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概就在同一时间,为了慎重起见,粕江分署的石井再次造访了古泽周一的父母家,这次石井从其父母那里也得到了有力的线索。

“请你们提供一些关于您儿子生前人际关系的线索,不管是哪方面都可以。”对石井的再三要求,古泽的父母有些不知所措。

“您虽然再三询问,可是,古泽大学毕业后几乎就没回过几次家,他和谁在一起,我们也不知道。”

“他上大学的时候有很好的朋友吗?”

“他大学时就租了在江古田的公寓,没在家住。”

“学费怎么办?”

“好像是在外面打工赚的钱。上大学也是因为没什么事可做,就去大学玩了。”

看上去,他的父母努力想忘却对惨死儿子的回忆;而石井又努力想要唤起父母的回忆,虽然这是身为警察的工作,但也确实是非常为难的任务。

“他爸,那孩子死之前,寄来了一张结婚喜帖。”古泽的老母亲从旁边插嘴。

“结婚喜帖?谁寄来的?”这是上次造访时没有提及的。

“是有那么个东西。”老父亲也想起来了。

“那张喜帖现在在哪?”

“送到周一住的地方去了。”

“我在他的遗物中没有发现有那样的东西。”

“可能丢了吧。日期好像是在10月初左右。”

“发出喜帖的是谁?”

“发出请帖的人的姓名记不清了。当时打开喜帖想看一下是谁的婚礼,记得媒人好像是鹤冈银次郎。当时我还想,请到这么厉害的人当媒人,真是不得了的婚礼。婚礼的会场是在东京皇家饭店。”

“鹤冈银次郎?东京皇家饭店?”石井顿时两眼放光。只要知道这些,就能查清发出请帖的人。既然邀请受害者,说明受害者和邀请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也许是弄清受害者生前人际关系的一个突破口。石井感觉自己一直在追寻的目标终于有了一线希望。

两组搜查人员都来到公司求见落合。落合仿佛有了什么预感。看上去,这两组搜查人员好像事先没有约好同时来公司求见。可落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已经碰过头。其实,在落合公司碰上的两组搜查人员对彼此的会面非常惊讶。新宿署的牛尾、青柳和粕江分署的石井、野村在这次搜查前就是已经认识的。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

“想不到会在这儿遇上您啊。”在和落合做初次见面的寒暄前,他们先彼此畅叙离衷。在查访各自案件的途中偶遇其他署的搜查同事,这种事并不多。

“我们先等一会,你们请先问吧。”石井组向稍稍先到一些的牛尾组谦让。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于是,石井组在客厅的一角等候,牛尾开始了对落合的询问。

“很冒昧地问一下,你认识升川靖吗?”

“认识。是我大学的学弟。”

“你知道升川被杀的事吗?”

“在报纸上看到了。”

“你邀请升川参加过你的婚礼,有这么回事吗?”

“因为他是我大学的朋友,所以邀请他了。怎么了?”

“在升川的住所发现了你婚礼的请帖,所以我们就想向与升川生前有关系的人询问一些情况。你和升川关系不错吧?”

“学生时期,他是同一个汽车部的学弟,那时关系不错。可毕业后除了那次婚礼邀请过他,几乎没见过几次面。也就是偶尔打个电话什么的。”

“你对升川被杀事件能提供什么线索吗?”

“我没有什么线索。”此时的落合隐瞒了自己对妻子和升川、古泽之间关系的怀疑。因为他已经凭借自己的主观判断否定了妻子是凶手,所以不想把妻子卷进这场风波中。

客厅一角一直在竖耳倾听的石井走近牛尾。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我们的受害者也被邀请参加了落合先生的婚礼吧?”石井插嘴道。

“这么说……”牛尾把视线转移到石井身上。

“事实上,我们这边案件的受害者也曾被邀请参加了落合先生的婚礼。”

“你说什么?”牛尾和青柳都变了脸色。

“在受害者住所我们没有发现请帖,但推测是丢掉了。我们去受害者父母家查访时,得知有这么一张请帖,所以今天才会到这儿来的。”

好像是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似的,四位搜查员的目光齐齐地集中到落合身上。落合已经猜到石井是为了古泽被杀一案而来的。

“他们两人都是我大学汽车部的学弟。他们在参加过我的婚礼后不久就接连被杀,我知道后非常吃惊。毕业后,除了那次邀请他们来参加我的婚礼之外,就没什么联系,我也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被杀。他们毕业后过着什么样生活,大家谁也不知道。升川两个月前,在一家运输公司做长途运输司机。另外古泽这个人,每次碰到他都会换个工作,最后见到他时,他在一家净水器的销售公司工作。婚礼之后,他还来过我家一趟,推销给我一台净水器。”

“请问一下,11月28日和12月16日晚上到第二天凌晨你在什么地方?”牛尾作为搜查员代表发问。

“这是不在现场盘问吗?”

“只要是和受害者有关的人,我们都会例行询问的。”

“那两个晚上我都在自己家里。”

“你能证明自己在那两天都在自己家里吗?”

“我妻子能证明。”

“除了你妻子之外,有什么人来访或者有电话打进来吗?”

“没有。”牛尾好像在心里揣测着落合回答中的可信度。

“警察先生,你们是在怀疑我吗?”落合询问。

“凡是有关者我们都会做询问的。”对他到底是怀疑还是不怀疑,牛尾没有做出明确回答。这时,落合脑海里忽然掠过佐山秀磨这个名字。他想起最后遇到升川的时候,升川曾说过古泽和佐山在大学毕业后关系仍然不错的话。

“你想起什么线索了吗?”牛尾的目光敏锐,仿佛一下就看穿了落合内心有了波动。

“升川死前不久曾和我见过面。我想起来那时他说过有一个人和古泽关系不错。”

“谁?那个人是谁?”听到古泽的名字,石井和野村都不约而同地警觉起来。

“那个人叫佐山秀磨,也是我大学时的学弟,不过和我交情不深。因为我父亲和他父亲的关系很好,那次我的婚礼他也参加了。”

“那个佐山也参加了你的婚礼吗?”

“是的。”

这次轮到石井来揣测落合的回答中的可信度了。佐山秀磨是大型服装公司“索瓦莱”社长的儿子。靠着父亲的力量,年纪轻轻的他24岁就坐上了本公司研究部副部长的职位。警方立刻提出要与佐山会面,但佐山出差去视察欧洲市场,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2

与落合告辞后的四位搜查人员在回去的路上讨论起来。

“你怎么看?”石井问牛尾。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牛尾回答。

“我认为两起案件的受害者同时出席过落合的婚礼,这绝不是个巧合。他们在婚礼后不久接连被杀,我们能不能认为和落合有关联?”

“我也这么认为。今天看落合的样子,他好像知道什么事,但却对我们隐瞒了。”

“我也觉察到了。总觉得他的话有些含混不清。”

“可是,要是想杀这两个人,就不会特意邀请他们到婚礼上来吧?”青柳插嘴道。

“那才是想不通的地方啊。谁都知道要是邀请受害者参加婚礼后再将其杀害,必然会导致自己被怀疑。谁又会把自己想杀死的人邀请到自己的婚礼上来呢?”牛尾好像要说服自己似的说道。

“邀请受害者参加婚礼就不能成为犯罪动机吗?”野村开口说道。

“邀请受害者参加婚礼怎么能成为犯罪动机?”石井的问题也代表了其他两人的疑问。

“不知道。就是突然这么想的。就好像把受害者邀请到婚礼上,又突然发生了必须杀死他的事情什么的。”

“比如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石井的目光。

“难道落合的妻子有犯罪动机吗?”青柳似乎想到了什么。

“落合的妻子?”

“假设升川和古泽曾经和落合的妻子有什么关系。再假设他们出席落合婚礼时发现新娘就是他们过去认识的女人。如果这件事对落合夫妻俩不利的话,落合为了包庇自己的妻子就杀死了两人。”

“挺有趣的假设。细细分析你的假设还是很有可能性的。”牛尾说道。

“怎样的可能性?”

“落合的妻子和升川、古泽在过去的纠葛,不一定就是对落合夫妻俩不利的事情,而极有可能是对落合妻子不利的事情。如果说落合的妻子不想让落合知道曾经和那两个人过去有关系的话……”

“那样的话,落合的妻子也有嫌疑。”

“刚开始我们询问落合的时候,他就承认了自己和两个受害者的朋友关系,所以我们就认定落合这条线。两死者曾出席落合婚礼这件事,意味着他们和新郎新娘两个人有关。落合妻子的不在现场证明也不能仅仅靠丈夫的证言,要通过本人来确认。”

“如果是女人的手段,你们不觉得这两起罪行很残暴吗?”野村说。

“确实太残暴。用钝器重击头部,将死者放在小船里顺水漂流,或者击昏后勒住脖子使其窒息这样的暴行,要真是新婚夫妻做出来的,那也太残暴了。”石井支持野村的意见。

“落合的父亲能请到鹤银做媒,那确实是经济界的权威人士。我们刚才拜访的落合公司的大楼不是挺雄伟的吗?”

牛尾的目光又落到了刚才得到的落合的名片上。名片上印刷着“日升股份公司董事、商品开发调整部长”的头衔。日升是通过畅销商品的系统销售,开拓了自己的发展路线。目前公司已制定了以全球化为目标,正如其名称一样,以太阳初升的势头在不断发展。落合父亲乘着当时的娱乐潮流创立了自己的公司,目前在娱乐相关商品上,已经发展壮大到无人能及。而落合则应当属于名门子弟,年纪轻轻就占据了父亲公司的重要职位。他将来早晚都会继承父亲的事业,目前应该是在学习如何统领自家江山的本领。

刚在10月举行了婚礼的新娘朱实,是日本画坛巨匠中桥龙之介的次女。刑警在向落合盘问之前,已经事先对落合做了调查,知道了一些关于落合的情况。

拜访落合之前,因为刑警们没有横向联络,所以只是把落合作为参考对象询问了一下情况。但是,当两组搜查本部的受害者在参加过落合的婚礼后不久接连被杀的事实清楚了之后,落合夫妻的存在就马上显现出来了。可是,落合夫妻的出身越显赫,就越看上去不像凶手。

通常失去东西越多的人就越不想失去。如果考虑犯罪动机是想要守护能够守护的东西,在邀请受害者参加婚礼后不久就连续杀人,这个推论怎么说都有些勉强。

如果按照牛尾和青柳的说法,从婚礼到犯罪进行之间的时间间隔也太短了。如果是夫妻合谋,那也应该再多积攒一些时间来巩固夫妻之间的信任关系。

“就算把落合夫妻作为嫌疑者考虑,我们也不要有先入为主的想法。目前的相同点只不过是两个受害者都被邀请参加过他们的婚礼。”牛尾告诫自己似的说道。

3

刑警的拜访让落合非常震惊。虽然他早就预感到他们总有一天会来找他,但是他没有想到两组搜查本部的刑警会很偶然地但却同时来找他。很明显,他们并不满意落合提出的不在现场证明。也许,这是因为作为不在现场证明,妻子和家人的可信度非常低的缘故。落合没有提出使他们信服的不在现场证明。

刑警们在怀疑落合。也许刑警们还不知道被杀的这两人曾坐在婚礼会场的同一张桌子旁。如果知道了,那一定会更加加深他们对落合的怀疑。但是,落合不能为了消除警方对自己的嫌疑,说出对自己妻子不利的话。落合想:绝不能把朱实卷进来,必须把刑警们的搜查中止在自己这儿。可是,警方既然可能找到落合这儿来,那不久就可能会发现朱实和古泽、升川的关系。落合感觉那已经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当天落合回家后,和朱实一起坐在饭桌边吃晚饭。落合不露声色地开口说道:“今天刑警来公司了。”

“刑警?他们来干吗?”

“因为古泽和升川被杀的案件,来向我问问有关情况。”

朱实顿时变了脸色。

“为什么刑警来调查你?”她询问的声音在颤抖。

“好像是因为我们婚礼邀请的两个客人接连被杀,觉得很可疑吧。”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邀请的两个人偶然被杀呀。”朱实好像在抗议刑警的举动。

“说的也是。我想也许刑警不能忽视这个线索吧。他们还询问我的不在现场证明了。”

“不在现场证明?就是问你在两人被杀的时间在哪儿?”

“是啊。”

“那岂不是把你当做凶手了吗?”

“他们说只要是和死者有关系的人,他们都会问那样的问题。”

“我能证明你当时不在现场。”

“他们说妻子当证人很难让人信服。”

“就是说他们不相信妻子的证言吗?”

“应该是这样吧。”

“太过分了!竟然怀疑你是凶手。”刑警来找落合这件事,极大地震撼了朱实。她一下子就没了食欲。在落合看来,她是因为害怕下一个搜查的矛头指向自己而丧失了食欲。

“你不用担心。我没做过什么问心有愧的事,真不该说出来让你担心。”

“实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也不是你的错。”

“我,我……”朱实的嘴唇颤抖着,好像想说什么。

“什么呀。”落合温柔地催促着朱实。

终于,她不能一个人承受内心的负担,想向丈夫坦白了。

“实在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朱实说。

“为了什么的时间?”尽管落合明白朱实话中的意思,还故意问道。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你知道什么古泽、升川被杀的线索吗?”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告诉你的。”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可是,你不要一个人烦恼。你要知道,夫妻就是为了解决彼此的烦恼才存在的。”

“谢谢。我真的爱你。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伤害我们的感情。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么说的朱实好像在内心竖起了一堵连丈夫都没法跨越的围墙。落合知道,再勉强妻子就只能让妻子,更加紧紧封闭内心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