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泽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越是申诉,情况对他越不利。

不料,在负责此案的警察中,有一人对胡桃泽拒不认罪的强硬态度颇感疑惑。这人就是逮捕胡桃泽的草场刑警。砂木告诉过他,胡桃泽是冤枉的。砂木的话固然不可全信,但胡桃泽用细麻绳勒过脖颈后,又用钝器击伤头部的作案手段的确奇特。总部的大多数人认为,由于案犯用绳子没有勒死多计彦,所以又使用了钝器。可是,为什么他不首先使用钝器呢?

胡桃泽使用绳子,结果被多计彦抓破皮肤,留下了决定命运的罪证。再就是丹泽一案,总部认为犯人作案后,掠走了天野容子,而胡桃泽恰恰相反,一直拼命寻找容子的踪迹。由此证明胡桃泽不像杀死丹泽的犯人。

关于容子和飞车队的恋人摔死在中津溪谷一案、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是胡桃泽干的。

因此,只要解开多计彦事件的疑团,其余各案即可迎刃而解。

大越以“偶然看到在逃的通辑犯,作为普通市民协助追捕”为由,指责警方“怀疑善良的市民”,从而把自己牢牢地保护起来。

警方对大越尚且无计可施,躲在大越背后的龟井更是稳如泰山。草场再次来到翠绿茶馆出示龟井的照片,请从业人员辨认,但是大家的记忆早已淡漠,没有得到可靠的证言。

正如胡桃泽申诉的那样,只要找到国本诗子,即能揭开一切谜底。可是,警方投入大量人力,至今杳无下落。草场不得不延长对胡桃泽的拘留期,在有限的时间内突击调查,但是案情仍然不见进展。如果继续拖延下去,胡桃泽免不了要在否定犯罪事实的情况下被起诉,经过长期的艰苦努力和地狱般的逃亡生活,最后等着胡桃泽的依然是无法挣脱的绞架。

是夜,小见山忠男恋恋不舍地把未婚妻井关美代送到岳母家。他们决定两个月后举行婚礼,最初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但男女双方都十分满意。两人的关系发展得非常顺利,越接触越觉得对方是理想的伴侣,现在相爱至深,每天掰着指头计算时间,专等着新婚之日了。

说起来奇怪,当初两人都不怎么热心,只是不忍心拒绝父母的好意,由家长陪同勉强见了面,谁知二人一见钟情,从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起,即被对方强烈地吸引过去。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他们深深感到,“终生伴侣”未必主动寻找,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即可偶然相遇。

现在是两人一生中最愉快的时期。美代家在成城学园住宅区,居住条件不错,周围十分安静。正因为如此,所以晚上夜静得早。路上行人极少,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格外不便。

吃罢饭,看过电影,两人在茶馆里度过甜蜜的时光,不知不觉地忘记了时间。

小见山自然舍不得让漂亮的未婚妻一个人走在行人近乎绝迹的寂寞的马路上,尽管他家住在千叶,与成城的方向恰好相反,但仍然要把心上人护送到家中。

“今天晚上就住在我家吧。”美代深情地说。春天的空气甜丝丝的,两人交叉着手指漫步在夜幕下。

“怎么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儿是你妻子的家,也就是你的家呀!”

“说的也是,不过,还赶得上末班电车。”

“你也太那个了!”

“别急么,快了快了。”

小见山把美代的意思理解错了。尽管他们在感情上心心相印,如同一人,但是作为夫妻最神圣、最值得纪念的活动,他们打算留待新婚之夜进行。

“你发坏,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坏你坏……”美代把身体轻轻撞过去,小见山温情地接住,贪婪地吸住她的双唇。近前是一所大宅院,院子里的树茂如伞盖,住宅区的灯光都媳灭了,周围一片静谧。星光映在美代仰起的脸上,越发显得娇嫩美丽。

不久,这位俊俏温柔的女性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小见山陶醉了,无穷的喜悦如甘泉从心底涌起,他揽着美代沉寖在蜜汁般的爱情里。

“哎?”

忘情地接受着未婚夫狂吻的美代突然身体一颤,奇怪地叫出声来。小见山不解地问:“你怎么啦?”

“刚才,我好像看见一个女人躺在这家院子里。”美代吓得脸色苍白,早已从爱情中惊醒。

“女人,不会吧?”

“真的,一个蓝幽幽的人影穿过树缝盯着我!”

“大概是你看错了。”

小见山努力把美代拖回甜蜜的爱河中,一旦到了岳母家,便失去了与未婚妻接吻的机会。

“没看错,就在那儿。”

美代避开小见山覆盖下来的脸,抬手指了指近处张着铁丝网的大院,毫不含糊地说。

院子无人收拾,任其长满杂草。透过铁丝网,草丛中映出一道蓝莹莹的光,形状恰似躺在地上的女人。

定睛凝视,光亮愈发鲜明。

“我怕!”美代紧紧偎在小见山怀里。

“莫怕莫怕,有我呢。……咦,到底是什么在发光呢?”

“快走吧,与我们无关!”

“我去看看。”

“不,别去,因为在人家院子里。”美代急忙栏住打算钻过铁丝网的小见山。

几天后,美代把自己可怕的经历告诉了附近搞推销的少年。孰料,少年瞪大眼睛问:“阿姐也看到过么?”

“噢,这么说你也见过?”美代为少年意外的回答而吃惊。

“嗯,就在昨天晚上,大约夜里十二点左右,我在下北泽看完晚场电影,回来时路过那家门前,看到院内闪着蓝光,有朋友吆喝说‘像个女人躺在那里!’其他伙伴儿还一起嘲笑他,‘傻瓜,天气这么冷,谁家的女人躺在院子里!’可是仔细一看,草丛里真的有东西发光,宛如一个人躺在地上,朋友说是幽灵,吓得大家跌跌撞瘇地逃回家。”

“那儿是谁家的院子?”

“是大越先生家。父亲生前是医生,现在住的是他儿子,不知道干什么工作。”

“家属呢?”

“还是单身,家中只有一个帮佣的老太太。”

“啊,那么大房子就住两个人?”

“嗳,所以我们都叫它‘鬼宅’。”

“鬼宅?你们也太恶作剧了。不过,那光确实够吓人的。”

“真的,大越家真的闹鬼啦!”

不数日,大越家闹鬼的消息传遍成城学园,也传进来附近调查的草场耳朵里。

截止目前,草场依然没有得到有关大越违法的任何证据,但他并未放弃对大越的怀疑。诚然,协助警察追踪通缉犯称得上“善良的市民”,可是据胡桃泽和砂木讲,大越假装商店送货员侦察过胡桃泽避难的房间,其行为显然超越了市民协助破案的权限。

关于此事,大越拒不承认。即使如此,胡桃泽潜入他家时,大越所采取的措施也足以令人生疑,作为一名正直的市民,捉住坏人难道不应该向警察报案吗?看那阵势,倘若草场再晚到一步,大越很可能结果胡桃泽的性命。从那之后,草场怀着对大越的种种疑虑,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

——大越家出现幽灵?

警察不信鬼神。若是平时,草场会一笑了之。可是,出现幽灵的是大越家,这是不能放过的。

草场决定看个究竟。观察两天,没有发现异常动静。第三天晚上十一时左右,大越家院子里的确发出蓝莹莹的光,在暗处愈发鲜明。虽说形状不完全像人,但如果事先听人说过,倒也有几分相似。

二十分钟左右,蓝光消失。消失的过程相当缓慢,犹如电池耗尽电源次第变淡。抬首仰望,一弯瘦月恰好被云层遮住,指向天空的树梢在黑暗中不停地摇曳。

霎时间,草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一种非科学的幻觉掠过脑际。他定定神,暗自责骂自己,“窝囊废!”

怯懦与警察无缘。他使劲儿摇摇头,努力拂去不合刑警身份的恐惧心理。

草场把砂木找来,详细叙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最后说:“这种现象实在少见。”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砂木的脸,似乎不愿放过任何细微的反应。

“也就是说,你认为大越院中藏着什么东西?”

“嗯,对。”草场点点头。

“你以为是什么呢?”

“不知道,仅有这种感觉。”

四目相对,两人互相揣摩对方的心思。谁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又不愿讲出口。

“那你为什么不去搜查呢?”

“嚯,说得轻巧。没有搜查证,警察敢随便搜查人家嘛!”

“办个搜查证不就行了吗?”

“那能那么简单,眼下又没有抓住大越的任何证据。”

“这就怪了,那你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

“为什么告诉你,你还不清楚?”草场齜牙一笑。

“你这个家伙,纯粹耍滑头。这么危险的差事,你打算让我去冒险?”

“嗯,就是这个意思,相信你能够发现有利于胡桃泽的线索。我无法公开活动。你想想,如果在职刑警以侵入民宅罪被告发,该是什么后果!”

“知道了。我反正是不值钱的私人侦探,即使被抓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哎哎,你别不知足。如果胡桃泽以杀人罪被起诉,你也逃不脱包庇罪。之所以你没被逮捕,还不多亏了我!”

“我算服了你。万一被大越捉住,希望你帮帮忙把我救出来。看那样子,在送交警察之前,大越绝对轻饶不了我。”

“放心吧,我一直盯着你,假如真的中了圈套,我会狠狠收拾他!”

“一旦中了睡套,事情就晚了。”

“这一点,请放心,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二人达成默契。砂木本来就是为救胡桃泽的,只好接受草场派给的差事。

翌日深夜,砂木潜入大越家。乌云遮蔽天空,四周漆黑,看不见一颗星星。砂木趴在草丛中,好久没有发现关键的蓝光。据草场讲,未必每夜都发光。草场观察了三个晚上,最后一次才发现。虽然听他讲过大致的方位,但不发光,实在难以找到准确位置。

砂木在杂草中潜伏了两个小时。尽管大越家的小楼静卧在黑暗中没有一点儿声息,但偷偷钻进别人院子里盲目等待的心情毕竟紧张。头上的云层变淡,天空透出微弱的光。今天晚上白等了,正当砂木开始失望时,蓝色光晕慢慢出现在眼前的乱草中,“终于出来了!”刹那间,砂木髙兴得几乎跳起来。

暗处映出冷冷的光,鲜艳得如同蓝色火焰。砂木拨开草丛,进入发光处。土质很松,似乎最近被人掘过。发光部位没有草,光是从地下渗出来的。透过草丛由墙外观察,如同草本身发光。

砂木把带来的铁锹铲向发光的地面。光忽地碎了。证明铁锹触动了发光体。砂木用手指摸了摸,没有摸到什么。铁锹铲进土里,一点儿也不顶手。砂木观察着楼内的动静,一锹一锹小心翼翼地挖起来。

既不能出声,还要随时准备逃走,挖得速度相当慢,但由于土质松软,坑一点点儿加深。

铁锹尖遇到阻力,与铲土的感觉不同,好像触到渔网上,怎么也铲不进去。砂木抽出铁锹,把手伸进土中,手指尖摸到软乎乎的固体,象一层橡胶皮。砂木抓住它从土里拖出来,光源包围了他的手指,砂木浑身一颤,急忙扔掉发光体。

发光体在掘开的坑底闪着冷冷的光,犹如星体的残片,砂木抑制住心头的恐惧,把脸贴近坑沿儿,凝目观察瘆人的物体。

砂木再次把它提起来,原来是一块白色塑料布,大小似包袱皮,大概塑料布沾有发光涂料。涂料穿过土层射出蓝莹莹的光,砂木一下子泄了气。本来期待着找到致大越于死地的重大证据,结果仅挖到一块带夜光涂料的塑料布。难道这就是“幽灵”出没的原因?砂木失望了。

“哼,什么幽灵!”

砂木十分怨恨草场虚张声势,让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掘这种破烂玩艺儿。哪怕是一块塑料布,倘若被捉住,也是私侵民宅的现行犯!

砂木准备离开现场。他懊丧极了,再也没有力气把土坑恢复原样。当朝墙根移动时,忽然一股臭气钻入鼻孔。

他把脸转向臭气扑来的方向,使劲儿闻了闻,恶臭好象来自刚挖的坑底。

砂木又惊又喜,因为他猜到了臭气的根源。于是,操起丢下的铁锹,在夜幕的掩护下重新开始猛烈的挖掘。

砂木再也顾不上留意监视大越的动静,在某种预感的驱使下,他忘记了一切,只顾拼命地往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