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奥多摩山区交通方便,去到市中心很容易。但这里地形复杂,原生林覆盖山谷,树种众多,大小瀑布悬挂于溪流间,人造湖湖水荡漾,到处都有充满魅力的观光资源,一年四季吸引了无数的观光客。

正因为如此,该山区也受到世俗化的严重侵蚀。随着大批车辆的到来,山坳坳里都设了信号机、加油站、停车场等。山间小路不时地被整修,就是很深的山谷里也是小旅馆、餐厅密布。荒僻的山村也像城市那样得到开发,山貌由于伐木的原因,也有些秃了。到了休息日,交通就堵塞。沿着将机械文明的触手伸向山坳坳的车道,蜂拥而至的车辆毫无顾忌地将废气和噪音散布在山间,压倒了山气。但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废气和噪音。

1月26日,年末年初的客人都散去了,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时,一辆私家车开进了冬季干枯的深山。车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恋人。

握着方向盘的男子开着车从杵在溪流上游的巨大岩石下穿过(一般人开车到这里都会折回去的),把车向密林深处开去。在初春或红叶的季节也有人这么做过,在这万物干枯的冬季,一般人是更不会这么做的。也许这个男子是要向坐在助手席上的女朋友显示自己开车技艺的高超吧。

山道上还残留着前些日子下的雪。车上的链条够不到轮胎上,但男子似乎对在这样的路上开车很有信心。他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在道路的转弯处,积雪结成了冰,开车人慌忙急转方向盘,但车子经不起强烈的离心力,从路边飞了出去。

不幸中的万幸,车子被山腰的树林挂住了,没翻到悬崖下去。车内的一对恋人也都只是受了点轻伤。

两个人爬出车外,沿着山道向上攀登,并打手机求援。两人首先被抬到救护车上,送往医院。随后而来的吊车将掉在山腰的车子拉到山道上,用拖车拖离现场。

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这也就是常有的交通意外。

但工作人员为了将掉到山腰的车子拉到山道上而下到掉落现场时,发现由于车子掉落过程中强烈的震动,有些古怪的东西散落在山腰的土堆中。

刚发现时,有些不知其然,靠近了仔细一看,却看见了像死人头发一样的东西。此人呼喊站在山腰上方的同事下来看。现场还有所辖署的警察。

在山腰的土堆中埋藏着一具男尸。好像已被埋了很长时间,尸体的损伤很严重。第一次看到尸体的警察脸色发青,赶紧向本署报告。

本署指示保护现场。埋在奥多摩深山中的尸体,不会是交通事故或是自杀。如果不是这对糟糕的恋人将车开飞,尸体还会长眠在奥多摩山中。

本署得到消息,赶紧派了办案人员来。现场位于都下西多摩郡枪原村的管辖区域内,是枪原村本宿北秋川沿岸的最深处。

进入北秋川的大多数车子都是想观赏神户岩。到了休息日,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大多数的车子一看过神户岩就回去了,但路本身穿过岩石仍向隧道深处延伸。

从奥多摩到东京市中心很方便,沿路适宜地分布着些充满魅力的娱乐场所。到了休息日或娱乐季节,车子猛地就多了起来。尤其是糟糕的驾车手更喜欢来这里。

但却很少有人把车开进这么个深坳坳里。又不在娱乐季节,而是在严寒季节,开进林道深处的车更是少之又少。那是一条地上还留有几天前下的雪的、极难开的路。

“轮胎链哪边该朝里哪边该朝外都不知道的菜鸟,竟敢把车开进这种地方,简直就是自杀嘛。”

赶到现场的五日市署的办案人员盛川对保护现场的该地警官合志说。

“链条都还没够到轮胎上呢。”合志回答。

“一定是想让女朋友看看好风景,所以才开进这种地方的。结果这里差点成了他们为情自杀的地方。”

“也许是冥冥中这具男尸引他们开到这里来的吧。”

“也许吧。埋在这么荒凉的山里,怎么也不会自然地露出来的。”

尸体经当地消防员的共同努力被全部挖了出来。现场位于林道下十米的橡树、枫树林,坡度稍稍缓和些。

尸体所埋地附近没有人家,山腰南侧则是深谷。凶犯原本想把尸体扔到谷底,在把尸体运到这里后,临时改变了主意,就埋在这里了。

由于埋得浅,掉落的车子一震动,尸体就露了出来。

据推断,死者为男性,年龄在25到35岁之间,身高一米七O左右,体格瘦削,死于三个月到四个月之前。头后部经确认有遭钝器袭击导致头盖骨破裂的伤痕。

死者身穿黑裤子、衬衫、牛仔裤。没穿鞋子。衣服上并没标名字,身上也没带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与警视厅调查一科联系后,据现场情况,跟与调查一科一起将此案定为五日市署的杀人事件,同时设置了该署“杀人、尸体遗弃事件”调查本部。

尸体在检查后,为了司法解剖,已被搬了出来。

调查从确认死者的身份开始。被害者身上没有身份证、月票、名片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调查本部开始翻查都内、都下及临近县市的失踪人口调查委托书。

根据该委托书并结合被害者的身体特征,东京都中野区中野五丁目的丰崎寿寿报告失踪的其兄丰崎俊也(29岁)与该男尸相符合。

从去年9月18日起,丰崎俊也就无故从其工作场所中央区银座六丁目的俱乐部“花坛”缺勤,从此音汛全无。

另外,该被害者作为5月27日被害于中野区东中野五丁目210室的七条由香(23岁)一案的知情人,该案调查本部一直在追寻其行踪。提出委托书的是与第一被害者(七条由香)住在同一栋公寓的丰崎寿寿。

自己的所辖区域中发现的被害者,竟是另外一桩杀人事件的知情人,五日市署调查本部很是紧张。

2

栋居接到奥多摩山中发现了丰崎俊也的尸体的报告,觉得会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丰崎显然与七条由香一案有关。但那仅是栋居个人的判断,没有任何证据。丰崎目睹了七条由香的被害过程,不久他自己就被埋在奥多摩山中。这两件案子不可能没有联系。接到五日市署的报告,调查本部内一片哗然。警方对无故失踪多日的丰崎的搜查,以其非自然死亡而画上了休止符。该事实无疑加大了招供自己杀了由香而在公审过程中死去的北前真司无罪的可能性。

丰崎俊也的尸体经解剖,结论与现场推断相符:头部受棒状钝器重击而导致的头盖骨破裂,大约死于三个月到四个月之前。

根据伤口面积,凶器该是木棍或铁棍,凶手该是从站着或坐着的被害者的正上方将凶器垂直地击下来。

被害者受伤昏倒后一段时间内还活着,有可能是在气息尚存的时候就被活埋了。被害者的身份被确认了。工作地点为银座六丁目的花坛俱乐部。生活圈与交友圈都局限于东京都内,与尸体的发现地枪原村无关。据此,将中野署设为调查的前沿阵地。这实际上是五日市署与中野署二署的合作调查。

1月29日,根据解剖结果,两署的调查本部召开了第一次联席会议。会议从一开始就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

中野署署长简短的开场白后,五日市署调查本部的现场指挥石原警部汇报了尸体的发现经过及初步调查结果。

在开会之前,五日市署调查本部的各警员都已被告知丰崎俊也(第二被害者)与七条由香(第一被害者)之间的牵连。整个会议非常沉闷。两署的署员们面面相觑,没人愿意发言。

编人五日市署调查本部调查一科石原组的大川终于站了起来。

“丰崎俊也偷看了七条由香的卧室,但有证据证明他看到了她被杀的场面吗?”

“还没有。也没听丰崎俊也说过。不过,从第一现场的天花板上留下来的、一直延伸到丰崎妹妹的屋子的窥探痕迹及现场发现的天花板的木屑,可以断定丰崎就是在案件发生前,在天花板上开了孔,亲眼目睹了第一被害者的被害过程。”栋居回答道。

“就算丰崎目睹了案件发生的全过程,也不能肯定他就是借此敲诈罪犯,最终被杀人灭口。”

大川抓住了两个案件相关牵连中的最大漏洞。

“丰崎没有其他被杀的理由。他既没房产也不做大生意,没有暴力团伙的朋友,也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总之,从寻仇这条线来看,除了与第一被害者有关外,没有其他可能。”

栋居还不想说出立野恭一的名字。这还为时尚早,现在就把他当做嫌疑犯说出来,就有毁坏其名誉的嫌疑。迄今为止,栋居所获得的有关立野的资料如果拿到联席会议上来讲,还是站不住脚的。

对立野的怀疑还仅限于栋居个人的判断,调查本部尚未允许其暗中调查。立野至多是杀人嫌疑。更何况他是三立总业社长的女婿,更要慎重再慎重。

“我听说七条由香一案的凶犯已自行招供,在公审过程中,被告病死,而法院做出了放弃公诉的决定。”

五日市署警员盛川的话说中了中野署心头的最痛。如果把凶手杀丰崎的动机与由香的死联系起来,那就等于承认杀死由香另有他人。

“北前真司虽招供是自己杀了第一被害人,但在其病死前丰崎就失踪了。很明显,丰崎曾目睹了第一被害人的被害过程。至此,我们不得不怀疑丰崎的失踪与七条由香被害一案有关。”

“如果北前真司的供词没有可信性,那么他为什么要撒谎说是自己杀了人呢?”

“我们也不明白他的心理。我们推测,他被捕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重病缠身,所以万念俱灰呢?”

“北前病死后,贵署一直在调查丰崎俊也的下落,是不是觉得真凶不是北前而是其他人?”大川问。

“可以这么说。”山路说。

在部内总是站在栋居相反立场上发言的山路,这时出来给栋居帮腔。

“假如第一案件的真凶的确另有其人,但丰崎就凭看到了案发过程,他后来又是怎样认出真凶的呢?”

五日市署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丰崎认识罪犯,另一种则是丰崎过了数日又偶然碰到了罪犯。”莅原代替栋居回答道。

“还有一个疑问。如果丰崎真的认识真凶,那他为什么隐瞒呢?”

“说了的话,他从天花板偷看他人隐私的怪癖就会曝光了。”

“他可以匿名报案的。”

“也许,他对警察敬而远之或害怕跟案子有所牵连吧。告诉警察又拿不到钱,敲诈真凶的话,反而能大捞一笔。”

这是中野署调查本部讨论后的一致结论。

当天的联席会议上,双方相互交换了信息,决定今后要加强联系,共同推进调查的发展。

3

寿寿很快就收到了丰崎俊也的尸体发现联络单。寿寿并不惊讶,她早有心理准备。哥哥都失踪四个多月了,不可能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她立即与北前友美和七条孝文取得了联系。七条接到寿寿的通知后就上京来了。

三人就丰崎尸体被发现一事商讨了今后的计划。聚在寿寿屋里的三人各自发表了看法。

“这样就可以肯定,友美的哥哥不是真凶。”寿寿先开了口。

“现在只能说你哥是与由香那个案子有关,所以才被杀人灭口的吧?”友美克制地说。

“一定是杀死由香的罪犯把寿寿的哥哥给杀了。你哥在那种地方被杀,不会是得罪了其他什么人。”七条说。

七条跟友美各自在猜想着对方的心理。

“哥哥曾说过,他见过罪犯。对真凶来讲,哥哥是个威胁,所以就干掉了哥哥。”寿寿强调了七条的话。

“那寿寿你准备怎么办?把立野的事告诉警察吗?”友美问寿寿。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寿寿反问友美道。

“立野是杀死由香和你哥哥的凶手,这一点不会错。要不是这样,他不会两次开支票给我。告诉了警察,立野就会被逮捕,然后受到法律的惩处。”

“会判死刑吗?”

“难讲。但杀了两个人该判得很重的。”

“杀死由香的凶手,我只能让他死。”七条说。

“我也是。杀人凶手该以命抵命。友美的哥哥要不是背了黑锅也不会死。友美哥哥的名誉、生命都因此而被剥夺了呢。”

三人互相看了看,试探着说出各自心中已酝酿了好久的想法。

“我,不会把立野交给警察。”友美深思熟虑后说。

“我也是。”

“我也是。”

寿寿跟七条表示赞同。

“警察也许已盯上立野了。如果我们想法一致,就该快点采取行动。”友美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要有了立野杀害由香和寿寿哥哥的铁证就好了。”七条说。

“立野开支票给友美不就是铁证吗?”寿寿奇怪地问。

“类似于铁证,但我要的是能证明事实有无的直接证据。立野想拿支票封友美的口,这就说明了寿寿的哥哥肯定握有立野杀死由香的铁证。如果没那东西,不管寿寿哥哥说什么,立野都会以无凭无据为由反驳回去。他也没必要害怕友美把采访的那篇稿子登出来。他杀了由香,而证据握在寿寿哥哥手里,于是他就杀人灭口。他不想让人查你哥哥的行踪。因而就开支票给友美。但这仅是警察所说的间接证据,而不是证明事实有无的直接证据。你哥哥凭什么恐吓立野的呢?我要的是那个。”

“他会不会是拍了照片?”寿寿恍然大悟。

“如果有照片的话,该能在你哥屋里找到。”

“不会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吗?”

“要是放在保险柜里,该会有钥匙留下来的。”

“在哥哥留下来的东西里没有这样的钥匙。”

“没有录了音的磁带之类的东西吗?”

“也没有。”

“寿寿哥哥手里这样的证据,如果既不在留下来的东西里,又不在银行的保险柜里,那只能在寿寿你的房间里。”友美说。

“我的房间里?”寿寿表示不解。

“你哥既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又没有关系特好的朋友,他除了你的房间,又能把重要东西搁哪儿呢?你哥生前常来你屋玩吧?”

“那倒是。但那东西要是在我屋,我该会发现的。”

“他一定藏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了。”

“大家也看到了,就这么大的地方。就在这样的一个家里,还有哪儿是我不会注意到的呢?”

“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有盲点。就在眼前,你却看不到。”

“就算哥哥真有这样的证据,杀人犯也得在确认证据已经到手后,才会把哥哥干掉的吧?如果是胶卷的话,也早该落到凶手手里了。”

“胶卷可以复制好多份的啊。把底片给了凶手,而拷贝却保存着……”

“哥哥偷偷地把这种东西藏在我屋里……”寿寿有些难以置信。

“完全可能。寿寿你好好想想,你哥会把东西藏在你屋的什么地方呢……”

“一时半会儿的我还真想不起来呢。”寿寿用迷惑的眼神扫了扫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