“我今天早上要去谈事情,”他指出。“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下午开始上课。”

“没问题,”荷琳说。“事实上,我们可以每天都做类似的安排,我利用早上的时间教你妹妹,后趁若诗午睡的时候给你上课。”

“我中午不一定都会在家。”萨力回答。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可以利用晚上若诗睡觉以后补课,”荷琳建议着,萨力点头同意。安排好时间后,荷琳把她的盘子递给萨力。“柏先生,你可以帮我把盘子拿到餐桌上。当没有男仆在附近伺候的时候,男士要为女士服务。”

“我为什么要帮女人拿盘于?你们明明可以自己拿啊。”

“因为男士要随时为女性服务,柏先生。绅士必须以女性的便利及舒适为先。”

他扬起一道黑色的眉毛。“你们这些女士的日子还真好过啊。”

“才不呢,”荷琳学他讽刺的语气回答。“我们的一生无时无刻都在工作,要负责养育小孩、管理家帐,必要的时候还要照顾病患、监督洗涤缝补的工作、照顾三餐,还要安排丈夫的社交行程。”

萨力带着笑的黑眼望着她。“要是一个妻子可以做到那么多事,那我也要尽快娶一个。”

“我很快会教你怎样合宜的追求女性。”

“我等不及了。”他轻声回答。

萨力端着他们的盘子走到丽姿和若诗坐着的桌旁。荷琳还来不及指导他该如何为女士安座,若诗就用明亮、疑惑的眼睛望着柏萨力,问了个让荷琳快昏倒的问题。

“柏先生,”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天真的问道:“为什么你会在宴会上和两个女人睡觉?”

荷琳大吃一惊。知道若诗一定是偷听到早上梅蒂说的话。

梅蒂装菜的动作停了下来,精致的瓷盘从手上滑下来敲在桌子上。

丽姿被口中的食物噎到,好不容易才吞下去,用餐巾遮住通红的脸。她一可以开口就望着荷琳,眼中同时闪烁着慌张和爆笑,闷声说着:“不好意思,我右脚的鞋子太紧了,我可能得要上楼换双鞋子。”说完就急忙逃离现场,剩下的人同时都看着柏萨力。

所有人之中,只有萨力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嘴角深思的拉紧。荷琳想,他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扑克牌玩家。

“有的时候,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会玩得很累,”萨力对若诗说,完全是就事论事的调子“我只是带她们去休息。”

“喔,这样啊。”若诗开心的说。

荷琳在震惊中设法开口说:“梅蒂,我想若诗已经用完早餐了。”

“是,夫人。”女仆在慌乱中急忙拉着小女孩离开尴尬的现场。

“可是,妈妈,”若诗抗议着。“我根本还没——”

“你可以把早餐带到育儿室,”荷琳坚定地说,好象没有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坐定。“马上去,若诗。我有事情要和柏先生讨论。”

“为什么我不能和大人一起吃饭?”若诗生气的说着,跟着梅蒂离开早餐室。

萨力在荷琳身边坐下,警戒的眼光凝视着她不高兴的脸。“显然有佣人多嘴了。”

荷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冷酷又严厉。“柏先生,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再有‘带女士去休息’的事发生,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更多个。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处在不道德的环境下。另外,佣人当然应该要尊敬你。可是如果你的行为值得他们尊敬,那会非常有帮助。”

柏萨力不但没有羞耻或尴尬的样子,反而皱起眉头看着荷琳坚定的目光。“夫人,你的工作是指导我在礼仪方面该注意的事,我的私生活要怎样是我自己的事。”

她拿起叉子推着盘子里黄色的炒蛋。“很不幸,柏先生,没有人可以把私生活和公众生活完全分开。道德并不像帽子一样,可以在进门的时候脱掉,离开的时候再戴回来。”

“我可以。”

听到他冷冷的话。荷琳不可置信的冷笑了一声。“显然你会这么想。”

“夫人,难道你敢说你私生活中的每一刻都禁得起检查?难道你道德的光环一点都没有动摇饼?”

荷琳发现自己像抓着武器一样握着手里的叉子,她立刻把餐具放下。“什么意思?”

“你从来没有喝太多酒?从来没有把零用钱都拿去赌博?发脾气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象水手一样大骂粗话?绝对不会在教堂里大笑,或在朋友背后说坏话?”

“呃.我……”她认真的搜索着记忆,很在意他等待的眼光。“好像没有。”

“从来没有?”这个答案似乎激怒了萨力。“甚至没有花过太多钱做衣服?”他追问着,仿佛非常希望发现她曾经犯下什么严重的罪行。

“嗯,或许有吧。”荷琳抚着膝上的裙子。“我太爱吃蛋糕了。我可以一口气吃掉一大盘,没办法克制自己。”

“蛋糕,”他显然很失望的低语着。“那就是你唯一的恶行?”

“噢,如果要讨论性格上的弱点,我的确有很多,”她很肯定的对他说。“我太任性、很顽固,而且常常要努力抵抗虚荣。但这不是重点,柏先生。我们讨论的是‘你的’生活习惯,不是我的。所以,事实上,如果你想要有像个绅士的外表和举止,那就绝对不可以让低下的天性操纵高尚的情操。”

“戴夫人,我没有高尚的情操。”

“我知道假装没有情操,会让你觉得比较方便,而且比较愉快。可是只有能驾驭淫欲的人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而且过度放纵的行为,会造成身体和心灵的退化。”

“退化,”他严肃的重复着。“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夫人,可是我从来没注意到任何有害的影响。”

“你迟早会发现的。过度放纵嗜好是不健康的,不管是饮食、心灵或……或……”

“性行为?”他帮忙说完。

“没错。所以我希望你从今以后在各方面都要有所节制。我想你会乐于发现,这会为你的性格带来正面的影响。”

“戴夫人,我又不是唱诗班的小男孩。我是个男人,男人有一定的需要。如果你去看看我们的合约,就会发现里面没有提到我卧房里的行为!”

“那么,如果你一定要和女人鬼混。就把她们带到别的地方去。”荷琳说,虽然没有提高声调,却像钢铁般坚定。“要想想你的母亲和妹妹,还有我的女儿……和我。我坚持家里要有规炬、正派的气氛,要是再发生这种事,我绝不会继续住在你家的屋檐下。”

他们挑衅的对视了一会儿。“你是在告诉我,我不准在自己家里、带女人上我自己的床?”他仿佛无法相信荷琳竟敢如此放肆。

“只要我住在这里就不准,柏先生。”

“性欲上的嗜好和做绅士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告诉你至少有十来位所谓的‘绅士’,那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还不都是我去的那家妓院的常客。事实上,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们最出名的花招!”

“不,谢谢你,”荷琳急忙打断他,用手按住发红的耳朵。“我知道你的诡计,柏先生。你想利用其它人的不当行为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是我已经说明了我的条件,而且希望你能够遵守。要是你再带任何一个低三下四的女人到家里来,而且和她发生关系,我会立刻终止合约。”

萨力从一个银架子上拽下一片吐司,开始抹上果酱。“既然我必须要牺牲这么多,”他阴郁的说。“你最好让我学得到很多东西。”

“我答应过会尽力指导你。还有请不要挥动手里的餐具。”

萨力做了个鬼脸,把汤匙放回装果酱的水晶碟子里。“夫人。你爱怎么指导就怎么做。可是别妄想要我重新做人。”

他是个不可救药的坏胚子。可是他冥顽不灵的邪气却相当有魅力。荷琳思索着自己怎么会觉得他异样的讨人喜欢。也许因为她跟高尚正直的人士相处太久了吧。

“柏先生,”她说。“希望有一天你会懂得。性行为不只是你知道的样子。那是爱情高度的展现,和……灵魂的交流。”

萨力报以一阵低沈的笑声,奸像在取笑她竟然自以为在肉体关系方面懂得比他更多。“不管多少艺术家、诗人、小说家试着让那回事看起来像别的样子,”他回嘴。“性都只是单纯的身体需求。而且,那刚好是我最喜欢的消遣。”

“只要不在这间屋子里,”她尖锐的说。“爱怎么样都随便你。”

他故意让人生气的微笑着。“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