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然把七条列为了共犯,但因抓不到确凿证据,调查陷入僵局。除了七条再没有共犯,栋居确信这一点。

但光凭栋居的确信是无法使调查进行下去的。在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栋居去见了本宫桐子。

“调查一定遇到了瓶颈。”

桐子像是一下子就看透了栋居的内心。不过能跟栋居约会,她还是很高兴。

“你怎么知道的?”

“一向如此。调查顺利时就没空见我了。”

桐子顽皮地笑着说。

“调查确实不顺,不过真的想见你。”

“真开心啊。也许对你不公平,我真想你常常调查不顺利。”

“调查顺利时我也会来见你的啊。”

“不是心甘情愿的也没关系。我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开心了。”

约会还是老一套。在中意的西餐馆一起吃饭,然后去看电影或听音乐会。如果没有特别想看的,就在宾馆或街上的酒吧慢慢地品酒。一般来说,桐子只要喝上一杯鸡尾酒,双颊就熠熠发光了。

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了。两人这样纯洁的约会已持续了好多年。如果栋居有意发展这种关系,桐子随时都欢迎的。栋居却不敢再深入一步。也不是不爱桐子,只是自己曾发誓不再建立新家庭了。

虽然也把桐子当成了家里人,但栋居在自己与桐子之间筑了垛墙。自己方便时就把她当家人看待,不方便时就躲进墙里,躲避作为家人的责任。怯懦之墙,自从留在家里的妻子被人暗杀后,自己就给自己筑了这垛墙。

虽然桐子被隔在了墙外,但栋居对她的责任并没有减轻,反而在精神上与桐子的关系变得更密切。

说是待她如家人一般,但如果别居一处的桐子也像妻子一样遭人暗算,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话,栋居该是觉得比妻子被害时更不负责任吧?

栋居当初根本没料到妻子会遭人暗算。但他现在却知道,生活在墙外的桐子同样也处在危险中。明明知道,却还是不想对她负起家人的责任来,把她隔离在墙外。

担心再次失去家人,因而把桐子隔离在墙外。如果因为自己而失去了桐子,无论她是在墙内还是墙外,栋居都会心痛不已。

既然无论在墙内墙外都一样,那不就该欢迎她加人家族么?虽这么想,但栋居不敢付诸行动。现在桐子就是栋居弱点的证明。

一边带着这个弱点,一边与犯罪分子做斗争。如果照栋居的想法,岂不是刑警们都不适宜建立家庭?但并不是所有刑警的家属都遭人暗算了,栋居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心灵的创伤很深。即使能承受住一次的创伤,但也没信心能承受住第二次。他的自卫本能就成了他的弱点。

“我想听听你现在调查的案子的情况。”桐子向坐在对面的栋居央求道。

“这不是吃饭时说的话吧?”栋居犹豫着。

“没这回事。我就想听你说工作的事。工作时的你最像你了。以前你不也说过么,说我已是你们警部的一员,对我已没什么秘密。”桐子说。

桐子是个有名的职业侦探。在桐子的帮助下,有好几次困难案件的思路都被打开了。栋居在案件处于僵局时,无意中形成了依赖桐子的习惯。既然桐子都这么说了,话题就转到了无时不在困惑着他的案件上来。

听完栋居简单的案情叙述后,桐于说:

“确实没证据说明七条由香的爸爸就是共犯。我想去现场看看。我想现场的构造一定隐藏着解开谜底的钥匙。”

“我也这么想,但现场就是看不出破绽。”

“喂,吃完饭能不能带我去现场的璇宫去看看?”桐子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准你会有什么新发现。”

“就是两个人一起看呢。”

桐子把这叫做“复眼”。一个人看不到的东西,两个人来看就看到了。不管单眼还是复眼,栋居期待着桐子会有新的发现。

吃完饭,两人去了皇冠酒店。由于正巧是周末,璇宫那边非常忙。柜台服务生认得栋居,所以也没让两个人等,就把他们带到回旋席上去了。

幸运的是,那天天空晴朗,东京的夜景在无限地向四周扩展。第一次登上酒店璇宫的桐子为能看到东京的全景而大为惊叹。白天被烟雾所笼罩的地平线,在视线所及之处,被无数灯火所淹没。各处密集的灯火再次让人感觉到了东京的广阔。

在这灿烂的灯光之下有着多种多样的人生。在这像散落的宝石碎片般的光海中,交织着男女的爱恨情仇,掩藏着令人发指的罪行。

东京的夜景存在着光明与黑暗两种不同的元素。而且在深夜之前,确实是光明压倒了黑暗。

璇宫以一小时转一圈的速度旋转着。该酒店建于幻想中的原子弹的投下点,占据着即使坐着不动也能看到东京全景的绝佳位置。

回旋席是从池袋开始旋转的。以一栋格外出类拔萃、白天阳光满楼的六十层高楼为起点,餐厅按着顺时针方向慢慢地转动着。过了三十分钟左右,银座方面的灯火进入了视线。

从这里能看到灰暗的东京湾海面,海角方向则能看到像渔火般的一串灯光。转过涩谷、新宿又回到了出发点。转一圈换一批客人,基本上没人中途站起来。

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玻璃密室的秘密。回旋席上各张桌子都有烛光,室内朦胧的光线不停地闪烁。走近任何一张桌子都会碰到周围人的目光。

只有穿着白衣服的酒店服务员不时地到各张桌子收订单、送东西。他们的白制服在灯光中格外引人注目。

犯罪者一定刻意地躲过了目击者的目光,接近了被害者和友美的桌子。

“再转一次吧。”桐子像是看透了栋居的心思。

“只要你愿意。”

“只要跟你在一起,转多少圈都没关系。”桐子像是很欣赏夜景本身。

回旋席又开始通过了那栋白天阳光满楼的六十层高楼,缓缓地向上野方向转动。与曼哈顿那类狭窄地域内摩天大楼密集的纽约相比,东京则是个在广阔的土地上扩散开来的平面城市。

但入夜后,这种平面性就被黑暗所淹没,各个建筑物都摇晃着灯光,强调着自我的主张。光点在每个地域都大片大片地拉开一张光网,压过了天上的星网。不愧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其夜景真是又壮观又有气势。

当银座方向进入视野时,坐在栋居隔壁的一位客人跟固定席的客人交谈起来。两人像是很熟。

“服务员说是回旋席已满,想要个座位的话,要再等三十分钟,所以我就坐这儿了。”

“那我们换换吧?”

“不了,坐这儿转转脖子就什么都看见了。”

就在这么交谈着的时候,两人的位置随着回旋角度变化稍微变了变。

“不好意思,香烟抽完了,你有吗?”坐在固定席的客人喊了声。

“我有七星。”

“行啊,谢谢。”

从回旋席上传下一包烟草来,固定席上的客人们就那样坐着一个挨一个地把烟递了过来。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栋居和桐子彼此恍然大悟地看了看。

圆形的璇宫外围设置着回旋席,圆心则是固定席。回旋部分跟固定部分之间被一道圆沟隔开。固定席的最外围与回旋席相邻,就像传香烟一样,就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也能把东西递给回旋席上的客人。距离就这么近。

玻璃的墙壁就在这一瞬间崩溃了!一定是在立野接到丰崎寿寿的电话而离席的空隙里,北前友美向立野的杯子里下了毒药。

回到座位后的立野不知道酒里加入了毒药,一饮而尽。过了一会,毒药发作了。在人们发现异常前,一直在伺机行事的七条就坐在固定席上,伸手把装有毒药的杯子与自己的杯子掉了个个儿。

掉包后,七条拿着装有毒药的杯子离开了座位。这时,坐在回旋席的客人将视线固定在夜景方向,没注意到掉换玻璃杯这一幕。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掉换了杯子,这也逃过了酒店工作人员的眼睛。交换后,相互的位置由于移动而分开了。

这之前,警察们脑子里尽想着没人站起来接近过立野和友美的桌子,而漏掉了有人会坐在固定席上与位置时刻变化的回旋席接近这一点,导致了思维的死角。

七条该是先实地考察了一番,算好了回旋席转到什么位置时打电话给立野,坐在固定席的什么位置能在要投毒时自己的位置刚好接近立野他们的桌子。

固定席的客人又不像回旋席的客人,在转一圈的过程中被固定在椅子上,无论何时站起来都不会引人注意。固定席上少了一只杯子,工作人员也不会太在意的。

但是,虽然玻璃密室的墙壁破碎了,但那仅是解释了下了毒的杯子是怎么消失的,并不能证明七条的罪行。固定席的每个客人都有成为凶手的可能。

“还存在着一个高大的玻璃壁呢。”桐子说。

“不管怎么说是接近了一大步了,还要感谢桐子你呢。”

“别这么说,是栋居君自己发现的。”

听完栋居的报告,调查本部沸腾了!围在现场四周的玻璃墙壁已被拆掉了。大家讨论着是不是该随时提审七条。

但正如栋居提出来的,固定席上的每个客人都有嫌疑。

“确实,固定席上的每个人都有从立野的桌子上拿走下了毒的杯子的可能性。但我不认为毫无关系的人会把这样一只杯子拿走。七条当晚肯定在现场。七条的犯罪痕迹一定留在现场。”

“但现场没人看见过七条。”山路插嘴道。

“他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罢了。只要再次对案发现场及周边地区进行搜查,一定会找到线索。”

山路也没再反问。他也对栋居的着眼点深感兴趣。

调查本部的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对七条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2

七条感到刑警的脚步声已渐渐地到了自己背后。肩膀猛地被人一拍,他会转过身去看,只见两个男人站在背后。他总有这种感觉,不停地回头。绝不是疑神疑鬼,而是现实一步一步地靠近。

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同样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们难耐这种不安,于是想联络七条。

必须想办法逃过惩罚,七条对自己发誓。不逃过司法的惩罚,就谈不上达到复仇的目的。就算警察查到自己这儿了,也得千方百计地帮友美和寿寿逃脱。

但只要警方冲过三人一起建立的现场之玻璃之墙,三人之间的联系就无法被否认。

在这之前,七条的脑子里只想着复仇,现在却为把那两个女孩子拉进来而深深懊悔。就算她们求自己帮忙,作为最年长者也本该阻止她们的。

就算杀了立野,由香也活不过来了。友美、寿寿也是如此,她们的哥哥也不会死而复生。

复仇只是消除了遗属的怨恨,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有。如果因为复仇而给遗族今后的人生、未来带来莫大的牺牲的话,就算死者也不会安心的吧。

七条已是风烛残年,可为什么要把未来还充满着无限希望的友美和寿寿带进这不毛的复仇之地呢?随着警察的一步步逼近,七条深感后悔。

3

调查本部确定了七条孝文的嫌疑后,决定对其提审。在提审的基础上迫使其招供,然后再拘捕他。七条一旦被捕,必然会波及北前友美和丰崎寿寿。

3月8日上午7点左右,聚集在会津若松市七条家附近公园的中野署、五日市署、麦丁署及会津若松署的警察们,等着到7点30分的时候造访七条的家。

得到会津若松署的合作,已确认七条从昨夜就一直在家。为了今日的调查,警视厅三署的警员们前天晚上就赶到了会津若松市。

当警员进了七条家时,七条跟妻子正坐在早餐桌前。栋居代表三署调查本部向七条提出提审要求时,七条镇静地说:

“知道了。我去换衣服,你们稍等。”

“你出什么事啦?”

七条妻子看到来了大批警察很惊讶,不知所措。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在家等我。”

七条安慰着妻子,走向调查团,催促道:

“久等了,快走吧。”

七条从自己家里被带到了会津若松署。

署里的会议室被设为调查室,由栋居作主审官,五日市署的盛川与麦丁署的富永做副手。

那须警部高度评价了栋居的着眼点,将调查权交给了栋居。虽说是协助调查,但因对象极可能就是罪犯,因而调查组的气氛很沉重。

4

听到以栋居为首的三署的警员们对自己的协同调查要求,七条觉得该来的终于来了。

七条每天晚上听到的脚步声绝不是幻觉。警察确实逼过来了。

与七条料想的不一样的是,本以为拍自己肩膀的盯梢者是两个人,打开门一看,却有十几个警察站在那儿。由此可见,自己的嫌疑是多么大。

而且警员还不仅是一个警署的。调查组由三个警署共同组成。七条当然知道这三个警署之间的联系。

“要镇静。”

还只是处于协助调查阶段,犯罪事实还未被确认。警察们常采取随意问问的形式,找出嫌疑犯陈述中的破绽。没带拘票来,就证明他们还没拿到足够的证据说明自己有罪。警察最拿手的就是诱供,可不能上当受骗。他们就等着七条说错话。为了保护那两个女孩子,自己必须想法子逃脱。七条这样对自己说。

对方还没抓到实质性的证据,注意自己的言辞,应该能脱身的。

“大清早的,打扰了。”

坐在七条对面的栋居低姿态地开始审问。女警官端来了茶,栋居很快地接过了茶,好像很香地喝着。两个助手也端过了茶杯。七条不禁也伸出手接过了茶杯。由于紧张,喉咙很干,于是觉得茶很好喝。

刚喝了一口茶,栋居就开始问话了。

“今天传讯你也没什么事,你认识北前友美吗?”

“前些日子在拘留期间病死的杀死由香的凶手的妹妹吧?”

七条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说。

“北前友美一直坚持认为,她哥哥没杀人。”

“作为妹妹,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杀人。”

在调查员面前,一定得显示出与友美处于一种敌对关系。

“你认识立野恭一吗?”

栋居的提问开始进入核心部分。

“立野……不认识,这叫立野的是个什么人物呀?”

“最近轰动日本的麻雀变凤凰式的、大家都在谈论的人物。从一个酒店职员摇身一变,成了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

“哦,是那个立野恭一啊?我在哪本杂志上看过他的专访。”

“就是这个立野恭一,前几天在市中心酒店的璇宫上被人投毒杀死了。”

“这条新闻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

七条注意着警察的这种诱导式提问,并像打擦边球一样地回答着。

“立野君被杀死时,北前友美就跟他坐在一起。”

“这我就不知道了。”

电视的新闻总是报道个大概,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们怀疑是不是北前友美在立野的杯子里投了毒。”

栋居等三位调查员的视线都集中在七条的脸上。栋居已把友美抛了出来。

七条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就什么都不说,这样安全些。

“北前友美认为,是立野恭一杀了你女儿。”

七条被带入了不能再保持沉默而非得讲话的境地里。

“杀死由香的凶手你们不是抓了,那人不也招供了吗?”

“北前友美相信哥哥是无罪的,立野才是真凶。于是就下了毒。如果这是真的,对你而言,立野才是杀死你女儿的凶手呢。”

“我相信警察调查的结果。”

“有迹象表明,立野曾受到北前友美的恐吓。”

“这不是跟我没关系吗?”

“你听好了。如果真是北前友美在立野的杯子里下了毒,那她一定握有立野杀死你女儿的证据。只是怀疑是不会杀人的。如果立野真的是杀死你女儿的凶手,那么北前真司就是被立野陷害而病死的。对北前友美而言,立野就是不能被原谅的人。”

“这不是该跟北前友美说吗?”

总觉得有点上了栋居的钩的感觉,但又不得不说。

“当然对她讲过了。但她说这无凭无据,否认了。”

“那对我说也没什么用啊。”

“为什么?如果北前友美真握有立野是真凶的确凿证据,她没必要隐瞒你的。她一定会把证据展示给你看的。”

七条咬了咬下嘴唇。还是中了他们的圈套,幸好还不是致命的。

女警端来了盛有新茶的茶杯,拿走了喝光的旧茶杯。

“您的妄断真让我迷惑。北前友美是否跟立野坐在一起过,跟我毫无关系。”

“确实,如果立野跟你女儿的案件无关,他是死是活、当时北前友美是不是跟他坐在一起都跟你无关。但如果真的无关的话,在立野被杀的当晚,除非出于偶然,你是不该出现在现场的。”栋居的话尖锐起来。

“我在现场吗?”

“现场留有当时你在场的痕迹。”

“别说傻话了。为什么我要去那种地方呢?”

本想心平气和地说的,结果却声色俱厉。

“请你听我说明。你于2月19日下午8点到9点左右,即立野喝下毒药中毒身亡这段时间,在东京皇冠酒店四十三层的璇宫。”栋居单刀直人地说。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七条已顾不得注意自己的措辞了。

“立野和友美一起坐在璇宫上喝了一杯茶后就被毒死了。但桌上留下来的两人的茶杯里,我们没检测到有毒药。证明北前友美身上并没带毒药。于是我们判断,是她的共犯把那只下了毒的杯子和毒药拿走了。”

“胡说。如何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把下了毒的杯子跟毒药拿走?那样做既引人注意又可能留下有毒的杯子?”

“杯子交换了。凶手事先跟北前友美订了软饮料,然后把那只杯子跟立野的杯子掉换了一下……”

栋居解释了坐在固定席上的共犯是怎样坐着不动而接近了坐在回旋席上的被害者,然后瞅准机会换了杯子的。

“这仅仅是你的推测。的确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这样把杯子换了,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坐在那附近的所有客人不是都可以那么做吗?”

七条准确地抓住了栋居推断中的弱点。

“话说得没错。但除你之外没人能那么做。”栋居的口气满怀自信。

“为什么这么说?”

“你聚精会神地注意掉换杯子,而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忘记了……”

不安像渗了水的墨汁一样在七条心中扩散开来。

“在留下来的立野的杯子上查出了你的指纹。与立野没关联的你,为什么会把指纹留在立野的杯子上?你当晚出现在现场有可能是偶然。但如果是偶然的,你的指纹是不会留在立野的杯子上的。你在交换杯子的时候指纹也掉换了啊。所以除了你之外,不会有人掉换了立野的杯子。”

“为,为什么说是我的指纹?”

七条很奇怪。他没有前科,也记不得在什么公用资料上按过指纹。协助调查也不会强制你按手印。

“刚才的茶好喝吧?”栋居微微地笑了。

七条恍然大悟。眼前的杯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换过了。

他想起来,就在一会儿之前,女警端来了新茶,撤走了旧茶。

“你本该在交换茶杯时戴着手套的。”栋居一语击中要害。

5

七条明白他已无处可逃。绞尽脑汁建立起来的玻璃之壁已被调查组打破了。对于七条而言,栋居的结束语听来就像玻璃之壁破碎的声音。

七条招供了。

“杀死由香的是立野恭一。丰崎俊也从天花板上目睹了这一幕并把它拍了下来。如果这照片早点发现的话,北前真司就不会蒙受不白之冤了。立野不仅杀死了由香,还让北前真司背了黑锅害他病死了。后来他又杀死了看见他杀人的丰崎俊也,把丰崎掩埋在奥多摩。

“提议向杀死三人的立野复仇的是我,全部都是我计划的,友美只是按我说的去做罢了。

“我不能把杀死由香的立野送去法办。立野雇个好律师会巧妙地脱身的。被丰崎看到、照下来的照片都不是铁打的证据。他会说从天花板上偷看他人隐私的人的证词值得信赖吗?拍下来的照片他也可以赖掉,说不是那天的事。

“杀死丰崎这事可以说明是立野杀了由香,但没证据说明是他杀了丰崎。我觉得绝不能放了立野,我决定凭自己的力量为由香复仇。为此,我多次考察了皇冠酒店的璇宫。毒药是我从网上购到的。

“最大的难关是掉换杯子前,喝了毒药的立野开始难受,然后可能引起别人注意这一点。从摄人氰酸化合物到致死的时间因人而异。不可能在毒效开始发作前不让立野发现而掉换了杯子,他开始难受后更不可能换杯子。必须抓住这短短的时间掉换杯子。但立野就如我期望的那样,喝了毒药后开始难受前意识就模糊了,这就给了我掉换杯子的可能。

“我已度过了人生的大半部分,是个快死的人了。友美还有将来,友美只是按着我说的去做。希望你们能宽大处理。”七条陈述道。

“连警察都没找到的杀死由香的证据,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栋居问。

“在寿寿的影集里一张照片的下面。丰崎把照片放在保存照片最安全的地方。原本也没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放在影集里。”

虽说抓住了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这一心理盲点,但这实在是个危险的赌博。在七条提供的照片上,定格着由香跟立野像动物般交缠的画面。虽然拍得不大清楚,但被拍者的身体特征还是能看出来的。看到本不会看到的、女儿身体的侧面像,七条的心情该是怎样的呢?

根据七条的供词,再次提审了北前友美。这次友美老实地承认自己是在立野中途离开时向他杯子里下了毒。友美说,杯子掉换后,她把立野的指纹按在新杯子上。

但友美跟七条都否认丰崎寿寿参与了这次事件。两人都否认,寿寿本人又不承认,除了立野本人之外没人知道是谁打电话给立野的。

向接了无数电话的接线员求证,是谁打电话给立野的,这是不可能的。

为了减少损失,很明显,七条和友美在庇护寿寿,但警方还是放弃了对寿寿立案。

根据七条孝文和北前友美的招供,案件真相大白了。在栋居调査过的案子中,这个案件是最特别的。

当第一件杀人案件发生后,如果没误捕无辜,就不会有第二、第三件杀人案,而且说不定会阻止无罪的被告病死。凶手虽说是逮到了,但作为警方的确有些事需要反省。

栋居在获得七条和友美的供词时,想起了“无益的杀生”这个词。杀死丰崎俊也和立野恭一,让北前真司病死的间接犯罪人不就是警方么?

栋居没被庆功宴上的“干杯”冲昏头脑。

对于被害者的家属来说,法律的救助通常是不充分的。岂止是不充分,凶手与作案者往往会抓住法律的漏洞,依靠权力和财力躲入安全圈内而发出得意的笑声,这样的情况可不是少数!如果法律不能替被害者向凶犯追讨责任、实施制裁,那么又由谁来干这事呢?七条和友美就以自己的行动做出了一个榜样。

栋居想起自己的妻子在家里被人残杀后,自己也曾想过追到天涯海角为妻子复仇。就是直到现在,这种心情也没变。他能切身理解至亲被杀的遗属们的心情。

但他作为警察,必须要保卫的人中也包含有罪犯。与美国西部大开发时代不同,现在不允许自我救助。栋居为自己的信条与职业道德的矛盾而苦恼。

栋居突然很想见见桐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