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 伦敦

“尼奇?尼奇,睁开眼睛。”

他含糊的抗议,想沈入那舒适的黑暗当中,可是有个焦急不耐的声音,把他拉出沉睡,他皱眉,揉揉眼睛,瞇成一条线,他躺在床上,他的妻子坐在床沿。

他还活着……她也在那里,一如往常的鲜明美丽。

“爱梅妮亚。”他吸口气,挣扎地想坐起来,许多问题浮上舌尖,他开始连珠炮似地说话。

“别这么快!放松一分钟,”爱梅的手指按住他的唇,怪异的打量他。“你在说俄语,你知道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迷惑的陷入沉默,试着用英语思考。“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终于说道,声音沙哑。

“我自己也开始怀疑了,”爱梅嘲弄地说。“一开始我以为你在骗人,直到我用冷水泼你的脸,你还是没醒,我便派人请医生,他还没到。”她倾身摸摸他额头。“你还好吧?头痛吗?”

尼可无法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心中充满狂乱的冲动——想把她搂入怀里,掏出他心中的秘密和感情,可是她会认为他发疯了,他费力的定住自己,不伸手碰她,使他眼睛刺痛流泪。

爱梅徐徐抽回手。“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尼可移开目光,环顾周遭的环境,他的卧室一如往常,深色木质家具,墙上贴着桃花心木。

苏先生站在附近,一脸的关心,他微笑地说:“我们一直很担心你,殿下。”

尼可迷惑地眨眨眼睛,注意力回到爱梅身上。“发生什么事?”

她耸耸肩。“我只知道你正在看苏先生修复的那幅画——那幅肖像和你真像——你脸色变得死白,倒地便不省人事,苏先生好心的协助我和仆人把你抬上楼。你昏迷不醒,至少一小时了。”

“一小时。”尼可茫然的重复,低头注视自己,看见衬衫解到腰间。

“你的呼吸不太顺。”爱梅解释,脸泛红潮。

尼可的手放在胸前,感觉痊愈而结疤的伤口,揉搓熟悉的疤痕,向自己确定那是真的,苏先生别过身体,显然那些疤令他不太自在。

“或许我该让你们有一点隐私。”他退开。

“不必——”爱梅开口,看见苏先生离开,她翻翻眼睛,一脸苦笑。“彷佛你和我需要隐私似的。”她咕哝。

尼可脑海里充满各种影像和话语,过去和现在依然混在一起,他心中溢满强烈的爱和需要,伸手去抓爱梅,她闪开。

“别碰我。”她低声说,站起身来。“现在我知道你没事,你可以自己等医生来,我还有事情要做,在我走之前,你要不要来一杯水?”

她倒杯水递给他,两人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尼可便感觉一股温暖通过他全身,他口渴的喝完那杯水,用袖子擦擦嘴巴。

“你似乎不太像你自己,”爱梅评论。“或许是你喝的伏特加在作祟,以你喝的速度,我很惊讶这件事没有更早发生……”看见尼可有如被催眠似地看着墙上的圣像,她问:“怎么了?”

尼可徐徐放下水杯,站起身来,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向先知以利亚的圣像,自从十八世纪以来,画像就被镶上珠宝的金属板,在以利亚头上形成圆形的光环。

尼可的手指拂过画像表面,指尖插进金属片之间,用力剥了下来,对爱梅的疑问充耳不闻,他手中抓着那个小金属片,瞪着画像看。

红色云彩的边缘有一道刮痕……那是他在一百七十年前造成的,尼可用指尖描画,脸上突然流下热泪。

“那不是梦。”他浓浊地说。

爱梅来到他背后。“为什么你的行为这么奇怪?”她质问。“为什么你要扳开那个圣像?为什么——”

他转向她,她惊呼地倒抽口气。“天哪!”她低语,倒退一步。“你究竟是怎么了?”

“留下来陪我,”尼可把金属片丢在地上,徐徐朝她走过来,彷佛动得太快或许会吓跑她。“爱梅……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我对你必须说的任何事都没兴趣,”她尖锐地说。“经过我今天发现的事——你用计毁了我和亚当的关系,逼走他,撕裂我整个生命——”

“对不起。”

爱梅摇摇头,彷佛听错了。“呃,这倒是第一次!以前我从来不曾听你为任何事道歉过,单单道歉就可以弥补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吗?”

他痛苦的搜寻话语。“我发生了一些事……我不知道如何使你明白……我……我从来不曾诚实的表白我对你的感情;我一直都不想承认,一旦那些感情变得太强烈,我便试图伤害你,和你保持距离——”

“所以你才和别的女人上床?”她轻蔑地问。“因为你对我的感情太强?”

尼可羞愧万分,无法直视她的眼睛。“我不会再那么做,爱梅。”

“我才不在乎你做些什么,你每天晚上都找不同的女人,我也不管,只要你别来打扰我就好。”

“我不要别人。”尼可在她退开前将她拉入怀中。

能够再次拥住她,使他的心兴奋的狂跳。手指以不自觉的力道掐进她的肌肤,爱梅定住不动,身体散发出拒绝的僵硬,以冷淡指控的眼睛盯着他。

“我会使你忘记以前我所做的一切,”尼可说。“我发誓要使你幸福快乐……只要你给我机会尝试,我要的只有爱你,你甚至不必爱我。”

爱梅僵住不动。“什么?”她问道,浑身颤抖。

尼可抛开所有的自尊和谨慎,敞开自己的心,放在她脚前。“你必须知道事实,我爱你很久了,爱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放弃性命——”

爱梅挣脱开来,怒目瞪着他。“你究竟想怎样——把我逼疯吗?几周来你一心要当个没心没肝的猪猡,然后突然间,你在书房晕倒了,醒来就说你爱我?这是什么变态的游戏?”

“这不是游戏。”

“你不会爱,你向来只关心自己,别无他人。”

“过去这是真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我才了解——”

“你敢说你突然决定改变你的作法!又有一个傻瓜会相信拒绝自己孩子的男人所说的话。”

尼可瑟缩着。“我会弥补杰克的,”他严肃地说。“我会当他的好父亲,终此一生他会过得安全快乐!”

“够了!”爱梅红了脸。“我从没梦想过你会如此邪恶,你用空洞的保证欺骗我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你敢欺骗小孩,使他相信你关心他,你会造成他感情难以修复的莫大伤害!”

“我是关心他。”

“你会无情的抛弃他一如你抛弃其它人一样,而我无力再修补一切,噢,男人真是说谎的懦夫,你让别人相信他们可以依赖你,然后你又毫不顾念的撇开,你不会有机会如此背叛我和杰克——我不容许。”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依赖我,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证明,”尼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下。“相信我,我不会再伤害你。”

爱梅望进他眼底,她所看见的使她屏住呼吸。

她扭开身,大步走出去。“你真该死!”她砰然甩上房门。

爱梅在她私人的起居室里,蜷缩在长椅上,双手抱住膝盖,心中闪过许许多多的问题。

尼可实在太令人惊讶、她必须承认这一点,再没有如此嘲讽和邪恶的事,他正试着使她相信他关心她,然后他便会轻蔑和羞辱她,他的心思实在太残忍了!

可是他的眼睛……其中有一丝奇特的脆弱,他究竟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回想起书房里的那一幕:前一分钟尼可还是傲然的故我,再一分钟见到他祖先的肖像,便晕死过去。

“看起来像中风。”苏先生和爱梅蹲在尼可身边说。

“可是他这个年龄中风太年轻了!”她吶喊,让尼可的头枕在她腿上。“噢,天哪!或许是因为他暍太多酒,请你快去找人叫医生!”

她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头,抚平他的头发,已经召来仆人帮忙抬他回房间,爱梅时时都留在他身旁,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好害怕,毕竟他们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婚姻,没有爱在中间,可是……当他睁开眼睛,她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在那静止、寂静的一小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他醒来时行为如此怪异?他说他爱她,她难以置信地笑了,几乎想掉泪。

“我发觉我会让你幸福……只要给我机会试试看,我只想爱你,你甚至不必回报我的爱。”

这些话语深深撼动了她,尼可很能够切入人们的防御线,尤其是对她。

“妲雅警告我关于你的本相,”爱梅自言自语。“她说你会说谎、操纵、背叛我,而她说对了,呃,我要制止你再玩游戏,尼可,为了我也为了杰克。”

她走向尼可的房间,挺直胸膛,走向那半掩的门,一头灰发和眼镜、满脸深思的卫医生正在问诊。

“他怎样了?”爱梅走了进去,简洁地问。

“王妃殿下,”医生喃喃地微笑,上前吻她的手。“我被匆匆召来,还以为事态紧急,有人快死了,然而,你的丈夫显然很健康,没什么不对劲。”

“那他怎会突然晕倒呢?”她皱眉地问。“他昏迷了近乎一小时。”

医生摇摇头。“我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生理原因。”

“呃,他不是假装,”爱梅说。“我尽了一切力量去唤醒他,只除了没有用针刺他。”

“对于大脑,我们还有很多不了解的事上卫医生回答。“就我所知,是一幅特别的肖像画导致尼可王子晕倒,可能的推论是或许那幅画让他想起过去的可怕事件。”

爱梅深思的打量着她的丈夫,他的表情封闭神秘,她可以察觉到他很不耐烦的想等医生离去。

“可怕事件,”她呢喃。“呃,那种事你经历得够多了,对吧?”

尼可专注的扣上衬衫。“不会再发生了。”

“若再发生就请通知我,”卫医生说。“祝福你们。”

“我送你出去。”爱梅说。

医生摇头以对。“请留下来陪你丈夫,王妃殿下,我完全可以找路出去。”他眨眨眼睛,静静地走出去。

爱梅双臂抱胸,瞅着她的丈夫。“你感觉如何?”

“很好,根本没必要叫医生过来检查。”

“戳几下又没伤害。”

尼可哼了一声。“等你是被戳的人再说。”他起身,把衬衫下襬塞进裤腰里。

爱梅欠动身体,对于目睹丈夫更衣的亲昵不太自在。

“我来给你一个警告,”她说。“我可能很快会离开这里,并把杰克带走。”

他目光炙人地看着她,没有回答,但是全身绷紧的线条显示他拒绝认知这句话。

“我尚未决定,”爱梅平静地说。“不过,一旦我觉得你在伤害我或杰克时,我会立刻带他走。”

“你试试看,”尼可轻声说。“看看发生的事,”他的语气相当随意,但是令她起了寒意。“杰克要留下来,他是我儿子,而你是我太太。”

“好个大有权力的尼可王子,”她嘲弄。“或许其它人都怕你,但我不然,我不是你可以威吓或占便宜的可怜虫,而且你也不能叫我留下来。”

“我可以使你想要留下来。”

他的傲慢仍然很有力量,她没有按他想要的回答,问他原因或是怎么做,或是试着和他争论,反而开始撤退。

“我已经告诉你了。”她咕哝。

这句话应该表示她要退出了,但是尼可反而追过来,耸立在她面前,直到她觉得身体受到威胁,就一个常和老虎跟野生动物玩耍的女人而言,这种感受很少见。

“在你离开之前,”尼可咕哝。“让我先说我想说的话,我很快便会回到你的床,成为我本来应该是的丈夫。”

“见鬼!”

“我不会让你走,我太需要你。”

他从来不曾如此直接和惊人的诚恳,全然泄漏心中的情感,这比他惯常的漫不经心更有威胁性。

“你不需要任何人。”她勉强说。

“那不是真的,看仔细一点,爱梅,看着我,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她不能顺从,太害怕可能在他眼中看到什么,她低下头,闪过他,仓皇而逃,谢天谢地,幸好他让她走了,虽然她感觉他火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直到她抵达长廊底端转过弯。

尼可独处了好几分钟,想要喝一杯,可是不可以,酒不能给他愉悦的安慰和麻木感,遮掩了他真正的感情,他需要清醒,憎恨以前那种空虚的存在,而且再也受不了爱梅脸上的憎恶,真希望她能再给他许久以前那种了解和信任,那该多好,他必须找个方法使她再爱他一遍。

“爱梅妮亚。”他低语,渴望知道他的妻子怎么了。

在他死后,她是不是受到折磨?有没有找着某些安慰?她有没有别的男人?这些念头使他既生气又嫉妒。

他必须知道她后来怎么了,否则这些没有解答的问题会把他逼疯了,他来到书房,翻找旧书和资料,搜寻任何一丝可以找到的资料,关于爱梅妮亚的故事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只有一点点提及她的儿子亚历。

那全记载在一本家族史上,年轻的亚历童年时生长在基辅东边的一个村庄,与世隔绝,有一天突然出现在莫斯科,他显然过着很好的生活,为家族积聚许多土地和财富,由于他和伊丽莎白女王长久维持的恋情使他大得帮助。

据说亚历王子是个迷人而有教养的青年,赞助艺术、会拉小提琴,最后他终究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两个都长大成人,但是他的母亲呢?爱梅妮亚后来怎么了?

尼可诅咒的推开那些书,他要雇个历史学家去挖掘出来,派他去俄国研究一下。

他坐在书桌前,手指插进头发里,或许他发疯了,才会如此迫切的搜寻一个活在一百七十年前的女人的历史,这是不是真的?圣像上的刮痕是不是一个巧合?或许是他受过折磨的大脑虚构出这些狂想,以免专注在他乱成一团的生活里。

他突然起身,上楼走向育婴室,他需要见杰克,先和他儿子弥补一切,愿那孩子会原谅自己抛弃过他。

尼可上楼的脚步缓下来,最后停住了,他强迫自己承认一个事实——他害怕自己的儿子,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当爸爸,他自己的父亲是个肆虐的大老粗,童年生活的记忆太痛苦、凄惨,他根本不希望在儿子的眼眸里再一次被提醒,他实在不想伤害杰克,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

“我否认而且轻忽了他,”他咕哝。“天晓得这真是最糟糕的父亲。”

他该如何和那孩子谈呢?如何让杰克明白他是可以依赖的?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真打算送走这个孩子,当时他不让自己关心杰克,现在却是父爱涌出,情不自禁。

他想照顾这孩子,给他所需的一切,让他经历世界美好的一面,甚至去沙滩上建沙堡、捡贝壳。或看看他位于爱尔兰的城堡,在草原上驰骋、野餐,在河里游泳和钓鱼,他会带杰克坐他的帆船,或是到他位于乡间的别墅打猎。

这些事我早该为他做的,尼可自责地想,我早该给他过好日子,却反而漠视他的存在,他继续上楼,来到育婴室门外,他迟疑了一下才进去。

杰克坐在地板上,周遭是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个厨房的锅子、各种石头、一截树枝、一块木头雕成的熊。尼可认得这是某个车夫的手工艺品,是他闲暇时的兴趣。

想到连仆人都会做玩具给他儿子,自己却没给他什么,尼可好心疼,他环顾闲置已久的育婴室,除了一张床、一只旧箱子,一只骯脏、满是灰尘的木马,室内空得可怜。

杰克好奇地瞪着他,那对眼睛和他一模一样。

他令我想起麦凯,尼可有一剎那的心痛,但仍勉强的微笑。

“嗨,杰克,”他静静地说。“我上来看看你,可以吗?”

男孩点点头,径自玩木熊。

“你知道熊是俄国最受欢迎的动物吗?”尼可坐在他旁边。“有个迷信是熊会赶走所有的恶灵。”

杰克看看手中的动物,伸手推推尼可身边的锅子。

“青蛙呢?”

尼可掀开盖子,看见锅里有半吋高的水、一块扁平的石头,全是为一只橄榄色的长青蛙的舒适着想,尼可微微一笑,熟练地抓起那只青蛙。

“漂亮的东西,”他说。“你在哪里抓到的?”

“花园的池塘里,是爱梅昨天帮我抓的。”

“你很喜欢爱梅,对吧?”

杰克点点头,小心的用石头压住扒子,免得青蛙跳出来。

他表情困扰地望向尼可。“你今天生病,我看见你倒在地上。”

“我现在很好,”尼可坚决地说。“比我许久以来好多了。”

随之而来是一阵沉默,他环顾周遭,不悦地摇摇头。

“你需要一些玩具,杰克,书、游戏,当然还要有家具。”

他打开旧箱子,里面是褪色的俄文儿童故事书、一盒牌,另外还有一个旧木盒,尼可淡淡一笑,拿出那个盒子。

“从我像你这个年纪以后,再也没见过这个盒子。”

杰克好奇地看着,尼可拉开绑住盒子的皮带,里面是两组金属士兵,一个有如战场的平板,这是克里米亚半岛战争,有大炮、马座、篷车和一座小桥。

“这些是美国兵,”尼可拿出一个红色的小金属兵。“蓝色的是俄国兵,我哥哥麦凯和我一起玩这个游戏,在真实历史当中,美国人赢得这场战争,但是我和麦凯玩的时候,胜利的向来是俄国人,”他把士兵交给杰克。“现在它们属于你了。”

杰克说道:“你可以和我玩吗?你当英国人。”

尼可咧嘴一笑,帮着儿子摆好战场,他不时偷觑那孩子,很骄傲杰克是他的儿子,他长得很清秀,五官凸出,睫毛又长又黑,眉毛粗而浓,有一丝异国风味,那是安琪洛夫斯基家族中鞑靼祖先的血缘。

“杰克,”尼可静静地说。“有些重要的事我要告诉你。”

男孩抓住小马,手抓得好紧,似乎害怕他会说什么。

“我对你母亲很抱歉,”尼可说下去。“以前我早该告诉你,我知道这对你有多困难,不过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能多了解一些,而且……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和我住在一起。”

“永远吗?”

“是的。”

“那你不把我送走了?”

尼可用力吞咽。“不,杰克,你是我儿子。”

“这是表示我不再是私生子了吗?”

尼可吓了一跳,心中充满悔恨……和怒火。“谁说的?”

“村里的人。”

尼可沉默半晌,伸手抚平儿子的头发,他的手有些不稳。“那是因为我没和你母亲结婚,这不是你的错,杰克,我早该负起责任。如果有人再叫你私生子,你就说你是安琪洛夫斯基的人,是俄国王子,你将拥有一切最好的——包括教育、家庭、纯种马——管他我是不是太宠你。”

男孩凝神的听,用那对令人不安的眼睛望着他。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妈妈为什么不说?”

“我……”尼可费力地回答。“我一生中犯过许多错,杰克,我以前很自私,一直埋怨,以致我周遭的人跟着受苦,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试着当个好父亲,把最好的给你……不计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