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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线的列车穿过奥多摩和道志山丘形成的山间进入小佛岭隧道后,很快就到达东京。这里在行政划分上不仅属于“都下”,而且到八王子就基本驶入东京市区了,所以在到达东京站前再无任何大站的“阻力”了。

列车拐一个大弯驶过立川河,铁道线在到达中野后为一条直线。列车穿行于如同一个个垃圾箱一样的民宅之间。这一带的地势没有起伏,风景也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在索然无味之中列车越来越靠近了东京。

尽管如此,在到达吉祥寺一带时还残存着一点点昔日武藏野的美丽田园风景。列车一驶过这里之后,便是完全的都市风貌了。

和自然的田园风光相比,都市的风貌显得冷淡而平淡无奇。然而它也给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带来了便利、剌激的狭窄人生空间。

一般说来,定期来东京的人或是来过几次东京的人在列车行驶到八王子之前(即八王子以西)的时候,紧张的心情便多少开始产生了。尤其对第一次到东京要办理相当困难的事情的人来说其紧张度要更加严重一些。

列车驶过了东中野向右拐了一个很大的弯路后就“完全”进入市中心了。从右侧的车窗口可以看到新宿商务区的超高层楼群;左侧的车窗口可以看到在色彩斑斓的霓虹灯照耀下的歌舞伎繁华大街。时近半夜的各色灯光如同彩色的洪水一样,冲击着色彩单调的列车车厢。而在这里,白天从列车车窗望去,如同洪水的不是灯光而是多色的汽车。

列车一边减速,一边慢慢驶入并排有好几条轨道的站台里。见惯了乡间小车站的人们不禁为庞大的车站而感叹不已。

宫地杏子在列车驶过中野后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从行李架上取了下来,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终于从乡下逃出来了。过去她也来东京玩过几次。虽然她对自己还敢说是个“东京通”,但和旅游观光、赶潮流来过原宿、六本木不同,由于这次是要住在这里、生活在这里了,因此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自己这次的希望全都在那一张小小的名片上。由于担心丢失了,所以她没有放在手提包里,而是放在了贴身的衣兜里,名片的主人对她一个在西部山间的小城市里当女招待的是这样说的:

“很是失礼,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在这个店里觉得怎么样呀?”

杏子坦率地对他讲了,他听后大吃一惊:“赚这么点儿钱?要是像你这样本事的人,在东京赚得都是你现在五倍的钱,弄不好还是十倍的呢!在东京,女人太值钱了。不能便宜了这个店!你要是有兴趣,这个忙我是帮定了!”

于是他递给她了这张名片。虽然她还不了解这个人,但她通过一个朋友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侍奉的这个男人是最近走红的小说家。由于杏子不了解这个人,所以看样子他不是写通俗小说的作家。

但是,在这个小城市里看上去他不是一般的人。从他穿的衣服到随身的物品和镇子上的男人们都不一样,他不仅有钱,而且还特有气质。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东京城里人才具有的绅士风度吧。她们从学校里也知道大城市的人是什么样的派头。

当时的杏子也厌烦了乡下的生活。在这么小的镇子上,只要你在一个角落里和一名高校的男同学说上几句话,不消三个小时马上就传遍了整个小镇,使她感到这个小镇小得几乎令人窒息。

没有这个“东京作家”的煽动她也早就想“飞”出去了,是他的话点燃了她早就“驿动”的心头之火。至少可以赚五倍、甚至十倍的钱,那我怎么能被“埋葬”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呢!

当然她也知道要在东京生存不是两三句就可以实现的,更不要说伸手就可以从地上捡到金子,她从小说和电视中也知道在东京大有无法生存下去的女人。

不可以空想自己会在东京邂逅一位理想的“白马王子”,但能在东京生活的吸引力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太大了。所以有不少人在转了一个大弯子、耗费了青春之后便陷入了东京的“污泥”之中。

年轻人都希望在东京闯荡一番,无论怎么“传说”东京是一个充满了危险和“污垢”的地方,年轻人也都希望自己是一名堂吉诃德式的勇士,憧憬着自己发迹的机会而甘心堕入都市的“陷阱”之中。

事前她没有打一个电话。如果说了对方可能会泼冷水。反正挡也挡不住了。她决心已定。如果待在乡下,这辈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不管三七二十反正是拿青春赌东京了!最不济也无非是干皮肉生意,那样一辈子倒也有着落了!

“因此我要赚出十倍。不,要赚出一百倍的钱来!”

宫地杏子坚定地提起手提包,一个人勇敢地踏入到这纷乱的大都市中来。

2

浅川真和军司弘之在新宿车站下了列车。

“再见了。”

“多保重!”

“彼此彼此!”

两个人简短地相互祝愿后便分手混入到下车的人群中去了。他们两个人都是二十二、三岁,一副乡下人的打扮和举止,带着乡间的“泥土味”来到这都市之中,但由于新宿的特点,暂时还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来。

他们也和宫地杏子一样对东京充满了梦想而来到了这里。当然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反正是碰上什么就干什么呗,怀着“碰运气”的理想毫不犹豫地从乡下来到了陌生的都市。

浅川先后在拉面馆和荞麦面店里干过。军司当了汽车修理工。不管干什么他们的心气都非常高涨,因为这毕竟是在东京干活,赚的是“皇城”里的钱,而且还真的攒下了一些钱。

在盂兰盆节和新年回家时,他们看到同年龄的同乡还在“土里刨食”,不免有了“高人一头”的感觉。

同时回乡的还有其他在东京打工的同乡,大约相互也都知道干着什么。反正在这两个被认为是必须和家人团聚的日子,带回来在东京最底层赚的“血汗钱”也是令家人刮目相看的了。

因为依然在乡下整日劳作的人们,在这两个节日里是挣不出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来的。

对于他们来说,从东京回乡就证明了“东京遍地都是金子”的神话。于是大家都想去碰碰运气。尽管他们也知道地上的金子是有一定数量的,不可能人人发财,但从“衣锦”还乡的人身上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无论如何也想去一下,说不定自己也会挖出个金元宝。如果不趁年轻去闯荡一番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两个人奇异地坐在了一起,但双方谁都没有深谈什么。虽然相互问了一下姓名,但都不提自己是要去东京“淘金”。两个人都有虚荣心。

“我叔叔在东京开了一家新的快餐店,人手不够,让我去。”浅川不屑一顾的样子说道。

“东京的一家出版社正在寻找新的作者,这不,非让我去!”军司也大言不惭地说道。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来我的快餐店!”

“那我的新作发布会就在你的快餐店里举行了!”军司也乘机说道。

但谁都没有具体讲快餐店在哪儿,是哪家出版社。这些都是“不能”说的。

两个人梦呓般地相互吹着牛,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正为前途未卜而心神不宁。

他们在新宿下了车,但并无目的地,于是,就贸然闯入了纷杂的大都市的两个人马上就陷入了迷惘。瞬间结识的“同伙”像漂泊在大海中的两片树叶,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随波逐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