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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三个月后的9月25日,家形没有回家。只要饭店里没有特别大型的活动,家形一般都会在下午8点到9点之间回家。结婚后再也没有住过饭店。即使圣诞节或者年初年末以及来自外国的国宾级的VIP(贵宾)居住在饭店时,家形也会深夜回家。但那晚家形却没有回来,而且没有任何联络。早上上班时,也没有说过今晚会迟一些回来之类的话。鲇子告诉自己:丈夫大概是因为不得已的事回不来的吧,她这么想着,不合眼地过了一夜。饭店是24小时营业。家形因为在营业企划部门工作,所以回家的时间较为正规。如果在接待室、大厅或宴会部门,工作时间就会非常没有规律,当然也会有夜班。这种工作场所的性质就是这样,所以即使丈夫哪天回家晚了,鲇子也不好意思向饭店询问。

第二天早上,家形还是没有任何联络。家形平时上班的准点时间是上午8点30分。鲇子抑制住强烈的不安,一直等到上午9点才打电话给饭店。

“现在我们也正想给您打电话呢。今天早上9点有例行的课长会议,课长早就应该上班了,现在课员们都急得不行了。”

“你说上午9点有课长会议吗?家形昨晚没住在饭店吗?”鲇子极力控制住已经在发颤的声音问道。

“课长昨晚按时下班的。我没听说课长要住在饭店呀。”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困惑不解。

“昨晚家形没有回家,我以为他一定是住在饭店了。”

“没准是因为饭店里有什么急事,课长就住在饭店了,但我们还不知道。一旦我们搞清楚,马上跟您联系。”对方的声音突然听上去慌慌张张,好像觉得自己对课长夫人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给饭店打完电话后,鲇子又给丈夫的父母家和亲戚打了电话。可家形也没有去过他们家。他不可能将新婚妻子放在家里也不通知一声就去了父母或亲戚家。好像也不太可能会去朋友的家。家形不通知自己的课员就住在饭店,这样的事可能吗?即使有这样的事,他也一定会和鲇子联系的。鲇子的不安就像渗进水里的墨汁,不断地在胸中扩散开来。

上午10点了。鲇子实在无法等待下去,又向饭店打电话。这次是和上次不同的课员接的电话。

“噢,是夫人吗?我们还没有看到课长。我们也正在分头寻找,猜测课长可能会去的地方,夫人您有什么线索吗?”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知所措。这可能由于课长的事竟然询问起课长夫人实在难以启齿的缘故。刚才那位课员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所顾虑的吧。

“我也没什么线索。”鲇子不知所措。发生这样的事,她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清楚丈夫的人际关系。

“在这之前,我丈夫有没有擅自开会迟到的事情发生?”

“课长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课长是责任感非常强的人。他对任何事都很认真,严厉地告诫我们要提倡任何事都要提前五分钟的精神,就是在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在约定地点提前做好准备。现在课长已经迟到一个小时多了,他却没有任何联络,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发生了。

“难道发生什么交通事故了吗?”鲇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很难开口,我们想问一下夫人,课长有没有别的什么正在交往的女性?”对方结结巴巴地问道。

很显然,对方是怀疑家形住在妻子以外的女人那儿。

“我看不出来家形有那样的女人。”鲇子只能这么回答。就算有那样的女人,家形也必定会对妻子隐瞒的。如果顾及妻子的察觉秘密地和别的女人交往的话,做妻子的也不可能知道。

“我想也是那样。课长不可能放着刚结婚三个月的娇妻住在别的女人那儿。”对方好像是在安慰鲇子。

“会不会因为突然有急事,上司要家形出差去了?”

“我们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向干部室询问过了,他们说没有下达过那样的出差命令。我想也不可能不通知家属就突然让课长出差的。”

“会不会出了交通事故或者遭遇犯罪之类的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鲇子心中渗透的不安愈发强烈。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肯定会先和夫人联系的,您得到通知了吗?我们也注意了报纸、电视上的新闻,没看到报道和课长有关的事故。”好像对方连这种可能性也考虑到了。

“夫人,您不用担心。课长只不过是一晚上没回来罢了。男人嘛,总会有很多事情的,可能是很难向夫人您说,所以住在外面的吧。如果我们知道什么情况,会马上通知您的。夫人您要是知道了什么,也请马上和我们联系。”对方用安慰的口吻说道。

对方说的男人有很多很难向妻子开口的事情这句话,让鲇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所谓家形很难告诉妻子的事情,难道就是他内心的围墙那边发生的事情?丈夫是不是昨晚自己一个人封闭在那堵围墙中,所以没有回家?而且不仅仅是昨晚,今后一直都会这样下去,难道是这样吗?不可能会这样。家形只是因为在围墙内封闭了一晚上,过了上班时间,所以他才没有上班的吧。不久之后,他肯定就会面容憔悴、难为情地挠着头去上班的。而他也会瑟缩着回来一个劲地向鲇子低头道歉吧。

鲇子想,家形回来后,一定要狠狠地整治他一下。这种事情可不能形成习惯。什么事情都是开端最重要,鲇子竭力准备着家形回家时要说的话,以此来解除心中的不安。

但是,家形仍然没有任何联络。公司和家里他都没有联系。公司也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分派人手向有关部门以及顾客打探家形的行踪。公司也派人到了鲇子家,派去的是总务部长、家形的部下现营业企划课的课长代理以及系长三人。他们在确认了家形在那晚之后一直没有和家里联系的事实后,总务部长问道:“很抱歉问您这个问题,你们夫妻关系一直以来相处融洽吗?”

他们怀疑,是否因为家形夫妻之间出现了裂痕,所以家形才离家出走了。

“我想我们还不至于关系恶劣到家形什么也不说就离家出走的地步。因为我们刚结婚三个月。”当然从妻子口中,是不能说出每天晚上在夫妻俩的卧室两人做爱非常成功那样的话。

“这是当然的吧。我们也能感觉到家形先生的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对您的亲密感情,从没听他说过对夫人您有什么不满。”

“可能是我的擅自推测,但还是想冒昧地问一下,家形有没有预支公司的钱?”鲇子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公司职员侵吞公款私逃的新闻。

“家形绝不会做那样的事。他在金钱上是可靠得不能再可靠的正派人。”总务部长回答。

“那我丈夫在公司有特别亲近的女同事吗?”如果真的有第三者,鲇子觉得同在一个公司的女同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因为家形先生确实相当英俊,公司里可能会有暗恋他的女职员。可是公司里从没有过家形先生的花边新闻。”

“没有我丈夫发生事故的新闻登出来,他也不像有第三者的样子,他也没去相关部门出差,那我丈夫到底去哪了?”

总务部长被鲇子追问得说不出话来。

从一切迹象来看,家形很满意和鲇子的夫妻生活,在公司也勤奋工作着。公私两方面都很充实,找不到他必须突然失踪的任何理由。

丈夫的亲戚和夫妻俩的友人都集中起来,想方设法地寻找家形。但是,还是没有家形的消息。家形就好像一下子被蒸发掉了。

失踪三天后,鲇子请求发出丈夫的搜索申请书。发出搜索申请书后的第三天登录到了计算机上。因为发出申请之后的三天内又回来的人在1/2以上,但是家形在发出搜索申请书的三天后仍然没有回来。

鲇子在结婚三个月后又变成了单身。但在户籍上却是已婚的身份。法律上规定,如果失踪没有超过七年就不能认作失踪人口。也就是说,即使事实上丈夫已经不在世上,但在七年之内,法律上认为丈夫还是活在世上的。就像定做的洋装那么合身的丈夫,才过了三个月就再也不能亲近他的身体了。

鲇子开始调查丈夫周围的物品。她想,在这些东西中没准有能显示出家形去向的蛛丝马迹。家形的物品几乎还没有和鲇子嫁进来时带来的物品混杂在一起,同一屋檐下两人的物品分得非常鲜明。从这些东西上也可以窥视出,这对还没有完成性格同化的夫妻,他们生活底层的单薄度。

即使是丈夫的物品,也都不是些紧要的东西。因为把租赁的公寓作为新婚洞房,夫妻俩只拿了最少限度的行李。现在留下的少量衣服和身边物品就成了丈夫的遗物。家形最后离开家里的早上,和往常一样穿着上班时的黑色西装,仅仅带了五万左右日元。如果是计划性的离家出走,应当带上一些钱或值钱的东西,但当时确实看不出任何迹象。

鲇子特别注意那些相册、笔记本和旧信件之类的东西。可是,好像家形在结婚前做过大致整理,找不到什么日记和旧信件。相册中也看不出能提示家形行踪的照片。好几本相册中记录了家形从幼儿园到进入大学到进入社会到结婚半生的生活史,但是,没有看到和家形特别亲密的女性照片。也确实有和女人一起拍摄的照片,但都是团体照片。鲇子打算以后向家形的父母和朋友确认所有在相册中出现的人的身份。

在整理遗物时,鲇子发现搁置丈夫身边物品的壁橱的角落里有一个纸箱。鲇子从来没有碰过那儿。纸箱用橡胶带重重包裹着。鲇子试着抬起来,箱子沉甸甸的,很重。如果不经意地抬起来,那个重量准会让人闪了腰。

鲇子用剪子剪开橡胶带,打开了纸箱。纸箱中堆放着大量的法律书籍,《民法》、《刑法》、《宪法》、《刑事诉讼法》、《心理学》、《六法全书》等等书籍塞得满满的。翻翻这些书,书上到处都标记着红色旁线和注释。这些应该是家形以律师为志向时学习的教材。应该是在放弃律师志向时,家形也把这些教材塞进了这个纸箱严严实实地封存起来。这是封存丈夫梦想的箱子。这个箱子一直保存着,鲇子从中感受到了丈夫对梦想的依恋。

鲇子感觉自己窥破了丈夫的私人秘密。这个纸箱也就是家形心中的那堵围墙。在容纳家形身边物品的壁橱的最深处的地方,隐藏着那个纸箱。为了让鲇子不会注意到这个箱子,家形确实藏起了它。而藏起它是为了不想让妻子看到。

终于还是看了不能看的东西。她慌慌张张地想合上纸箱盖,正在此时,她突然看到一捆杂志和剪报。因为这些东西明显和法律书籍不同,所以引起了鲇子的注意。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和丈夫梦想的纪念物一起保存起来呢?她犹豫着从纸箱中拿出杂志和剪报。

丈夫肯定是因为某方面的兴趣才会保存那些杂志和剪报的,而且应该这些东西也不想让鲇子看到,否则的话就不会和放弃梦想的纪念品一起,藏匿在纸箱的底层。这些东西在结婚前没有被处理掉,说明这一定是丈夫不能丢弃的东西。

剪报上报道的是三年前琦玉县发生的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这是一起21岁的超市女店员驾驶自己的汽车从工作地点下班回家的途中,被歹徒袭击强暴后与车一起推进住宅附近的泥塘里的犯罪事件。

父亲担心深夜未归的女儿,四处寻找但不见踪影。当时女店员是准时从店里下班的,但在回家的路上失踪了。

次日早上,有人发现泥塘的水面上浮着大量的油,就乘坐小船下去看个究竟,这时才发现了泥塘里沉没的汽车。同时也确认在汽油漂浮的水面附近的岸边道路上,有汽车被推下的痕迹。人们叫来潜水员,用绳索将水里的汽车和吊车连接在一起,将汽车从水里拉出来。这时发现了车里有一具女性尸体。而死者就是失踪的超市女店员。发现死者身上有凌辱过的伤痕,在脖子两边有大拇指和四指的掐痕。受害者应该是被歹徒用两手扼住脖子窒息而死的。

推测受害者是在回家路上遇上了歹徒,被施加强暴后掐住脖子杀害,和汽车一起推入了泥塘。但是,推下泥塘时受害者尚有气息,所以直接死因是溺死。

和剪报放在一起的杂志,也都是以这起事件为专题报道的周刊杂志和月刊杂志。家形一定是对这件事非常关心,才会收集这些报道的剪报和登载专题新闻的杂志。为什么他会对这起事件这么有兴趣呢?此事发生在三年前的6月3号,家形也曾说过三年前因为某个契机放弃他的律师梦想。如果是三年前,那正好和此事发生的时间相符。丈夫所说的那个契机难道就是指这件事吗?

丈夫说很清楚自己不是当律师的材料。如果就是因为这个契机,丈夫的律师梦想受到挫折,那么他和这起犯罪事件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儿鲇子不寒而栗。恐怖的联想让鲇子脊背发凉。

难道家形就是这起犯罪事件中的歹徒?……不可能会这样。正义感强烈、梦想做一名律师的丈夫不可能强奸素不相识的女性,杀害她并将她和车一起推进泥塘,不可能做出那种穷凶极恶的事情。鲇子也没法将家形和这起犯罪事件的犯罪人的相貌联系起来。但是,如果毫无关联,为什么家形又把那些相关的剪报和专题杂志收藏在纸箱中层层包裹起来呢?

一旦恐怖的联想萌芽,就像天空中的乌云一样,在鲇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层层密布。如果家形是凶手或者和这起犯罪事件有什么关联的话,那鲇子在和家形初次见面时感觉到的家形身上的危险性也就可以理解了。难道他身上的危险性,就是袭击、杀害女性,并将其沉入泥塘的凶残性吗?而那堵连妻子也不让跨越的围墙,就是为了将这件事封锁起来吗?

鲇子觉得事情不是这样。危险性的种类并不相同。家形即使和这件事有关,那也是和家形的过去相关。而鲇子感受到的危险性是来源于将来的,那是一种跟随他不知会被带往何方的危险性,也正是这种危险性吸引了鲇子。

如果这种危险性就是犯罪事件中的凶残性,那鲇子一开始不会接近家形。鲇子本能上的感觉告诉自己,家形身上的危险性是不同的。她相信自己的本能。家形不可能做出那种穷凶极恶的事情。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但是,家形又为什么保存那些剪报和专题杂志呢?鲇子陷入了沉思。可是,鲇子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隐约感觉到这起事件和丈夫的行踪有关。如果调查这起事件的后续进展,也许能够知道丈夫的行踪。鲇子的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2

鲇子启封家形的纸箱后不久,青木晴子来了。她好像是因为担心鲇子发生什么事,所以来探望她的。

“你看上去气色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晴子一边观察鲇子的脸色一边说。

“总是有舍弃妻子的丈夫,真是没办法。”

“是呀。千万不要意气消沉,你还年轻呢,如果想要再找还可以找很多。”晴子的话里暗含着要鲇子再婚的意思。鲇子从未想过再婚,但鲇子发现对家形的记忆一天天淡薄时,自己也觉得非常吃惊。夫妻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呢?某个作家下的定义是“一对男女为了生产只是两人之间的孩子所签订的进行定期持续性交的契约”。虽然是稍稍有些言词激烈的书面语言,却颇为一语中的。虽然最近出现了DINKS(不生孩子都工作的夫妻)、契约结婚或者不性交的夫妻等新型夫妻,但大多数夫妻还是按照那个作家的定义所说,为了生孩子进行定期持续的性交生活的。

但是,家形和鲇子还不能说已经在进行定期持续的夫妻生活。他们才仅仅经过三个月,不要说夫妻性格的同化,就是给彼此留下深刻印象的时间都不是很充裕。相比之下,彼此之间的新鲜的东西就更明显,以性生活为目的的生活中根本没有想到孩子的存在。在这种短暂的享受新婚的两人世界里,他们采取的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生活方式,这个世界没有孩子插入的空隙。新婚期间的夫妻大多是DINKS。

举行婚礼时,在神前郑重地发誓永远不改变对彼此的爱,但是,才经历了三个月的夫妻生活,那所谓的永恒的爱情誓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确实结婚了,但对方只不过是以丈夫的名义和自己同居三个月的异性而已。但如果仅仅是同居三个月的异性突然失踪,那鲇子可能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寻找他。正是因为夫妻这个枷锁,使鲇子想要寻找才一起度过三个月的伴侣的。但是,丈夫也好,同居伙伴也好,实质上都是一样的。想到晴子刚才说的话,鲇子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和家形夫妻生活的单薄度。

可是鲇子并不是被家形用枷锁束缚了。才仅仅三个月,还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枷锁束缚。

也许正是对家形的爱,让鲇子这样急切地寻找家形的去向的。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爱难道只是来源于谐和的性生活中官能上的喜欢吗?勉强说它是爱的话,难道只是性爱吗?难道很多夫妻都是从这种性爱出发,才创造了那种坚贞不渝的夫妻之间的爱吗?那要达到那种夫妻爱情的程度,他们夫妻生活的时间也太短了。

“鲇子我跟你说,也许我的话听上去有些残忍,他早点失踪反倒是件好事。要是过个五年十年的,也有了两三个孩子,那时他再失踪的话,那做女人的可就惨了。”晴子好像猜测到了鲇子的内心所想。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正是因为时间太短,我才能深深体会到那个人的遗憾。”

“那个人的遗憾?”

“是啊,我怎么都不认为家形是自己失踪的,他很高兴和我结婚。我们的新婚生活很幸福。我并不是在说一些无聊的事,我们真的感情很好。如果把夫妻生活比喻成一顿豪华的大餐,那么他还没有来得及吃餐前的小吃甚至连餐前的开胃酒还没喝,就从豪华的夫妻餐桌前消失了,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所以,为了不让家形留有遗憾,我要寻找他的下落。”

“你自己也觉得遗憾吧?”

被晴子逼视着,鲇子突然明白了什么。挂念家形的下落的原因不是夫妻婚姻的枷锁也不是爱,而是对刚开始却突然中断的甜蜜夫妻生活的遗憾。

“因为我才经历了三个月的新婚生活,所以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我想就算已经一起过了十年的夫妻,分开的事情也很多。所谓的夫妻不一定就会一起共度所有的岁月。”

“那些话你也敢说。我可是比你早四年结婚呢,就算在一起过多少年,不行的时候还是不行。夫妻之间没什么根的话,那就像房顶上竖着的天线,那种天线只不过被四面八方伸展开来的铁丝支撑着。”

“支撑夫妻的铁丝?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些爱情、孩子、面子、惰性之类的东西。因为本来就没根,如果铁丝断了的话,就算想在那儿竖很多年,但还是会很容易地就倒塌了。”

“我们之间没有那些铁丝。”

想到的爱仅仅是性爱。当然也没有孩子。也不是顾及面子的很夸张的结婚。时间短得还不容彼此产生惰性。被晴子说中自己是因为遗憾追寻家形的下落时,鲇子又感受到了他们夫妻生活的单薄度。

家形只不过是鲇子身体上的过客。在这种意义上,鲇子在家形之前也有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但是家形是鲇子惟一的丈夫。虽说才仅仅是三个月的时间,但丈夫这个事实没有改变。

家形是让鲇子期待着能成为美满夫妻的人生伴侣。虽然当前的夫妻生活的实质是很短暂并且单薄的,但将来的期望值是很高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将来了。鲇子真是非常遗憾。就算想重新开始生活,她也要在知道丈夫的下落后再重新开始。带着这种遗憾是不能重新开始的。

“晴子,你上次跟我说过冈本的事。”鲇子突然换了个话题。这正是她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事。

“他通过了司法考试,现在是司法进修生。”

“你能告诉我冈本住所的地址吗?”

“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他商量家形的事。”

“跟他说有什么用?他还不是律师。”

“我知道。没准冈本对家形的下落能给我点什么启发。毕竟男人的思考方法和女人不一样,而且他也许能介绍什么优秀律师。”

“也是啊。那个人也很聪明,没准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可是鲇子……”晴子突然煞住话头。

“什么?”鲇子注意到晴子未完话中的犹豫。

“我刚才也说了。你与其寻找家形的下落,还不如放弃他,虽说有些冷酷无情,可是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不是更好一些吗?”

“你这么说好像认定家形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么说确实很残忍,我想不管他是生是死都不会再回来了。就像你说的,你对刚开始的夫妻生活觉得遗憾,但你越觉得遗憾家形就越不可能回来了。那么满意的幸福的新婚家庭,你说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失踪呢?在家形身上一定是发生了让他再也不能回来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放弃吧。”

“你说发生了让他再也不能回来的事情,那晴子你对家形已经绝望了吗?”

“鲇子你可能听了心里不好受。但我想,他要是活着,一定会回来或者有什么联络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觉得家形已经不在人世上了。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想知道他的下落。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也许真的再也看不到家形了。如果他还活在人世上,我不找他也没关系,可是要是他真的已经不在人世,就算我只当了他三个月的妻子,我也想祭奠他彷徨的亡魂。”

“要是鲇子你这么想,我也不能阻止你。我告诉你冈本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