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长崎的身边没有发现对日原抱有谋杀动机的人,在嫌疑线上的人物被一个一个地排除了,这样下去的话,在三个警署各自设置的杀人事件搜査本部将陷人一个沉闷的局面。最早成立的新宿署的该案搜查本部,警员们大多已经被调离去执行其他的任务了,剩下来的警员已寥寥无几。

搜査工作没有任何进展,事件已经过了5月的黄金周,日本列岛的树木已是郁郁葱葱的了,假期的喧嚣也随着旅游盛季的结束而安静下来。在5月10日的下午,有一通电话打到了新宿署搜査本部的牛尾刑警处。

“请问是牛尾警官吗?搜查工作进行得如何啊?”

牛尾听到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但一时又想不出对方是谁。

“我是T农业大学的长崎。”

对方自报了姓名。从这儿也可以看出他的性格来。

“哦,原来是长崎老师,上次的调査给您增添麻烦了。”

牛尾很客气地说道。

长崎的嫌疑虽然还没有完全被洗清,但在牛尾的记忆当中已经把这个人给排除了。长崎在询问搜査工作的进展情况,但他好像并不是真的关心搜查工作到底进行得怎么样。

“那个时候,您不是问了我关于卡塔赛塔姆的事情吗?”

“是呀,当时我们是问您这样的问题了,是不是査出花粉来了?”

“不,我没有对花粉进行过鉴定,只是昨天我在我家附近散步的时候,看到有一间温室,温室里面种植有热带植物。我当时想到了警官您曾经问过我的事情,于是我就询问了温室的主人,结果证实那里种植了卡塔赛塔姆。他还让我进温室里面看了看,那是卡塔赛塔姆皮莱塔姆花的一种,是热带西洋兰花中模样比较柔弱的一种。”

“卡塔赛塔姆皮莱塔姆?对、对,就是这种花了!是在您家附近发现的吗?”

“我也是直到昨天才留意到那里有温室的,和我家只是鼻子到嘴巴的那么点距离,真是没想到那里会种有卡塔赛塔姆。”

看来长崎是为了告诉这个情况才专门打来的电话。

“老师您的家是在……”

“在泊江市郊的一个叫做驹井町的地方。”

“那么算是在您学校里的蜜蜂的活动范围内吧?”

“是的。”

“那么您学校的蜜蜂有可能采集到您家附近的卡塔赛塔姆花粉吗?”

“只要能够进得去温室就可以采到。另外,在我自己的家里也有蜜蜂的蜂巢,更有可能是我家的蜜蜂出去到邻居家串了个门。”

“哦,原来老师您自己的家里也有蜂巢啊?”

长崎好像还没意识到这句话里所含的重大意义。

“9月19日前后,老师您家里的蜜蜂有可能会采到近邻温室里的卡塔赛塔姆花粉吗?”

“要是当时天气不错,花儿也开放的话,应该可以采到,当然首先要确保可以飞进温室。”

“如果温室的门窗被打开,或温室本身有什么缝隙的话,应该可以飞进去的吧?”

“那当然了,温室里面的气温过高的话会打开门窗的,有的温室还故意打开门窗让蜜蜂飞进来进行花粉传播。种有草莓的温室,就会在10月份主动打开门窗方便蜜蜂飞进飞出。我家附近的温室弄不好还要靠我家的蜜蜂来进行花粉传播呢。”

长崎竟然把会使自己嫌疑增大的情报提供给搜查本部。

长崎家的附近种植有卡塔赛塔姆。对于这个新情报,牛尾困惑了,因为长崎等于是自己把自己身上可能会黏有卡塔赛塔姆花粉的情况告诉给了警察,但他在木原被杀时的不在场证明却又偏偏成立。

从长崎的态度上也看不出他有向搜査本部挑衅的意思,他是为了回答以前牛尾曾经问到他的问题而打来的电话。

“这到底应该怎么解释呢?”

以前曾经接到过浦贺署筱田刑警的联络,说长崎的亲属也都不具备嫌疑,长崎本人的嫌疑也基本上被洗淸了。可如今却在他的身边出现了卡塔赛塔姆,这样的情报并没有给他带来新的嫌疑,相反,因为是他自己提供了这样的情报,使他身上的嫌疑性越发减弱了。长崎的这个情报给搜査本部带来了混乱。

“关于木原被杀案,长崎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成立了,卡塔赛塔姆是可以在温室栽培的花,这种花不一定是在长崎的身边,是其他地方的花也完全有可能。虽然在木原被杀现场发现了卡塔赛塔姆的花粉,但不见得这花粉一定是和长崎有关系啊。”

搜查本部的搜査员们大体上持这种意见。更何况,长崎和木原根本就不认识。

2

牛尾和青柳两人一起去了种有卡塔赛塔姆的温室。

那温室坐落在泊江市东南角,和世田谷区相交界的附近。东京混乱的城市开发在这里被多摩川挡住了势头,在多摩川的旧河床上还保存着旧式的民房和公寓,而且还遗留着一些菜地。

在多摩川的河岸边上终于找到了那间温室,温室的名称叫做“银座花坛”,分为两间各三百平方米左右大小的温室,里面种植着蝴蝶兰、嘉得丽亚兰等观赏性花草。

温室把花儿的开花时期控制在市场最好的时期,当温室里百花齐放的时候,那才是一副让人拍案叫绝的光景。在外面观看是分不出哪种才是卡塔赛塔姆的,含苞未放的兰花排了一大排。

这个温室同T农大的相比,要小了许多,所栽培的花草也是面向社会的,几乎都是一些在市面上售价很高的兰花和百合花。

牛尾和青柳向温室的主人表明了身份后作了询问。

“哦,是卡塔赛塔姆吗?它现在已经开放了。”

温室的主人很客气地把他们二人接纳到温室的里面,并带他们来到了卡塔赛塔姆的前面。

长崎曾经形容过卡塔赛塔姆是在西洋兰花中模样比较柔弱的一种,它绽放着黄色而朴素的花,和其他绚丽多彩的热带洋兰比较起来,它的确是属于那种静悄悄的、柔弱的一种。

“这是兰花当中比较朴素的一种,卖得不是很好。但它是一种很有趣的花儿,和其他绚丽的兰花摆在一起的时候,它不大会引起蜜蜂的注意,但是只要有一只蜜蜂光顾它的话,它的花蕊会弹起花粉到蜜蜂的身上,蜜蜂只要碰上这种花,就会被弄得满身花粉。”

温室主人对卡塔赛塔姆做了说明。

“去年9月19日前后,您温室的卡塔赛塔姆有没有开放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卡塔赛塔姆很受上坟人的欢迎,所以我会安排它在秋分时节开放,所以去年的9月19日前后肯定是开放着的。”

“在东京都内种植卡塔赛塔姆的人多吗?”

“不,应该不多,可能连我也不过是三四家的样子。”

“那么您知道在都内或近郊种植卡塔赛塔姆的人吗?”

“都内的话,在练马区和足立区有两家,郊区的话,好像在八王子那边有人种。”

“有没有个人在家里种植呢?”

“这个我们就不大淸楚了。不过,这卡塔赛塔姆是一种对环境很敏感的花,个人栽培的话,成活率恐怕不会高。”

“哦,您的温室里面会有蜜蜂飞进来吗?”

“附近有一位T农大叫做长崎的老师,他作为研究用而饲养的蜜蜂经常会飞进来。我们也考虑到花粉传播,一般在天气好的时候都会把窗户打开,让那些蜜蜂飞进来。蜜蜂还真为我们帮了大忙,花儿的结果什么的都离不开蜜蜂。”

温室的主人回答道。

牛尾和青柳向温室主人讨教了在东京都内和近郊种植卡塔赛塔姆的花农的姓名和住址后,转道朝长崎家走去。

长崎家和温室真的就如同是鼻子和嘴巴般地靠得很近,是一所用木栅栏围起来的小平房。小小的院子里面种了梅花、山茶花和紫丁香等植物。

但在院子里没有看到蜂巢木箱,如今的季节是蜜蜂频繁的活动时期,或者是长崎担心蜜蜂们会影响到周围邻居们的生活起居,而把蜜蜂搬到学校里去了。

屋内好像没有人,周围显得很安静。这个时间,长崎应该在学校上班吧。

“从这边到温室不过是一步之遥啊。”牛尾说道。

“看来只要黏上了卡塔赛塔姆花粉的蜜蜂在半途上不把花粉团丢落,而飞回这里的话,长崎就是最有可能黏上花粉的人了。”

“是长崎,还有他的家人。”

“家人,也就是他那新婚的太太喽?”

“是啊。”

两位刑警透过木栅栏观察着里面房屋的动静,突然房间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二十七八岁样子的女人来。她可能就是长崎的后妻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猛地看到长崎太太,两位刑警不禁有些失措起来。她手里拿着购物袋,好像是要出门去买晚饭用的材料,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了两位刑警。她猛地看到在自家门前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似的牛尾和青柳两人,神色显得很惊讶。她长得眉清目秀,肤色白晳。

她警戒地看了两位刑警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就朝商店街方向走去了。

牛尾和青柳半张着嘴巴愣愣地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虽然只看到了她一眼,但给人的印象是一位有知识、有气质的女人。他们的脑袋里原本以为长崎的后妻应该是个年纪稍大些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长崎老师的太太吧?”

“除了她还会有别人吗?”

“不会是他的妹妹吧?”

“既然家里有夫人在,还会让妹妹出去买东西准备晚饭吗?”

“是啊,准备晚饭是做夫人的分内工作啊。”

女人会为自己的男人花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准备一顿晚饭,想到这里,牛尾的脑海里出现了自己妻子的身影。妻子也同样会为自己准备丰盛的晚饭,可自己究竞辜负了妻子多少次了?虽然多次告诉妻子,让她不要再做这么费事的晚饭,但是她总是能做上十几个菜,摆好了等着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够回来的丈夫。

才新婚不久的长崎太太,是不可能喊妹妹去代办晚饭的准备工作的,那么这位漂亮的女人,肯定就是长崎的新婚后妻了。

“这样看来,长崎老师的嫌疑越发轻微了。”

青柳说道。

“有了这么一位漂亮的夫人,还会对以前的加害人复仇吗?太不可能了。”

牛尾到了现在才感觉到,为什么长崎会那么自信。

长崎知道自己被警察怀疑,即使这样,他还向警察提供了对他自己不利的情报。他能这样做,是因为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新婚的妻子和刚刚组建起来的新家庭,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牛尾明白了,要是还对长崎持有怀疑态度的话,那么就是不正常了。

3

经过对练马区的“朝日园艺”、足立区的“桃园花坛”,以及八王子市的“花满”这三家花农的调查,得知前两者的卡塔赛塔姆在去年的9月19日尚没有开放;“花满”的卡塔赛塔姆虽然开放了,但是当时温室的密封条件是不允许蜜蜂飞进来的。

即使蜜蜂可以飞进“花满”,从八王子市到新宿的这段距离已远远超过了蜜蜂的活动范围。虽然凶手有可能是在八王子市黏上了花粉而到达杀人现场,但木原荣作以及日原英策和八王子的“花满”没有任何的联系。

剩下的最后一条线,就是泊江市长崎家附近的“银座花坛”的卡塔赛塔姆了。

刑警们对日原英策和“银座花坛”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调査。调查日原、大都市酒店、日原生前工作的安心生命保险公司以及日原周围的人,有没有接到过“银座花坛”送来的花束。对于木原也进行了同样的调査。

但是,调査结果表明,“银座花坛”和日原以及木原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只发现长崎信佑和日原、“银座花坛”之间有着关系。

遗失在木原荣作被杀现场的花粉,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银座花坛”的卡塔赛塔姆的花粉,在近郊再也没有其他人种植这种植物了。从远方而来的人是不可能一路上黏着花粉来到现场的,花粉也不会是凶手刻意附带在身上的。

可能性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而去,种种嫌疑如同煮干了的水,什么都没有留下。

4

那天,牛尾很晚才回家。搜查总部刚设置的那阵子,牛尾经常会留宿在警察署里,后来破案工作陷入了胶着状态后,他好歹可以每天都回家过夜了。无论是多晚,只要回到自己的家中,他浑身的疲劳就可以得到消除。连续几天留宿在署里的话,会积劳成疾的。

每天只能在警察署的会议室打个盹,睡眠不足再加上营养失调,这样的生活对于任何人都是很苛刻的,哪怕是身体再好的人也会病倒的。

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还会影响到家庭的和睦,给家庭带来危机。

不管多晚,自己的家始终是最温馨的地方。在浴缸里泡个热水澡出把汗,然后换上清爽的浴衣,桌子上还摆着妻子亲手做的可口饭菜……看到这些,一天的疲劳简直就是不翼而飞了,身心都会感到温暖、舒畅。

几年前,牛尾的独生儿子卷入了凶杀案被害,这个三口之家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了。这个家能维持到现在,牛尾认为都是妻子的功劳。

牛尾的妻子澄枝把失去儿子的悲痛、心灵上的伤痕都化做爱心,一心扑在了自己丈夫的身上。但是丈夫却为了和社会上的邪恶势力对决,很少能回到家来,她把等待丈夫那漫长的时间,都凝聚在了丈夫回家的那一刻。

就像是在擂台上被对手打得东倒西歪的拳手,终于盼到了回合休息的铃声响起,趔趔趄趄地回到擂台角落里,他的助手会千方百计地使他继续下一个回合的搏击……澄枝正是承担了拳手助手的这个角色,她在深夜里等着丈夫的归来。

这个回合和下个回合之间短暂的时间成了澄枝的生活目标,也正是这样的生活目标,支撑了失去爱子的这个小家庭。

“我还有妻子在!”

牛尾回想起今天白天去了温室之后,在长崎家的门口碰到的长崎太太。

长崎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等于是在一瞬间失去了亲人和家庭,长崎在心灵上所受到的打击是旁人所不能体会的。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新的妻子,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之所以能够这样,也和他的年龄有关,要是到了我现在的这个年纪,恐怕已经没有那个精力了。娶一个新的妻子,从头再来组建一个家庭需要很大的精力,往往结婚经历越长的人,越难再组建新的家庭。

长崎做到了再婚,如果自己站在他的那个立场的话,恐怕也难以做到再婚。牛尾望着自己妻子的脸庞想到。

妻子澄枝恐怕也是一样吧,夫妇恩爱的时间太长了,再重新组建一个家庭对于她来说,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长崎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的结婚史还不长,这段不长的婚史还不足以磨去长崎原有的个性,也就是这点个性使得他还有重新组建家庭的可能。

但是牛尾夫妇就不一样了,在漫长的夫妻生活当中,两个人已经相互为对方失去了个性,两个人就仿佛是混为一体似的,就像是两条不同的河流汇合成了一条那样,在他们的生活、人生的方方面面都有了共通性。

牛尾一边享受着妻子带来的温馨,一边遐想着。

“你在想什么呢?”

澄枝盯着丈夫的眼睛问道。

“对于我来说,你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妻子。”

“真不害羞,现在还说这样的话。”

澄枝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她心里充满了甜蜜。

“不是经常有这样的话吗?男人和女人不管是曾经如何深深相爱,不论是有过多少山盟海誓,只要两个人当中有一方冷却了下来,那么他们的爱也就走到了尽头。这也许是他们在山盟海誓的时候,在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里面对对方还存有疑心。想想看,咱们俩从没有发过什么誓言,也没有许下过什么诺言,这些诺言对于我们来说也没必要。也许是我忘记了以前曾经许下的诺言了,不过我们夫妻恩爱这么长时间了,也不需要什么誓言与承诺了。”

“世上和我们不一样的夫妻也有许多啊,看看人家外国的电影,年纪再老的夫妻还一天到晚地说我爱你、我爱你的,不停地向对方发誓。”

“那并不是在发誓,是像我们常说的早上好、晚安等一样的问候语而已,因为我们比较害羞,说不出他们那样的问候语罢了。”

“即使那是问候语,对于女人来说,那也是令人开心的问候语啊。”

“你不会是想让我也对你说那样的问候语吧?”

“怎么会呢?不过到了我们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好许诺的了。”

“喂!你不要这么说话嘛,我们的年纪和日本的平均寿命还差不少呢。”

“像我们这样的夫妻,将来会怎么样,或许还没有我们两人曾经走过来的路那么重要。”

“是啊,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有誓言和承诺的话,将来会变得沉重起来。所以没了诺言的人生,已经过去的日子会显得更加珍贵,人生的要素也就被包含在已经过去的岁月当中了。”

“人生的要素?是什么啊?”

“嗯……就是我们曾经一起得到过的东西和已经丢失掉的东西的那份珍贵吧。”

牛尾把话一说出来就发觉自己失口了。妻子好不容易在努力地想忘记那段灰色的过去,而自己却又失口让她回想起那悲伤的往事。但澄枝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变化。

“有些东西是丢失了才会发现它的珍贵,我可以感觉到过去生活当中珍贵的东西,但感觉不出来将来的生活中,什么才会是珍贵的。过去也好,将来也好,人生的要素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对于将来会得到什么,又将会失去什么,我都不能够预料到,一点都没有感觉,所以这个要素也是没有实际感觉的要素。”

“没有实际感觉的要素?呵呵,你说得真好。”牛尾有些激动。

因为他从妻子的话中得知,人生的要素不仅仅是两个人共同得到的东西,还包含了共同失去的东西,共同得到的东西固然珍贵,但共同失去的东西也是同样重要,夫妻之间的历史也会随之更加珍贵起来。丢失的东西也是人生要素的一个部分,不,对于牛尾夫妻来说,那是他们人生要素当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今天我去了长崎老师家附近,碰巧遇到了他的再婚妻子。”

牛尾从夫妻要素的话题上想到了长崎夫妻。长崎找到了新的妻子重新站了起来,但搜查本部却失去了嫌疑人,而留在现场的卡塔赛塔姆花粉依然还是一个不解之谜。

“我想,他那已经去世的太太也会为他高兴的。”

“对于长崎老师来讲,他正是牺牲了自己的妻儿才换来了现在的家庭。”

长崎如果是报旧仇的话,那么等于他的前妻白白丢掉了性命。

“对于他现在的新妻子来讲,如今的家庭等于是她接到长崎老师前妻手中递来的接力棒,她应该能体会到如今这个家庭的双重的珍贵。”澄枝不经意地说道。

“慢点!慢点!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这个时候的牛尾,脑袋当中因妻子的这一句话而炸开了锅。

“啊!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了?忽然这么大声说话。”

“你刚才说什么双重的珍贵?”

“对于新婚的太太来说,她先生不是离婚后再和她结婚的,而是因为交通事故失去了前妻之后的再婚,所以她心中可能会有只不过是继承了以前的那个太太的职责而已的想法。如果不是那倒霉的交通事故,长崎或许还在和他的前妻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一次交通事故就把他的家给毁了。所以,现在的长崎太太或许认为长崎那尚未完成的夫妻长跑,自己不过是接替了他前妻的角色而已。当然,她接替了这个角色之后,路往哪里走是这新太太她的自由,他们现在的家庭是建立在长崎前妻死亡的基础上的这个意识,恐怕不仅仅是长崎有,这个新太太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吧。”

“她不会有占领了前妻的位置的想法吧?”

“那应该没有吧,因为她并不是从长崎老师的前妻那里把长崎抢过来的,作为一个新婚的妻子来说,结婚前的事情和她是无关的。但虽然无关,他们的婚姻不算是崭新的婚姻,长崎老师以前的不幸也会在她的心里投下阴影的。”

牛尾听了妻子的话,感觉就好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忽然被打开了窗口一样,以前在长崎的周围寻找过对日原英策怀有怨恨的人,但当时并没有去调查他的新太太,也没有人想到去调查他的这个新太太。

但是,长崎的太太和长崎一样,最有可能会黏上被蜜蜂带回来的卡塔赛塔姆花粉。

她对日原是不存在有杀人动机的,就是因为她不存有动机,所以在搜査行动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把她纳人嫌疑圈内。日原和她的关系还没有调査过,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的话,她的存在就会马上引起搜査人员的重视。

对于她来说,自己和长崎的家庭是建立在长崎已经死去的前妻和女儿的不幸上的,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这个家庭的话,为了自己家庭的幸福,也为了不使长崎的前妻和女儿白死,她一定会做出点什么来维护这个家的。不,不用考虑得那么深,只要日原和她有过什么关系,搜查当局就绝不能忽视她的存在。三角关系虽然是一种单纯的模式,但却因为最初日原和长崎之间的那种悲剧性的关系而被忽视了。

“老公,你又在想什么呢?”

澄枝看到牛尾的神色,觉得有些惊讶。她不知道牛尾正是因为她的一番话,对案件重新有了新的构思。

5

翌日早上的搜查会议上,牛尾提出了在搜查工作当中应重视长崎的新婚妻子的意见,他的这个提议给其他搜查人员带来了不小的惊讶。

“你所说的日原和长崎夫妇之间的三角关系,是不是有些荒唐?长崎是在调査日原三年前的那起交通事故而浮出水面的人,一个偶然出来的人的妻子竟然会卷入这种三角关系,这也太过于巧合了吧?”有搜查员提出了异议。

“如果说是巧合的话,正是那起交通事故使被害人和加害者相互认识了。长崎和现在的太太美奈子是去年10月份结的婚,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三角关系的话,那么与其说这种关系是在长崎再婚后得以发展的,还不如说在他再婚之前就已经有了苗头。在他再婚之前,日原和美奈子之间已经有了关系,当她和长崎结婚后,这种三角关系也随之形成了。也就是说,和日原交往当中的美奈子与别人结了婚,而结婚的对象偏偏又是长崎信佑,这样的巧合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把事情反过来考虑的话,的确是过于巧合,但是把日原本来就和美奈子认识来作为前提考虑的话,也并没有多少巧合的因素了。”

“这么说,日原是以他和长崎的后妻以前的那种关系为把柄,对她进行了什么要挟或恐吓?”

那须代表众人问道。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作为长崎的后妻来说,她的那段经历会对她如今的家庭带来危害,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想,尚没有任何证据。但长崎的后妻也可以被考虑为是具有杀害日原动机的一个人物,而且也不能排除是她把花粉带到了木原被杀现场的嫌疑。”

“即使她的杀人动机是因为三角关系而起的,当木原被杀之时,长崎和美奈子尚未结婚,所以她更不具备杀人的动机,在结婚前还没和长崎同居的美奈子,怎么可能会身上有花粉呢?”

又有其他的搜査员提出了异议。

“因为还没结婚就不具备杀人动机,这个说法我不赞同,不如说她正是考虑到在一个月后就要与长崎结婚,所以为了保证这一段婚姻,她才走上了这条路。另外就是关于花粉的问题,即使她在婚前没有和长崎同居,但她作为一个未婚妻的身份访问长崎家的时候,极有可能会在身上黏上花粉的。”

“牛尾警官提出的意见值得我们研究,应该把长崎的后妻划定为嫌疑人进行分析。不过,长崎也不是初婚,他对和自己再婚的妻子的过去,应该是宽容大度的吧?把一个对于自己新婚家庭有威胁的旧相好杀掉,这多少也有一些没必要啊。还有,一般都认为木原是被误认为是日原而被错杀的,一个连被害人是谁都不仔细查辨就下手的凶手,他(她)肯定当时有必须急于杀人的理由。单单是因为一个三角关系而引发杀人动机,这好像有些不大合情理吧?”

参加搜査本部的警视厅搜查一科河西刑警说道。其他也有几个搜查员表示赞同他的这个观点。

“河西刑警所言极是,要是追究长崎后妻的杀人动机的话,比起三角关系来,应该还有其他更迫切的动机才对。我想深入追査一下。”

牛尾的提议得到了搜查本部的认可,接下来的搜查工作就是对美奈子进行调査。

新宿署把这个行动计划告知了浦贺署,浦贺署的搜查本部也对这个美奈子的出现感到惊讶,在紧急召开的搜查会议上,搜查员们也如同新宿署搜査会议一样,展开了讨论之后,普遍意见认为的确不能忽视美奈子的存在。

浦贺署负责调査日原被杀一案,但长崎美奈子的娘家是在东京都内,所以秘密调査工作需要东京警视厅的配合。

浦贺署也认为虽然有必要调査美奈子,但她在杀人方面又欠缺动机,一个三角关系是不足以引起杀人的。如果完全按照新宿署的分析,她不仅仅是杀害了日原,连木原以及山越升都有可能为她所杀。

“筱田警官,三角关系虽然不足以引起杀人,但我有一个想法。”

田所在搜查会议结束后对筱田说道。

“什么想法呢?”

“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刚才在会议上没敢说出来,但实际情况如果正如我所猜到的那样,那就绝对具备杀人动机了。”

田所的口气中透露出十足的自信。

“哦?是吗?绝对的杀人动机?说出来听听。”

筱田坐直了上身,盯着田所的脸说道。

“日原不是开车轧死了长崎的妻子和女儿吗?”

“是啊,所以我们才把长崎列到嫌疑人范围内的呀。”

筱田心想,你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天机呢!心里这样想着,筱田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出事当时,汽车里是否只有日原一个人呢?”

“一个人?什么意思啊?”

瞬间,筱田仿佛感到头部受到了什么重击似的,好像自己一下子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应该说一开始自己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如今经田所的提醒,好像猛然察觉到了什么。

“发生交通事故的时候,说当时车里只有日原一个人,但这只不过是日原自己说出来的话,又没有目击者,只好参考了日原的口供来做了判决。”

“你的意思,难道……”

筱田猜到了田所话语中的意思,不禁愕然了。

“正是如此,当时和加害者同坐在车里的,会不会就是长崎美奈子呢?”

“你的这个想法很有价值!”

“既然美奈子被推断和日原有过特殊的关系,那么当时和日原同乘一部车子的完全有可能就是美奈子。”

“那么说来,美奈子就成了共犯了。”

“如果日原一个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话,那么美奈子就欠了他的人情。后来她又和被害人的遗属结了婚,那么她越发在日原面前抬不起头了。”

“言之有理!不过日原和长崎之间已达成了谅解,日原又不是轧死人不认账,即使出事当时美奈子正好和加害者同乘一部车子,以后在日原的面前再抬不起头,她也不至于要非得杀掉日原啊。”

“那样的话,看来她恐怕是因为和日原有过什么关系,因而遭到了威胁?”

“不,你的推测有可能是正确的,我是靠你的推测得到了启发,你把日原和美奈子的共犯关系掉转过来看看呢?”

“共犯关系掉转过来?”

“假设在事故发生的时候,开着车子的人是美奈子的话呢?”

“筱田警官!”田所的脸色变了。

“没有任何目击者,即使那时候美奈子哪怕是酒后驾驶或无照驾驶,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被抓了的话,会受到法律的严惩,所以日原顶替了她,出面扮演了加害者的角色。”

“筱田警官,您的这个推测真是太那个了,不过的确很有可能啊。”

田所的声音里透出了他内心的兴奋。

“我也是受到了你的启发,这么一来的话,美奈子将终生在日原的面前抬不起头来了,不知道日原向美奈子提出了要什么样的替罪回报。如果当时他们已经相爱的话,日原有可能自愿地出面包庇了她。但是,后来美奈子开始对他冷淡并和长崎结了婚,这对于日原来说,是一个无法接受的背叛行为。因为美奈子的变心,日原由一个守护神而变成了一个开始威胁、恐吓她的人了。”

“不过,美奈子是否知道自己的结婚对象是一个自己亲自轧死的女人的丈夫、小孩的父亲呢?”

“当他们才开始交往的时候,或许还不知道,但是在她得知的时候,或许他们的关系已经达到了不舍得分割的状态了,或者是一直到结婚后才得知。”

“言之有理,在美奈子与长崎结婚后,日原对她说,你知道你结婚的人是谁吗?他就是你亲手轧死的女人的丈夫、小孩的父亲!于是美奈子感到了困惑,美奈子越是困惑,日原手里的把柄就越对她产生威胁。于是日原进一步威胁她说,如果你想不让外人知道的话,你就要听我的话!就这样,美奈子成了日原的奴隶。只要日原活在世上一天,即使已经和长崎组建了新的家庭,美奈子还是无法正常地生活,她始终被控制在日原的手里。”

“可以想像得到的把柄也就是这样了,轧死了长崎的妻女,又隐瞒着事实和他结了婚,所以对于美奈子来讲,这个秘密她无论如何也要保密到底,而知道这个秘密的日原成了她的最大威胁。正是感觉到了如此急迫的威胁,所以她动了杀人的念头,而且心情急迫的她完全有理由会杀错人。”

“这是一个绝对有说服力的动机,可是,这毕竟是没有根据的推测啊。”

“在美奈子的身边下功夫调查的话,或许可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首先要做的是,确定日原和美奈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到目前为止,对日原的调査当中,还没发现有美奈子的身影,但那只是从日原为出发点进行的调查。如今要是从美奈子为出发点进行调查的话呢?日原的身边没有发现美奈子的身影,但在美奈子的身边或许可以找到日原的足迹。