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吻令他吃惊。
第二天,方太太调皮的建议一直萦绕在笛琳的脑海里。可是永远不可能有合适的机会做这种事,除非她有大姊的美貌或是二姊的聪明。但是笛琳太平凡了,史先生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
她看到他对其他人的影响力,演出之后,好多贵族围在他的更衣室门外,要一睹风彩,男女演员们则争相寻求他的建议,每个人都想得到他一点东西,连她也不例外,笛琳不自在地想道。她要的是他最个人化的服务,如果幸运的话,他永远不明白理由。
为了多了解一些,笛琳借机接近正独自喝茶的贝雅丝。雅丝是各种消息的泉源,对剧团的每个人都知之甚深,而且喜欢闲聊他们的事。
“你想多多了解史先生?”雅丝咬了一口松饼问道。“我们全都一样,笛琳,史先生是我今生仅见最迷人、最难了解的一位。他十分重视隐私,从来不邀人去他家,除了公爵夫人例外。”
笛琳蹙眉。“史先生和公爵夫人曾经是——”
雅丝摇摇头。“我猜他们太相像了,太热爱戏剧,没有空间留给其它人,直到茱丽遇见公爵,然后……不过那又是另一段故事。总之,茱丽和史先生不曾有过浪漫之爱,她说史先生深信坠入爱河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个经验。”
“为什么呢?”
雅丝耸耸肩。“史先生有许多秘密,这是其中之一。”她压低声音。“但是有件少有人知的事:他是佃农之子,从来不曾上学,你相信吗?”
“不,我……”笛琳很诧异。“他似乎很有学问,很高贵——”
“事实上,茱丽暗示过史先生曾经受过他父亲可怕的虐待,因此他的家人从来不曾来过剧院,他付钱叫他们走得远远的。”
笛琳努力去想象史先生的孩提时代,贫穷受苦,但是那种景象很难和如今这位有权势又自信的剧院老板联想在一起。原来这就是他天赋的根源,没有超凡的想象力和决心,一个人无法离开往日的生活,创造出崭新的自我。
“请容我离开,贝小姐,”笛琳呢喃。“我还有工作要忙。”
雅丝朝她眨眨眼睛,拿起台词,开始无声的背诵。
笛琳走向史先生的办公室,一颗心越跳越快。他背对门口,坐在书桌前面。笛琳停在门外,他突然浑身一僵,虽然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却转过头来,疑问地望向她。
“史先生,”她说。“我或许能帮忙你处理信件。我注意到已经堆积了许多,而且……我可以依你的指示回信。”看见他缺乏反应,她满怀希望地说。“我的字迹很清秀。”
他瞪着桌上那迭尚待回复的信函,良久良久,他的目光才转向她。他伸手移开旁边椅子上的书。“为什么不?”他咕哝地回答她。
笛琳手拿纸笔地坐了下来,用他桌子的一角写信。史先生抽出书桌上面的一张信笺,无声地念着,并伸手拨开额头的头发。笛琳不曾见过男人有这么美丽的头发,忍不住谨慎小心地抓住机会偷觑着他。
“这封信写给巴黎艺术学院的杜杰克先生。”笛琳大吃一惊,因为史先生开始以法语口述,她立刻发现他正在测试自己,看她是否真的懂法语,她迎向挑战,开始认真的书写。
在史先生的口授下,笛琳发现他正要协助一位法国剧院的经理,带领剧团到英国来演出。
“对不起,先生,”她打岔。“可是我认为这句的动词应该只用过去式的假设语气——”
“别管它。”
笛琳皱眉。“史先生,我相信你了解法国人多重视他们的语言——”
“我确信我对法国人的了解比你多太多了,他顶回一句。“而且我高兴用这种时态的动词!”
“好吧,”笛琳低下头。“但是你仍然错了。”她咕哝。
洛格的气恼突然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好笑。他严肃的忍住笑意,以前没有人敢对他说这种话。那些贵族崇拜他,剧院的员工只说他爱听的话,唯一和他平等相待的是茱丽,但是头衔和贵族的身分给了她这样的自信,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可是这个女孩……笛琳……一无所有。她的福祉全仰赖他一念之间,然而她却敢反驳。
“那就改吧。”他说道,在她有时间反应之前继续说下去。他确定这样快的速度一定令她手酸,但是她没要求调整。
他们继续写下一封信,那是一位保险公司的经理,洛格提议运用演员们的部分年薪和慈善演出的收入成立基金,照顾退休的演员和他们的遗族。
“你真仁慈,”笛琳写完信之后说。“我猜大多数的剧院经理才懒得费心在退休员工的福利上面。”
“我才不是。”他回答。“这是吸引精英并留住人才的方法,我制作的戏剧品质越高,获利越大。”
“钱是你唯一的动机?”
“当然。”
“我不相信,史先生,你很仁慈……只是不希望别人知道。”
他嘲弄地看她一眼。“为什么那么想,雷小姐?”
笛琳直视他的目光。“你没开除我,现在又安排照顾年老的员工,这些都是好心的举动。”
“雷小姐……”他摇摇头。“我做事的原因从来不是基于好心,老天,至于你仍然安然无恙真是奇迹,你对我的过去,我的能耐都一无所知,为了你自己,我建议你别信任任何人——对我亦然。”
“我为什么要怕你呢?”
他双手握拳,目光炯炯地凝视她,空气中一股凝重的沉默,使得笛琳心跳加速得惊人。
“让我们希望你不会发现。”
每一句话,史洛格都在粉碎她少女的幻想,他是血肉之躯,更有人的缺点。如果她果真和他上了床,那样的经验或许会永远改变了她,无论在身体上和感情上皆然。这个念头使她不甚自在。
笛琳垂下目光,却听见他近乎轻蔑的笑声。
“现在到此为止。”他说。
“明天我要来吗?”
一阵长长的沉默,洛格蹙眉瞪着书桌。该死的茱丽,她知道他有多需要一位秘书。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想雇个秘书,但是找不出时间面谈合适的应征者。
有了笛琳的协助,他只需原先一半的时间便能清除桌上的工作。或许每天让她在办公室工作一、两个小时,是个不错的安排,除了……他有些惊讶的发现坐得如此近使他……不自在,有些亢奋。
他双眉深锁的欠动身体,眯着眼睛凝视她。对她有这种反应实在不合宜。她太年轻、太天真,而他不是那种侵犯少女的男人,无论她们多诱人。
即使他一径努力逃避,笛琳的确很诱人,充满独特的清新和温暖。他的手骚动着,想要伸向她的颈背,抚摸那里柔细的发丝。他气恼而不耐地指向门口。
“是的,早上回来帮忙。”
笛琳微笑以对。“日安,先生。”
她的脚步声消失时,洛格仍然瞪着空荡的门口。鼠蹊处那不耐的悸动极其缓慢才消褪。他已经太久没有女人了,或许已经好几个月,最近忙得没时间找人取代旧情妇,而且也没有人勾起他的兴趣……直到现在。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和未经人事或至少是欠缺经验的女子上床的念头,以前不曾令他感兴趣。然而现在他情不自禁的想到雷笛琳小姐……她在他怀中的感受,若是能在她身上释放所有冲动的精力……
或许他可以引诱她,反正在这种污秽的环境之下,迟早会有某个人占她便宜……所以何不由他抓住机会?至少他能确定她可以享受,并且补偿她——
“该死!”他大声诅咒,自己这些念头使他警觉的强迫自己专注在工作上。
他顽固的看一些契约,更改时间表,挑选玩乐和舞台设计,其间他不时听见演员们收工离开的声音,仍然专注的工作下去,因为他知道达利剧院之所以存在,全赖他的努力,而他绝对不容许失败的可能性。失败就意味着要回复他是秦保罗儿子的生活。
突然间有个熟悉的声音打破周遭的寂静。“这么晚还工作,吉米?你已经赚了大笔的财富——何不享受一下呢?”
洛格转过身,注视何安德爵士熟悉的脸庞,他那英俊年轻的脸上,已经开始透露出他放纵生活的迹象……长期酗酒者的红润,还有经常熬夜的黑眼圈。
洛格和安德是一起长大的同伴,安德是洛斯特伯爵仅有的继承人,洛格则是佃农之子,但他却很同情年轻的安德。就洛格的观察,伯爵和他父亲秦保罗一样的差劲,冷淡严厉,关心规矩和训练远胜于关心自己亲生的儿子。
“安德,自从上次劝你别追求我的女演员之后,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
他咧嘴微笑。“其实剧院和妓院没什么差别,只是女演员的身价比较昂贵而已。”
他轻蔑地看看满是文件的书桌。“你花这么多时间在这里,怎么没发疯。”
“我享受工作。”洛格把脚跨在桌上,自在地说。
“‘享受’和‘工作’不一样,吉米,”安德看见他的表情微微一笑。“你不喜欢我称呼你吉米,对吗?我向你保证,我无意侮辱你,我很敬佩你从卑贱的秦吉米摇身一变,成了伟大的史洛格。小时候我以为你顶多当个农夫,谁知道你却白手起家,挣得这么多财富,还成了威灵顿公爵的座上客。似乎唯有我记得你真实的身分。”
“不只是你而已。”
即使他能忘却自己卑微的出身,却有许多人不放过提醒他的机会,更不接纳他进入排外的圈子里面。他可以娱乐他们,却不能和他们平起平坐,更不容许追求他们的闺女,混合平民和贵族的血液。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问。“来提醒我的过去吗?”
安德耸耸肩。“好吧,既然你坚持切入核心……我债务缠身。”
“你又赌博了。”
“当然,否则怎么消磨该死的时间呢?”安德胀红脸。“这两个星期以来,我一直不信邪,想扳回手气,结果输个精光,债主上门讨不到钱,连俱乐部都派两个手下跟踪我,威胁不还钱就打断我的腿。老天,我认为他们不是开玩笑。”
“你找过你父亲吗?”
安德嫌恶地说:“见鬼,那个老家伙不会多给我一毛钱津贴,叫他替我还债是痴人说梦!”
“你欠了多少债?四千镑?五千镑?究竟多少?”
“一万镑。”他咕哝。
洛格目瞪口呆,这一大笔金额足以让十几个家庭舒适的过一年。他了解洛斯特伯爵不替儿子还债的理由,因为如果安德不能改头换面,迟早会在继承头衔之后,把庞大的家产挥霍精光。
“我需要钱,”安德首度有丝绝望。“大家都知道你很富有,定以贷给我一万镑,有一天我会算利息偿还。”
“是吗?”他开始开支票。“这是最后一次了,安德。我不想一直供应一个无底洞。”
安德不情愿的道谢着。“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他的反应一定令你十分满足。”
洛格嘲讽地微笑。“的确,”他扣住支票,不让安德拿到。“我给支票还附带一个良心的劝告。”
“你知道我向来不听劝告。”
“为了一万镑,你不听都不行,安德,还债之后,请你找个比较廉价的职业,你根本没有赌赢的本钱——因为你的感情太容易失控了。”
“那你一定是世上最佳的赌徒,”安德咕哝。“除了在舞台上流露感情赚钱以外,下了台,你根本没有感情。”
洛格哈哈大笑。“告诉我,你父亲好吗?”
“和往常一样——要求一大堆又难以取悦。最近他不计一切手段——除了杀人之外——要取得林布兰的一组素描——海瑞收藏品。”洛格眼睛一亮。“共有十幅。”
安德嘲弄地举起手。“别说你也想收藏……我警告你别介入,否则会血溅五步。”他评论道。“真奇怪,你和我父亲一样热爱艺术。
洛格嘲弄地微笑。“很多人都欣赏艺术,安德,阶极高低并没有差别。”
“可是有多少佃农的儿子有能力收藏艺术品呢?我父亲坚信你上次买下他要的文岱克的画是为了要激怒他。”
“我怎么会呢?”
“伯爵的理论是你想令他印象深刻,他声称这是因为你在贵族宅邸的阴影之下成长,想要向他证明你有多成功。”
洛格立刻觉得很懊恼。这句话触及他无法否认的事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将洛斯特伯爵看成强力的竞争对手,这或许和他一惯的高高在上的态度有关,他那评价的眼神向来使洛格决心证明自己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任何一点比不上他。
“我只想让花钱来剧院的观众印象深刻,你父亲的意见对我毫无意义,请你转告他。”
“老天,你真是坏脾气,总之谢谢你,吉米,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
“别再惹麻烦了。”
安德一副无辜状。“我会努力。”
洛格目送安德离开,即使这位童年时的友伴有很多缺陷,但是他个性当中仍有善良的一面。他从来不曾蓄意伤害任何人,而他的叛逆是想吸引他父亲的注意。
洛格的思绪转向洛斯特伯爵,去年在拍卖会上抢标文岱克的画,大大触怒了老伯爵。他向来以他对艺术的了解深以为傲,偏偏一位佃农的儿子竟然是艺术圈内颇受尊敬的赞助者,令他十分懊恼。
“我猜你觉得拥有文岱克的画会让你多了点文化。”前年洛格标下老伯爵的目标画作之后,他这么说。“不,爵爷,”洛格微笑以对。“是我很幸运。”
“就一位愚弄自己来娱乐大众的人而言,你是赚了不少。”
“那称为‘表演’。”洛格继续微笑,能够在竞价上打败伯爵实在太得意了。
老人哼了一声。“演员,歌者,马戏团员……对我而言都一样。”
“我的职业为什么令你如此懊恼呢?”洛格问道。“你宁愿我留在你的产业上。像我父亲一样当农夫?”
“务农比像训练有素的猴子一样在舞台上表演更正大光明。”
“但是赚不了钱.”洛格径自去拿他标下的画。
知道自己终究成了洛斯特伯爵背上的刺,令他满意极了。他利用演出的收入做投资,一心往上爬,实在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幸好某些投资有了巨大的收益,才让他累积到今天的财富,得以忽略那些贵族的轻蔑,过他想要的生活。
洛格的思潮回到眼前的时刻,伸手揉揉颈子,漫步走出办公室,想到画匠店里查看最新的布景板,但是走廊传来的交谈声使他停下脚步,其中一人无疑是安德,至于另外一位……那女性化的语调令他浑身一僵.洛格的手指忍不住握拳,他早该知道安德会注意到雷笛琳的存在。这没关系,他告诉自己,可是突然间,他气得快爆炸了,他跟着声音的来处走进图书室。
安德背靠着书架闲聊,笛琳则在桌上整理图书。
“史先生,”笛琳微笑地说。“我想建立图书档案。”
洛格一径盯着安德。“我以为你离开了。”
“是的……然后我恰巧遇见这位迷人的小姐。”安德停了一下说。“而且她不是女演员。”这是因为洛格要求他别追求女演员——但是没提员工。
洛格真想掐住他脖子。“我再说清楚,别靠近为我工作的任何人,你听懂了吗?”
“欧,我很清楚。”安德咧嘴而笑。“很抱歉。”他要离开前,对洛格低语。
“她不是你平常找的类型,不是吗?”
洛格没回答,只是盯着笛琳。直到安德离开后,他才开口。“回家去,雷小姐。”
笛琳困惑的发现自己似乎再次激怒了他。“史先生,不是我主动挑起何爵士的注意,他经过图书室正好看见我,而且他彬彬有礼,只是想帮我。”
史先生眼中冒火。“他是想帮你脱衣服上床。既然你头脑这么简单,我就多解释一遍。何爵士最爱生吞活剥你这样的女孩,一番翻云覆雨的结果,你就可能大肚子。如果你想怀私生子,悉听尊便,但是请你不要选在我的剧院里面。”
笛琳胀红脸。“为什么他不可以只是礼貌而已?”
“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孩不会挑起男人的礼貌而已。”
笛琳浑身一僵地走向门口。“如果你是指我的行为不宜——”
他却伸手拉住她,粗暴地拉到她面前,令她倒抽一口气。“我只说当一个男人看着你,他情不自禁会想到……”
他陷入沉默,凝视她良久,笛琳吞咽着,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她猜想他是不是渴望她,自己该怎样鼓励他,他的目光就像他刚对何爵士的指控一样,几乎想要吞噬她。
她的手指颤抖着,冲动地想碰他,探索他的胡渣……他的鼻梁,双眉……还有那坚决的嘴。她想诱哄他的唇贴住自己……让自己迷失在他怀里。
洛格突然放开她,使她几乎向后倒,他全无表情。“对不起,我不该有这样的行为。”
笛琳双膝发软,伸手抓住桌角稳住自己。“我……”她的嘴好干,并润润唇才说下去。“我不会再和何爵士交谈,史先生。”
“随你高兴,”他平平地说。“我没权利反对你的友伴。
笛琳困惑的凝视他的侧面,前一刻他大发雷霆,下一刻却又如此冷漠。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错过世故女子懂得抓住的机会。说到诱惑,她实在失败透了。
她等他离开,但是他沉默的伫立不动,显示出他身上的肌肉全都绷紧,好像他内心正有一场大战。
“史先生?”她轻声问。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说完刚刚那句话吗?”
他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
“你说当一个男人看着我,”笛琳追问。“他情不自禁会想……”
空气中的气氛更加紧绷,直到史先生摇摇头,闷声地笑。“我的老天,”他咕哝地走开。“我想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怎会碰到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