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仆房总是充斥着闲聊,咖啡的醇厚,土司的香味,空气里还弥漫着煎肉的味道。塔西娅迅速地抻直上衣,捋了捋头发,然后推开门。房间正中的长条桌旁围满了人。他们一片死寂,个个盯着她看。塔西娅看到了熟悉的脸孔,是南儿,当然,眼光很不友好。西蒙在墙角读报纸,头都不抬。正当塔西娅想退出房间时,布伦特太太友善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早上好,布琳斯小姐,今天你可起的真早。很高兴在佣仆房里看到你。”
“早上好,”塔西娅不自然地微笑说。
“我已经做好了你的早餐。南儿马上就给你端上去。你想喝点茶吗?或是巧克力怎么样?”
“我……可以在这儿和大家一起吃吗?”
厨娘显然很困惑。“布琳斯小姐,他们是佣人,你是家庭教师,你不用和我们一起用餐呀。”
这也许是英国的典俗。而她这位家庭教师还不知道这点,“那么,我一个人自己吃吗?”她没料到会这样,感觉有点尴尬。
“对,你要么和爱玛小姐和爵爷一起吃,要么自己单独吃。一直如此。”她看出了塔西娅的沮丧,“怎么了,孩子,这可是荣耀,不是惩罚。”
“如果和你们一起用餐,我才会感到荣耀呢。”
“真的?”大厅的人都抬起了头看她。塔西娅尽力使自己不在那么多双眼光的注射下退缩,她的双颊绯红。布伦特太太看了她好一会,然后耸耸肩,“如果你坚持,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我得先说告诉你,我们都很随便。”她眨眨眼,补充一句,“有些人不用嘴吃饭,用下巴吃饭。”
塔西娅走到长椅的空位上,“可以坐下吗?”她轻轻地问,几个女仆给她腾出了地方。
“想吃点什么,小姐?”一个女仆问。
塔西娅看了看桌上其它人的碗碟。“请给我点面包,最好来点香肠,鸡蛋。”
“燕麦饼干,”女仆友善地说,把食物递给她。
一个马夫掂量着她,“她瘦得像只麻雀,胃口却跟马一样大。”这话引起了大家友善的笑声,接着各人就各吃各的。
和过去几个月的沉寂相比,塔西娅爱极了这里熙熙攘攘的热闹劲。置身忙碌的人群中,虽然食物的味道怪异,她还是感到心里暖烘烘的。
她的享受时光很快被南儿不友好的瞪视给打断了。这位年轻的女仆似乎存心不让她有好日子过。“看看她切东西的样子,在模仿淑女呢。”南儿不屑地说,“她用餐巾擦嘴的样子也挺像的,恩?说什么都说‘可以吗?’‘请原谅。’行了,我知道她干吗要和我们坐一块。少装出那模样来吧,露出你的真本性来。”
“南儿,”一个女孩看不过去了,“别丢人了。”
“别管她,南儿。”其它有人说。
南儿住嘴了,但她还是瞪着塔西娅。
塔西娅咽下最后几口早饭,差点噎到。前段时间里,她讨厌、害怕陌生人的碰触和无礼,现在又碰到这么一个泼辣女仆。最终,塔西娅抬起头,直视着南儿。冰冷的眼神,她曾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圣彼得堡的监狱守卫,看来这招对南儿也奏效了。她的脸涨得通红,目光离开了。双手紧张地绞成结。这时,塔西娅站起来,把盘子收拾好,喃喃低语“祝大家愉快,”离开了房间。
塔西娅在走廊上碰到了管家,南格斯太太。她似乎并不想昨天那么难以亲近。“布琳斯小姐,爱玛小姐正在换骑马装。早餐后大概8点钟可以上课了。”
“每天她都骑马吗?”
“是的,和斯柯赫斯特爵爷一起骑。”
“他们真是对融洽的父女。”塔西娅由衷地说。
南格斯太太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在偷听后说道,“斯柯赫斯特把这孩子都宠上天了。他的这辈子都会看着她。”
塔西娅脑中闪过一副银钩的画面。她无意识地问,“他的手—”
“是的,没错。”南格斯太太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伦敦的那场火灾。斯柯赫斯特爵爷不顾任何的阻拦,冲进了着火的房子。看着他进去的那些人以为他肯定不会活着出来。但他把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救了出来。”女管家的声音越压越低,“斯柯赫斯特夫人没能活到隔天早上。斯柯赫斯特爵爷伤心了好一阵子。最糟糕的是他的左手—他用左手抵住了掉下来的整面墙,把他妻子救了出来。所以他的手感染很严重,他必须做出生死抉择。这真是残酷,过去以来上帝一直待他很仁慈,可是一个晚上就夺走了几乎他的所有。还好主人很坚强。事情出了没多久,我建议他把爱玛先送到他姐姐凯瑟琳夫人那里照料一阵,她会很好的待她的。可他说,‘不,孩子是玛丽留给我的仅有。我不会让她离开我,半步也不行。”南格斯太太说完了,悲伤地摇摇头。
“我说的太多了,是吧?我很久没和一个陌生人聊那么多了。”
塔西娅喉咙发紧。很难想象南格斯太太刚才描述的男人就是先前马车里那个傲慢自大冷酷的男人。“谢谢你告诉我他的事,”她谨慎地说,“拥有这样的父亲真是爱玛的幸福。”
“没错。”南格斯看着她,突然开口说,“布琳斯小姐,容我冒昧,可你的确不太像个家庭教师。你不是英国人吧?”
“对,我不是。”
“大家都在谈论你呢。在圣盖特堡没有秘密—人家总是搜肠刮肚地打听别人的事。”
塔西娅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耸耸肩,微笑着。
“布伦特太太说的对,”女管家露出些许迷惑的表情,“她说你身上有什么特质吸引着别人来靠近你,可能是因为你很内向文静吧。”
“性格来自遗传,夫人。我得自父亲的遗传。我父亲家的人都很内向,而我的母亲却很健谈。我真希望能多像一点我的母亲。”
“你已经够完美了。”南格斯赞赏地说,“我得走了。今天是洗翟日,有一大堆事要干呢。如果爱玛还没来,你可以先到书房或音乐室坐会儿。”
“好的,夫人。”
她们各自离开,塔西娅在房子里漫步,寻找音乐室在哪儿。昨天和爱玛的会面虽然很短,她却感觉到很累,除了厨房她哪里都不记得了。
幸运地偶寻到了音乐室。这是间圆形的房间,有着明亮的窗户。墙面粉刷成蓝色,房顶上描画的是可爱的小胖天使,手里拿着乐器在演奏。她坐在闪闪发亮的钢琴前,掀开琴盖,试弹了几个音。正如先前预料到的,乐器的音色纯正完美。
她开始无意识地弹奏触动心绪的曲子。和圣彼得堡的所有家庭一样,她的家庭对音乐也很热衷。尤其是法国音乐。她开始弹奏华尔兹。过了几个乐章后,乐曲随着思绪转到了萧邦的曲子上,那是首优美的乐曲,音节如晨间的小溪般在钢琴上流动。她虽然很久没弹了,可却记得很清楚。闭上双眼,一开始的时候弹得缓慢,渐渐地越弹越奔放。
突然她睁开眼,音乐嘎然而止,她的手指凝固不动。
“你怎么会弹这首?”他凶狠地问。
塔西娅有点不知所措的害怕,“如果打扰你的话,我很抱歉。”她结结巴巴地说着,边站起来和他保持距离。“我不会再碰这琴。我只是想练习一下——”
“为什么弹那首曲子?”
“什么?”她很困惑。他生气的是她弹的曲子?可能这曲子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恍然大悟,心跳渐趋缓和。“喔,”她轻轻地说,“这是她最爱的曲子,是吗?”她没有提斯柯赫斯特夫人的名字。没必要。斯柯赫斯特脸色苍白,她知道她说对了。
蔚蓝的双眼危险地眯紧了,“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
“那么是碰巧猜到的咯?”他嗤声,“碰巧坐在这儿,碰巧弹这——”他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脸颊的肌肉愤怒地绷紧。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选了这首,”她脱口而出,“我只是……随便选的。”
“随便选的?”
“呃……,对。”
一阵沉默。斯柯赫斯特瞪着她,眼神里混合着狂怒和诧异。塔西娅真想收回先前的话,想再解释一遍,只要他不这么发火。可她现在做什么也挽救不了,她正被某人掂量着,掂量她的解释是否会让处境更糟。
最终,斯柯赫斯特转身大步走开,夹带着喃喃的咒骂。
“抱歉。”塔西娅低语。她望着他离去后的走廊,知道自己触动了什么东西。斯柯赫斯特愤怒地离开时,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女儿正藏在门后,目睹了整个过程。
“爱玛,”塔西娅看到她走进来,她进来的时候就像猫一样悄无声息。
塔西娅慢慢坐回钢琴椅上。她一直在想着斯柯赫斯特。他一定看她弹了有一会儿了吧?音乐激起了他什么样的回忆?她从未碰到过这样的男子。爵位只是给了他自我控制的提示,而事实上他是如此自信,并从不在意别人,可内心却有别人不知道的悲痛。
她母亲对父亲逝世的反应完全不同。“你要知道,你的爸爸希望我们都活得开开心心的。”妈妈曾经这样说过,“他现在在天堂里。可我还活着,记得他的离去,但别自己垮掉。你爸爸不会介意我有异性陪伴,你也不用介意。明白吗,塔西娅?”
塔西娅不明白。她宁可把母亲在父亲死后这样的反应看成偶然的事件。现在她开始体谅母亲的想法了。也许母亲还在哀悼,也许她已经恢复了,也许她有新伴……但她从不掩饰伤痛,丝毫不。与其依靠过去的记忆为生,不如真实地面对现实。
卢克无意识地走着,一直走到卧室。卧室正中是张大床,铺着象牙色的绸缎被褥,一直以来只有他和他的爱妻分享这张床。真是残酷地奇怪,他从不允许任何其它女人分享这里。这是他和玛丽度过新婚初夜的地方,还有之后的千百个夜晚。她怀孕的时候,他就在这里拥着她,一直到她生下爱玛。
他的头脑里充斥着华尔兹。脑海里盘旋的韵律令他支持不住的跌落在床阶上。他双手紧扣住脑袋,徒劳地想避免回忆过去。
他花了很久才接受玛丽已死的事实。哀悼了很久。他还有家庭、朋友、可爱的女儿、漂亮的情妇,足够他下半辈子忙碌了。只是他无法克制孤寂。他和玛丽青梅竹马,相识、相爱、相知,分享喜悦、欢乐、沮丧。她死后他失去生活中的支柱。只有玛丽才能填补内心的空白,那片痛苦的空缺。
半梦半醒间,他看到玛丽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就像一圈天使光环。华尔兹的旋律自她指间流出……
“好听吗?”玛丽微笑着问,“我弹得越来越好了。”
“是的,没错,”他同意,微笑地欣赏她耀眼的红色卷发,“可是你已经练了好几个月了,难道你还想再练一首?多多益善?”
“我要把这曲子弹得完美无缺。”
“我都记得这旋律了。”他抱怨出声,“晚上睡觉都听得到。”
“可怜的,”她还是继续弹,“你该感到庆幸呀,我只不过用了这么小小的伎俩来折磨你呢。”
他拥住她,转过她的脸,深深地吻她。“那么该我来折磨你了。”他威胁地说。
她笑了,“亲爱的,你当然会。可是现在,你得去忙,让我自己练习吧。去看本书,去打打猎—去做些男人平时的消遣。”
他的双手滑落到她丰满的双胸。“男人平时的消遣就是和妻子做爱。”
“不会太俗了点吗,”她喃喃地说,身体渴望地弓起,欢迎他手掌的探索。“你可以去俱乐部,和朋友们谈论政治。还有,现在还是中午。”
他吻向她的侧颈。“我想看你在阳光下全裸的样子。跟我到床上去。”他不顾她的反对,双臂抱起她,看到她惊讶的微笑。
“可是我还要练——”
“等会再说。”
“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干不成一件事,”她说,“多希望别人会说,‘天哪,她弹得真是完美极了。”他抱着她上楼的时候,她偎在他怀里,恋恋不舍地三步一回头,看着那架落单的钢琴。
卢克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露出微笑。“玛丽,”他低语,“你的确弹的很完美。”
“爵爷。”侍从毕德打断了他的冥思。毕德是个四十来岁的瘦弱男子。“您有什么吩咐吗?”
卢克瞪着脚下的地毯,深深叹了口气。他的耳朵充塞着隆鸣声,他清清嗓子,“给我打包行李,毕德,我要去伦敦过夜。”
侍从见怪不怪地照做了,谁都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他要去伊莉斯那里,伊莉斯,哈柯特夫人。
爱玛走进音乐室的时候,塔西娅仍坐在钢琴边。爱玛今天穿着一件设计简洁的蓝裙子,很配她的眼睛。“我吃完早饭了。”
塔西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去书房挑本书吧。”
爱玛走到钢琴边,动了个琴键。音律回响在空中。“你弹的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华尔兹。我一直想听听这曲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不记得她怎么弹的吗?”
“不记得了,不过南格斯太太说她只喜欢一支华尔兹。爸爸从来不告诉我是哪支曲子。”
“他想起你妈妈会很难过的。”
“你能弹给我听听吗,布琳斯小姐?”
“恐怕斯柯赫斯特爵爷不会同意的。”
“等他走了就行了。我听毕德说——就是他的侍从——说爸爸今晚要去他情妇那里。”
塔西娅吃惊于女孩的直白。“房子里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恩?”
爱玛的眼眶红了,她听得出塔西娅口吻里的同情,“是的,布琳斯小姐。”
塔西娅微笑地握住她的手,“好吧,他走了以后我就弹给你听,你想听多少遍都没问题。”
爱玛高兴极了,她用空暇的手迅速擦去泪水,“我也不知道我干吗这么爱哭,爸爸一点也不喜欢我这样。”
“我知道原因。”塔西娅安慰地把女孩拉到长椅上坐下,“有的时候,当你在长大的时候,你的内心充满了不知名的情感,无论你有多努力,你都没办法控制住情感。”
“是的,”爱玛同意地点头,“这太糟糕了,因为眼泪来的总不是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好傻。”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的年纪。”
“你也经历过吗?我真不敢想象你哭的样子呢,布琳斯小姐。”
“我当然也经历过。我爸爸死后的几年里,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他走了以后,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最微小的刺激都能让我痛哭。有一次,我的脚趾断了,足足哭了一个多小时,但一切都过去了,你也会和我一样好起来的。”
“希望如此,”爱玛说道,眼泪已经干了,“布琳斯小姐,你父亲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去世的吗?”
“和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
“那么你戴黑纱了吗?”
“是的,我戴了一年零一月。”
“爸爸说我不用戴它。即使是我的表姐莱蒂死的时候他也不让我戴,因为他看到我戴黑纱会很难过的。”
“他说得很对。哀悼一个人太久,并不是件好事。”塔西娅合上琴盖,“走吧,去书房,我们今天有事要做呢。”
伊莉斯.哈柯特夫人,正站在卧室的大落地镜前。镜面擦拭地干干净净,这样她着装后就能仔细地端详自己,而镜子在某些时候还会是样很有趣的道具。她穿着金色的长袍,衬托出粉色的肌肤和一头耀眼的红发。她已经打扮了一整天。先用香皂好好洗了个澡,接着让女仆花了两个小时把头发烫卷。
卢克不请自来地走进伊莉斯位于科沃郡的住宅,看到她时,唇边扬起微笑。伊莉斯正是合他胃口的尤物,一头红发,热情无限。身体柔软富有弹性,修长的双腿包裹在层层衣服下,酥胸半遮半掩,私底下就会彻底为他敞开。
伊莉斯突然意识到有人来,她转身看到卢克,惊讶地扬起双眉。“亲爱的,你悄无声息的想吓我嘛,你怎么来了?”
“给你个惊喜。”卢克关上门,走近她。“你好么,”他喃喃地说,开始吻他。
“托你的福。”
“如果我不去舞会的话,就有人要落单了,他们都在等我呢。”卢克解开她的上衣扣子时她大笑起来。“亲爱的,住手。我尽早赶回来怎么样?你满意吗?”
“当然不,”第二颗扣子也松开,“你根本不用去。”
伊莉斯的呼吸开始急促,但还是不悦地看着他。“你是我见过的最傲慢的人,根本不懂妥协。我不是指你一无是处,亲爱的……可是我们总得顾及别人。”
卢克手伸进她的发间,弄乱了精心整理好的卷发。“像我这样的人可是百年一遇。你该见见我的祖先,到那时你就明白我的优点有多出色。”
“噢,我知道。我敢打赌他们都是野蛮人。”他把她拉近自己亢奋的身体,她的眼睛睁大了。他的舌头温柔地和她交缠,然后深深地覆盖住她的嘴。伊莉斯发出满足的呻吟,晚餐舞会在意识里开始模糊。她迫切地拉近他,渴望他的占有。卢克是个经验丰富的情人,知道如何带她到达极致的边缘。他喜欢品尝她、看到她哀求、因渴望而疼痛、精疲力竭地达到满足。“至少先让我把紧身胸衣脱掉,”她低声说,“否则我会因缺氧而晕过去。”
卢克笑了,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那是因为你到关键时刻总是忘记呼吸。”他把扣子全部解开,外套飘落到地板上。他用钩子轻易地割开了紧身内衣的束带,将她的胴体自紧身衣中彻底解放。
“你怎么不像其它男人那么有耐心呢,”伊莉斯发出兴奋地轻喘,“这样脱掉女人的衣服太不礼貌了,简直像粗鲁的海盗。”
“你也可以把我的脱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噢,多么慷慨,多么……”她剩下的字眼被他的吻堵住了。
数小时后,他们躺在昏暗的卧室里,快燃尽的蜡烛发出明暗交替的光。卢克爱抚着她光裸的臀部,伊莉斯满足地呻吟着。“亲爱的。”她转向他,,“我想问你件事。”
“恩哼。”卢克闭上眼睛,享受手指游离在她肌肤上带来的快感。
“你干吗不娶我?”
卢克转过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他们在一起已经好几年,早就达成过共识,那就是:他不会娶她。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表面上互不干涉。最近几年,俩人之间也有友情,激情,可以说相互都挺满足。
“你不想照顾我么?”伊莉斯撒娇地问。
“我当然会照顾你。”他拍了拍她丰满的臀部,直视着她说,“可是,伊莉斯,我不打算再结婚。你知道这点。”
“我们相处得不错嘛。大家都认为我们是天生一对,即使要结婚也没人会反对。”
他无话可说地耸耸肩,她说的没错。
“还是你不想让婚姻束缚你?”伊莉斯支手撑起头,“如果你需要,我不会反对你去找其它女人。我不妨碍你寻求自由。”
卢克惊讶地坐起来,“你不妨碍我找其它女人上床的自由?”他半笑地看着她,“谢谢你,可我已经做过了。而且发现毫无乐趣可言。我不需要你赐给我的自由。”
“上帝,可你总得结婚呀。”
“我娶了玛丽。”他声不可闻地说。
伊莉斯皱起眉头,手掌挑逗似地滑上他的胸膛,“除了她以外呢?”
卢克沉默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措辞,“自她走后,我觉得……我的一部分也跟着她走了。我无法给你你希望的承诺。我不会是个好丈夫,自她以后就不是了。”
“喔,亲爱的,你的好丈夫名声已经在外了。玛丽走的时候你还太年轻,怎么能判定以后不会再恋爱呢?你才34岁,会想着再要孩子,再要个家——”
“我已经有爱玛了。”
“你不想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
“不想。”
“太好了,我也不打算生孩子。”
“伊莉斯,”卢克郑重地说,“我不想娶你,也不想娶任何人。我对现状很知足。如果我们的关系让你不愉快,如果你认为我无法给你所需要的,我可以理解。有一堆男人想娶你,上帝知道,我绝对不会挡着你的路——”
“不。”伊莉斯焦虑地干笑道,“我想自己只是嫉妒而已。我不介意每晚和你一起,也不介意人家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满意现状。你不用内疚,你没做什么承诺。如果你能给我的就是这么多,那么也不会有其它人能给我更多。”
“事实并非如此。”卢克干涩地说,和一个深爱自己但自己却不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让他浑身不自在,即使结婚了,也是桩有阴影的婚姻,对过去的一种欺骗。
“你说的对,”伊莉斯坚持说,“我会永远忠于你的,卢克。”
他亲吻她的肩膀,刻意避开直视她的眼。“我知道。”
“所以我有话要说,你不打算让玛丽以外的任何人进入你的心。可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某人,到那时你不用逃避,我只希望你爱上的人会是我。”
卢克温柔地举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如果我会再爱上别人,那一定就是你。你是个好女人,伊莉斯。”
塔西娅来圣盖特堡已经2周了,她的生活日趋规律化。经历过几个月的灾难后,能住在如此平和的地方真是值得庆幸。从前她是个到处受人指责的罪犯,现在可以一切正常。艾丽西娅说的对——没人会注意家庭教师。仆人们待她都很好,但还是有点不太欢迎她步入他们的圈子。她也无缘得见斯柯赫斯特爵爷和他的贵客,从社交角度看,家庭教师不配登台入室。她现在的生活简单而闭塞。
过去的经历不仅让她地位低下,也让她对其它人难以敞开胸怀,爱玛是个例外。也许三个月的牢狱生涯让她不再轻易相信别人,甚至有时开始怀疑自己。她有点害怕自我感觉会出错,尤其是回想起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死的那晚。
她常常做到米哈伊的噩梦,梦里有血腥、凶器、听到他奚落的声音。更糟的是,她在回忆起当时的片段时,会有零碎的新记忆出现。她仿佛看到米哈伊的脸,他死时待的房间……一瞬间所有的景象又消失。这些都让她变得像猫一般敏感。
感谢上帝把爱玛送到她身边,爱玛分秒都舍不得她离开。真高兴有其它人可以分散自己脆弱敏感的注意力。这孩子孤独极了。塔西娅认为爱玛该多结交同龄的朋友,可是附近没有相近年龄的女孩。
塔西娅和爱玛上课上了六小时,谈论话题无所不及。爱玛学的速度很快。她天生有很好的语感,学外语的速度让塔西娅都惊讶不已。只有一个原因能让她学习分心。她对周围的人和事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尤其是佣人私底下的闲聊。
也难怪,爱玛身处的世界就这么点大,周围的人大部分都七老八十,就像生锈的座钟部件。府邸内有40个仆人照看,剩下的人负责马厩、花园、磨房。2个仆人全天负责擦窗户。大部分的仆人一生都在此工作,很少有人离开。就如布伦特太太告诉塔西娅时说的,圣盖特堡待下人很宽容。
“南儿出事了,”爱玛告诉塔西娅,她们正在花园里看书,边喝着爽口的柠檬汁。“你不觉得最近她看起来有点怪吗?南格斯太太说只是春天的不适,我看才不是呢,我想她是和琼尼恋爱了。”
“谁是琼尼?”
“一个下人。高个子,鹰钩鼻。南儿每次碰到他,俩人就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可是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哭。我真希望自己永远别谈恋爱。看上去所有恋爱中的人没一个是开心的。”
“爱玛,你不该窥探佣人的生活。毕竟每人都有隐私。”
“我没窥探呀,”爱玛生气地反驳,“我只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啦。还有,你不用替南儿辩护的,大家都知道她怎么对你的。就是她把你房间里的圣母图拿走的。”
“是圣母‘像”,塔西娅纠正她,“还没证据表明是她做的呢。”
前几天,塔西娅发现自己房里的圣母像不见了,她很难过。圣母像在她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这代表了她的过去。不管是谁拿的,此人都犯了大错。塔西娅恳请南格斯太太不要去搜查仆人们的房间。“这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诚恳请求,“请你别搜查他们的房间了,那不过是一副小画像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但这事很严重,”南格斯坚持道,“我知道你一直小心保管它,它肯定对你有特别意义,别对我说那对你不重要。”
“其实我已经不需要圣像来祷告了——我只需坐着欣赏窗外的美景就足够。”
“亲爱的,这主意的确不错,可这事关系到你的个人隐私。以前这里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如果不查清楚,以后恐怕会发生同样的事。”
“不会再发生的,”塔西娅信誓旦旦地保证,“好了,别让大家起疑了。这件事别对斯柯赫斯特爵爷提起,没必要说。”
南格斯太太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爱玛打断了塔西娅的回想,“如果南儿不开心,那也是活该。她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我们没权力评价别人。”塔西娅柔声制止她,“只有上帝才能怎么做。”
“难道你喜欢南儿吗?”
“我觉得很抱歉。让别人不好受,我自己也不好受。”
“也许吧,我可不觉得抱歉,看到她就晦气。”
那天过后,南儿的处境越加糟糕了。厨房后面有个房间,南格斯太太常邀集老资格的仆人在里面开会。包括西蒙,布伦特太太,毕德先生,还有酒窖管事等等。塔西娅安静地待在一旁,倾听他们的谈话。
“南儿会怎么样?”一个仆人问南格斯太太,“我听说她干的好事了。”
南格斯太太脸板着,喝了口咖啡,“很糟,医生来看过了,开了药,他觉得我们早上太疏忽了,最好把她送回家疗养。”
“现在有人照顾她吗?”布伦特太太问。
“没有,得先把胃清空再说。她不想要任何人陪她。另外,同年纪的女仆也不高兴和她待一起。”
“那个小伙子呢?”西蒙发问。
女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塔西娅听着听着,都糊涂了。他们在谈论什么呀?“南儿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会上她从来不主动发问,难怪其它的人都惊讶地看她。最后还是南格斯太太回答了,“你没听说吗?对哦,你当然没听说了,你整天都和爱玛在一起。真是糟糕的事,南儿有了个追求者。”
“追求者?”塔西娅还是不太明白,“你是说她恋爱了?”
“可以这么说,”南格斯不自然地补充,“而且,事情的后果出现了。”
“她怀孕了?”塔西娅问,眉毛惊讶地扬起。
“对,开始的时候她瞒着所有人。看到事情无法解决,她就傻得吞了瓶药片想把孩子给打掉。可是孩子没掉,折腾得自己生病了。感谢上帝孩子没受伤。现在南儿要被解雇了,下场会很凄惨。”南格斯太太同情地摇了摇头。
“至少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布琳斯小姐。”一个女仆说。
塔西娅内心涌起深深的同情,“没人陪她吗?”
“没必要,”南格斯太太说,“医生已经来看过了。我确定南儿已经服下了他开的药。别担心了,亲爱的。或许南儿是该得到教训了,是她自己自做自受。”
塔西娅放下茶杯,她谎称自己有点悃了,“真对不起,今天有点累,我想早点去休息。”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南儿的房间,进去时才发现这房间小得可怜。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南儿就开口,“你出去。”
“我来看看你好点没。”塔西娅边说边拉开窗帘。她把窗开了条缝,让新鲜空气流近来。她回头坐到床边,看到南儿的脸苍白得可怕。
“走开。”南儿虚弱地说,“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的。”塔西娅走到盥洗架前,挽起袖子,开始打湿毛巾。
“我讨厌你,”南儿继续说,“走开。”
“我来帮你洗脸,洗完我就走。”
“然后你就可以幸灾乐祸地告诉别人了是吧?”
“你的脸该洗洗了。”
南儿大笑起来,“你到底想干吗,我已经吐了好几个钟头——”当毛巾敷上额头时她突然住嘴了。
她看着塔西娅,最后她问,“你干吗来看我?”
“你不该独自承受这些。”
“那么,你什么都知道了?”南儿反射性地把手放在肚子上。
塔西娅点点头。“南儿,你不该再干傻事。会伤到孩子的。”
“我正想这么做。我想过从楼梯上摔下来,从窗上跳下去……可是孩子始终都没掉。”她痛苦地颤抖着,“请别走,否则我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塔西娅温柔地替她拨好头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南儿开始哭了,“你真是个天使,”她惭愧地说,“你总是这么温柔,就像那副圣母像一样。是我偷的,你知道的。”
塔西娅安抚地说,“没关系。”
“我以为这会让我好过点,可事实上并没有。”
“没事了,别哭了。”
“琼尼不要我了。他说这都是我的错,和他没关系。我会被解雇的。家里很穷,他们也不会要我,更不会要我的孩子。可是我不是坏女孩,布琳斯小姐,我情不自禁,因为我太爱他了。”
“我都明白,南儿,你不能太激动,你得好好休息才行。”
“为什么?”南儿苦涩地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枕头上。
“你得恢复精力呀。”
“我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丈夫——”
“你会有工资的,斯柯赫斯特爵爷会给你的。”
“他不会给我的。”
“会好的,”塔西娅以确定的语气说,“我保证。”她微笑着站起来,“我去拿条干净的床单来给你换上,马上就回来。”
“好的。”南儿轻轻地说。
一离开房间,塔西娅就去找南格斯太太。女管家正在指导一个女仆擦桌子。
“你是不是去看南儿了?”南格斯一看到她,马上就猜到了。“我就知道你会去的。”
“她病的很严重。”塔西娅认真地说。
“没必要大惊小怪,她会自己好起来的。”
塔西娅惊讶于管家的冷漠,“夫人,恐怕她现在很难受。您能叫人帮她换条干净的床单吗?”
南格斯太太摇了摇头,“我已经告诉过其它人,不必去理会她。”
“她不是麻风病人,南格斯太太,她只是怀孕而已呀。”
“我可不想让清白的女孩去接近放荡的女人。”
塔西娅本想讽刺地反驳,但她硬生生地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南格斯太太,”她仔细斟酌着字句,“戒律曾经说过对待别人应视如己出,当法利赛人把犯了奸淫罪的妇人送到圣父面前,想把她用石头砸死时,圣父说——”
“是的,我知道。‘他说如果你们中没有一个犯过错,那就可以用石头砸她。’我可以把圣经倒背如流。”
“既然您记得戒训,那么您该知道主是如此宽容,会原谅人的一切过错。”
“你说的对,布琳斯小姐,”女管家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就让人送干净的床单和热水过去。”
塔西娅感激地笑了,“谢谢您,夫人。还有一件事……,您确定斯柯赫斯特爵爷是否明早回来?”
“他在伦敦。”南格斯太太看看她,“您不是知道的吗?”
“是的,我知道。”塔西娅的回答不无讽刺。男人,可以随时随地性好渔色。斯柯赫斯特爵爷同样如此,琼尼也不用为孩子负责,只有南儿受到谴责。
南格斯太太开口,“布琳斯小姐,您是否有话想对主人说?”
“我可以等到早上他回来再说。”
“我认为您不该和他谈论南儿的事。主人对此类似事件早有决论。没人敢质疑他的命令。你当然不会傻到用这件事去惹恼他吧?”
“当然不,”塔西娅说,“谢谢您,南格斯太太。”
卢克早晨回来的太晚,没赶上和爱玛一起去骑马。他在书房里和律师、房产经纪人、管理人一起讨论财产的收益问题,还得读一大堆文件。他读的很专心,直到有人敲门。
“请进。”卢克边说边继续写信,“我很忙,除非是重要的事,否则别来——”他中断了陈述,进来的是布琳斯小姐。
自他们俩相遇以来,卢克注意到这位女家庭教师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她似乎不太愿意和他共处一室。有趣,过去他从未如此受女人嫌。
而现在,她站在他面前,脸色紧张苍白。她如此苗条,纤腰盈盈一握。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异国风情的双眸像猫眼一般难以琢磨。她慢慢地走近桃花心木的书桌,卢克感觉到她浑身不自在。
他不明白为什么爱玛会这么喜欢她。可爱玛现在每天都很高兴。卢克担心他的女儿被这家庭教师给蛊惑了,真是可惜,.布琳斯小姐不能久留在此。还剩半个月就到期了,爱玛得学会接受其它人。不管现在的这位家庭教师待爱玛有多好,她总有一天会离开。卢克一点也不相信她,她不坦诚,神神秘秘的,高傲……就像只猫。他讨厌猫。
“什么事?”他直截了当问。
“先生,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是和一个女仆有关,南儿。”
卢克双眼眯了起来,他没想到她会和他谈这个,“她已经被解雇了。”
“是的,爵爷。”她的脸红了,双颊晕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色。“人人都认为她应该被解雇—据我所知,她腹中胎儿的父亲,也是您手下的马夫—完全不想负责。我想请您给南儿点钱,让她能撑下去,直到找到份新工作。她家里很穷。如果没有找到工作,她会活不下去的,给她一年5英镑就足——”
“布琳斯小姐,”他打断她,“南儿在放纵自己投入那段隐秘的罗曼史时就该承担后果。”
“这花不了您多少钱,”她恳求道,“对您来说就像九牛一毛—”
“但我不会施舍一个不称职的仆人。”
“南儿工作很努力,爵爷——”
“我意已决,布琳斯小姐,建议你把注意力转移到该做的事上,现在该给我女儿上课了。”
“那么你又给她上了什么课呢,先生?爱玛会怎么看您?您不屑于施舍丝毫的怜悯和同情。仆人们只是遵从了人类的本能需要,值得受罚吗?我并不是赞同南儿做的事,但我不认为南儿追求幸福有什么错。她很孤独,所以她相信了一个自称爱她的男人。难道她的余生就必须在苦难中度过?”
“够了。”他的声音反常地轻柔。
“您根本不关心您的下人,”她继续控诉,“是啊,您愿意提供给他们吃的和用的—这不过是为了博取他们对您的赞美而必须付出的小小代价。但当他们真的有麻烦需要帮助时,您根本不理睬。您就决定把南儿扔出去,任由她挨饿,从此后变成妓女—”
“出去。”卢克猛然站起身,银钩划上桌面划进了木质纹理里。
女家庭教师动也不动。“您就是这么以身作则地教导您的女儿的?如果我没说错,您最擅长的就是自圆其说。”
“你和南儿一起被解雇了。”
“我不在乎。”她愤怒地指责,“我宁愿沦落街头也不会和你这样的伪君子—共处一室!”
卢克的控制一瞬间消失。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她害怕地轻喘。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蹦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你是个仆人。我的仆人。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绝对服从,如果你再敢顶撞—”突然卢克停下了,他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虽然充满畏惧,但还是勇敢地直视他。她的呼吸软软地吹在他的下巴上,双手无助地颤抖,她的唇间吐出没有声音的“不”字。
卢克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征服的渴望刹那流过全身。他全身血涌,本能的欲望强烈地唤起。他想拉近她,紧紧地抱住她。他能闻到她的香味,是玫瑰味的香皂。他缓缓地低下头,享受着她的香氛。他的鼠蹊渴望得发痛,全身肌肉绷紧。他想把她拉到桌子上,就在那里占有她。他想感受她柔软的包围,她指甲嵌进他背后的感觉,她的身躯渴望着他的深深占有。他想感觉她修长的双腿紧紧环绕着他的腰……他闭上眼睛,努力抗拒着这样的画面。
“放开我,”她低声说。
卢克一把推开她,他背对着她,以掩饰身体的反应。“出去。”他哑声地命令。
他听到她的裙子沙沙地滑过地板,轻轻地关上门。“基督保佑,”他无力地跌座在椅子上。
她干吗尽力为个佣人开脱?为什么一意顶撞他?他困惑着想着,意识到他该调查她。“你是谁?”他喃喃地说,“该死的,我会知道你的一切。”
塔西娅冲进房间,关上门,背抵上门板上,她心绪不宁。她肯定会被解雇,真是傻呀,自找的。她有什么权力评论他的所做所为?一切都不合常理,她感觉自己才像伪君子。
“今天一切都不对劲,”她苦笑着,当看到钟上的时间时,她想起来该给爱玛上课了。既然他现在还没解雇她,她就得尽职地工作。
塔西娅走进南儿的房间,看到女孩穿戴整洁,比先前好多了。
南儿看到她时很惊讶,“布琳斯小姐!”
“今天感觉怎么样?”
南儿耸耸肩。“还好,昨天我除了茶以外什么都没吃。两条腿都发软了。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
“孩子怎么样?”
南儿低下了头,“还好。”
塔西娅安慰她说,“我来跟你到别。”
“小姐,你真是好人。”南儿惭愧地说,把小圣母像还给她,“给你,这是你的。抱歉我偷走了她,希望你不会记恨我。”
塔西娅表情平和地接过来,内心非常喜悦。“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她递给她一块包着东西的精美手帕。“你可以卖了它,凑点钱。”
南儿慢慢地打开手帕,看到帕里的金戒指时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哦,布琳斯小姐,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想还给她,但是塔西娅坚持让她收下。
“你和孩子都需要钱。拿着吧。”
南儿仍旧犹豫着,她看着戒指,问,“您从哪里得来的?”
塔西娅唇边露出一抹微笑,“别担心,这不是偷来的。这是我父亲的戒指,我知道他同意我这么做,拿着吧。”
南儿握紧戒指,感激地哭泣起来,“布琳斯小姐,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这可不好回答。毕竟,塔西娅的积蓄很不多。但不能看着南儿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没有父亲,没有食物,没有栖身所。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至少能解决窘境。
她意识到南儿在等她的回答。“我知道孤单和困境的滋味,那不好受。”
南儿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她猜测地问“难道您——”
“不是那种麻烦。”塔西娅轻轻笑起来,“只是另一种麻烦,也很严重。”
南儿戴上戒指,慢慢地起身,“如果是个男孩,我就叫他布尔斯。”
“哦,天。”塔西娅惊讶地睁大双眼,“你最好把这名字缩成比利,怎么样?”
“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凯伦。那是你的小名,对吗?”
塔西娅微笑起来,“叫她安娜吧,”她温柔地说,“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爱玛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山森懒洋洋地蜷缩在她们脚下打盹,安静地待着,丝毫不怕被佣人和管家发现它偷溜进了屋子。它最喜欢爱玛用手指搔弄它的毛发,这样它就可以高兴地摇头晃脑。
“布琳斯小姐,”爱玛突然放下正在读的罗马史书,问道,“南儿肚子里有孩子了是吗?”
塔西娅困惑她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爱玛,这个话题不适宜谈论。”
“为什么没人愿意讲给我听呢?了解生活的真实不比阅读历史更重要吗?”
“等你长大了,会有人说给你听的,可现在的确——”
“当男人和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就会有孩子了是吗?”爱玛兴奋地提问,“肯定是这样啦——南儿和琼尼睡在一起的,然后就有了孩子。布琳斯小姐,如果南儿知道会有小孩,那干吗还带男人上床呢?”
“爱玛,”塔西娅柔声制止她,“你不该问我这些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没有你父亲的允许——”
“我知道又会怎么样呢?难道这个只是大人才能懂的秘密吗?”
“不,并非如此。”塔西娅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启齿,“只是……只是这是私密的事。得由一个你信任的女人告诉你——你外婆就能回答你的问题。”
“可我也信任你呀布琳斯小姐。我真的很想知道。我8岁的时候,姑姑看到我吻了邻村的一个男孩子,大为光火。她说这样会有孩子的,是真的吗?”
塔西娅犹豫着,“不是这样的,爱玛。”
“那她干吗告诉我错误的事?我不该吻那个男孩子吗?”
“她只是觉得你太小,很多事不明白。你吻那个男孩子当然不是错误的行为,你只是很好奇,但这是无害的。”
“那如果我现在吻男孩子呢?还是错误的行为吗?”
“这个……不尽然,事实上……”塔西娅不知道该怎么说,“爱玛,你该告诉你父亲说你得和一个……有过来经验的女人谈谈。他会给你找合适的人选的。恐怕他不会让我来回答你的问题。”
“因为你早上为了南儿和他吵架了。”爱玛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避开塔西娅责备的眼神。
“爱玛,你在外面偷听?”
“人人都在谈论。从来没人敢顶撞爸爸。佣人们都吃惊极了。他们说你很勇敢但也很笨。他们还说你肯定会被解雇的,不过别担心,.布琳斯小姐,我会让爸爸把你留下来的。”
塔西娅笑起来,爱玛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惹人喜爱。“谢谢你,爱玛。可是你和我都得遵守你爸爸的规定。今天早上我犯了个错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逐于他。我太无礼了。如果斯柯赫斯特真的要解雇我,那也是我自找的。”
爱玛皱起了眉头,此刻她的模样像极了她的父亲。“如果我坚持的话,爸爸不会赶你走的。他对我很愧疚,因为我一直没有妈妈。外婆说所以他才这么宠我。她想让爸爸娶哈柯特夫人,我才不要呢。”
“为什么?”
“哈柯特夫人会把我和爸爸分开的,因为她想自己霸占他。”
塔西娅沉默了一会,意识到今天上课上得差不多了,“我们去散散步吧,新鲜空气对身体有好处。”
“你还是不肯跟我说南儿的事,”爱玛嘟起嘴,老大不情愿地站起来跟她走出房间。
斯柯赫斯特爵爷一整天都忙的很,他和村里的佃户们待在书房里——“经营农事”,西蒙是这么说的。“主人正在和佃户们商议地租,可能建议他们改变耕作方式,这样能获得更好的收成。”
“他真是好人,”塔西娅喃喃地说。在俄国,地主们很少关心佃户们的生活。她也从未听说过农民会从地主那里得到任何帮助。
“这可是个高明的点子吧,”西蒙补充说,“佃户们的收成上去了,爵爷的收成也相应会提高。”
塔西娅同意他的看法,“很惊讶他可以如此平和地和农民们面对面讨论。过去我住的地方,你知道,地主们都是让管家传话给农民的。”
“嘿,英国人可不会用‘农民’这个词,我们多半说‘佃户’。”
“佃户,”她确定地重复了一遍,“谢谢您,西蒙先生。”
老先生露出了一抹几乎不可见的微笑,点头目送她离开。
一天快要过去了,斯柯赫斯特爵爷依旧没有任何明确表示。塔西娅觉得他是故意的,让她整天都提心吊胆自己是否被解雇。破天荒的第一次,她自己在房里吃晚饭。她吃得很慢,时不时地盯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也许她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她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门上响起兴奋的敲门声。“布琳斯小姐,布琳斯小姐!”
“南儿?”塔西娅惊讶着打开门,“进来。”
女仆非常高兴,双颊通红,看上去判若两人,“布琳斯小姐,你和我都不用离开。我是特地来告诉你的……”她停下来喘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南儿,你跑楼梯上来的?这可对你的身体不好。”
“是的,可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要结婚了!”
塔西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结婚?和谁?”
“和琼尼。10分钟前他向我求婚了,要我原谅他的过去。他还说他会尽力做个好丈夫的,天哪,我真是高兴!现在我的孩子也名正言顺了,我还会有个好丈夫!”南儿兴奋地说。
“可是,究竟怎么回事?”
“琼尼说是斯柯赫斯特爵爷下午找他谈的。”
“斯柯赫斯特爵爷?”塔西娅不敢相信地重复。
“是的,主人说男人大都不想被婚姻束缚,可那是早晚的事,而且男人必须为自己所做的负责。如果琼尼能对我负责,他会给我们钱让我们继续开始,他租了一块地给我们,是不是太棒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真难以置信,”塔西娅慢慢地才消化刚听到的消息,“太好了,我真为你高兴,南儿。”
“我是来还给你这个的,”她把手帕还给塔西娅,还有那枚戒指。“我没告诉琼尼这件事—我怕他会让我拿着它不还。不过您需要这个,布琳斯小姐,您真是个好人。”
塔西娅微笑着接过来,“上帝与你同在。”她轻声地祝福她。
“上帝也与您同在,布琳斯小姐。”
南儿离开后,塔西娅坐在床边,困惑地想着刚才南儿说的话。她怎么也没想到斯柯赫斯特会这么做。她从未预期会改变他的想法。究竟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突然去和琼尼谈话,让他娶南儿,还给他们一小块地?她反复想着,但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
过了几个小时,塔西娅还是睡不着,她想了想,决定起床去书房看书。或许她需要的是本厚厚的书。
她悄悄地走下楼梯,所有的人都睡了,走廊里的烛光幽暗。她举着一盏蜡烛,走进书房。塔西娅爱极了书本和羽毛散发的味道,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白兰地和烟味。绅士们总爱在书房里谈天说地,胡扯瞎拽。她找来找去,想找一本让人犯悃的书,好了,终于选好了。
“进步论,”她念出了书名,皱了皱鼻子,“《现代欧洲的革命与改革》《英国扩张的奇迹》,可好了,其中的任意一本都可以——”
突然一个讽刺地声音响起,“想再来次论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