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砂木放弃了对大越的监视和警惕,挖掘速度成倍加快。坑越深,臭气越浓。砂木第一次闻到这种臭气。他心里明白,这就是地地道道的“尸臭”。

锹尖产生异样的触觉。此番不折不扣地铲在皮软物体上。砂木放慢挖掘速度,一锹一锹谨慎地把土挖上来,埋在坑底的物体逐渐显露出来。

埋头挖坑的砂木丝毫没注意周围的动静。黑暗中,一个杀气腾腾的人影从背后猛扑过来。砂木听到风声,急欲回头,但是已经晚了,脑后重重地挨了一棍,震得两眼直冒金星。

——糟糕!

砂木正要闪身自卫,谁知又连挨数棍,连手中的铁锹也被打落在地上,没等砂木站稳脚跟,凶器再次裹着风声砸下来。砂木险些跌倒,即将昏迷的模糊意识告诉他,这下全完了!

恰在这时,似乎有人朝他跑来。

——草场,救命!

不知是否喊出声音,凶猛的打击眼看又要落在砂木毫无防护的头上。

关键时刻,砂木被草场救出来。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草场再迟到一步,砂木就没命了。

大越刚抡圆木棍,就被草场从身后勒住脖子。大越拼命挣扎,企图夺路逃走。如今尸体被挖出,用木棍毒打挖掘者……人赃俱在,大越再也难逃法网。

砂木忍着剧疼,协助草场,以现行伤害罪逮捕了大越。随着发现埋在院中的尸体,大越名下又增加了杀人弃尸罪的嫌疑。

不祥的预感果然应验了,尸体是国本诗子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二十至四十天前,死因为钝器所致。

警察突击审讯杀人要犯大越时夫。他不单纯是杀害诗子的嫌疑犯,而且国本多计彦和诗子同时失踪,——两具尸体一个被埋在狭山,一个却出现在大越家的院子里,同时作案手段相同,都死于头盖骨破裂。

案情的发展,对澄清胡桃泽的申诉具有重大意义。他一直竭力申辩,自己用麻绳确实勒过多计彦,但是头盖骨的损伤绝对与他无关。

如果多计彦不是胡桃泽杀死的,那么,对其后发生的丹泽、容子、飞车队年轻人的死等一连串疑案都需要重新审查,胡桃泽有希望摆脱眼下的困境。

对大越的审问非常严厉。诗子的尸体出现在他家院子里。事到如今,监视、跟踪胡桃泽的事实再也不是“一般市民协助警察缉拿罪犯”的借口所能搪塞得了的。

大越时夫大势已去,他已涉嫌数起凶杀案。

面对严酷的审讯,大越屈服了。在诗子的尸体旁边被逮捕,抵赖也是徒劳的。大越供认说:“砸死诗子的不是我!”

——“那是谁?”负责审问的警官厉声问。

“是天野容子。我砸死丹泽后走出他的房间,不巧被送饭盒的容子撞见。我担心容子记得我的相貌,便设法拢络住她,让其拖上胡桃泽发现了丹泽的尸体。事成之后,我觉得再让她到处乱跑是危险的,所以趁胡桃泽打电话之机,强行拖走了容子。为了彻底把她改造成可靠的助手,我和她发生了肉体关系。谁知她真的迷上了我,而且爱得愈深嫉妒心愈盛,错以为我爱上了从国本半岛抢来后关在家中的国本诗子,于是醋性大发,趁我不在砸死了诗子。后来听说是诗子睡觉时,被她用铁槌砸死的。尸体无处隐藏,只好掘坑埋在院子里。

“和我发生关系后,容子开始随便行动。违背我不许外出的命令跑到街上去,为捉弄、威胁、挟裹诗子的同案犯龟井良治,任意把他叫出公司。结果被飞车队的桥川弘志和泽村真子发现,并盯了梢。我从数久手中夺取赎金时,作为对付跟踪者的诱饵,曾经雇佣过他们,所以两人认识我。我感到事情不妙,急忙找龟井商量。龟井命令我干掉容子和飞车队的那对情人。

“龟井说:留着容子将危及我们的生命。如果把她同飞车队的速度狂一起干掉,警察必然判断为超速开车酿成的恶性事故。同时,我也觉得留着容子必成后患,因为她日益胆大妄为,居然以我老婆的面孔出现,丧心病狂地杀死了重要人质,所以愈发坚定了我的决心。

“跟踪容子找到我家的那对年轻人要挟说:容子一定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不如数交出我们要求的现金,就立即把她的住处告诉警察。我假装答应他们的要求,和容子一起把他们骗到中津溪谷,让他们喝下掺入安眠药的饮料,等昏睡后连同汽车一起推下悬崖。为了给人造成纯属车祸的假象,没有特别藏匿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你为什么抢走国本诗子?”

“当然是为了钱!家父在国本开发公司当过医生,其间,我认识了龟井。第一任经理国本多市郎死去时,多计彦和数久强迫父亲填写了死亡诊断书。不久,家父忧郁成疾,暴病而卒。不情愿地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显然加速了父亲的死期。父亲之所以没有遵循医德、拒绝填写死因不明的证明书,是因为在国本开发公司任职期间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当时,医疗所在接种预防脑膜炎的疫苗时,护士错把消毒液当成疫苗吸入注射器。父亲没有察觉便给人作了皮下注射,结果造成十名职工药物中毒。作为不应有的过失,父亲险些被解职,幸亏国本数久庇护,才没被推上法庭,留任原职。关于填写死亡证明一事,显然由于家父负恩于数久,才没有断然拒绝,我了解家父的苦恼,从心里厌恶数久,并对多市郎的死因产生怀疑。

“可是,家父匆匆离去,再也无法查清真相,不久,龟井接近了我。他知道我对数久抱有反感,所以告诉了我一件意想不到的消息,即国本多计彦的妻子诗子与数久关系暧昧。诗子企图唆使她的第一个恋人胡桃泽英介杀死丈夫,自己假装被其掠走,然后再把他推给警察,等此案了结后再同数久结为夫妻。如果我们在诗子与胡桃泽逃亡途中抢到她,即可向数久索要巨额赎金。数久心怀鬼胎,绝对不敢声张,更不敢报告警察。也就是说,这是一次既安全又可靠的赚钱机会。龟井问我干不干……”

“龟井是怎样摸到数久和诗子的计划的。”

“他是秘书,很容易窃听到数久的电话。有关详细情况,你们直接去问他。”

“龟井对数久和诗子两人有仇吗?”

“这一点,你们也直接去问他。”

“那后来呢?”

“后来,诗子和胡桃泽的行动计划通过数久全部传到龟井耳朵里。我按龟井的指示跟踪到国东半岛,把胡桃泽推下悬崖,抢到诗子,最初,诗子企图反抗,我威胁说:如果再不老实,我就把你作为杀害多计彦的同案犯交给警察!于是她规矩多了,这样一来,只要诗子掌握在我们手里,杀害多计彦的罪责将由胡桃泽一人承担。将来一旦揭穿数久的阴谋,就可以从根本上粉碎数久精心策划的篡夺国本开发公司及其国本家财产的整个计划。而且,诗子也被逼进无法求助于警察的痛苦境地。

“我带诗子乘车到小仓,然后转乘飞机回到东京,一直把她关在我家里。”

“你为什么杀死丹泽克己?”

“丹泽的确是个侦探行当的高手,径直冲我追来。大概是通过父亲那条线盯上了我,并很快发现诗子软禁在我家里。尽管他受命于数久,却不向数久报告,自己竟想捞笔外快。作为保密条件,他向我索要赎金的80%,即四千万元现金。

“我与龟井商议,都认为让丹泽继续活下去异常危险。我们刚刚制定了粉碎数久蚕食国本开发公司的宏伟计划,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如果让丹泽那个无赖插足,不仅煞费苦心得到的赎金被夺走,而且我们的脑袋始终被丹泽攥在手中。他随时可以开销我们,把我们置于死地。

“至于除掉丹泽的方法,警方的推测是正确的。”

“五千万赎金,你们是怎样夺到手的?”

“何必问我,你们去问当事人数久好啦!”

“伪装成商店送货员去胡桃泽房间侦察的是你吗?”

“是我。龟井让我监视砂木,因此我找到胡桃泽的避难地点,亲自试探过胡桃泽是否呆在房间里。”

“杀害国本多计彦的是你吗?”

“不是我,是胡桃泽。”

“胡桃泽再三申辩说,他只勒过多计彦的脖子,没有使用钝器,你应该知道,多计彦死于头盖骨破裂!”

“那你们去问龟井。有关多计彦的事,我都是听他讲的,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根据大越的供词,丹泽、容子和一对变态恋人的死因都已明朗,唯独多计彦一案仍然处在迷雾中。

在逮捕大越的同时,法网也撒向了龟井。警察分头搜查了龟井家和他任职的秘书科,但是人已逃得无影无踪。

多亏草场一摸到他与大越的关系,就在周围布下了监视网,及时得知龟井欲逃往欧洲。

翌日,龟井刚出现在羽田机场出入境管理局门前,便被等在那儿的刑警抓获。等押到专案总部时,他已彻底认输,老实交待了一切犯罪事实。

龟井坦白说:

“杀害多计彦的是国本数久。当然,第一个下手的是胡桃泽,但是,在他作案后,多计彦苏醒过来。书生行凶,这是常有的事。前去观察动静的数久发现多计彦缓过气来,不免大吃一惊。多计彦不死,加罪于胡桃泽再与诗子结合的庞大计划就会落空。因此,数久急忙操起身边的钝器砸死了刚刚苏醒的多计彦。行凶后才发现事情办得不妥,由于精神过于紧张,作案手段和胡桃泽不一致。一旦尸体被发现,胡桃泽必然不承认是他干的。而且,估计胡桃泽作案后经过了很长时间,国本数久才去了多计彦家。我听说,死后不久被解剖能推算出相当精确的死亡时间。倘若有人证明当时胡桃泽不在杀人现场,事情就难办了。所以数久断然埋掉尸体,企图使法医鉴定不出死因和死亡时间。但事出意外,尸体被过早发现,好容易设下的计谋仅成功了一半。”

“你讲的‘一半’是什么意思?”

“虽然能瞒过死因,但由于尸体被掩埋,拉长了法医能够鉴定出的死亡时间带,再也无人可以证明胡桃泽当时去了杀人现场。”

“你为什么指使大越掠走诗子?单纯为了钱,还是出于个人恩冤?”

“我妻子曾经是国本数久的秘书。他以提拔我为条件,把自己玩儿过的女人推给了我。时间不长,我真的升为秘书科长。在这一点上,数久信守了诺言。但是婚后,他仍然和我妻子保持不正当关系。他一边把我放在身边,一边又与我妻子偷情,以此嘲笑我的愚蠢和无能。数久就是这样一个虐待狂!对此,我不能公开抗议,也不能和妻子离婚。离婚就等于向数久宣战。只要吃国本家的俸禄,即使向他进攻,我也没有获胜的可能。我顽强地忍耐着。忍耐的岁月堆积了屈屏,孕育了复仇的力量。我戴上驯顺的面具,甘当数久的部下,耐心等待复仇的时机。恰在这时,我窃听到了数久与诗子的秘密电话,电话内容阴险而狡诈,在我为他们的罪恶计划而吃惊的同时,发觉自己盼望已久的复仇机会已经到来。利用他们的计划,不仅能够击败数久,而且还可以攫取他们即将获得的“战利品”中最丰厚的一部分。紧接着,我在数久房间里安装了窃听器,专门偷听他同诗子的联系。所以,我的行动总是走在数久前面。一天,数久不在时,诗子从国东旅馆打来电话,因此,我得知胡桃泽已逃到国东,迅即联络对数久早有反感的大越,巧妙地使他就范。他干得非常漂亮,只是他迷恋女人,同时占有诗子和容子,到头来两人都没有逃出被杀掉的厄运。我在诗子面前用口罩捂上了脸,并且改变了声音,第一次夺得赎金时,我让他放掉诗子,但他迷恋诗子的姿色,没有执行我的命令,结果导致失败。”

“数久杀害多计彦是你窃听到的吗?”

“不,是我根据多计彦的死因和胡桃泽的供词不符,以及发现尸体较晚等情况推测出来的。前些时候,我拿自己的推测去唬数久,不料他真的认了账。这是我们当时对话的录音带。”

“你是怎样夺到赎金的?”

“用电话指示他从多摩桥上把钱丢下去,桥下有摩托艇等候,得到钱立刻逃离了现场。”

“关于第一任经理国本多市郎的死因,你知道什么吗?”

“公开的死因为心脏麻痹。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但是总感到多市郎死得蹊跷。当时我想,假如多市郎的死与数久有关,那就是最好的复仇武器。可是,填写死亡诊断书的大越医生不久病卒,我只好设法接近了他的儿子。”

“关于大越医生的死因,你有什么疑问吗?”

“他在民大附属医院死于脑溢血,估计为正常死亡。不过,如果违心地填写了死亡诊断书,因此而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也可能加速死亡。”

根据龟井的供述,国本数久作为重要参考人被传到专案总部,审问的焦点集中于多计彦一案。起初,数久矢口否认,因有龟井的供词作基础,严厉的审讯把数久一步步逼进死角。当专案总部作为王牌,重放了龟井提交的录音带时,数久吓得面如土色,双肩一松无力地垂下头。尽管他在录音带中没有讲亲手杀害了多计彦,但与龟井的对话基本上默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数久终于屈服了,他交待说:

“你们的推测是正确的,是我最后砸死了多计彦。当初,我与诗子合谋,企图唆使胡桃泽除掉多计彦,然后攫取国本联合公司的经营权和国本家的财产,可是,胡桃泽臂力不足,凌晨五时左右,我去察看动静,不料多计彦苏醒过来,躺在床上刚刚睁开眼睛。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根本没有想到他还活着。紧接着,多计彦采取的行动结束了我的惊愕和困惑。他看到我,错以为犯人又回来了,冷不防朝我扑来。出于自卫本能,我抓起装饰厨上的笔架朝多计彦头部砸去。一下砸在要害处,他死了。死后,我发觉自己陷入困境。照时间推算,胡桃泽和诗子已到达机场宾馆。尸体被解剖,即可推算出准确的死亡时间,宾馆自然可以证明胡桃泽不在杀人现场。

“我听说鉴定死亡时间有一定幅度,死后经过的时间越短,推算得越准确。倘若如此,不仅我们精心安排的篡夺计划归于破产,而且还要搭上性命。为破坏准确的死亡时间和死因鉴定,我开车把尸体运到狭山埋掉。因为附近有家结核疗养院,我曾经几次去看望在那里疗养的朋友,对那一带比较熟悉。

“随后,我想指示诗子继续以被挟持的方式跟胡桃泽逃亡,直到尸体腐烂为止。可是,由于胡桃泽缠着诗子寸步不离,等诗子从杵筑把电话打到我家里才互通了信息。谁知中途又被龟井乘虚而入,我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结果反被自己饲养的狗咬了手。”

“国本多市郎是不是你杀害的?”

“不不,老经理确实死于心脏麻痹。”

“那么,发病原因呢?”

“多市郎氏本来心脏就不好,曾患过风湿性炎症,再加上一次心理上的打击,终于形成心脏病发作的诱因。”

“大越医生必定了解此事喽?”

“嗳,所以他填写了死亡诊断书。”

“你是说,多市郞氏受到心理上的打击才发生病变的。那么,这心理上的打击是不是人为地造成的?”

“你们似乎怀疑多市郎的死因。多计彦告诉我时,老经理已经过世了。说是心脏病突然发作,要怀疑,请你们怀疑多计彦。因为老经理死后,受益最大的是他。我不会制造那种让多计彦继承经理我再从他手中夺取权力的迂腐计划的。”

对国本数久的追究到此为止。关于多市郎的死,即使有疑问,当事者多计彦与大越医生已死,再也无法获得推翻数久供词的证据。

警方认为,因有录音带,国本数久不得不承认砸死多计彦的犯罪事实,但为了把罪行降低到最小限度,国本数久企图把多市郎的死亡真相掩盖到底。反正已死无对证,你警察纵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摸到半点儿线索。

胡桃泽的罪行由“杀人犯”改正为“杀人未遂”,但是,胡桃泽并没有因此而得救,生活的最后依托——诗子死了。也就是说,他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